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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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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個, 眉嫂子忍不住嘀咕:“既然沒有條件擺闊,還用什麽這麽貴的點心?弄來這樣的不是白白惹人發笑?要我說, 送來新鮮的普通點心也就是了, 至少比這死要面子活受罪強。”

新搬來的人家總會給四周的鄰舍分送一些東西, 大多數都是點心。富裕人家有富裕人家的送法, 講究大八件、小八件成一套。一般人家也有一般人家的應對, 得宜的幾樣點心就是了, 並沒有什麽具體的要求。當然, 也有的窮苦人家沒有這些餘錢也就不送了。

趙鶯鶯和眉嫂子家這一帶算是左近殷實人家聚居了, 但是相對來說其實也就是一般人家而已。他們送點心並沒有什麽講頭, 有錢的有大鋪子的有名點心, 沒錢的普通綠豆糕、棗子糕也是一樣。甚至有自家自做的蒸點心拿出來送人,也一樣受人歡迎。

各家有各家的活法, 只要不是沒事兒找事兒的都不會在這種事上說什麽。只不過這種快壞了的點心就讓人一言難盡了, 說不好吧還能吃。說好吧,誰又覺得這是值得高興的事情?

但是待人以寬才比較好, 趙鶯鶯反而比較體諒這個。對眉嫂子道:“眉嫂子這話說的過了,張嬸子是有一些太過於傲氣了。可是就事論事,這個點心的事情還是要寬宥一些來看。攢下過節收禮的點心平常送禮使,這不是很常見的?這點心也沒壞啊!”

眉嫂子不說話了,趙鶯鶯這話說的沒有問題。真正讓她介意這個的是這件事發生在張嬸子的身上——明明剛才那麽盛氣淩人的!按理說這樣的人應該有匹配這種態度的做派才對。偏偏在行事上就露了怯, 讓眉嫂子立刻就有了話說。

眉嫂子還是一個挺講道理的人的,抱怨過張嬸子看不起人之後別的東西就不說了,並不會因為不喜歡一個人的某些方面就隨便說起這個人的其他方面。完了和趙鶯鶯說起借她家小磨子使的事情。

其實她來趙鶯鶯家本身就是為了借東西, 而不是說這些私話。只不過相較於沒什麽意思的借東西,還是說新聞更合她的心意。

這種小磨子只有臉盆大小,平常放在廚房裏並不是用來磨面的,也磨不了面。一般也就是磨一點辣椒面之類的東西,用處多多,眉嫂子家也有。只不過她家那個正好手柄壞了,而這種小毛病並不用送到木匠那裏,只要等她丈夫回來擺弄就好。這會兒她又正等著要用,一下就想到了找趙鶯鶯來借。

趙鶯鶯讓桃兒把洗幹凈放在廚房角落的小磨子拿給眉嫂子,好在這個小磨子壓手分量卻有限,眉嫂子一個女人家也能輕松拿回家,不然還得讓人送一路。

就此,張家在這一帶紮根住下了。就像趙鶯鶯預料過的那樣,引起了不小的註意——舉人門庭、讀書人家,這本身就夠引人註目的了,偏偏張嬸子還不是那種低調行事的,想要大家不註意才是真的難吧。

當然,或許張嬸子以為自家很低調也說不定。畢竟她家很少與人交往,基本上就是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這一點倒是和趙鶯鶯很像。只不過趙鶯鶯好歹還要眉嫂子這樣的伴兒,還有一串妯娌。更重要的是從階級上來說趙鶯鶯和其他人是同一階級的,所以只要趙鶯鶯沒有展現出高一人等的傲氣,大家都不會把她往高傲、看不起人的方向聯想。

張家就不同了,這家本身就天然的和周圍格格不入。若是她家是個真正平易近人樂善好施的書香門第,旁的人恐怕只有讚嘆不如的。偏偏她家表現的是如此看不起別人,這就引人反感了。

人就是這樣奇怪,若是張家嬸子表現的和大家一樣,不把自家當作超出眾人的,大家反而高看她,認為她家足夠高貴。但是她表現出超出眾人的態度之後,大家反而有些看不起她家了。

她家的過往很快被翻了出來,其中重點就是為什麽要從北皮市賣了房子租住在這邊。從張嬸子打腫臉充胖子裝闊,到張嬸子女兒頭頂上式樣老舊的銀簪,通通都是大家嘲戲的對象。

只不過大家忌諱張家哥兒是個讀書人,有一個舉人爹,說不定他也是一個讀書種子,將來是要發達的。所以這些議論都是低聲避著張家的,怕被張家人知道了暗自記仇,等到日後翻身了再來算賬。

也因為張家根本不與其他人家相交,自然聽不到市井人物的一些議論流傳,所以隱瞞的更加徹底了——他們連聽都沒有聽過,自然更不必提追究是哪個說出來的了。

趙鶯鶯去到大房給崔父送一包綠豆的時候就正好遇到吳氏在和崔家大嫂道:“...我當張家門第是那樣,別的東西就算了,兒女教養總該是好的吧。誰知道都是咱們這些人想多了,其實還不如咱們這種人家。”

聽字眼倒覺得吳氏是為了張家可惜,可是看她表情和語氣興致勃勃就知道了,她只是在幸災樂禍而已。這種高人一等的人家並不如想象中的那麽好,對於她們這些升鬥小民來說不僅不可惜,反而格外讓他們興奮。

就像是那些有錢人家的緋聞軼事大家最愛說是一個道理,一方面是人本性中愛窺私,另一方面是一般人也見不得別人一味好。要是證明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家也不過如此,這會讓他們獲得相當的快樂。

“那張家哥兒說是讀書人,還有個當舉人的爹,大家都以為該是個知書識禮的公子才是。不求他如何出挑,總該有些靦腆溫文罷!誰知道竟全不是這樣。這才搬來幾日啊,大家夥兒就在各處的酒樓飯莊看到他多次了。那張太太還說自己兒子常出門和同窗師長討論學問、進行交際,現在看起來應該說是只知玩樂。”

吳氏說這個的時候嘴唇是微微撇著的,眼睛亮的驚人。這件事於她並沒有什麽好處,不過很多人總是這樣的,知道別人有什麽不好的,自家就高興了。

很多讀書人相互交往都是有講究的,詩會文會一大堆,再不然就是這樣的消遣那樣的消遣輪著來——既然在讀書人身上就連狎妓都變得風雅起來,有了風流之名,其他的完了方式自然就更不在話下。

何況這可是金粉紅樓地的揚州,真要是玩樂起來,對於這些讀書人來說盡夠了。

也就是因為那些‘風流才子’留下來的逸事,使得一般人對揚州的讀書人有了一種誤解。似乎讀書人之間進行交際很重要,所以他們喝喝酒,逛逛小秦淮河上的花船,或者出城游樂等等都是正常的。要是因此耗費了錢財,那也不該太過於儉省,不然豈不是在同伴面前沒臉,豈不是要耽誤了將來的‘前程’?

其實這都是錯誤的。對於那些已經有了功名或者名氣的才子來說這當然沒什麽,這只是他們的愛好而已。可是別人學他們這樣生活就大錯特錯——是他們成功了才這樣,而不是他們這樣就成功啊!

對於正在寒窗苦讀的讀書人來說,真正正確的路始終是虔心向學專心致志。等到功名在身了,並不需要刻意結交,自然會有很多人趨附上來,也自然會有能夠互相幫襯的朋友。反而是現在就行這種做派,除了耽誤學業並沒有什麽作用。

趙鶯鶯平常並不大出門,對於張家也沒什麽興趣,所以這個事情竟還是第一次說。倒是旁邊的萬氏跟了一句:“哼哼,我家雖不怎麽樣,可是我卻是知道這樣的哥兒是不得出息的...也不知道張太太是怎麽有臉說我不會教導孩子,如今看來她才是最不稱職的那一個!”

萬氏的兒子就比崔曦小月份,如今三歲正是什麽事兒不懂的時候。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只要不過於撒潑,有一點過於活潑之類的毛病是沒有人挑剔的。可是偏偏撞在張家嬸子身上,這就惹上麻煩了。

雖然張家嬸子不可能直接說那孩子如何不好,說萬氏怎樣不懂得教導孩子。可是淡淡的說幾句話,全都是這個意思是不錯的。

萬氏心裏生氣,可是面對一個舉人娘子天生就有一些弱氣,再加上孩子確實有些調皮,反正她是不敢和張家那位正面說什麽的。這時候抓住了這個小辮子,當真顯得格外在意,立刻就嘲諷起來了。

吳氏聽萬氏這樣說,笑了起來,一把把剛才剝了皮的花生米全都倒進嘴裏,嚼了幾口含含糊糊道:“這有什麽,還有更可樂的呢!她家那個哥兒這種做派也就算了,這種的咱們也見過,還是她家那個姐兒好笑!”

張家嬸子是帶著一兒一女搬家的,兒子幾年十九歲,已經成年。女兒十六歲,還在待字閨中。按理來說,她家如今有些困難,大家看不出哥兒的前程在哪裏,偏她還放不下身段,不願意低一些門第找兒媳婦,婚事困難是應當。

可是姐兒呢,低門娶婦本就正常,還有很多人討老婆也就圖一個名聲。那姑娘好歹有個舉人爹,就算是已經死了,那也是有用的。只怕一些小生意人很樂意有這麽一個老婆,使自家也有一些書香。

可是直到如今這姑娘也沒有婆家問津,這就是她自己確實有一些問題了。

“張家嬸子實在是讓人看不懂了,按理說她這樣的人家對女兒的管束何其嚴格。可是看看她家姐兒吧,每日進出無礙,與街頭巷尾的一些男子說話也沒有忌諱,這是哪裏來的規矩?”吳氏說起這些非常的不可思議。

其實市井人家的女孩子沒有那許多講究,很多從小就要幫襯自家生意。譬如說小食攤上端菜,譬如說醬油鋪裏打醬油...很多事情做起來要和各色人打交道,其中自然包括成年男子。

可是還是那句話,什麽人做什麽事。張家是開小食攤的嗎?是開醬油鋪子的嗎?都不是。她家是讀書人家,根本沒有經營任何產業。也就是說,張家姐兒沒有任何理由這種做派。再配上讀書人家出身,大家的要求更嚴格,這樣的她迅速成為了大家的笑話。

聽到這裏趙鶯鶯也疑惑了,插了一句:“我記得她家門一般都是關著的,張太太至少會管束張家姐兒不亂跑罷?”

趙鶯鶯頗有一些懷疑流言是亂來的,以張家嬸子如今引起的反感,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吳氏只是搖搖頭道:“呵呵,本哥兒媳婦哪裏知道呢...你家常年可以大門緊閉然後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可是不是人人家裏都成的。至少要買菜買米罷,至少要倒馬桶雇牙行罷。你家有人可以做這個,張家可沒有。”

趙鶯鶯家裏有桃兒、圓娘、金三水做事,這省了趙鶯鶯很多事,趙鶯鶯也因此可以想不出門就不出門。不然的話她一家三口過日子是絕對不可能繼續下去的,光只說夏日的菜每日都要買新鮮的,哪有可能一日不出門。

“我還以為會是張太太自己來呢。”趙鶯鶯喃喃自語。

張家姐兒今年十六歲,這個年紀非常特別。趙蓉蓉趙鶯鶯趙芹芹三姐妹在這個年紀的時候都被王氏管束著,無論是主動還是被動,總之她們基本上做到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修身養性。

至於其他的鄰裏人家,基本上都會這麽做。差別只在於某些人家管束的嚴苛,有些人家管束很松散。

這樣做不僅是為了圖一個好名聲那麽簡單,這是有更現實的原因的——這個年紀的姑娘春心萌動,最容易動男女之情。可是在世人看來規矩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能隨便和一個不知道恰當不恰當的男子交往。若是一個不註意還有了茍且之事,這個女孩子,應該說這戶人家都要受到很大的影響!

因為這樣現實的原因,所以安娜猜測應該會是張太太自己出門與外界交往。卻沒有想到自詡為禮儀嚴整且自視甚高的張家嬸子沒有註意到這一點,都是讓張家姐兒來做這些的。

其實這樣也就罷了,她家人手少,姐兒出來與人打交道雖有些不合,可也不是什麽說破天的大事。關鍵是張家姐兒自己舉止輕浮,各種男子搭腔說話也不避諱,如今已經有男子拿她來說笑了,可不是惹得街坊鄰裏側目。

這樣的張姐兒每日都要出門,今日也不例外。除了買上一包花生米,二兩茶葉,一些豆芽菜之外她還要去酒坊買一些酒——她哥前幾日就說過了的,今日晚間會有同窗來家裏做客,她娘張太太提前就準備了起來。

家裏好茶葉沒有了,只有一些自家喝的普通茶葉,這當然不行,得要買一些好的才行。另外夏天佐酒還是涼菜為佳,所以除了一些鹵肉之外就讓張姐兒買一些花生米豆芽菜之類的菜色。

至於酒也是一樣,張家哥兒雖然小喝幾杯,卻在交際應酬之外不被允許喝酒——在張太太看來,讀書人怎好終日沈迷於酒水玩樂等事,那實在是太墮落了。至於和同窗老師喝酒玩樂在她看來那就是上進的一部分,自然就不算墮落。

各樣東西買完,手裏提了一串油紙包。腳步輕快地走到崔家酒坊,往裏瞧了瞧,對夥計道:“小哥,給打上一瓶子惠泉酒!我可是認得的,別拿本地南酒糊弄我,也別隨便摻水!”

惠泉酒是南北名酒,出了名的好,也出了名的貴。本地的酒坊不產這個,酒鋪自然不可能自釀,都是從商販那裏進來。至於發賣的時候經常是用本地一些接近的酒冒充,或者摻水販賣。

只不過惠泉酒品質很好,又屬於比較淺的酒,就是女兒家也喝的,很難摻假——相反,濃烈的酒更容易弄鬼。所以張姐兒說的這些手段是她這個女兒家也能看出來的。

其實還有別的手段,譬如惠泉酒摻著南酒賣,那樣就很難分辨出來了。不過崔家酒鋪就是憑著誠信經營立足的,並不玩這種手段。所以小夥計擡著頭拍胸脯保證:“小姐你就等著吧,我們鋪子裏的酒從來不弄鬼!您若是這能挑出刺來,咱們就敢假一賠十,順便再讓您把招牌砸了!”

說著手腳利落地從櫃臺後面打開一個大壇子,使了漏鬥和酒提子給灌滿酒瓶。這種酒提子是二兩一提的,裝了六提,最後一提大概是三分之一不到,於是道:“一斤一兩不到,就算您一斤,給抹了一點兒稱!按照零價...盛惠一錢二分銀子!”

張姐兒咯咯笑了起來,從袖子裏取出荷包的時候露出一截雪白的腕子。捏著碎銀子的時候湊過去道:“這是不是多了一些?難道惠泉酒又漲價了?該不是小哥你蒙我的吧?”

十六歲少女身上的脂粉味有一種香氣,一下就讓老婆都還沒有討的小夥計臉紅了起來。無措地後退半步,差點靠在了背後放酒壇的櫃子上。結結巴巴道:“並沒有、並沒有漲價呢,別的...別的不敢保證,總之不摻假的惠泉酒我們鋪子裏已經是最便宜的了。再便宜就要虧本賣了,實在不能夠啊!”

“那就是你那酒提子的事兒,我記得上次也是打了這樣一瓶子惠泉酒,可沒有花這麽多錢!”張姐兒笑瞇瞇地盯緊了小夥計,眼睛都沒有移開。

這幾乎是在說崔家酒坊的酒提子不準,這比之前說價貴還要過分,小夥計立刻就辯解起來——張姐兒終於臉黑了,暗恨這個小夥計不懂風情。她當然知道崔家酒鋪的酒提子沒有什麽問題,她只不過是暗示小夥計給她再省一些稱而已!

反正每壇子酒分量都有一些微妙的詫異,這可能是裝壇的時候造成的,也可能是運送過程中蒸發損耗,總之多多少少有不同。要是小夥計這裏手松一點,那真是一點問題也沒有。而且之前他不是還省了一個一兩不到的稱,這時候自然也可以!

可她哪裏想到這個小夥計這麽實誠,倒是努力辯解起來了。正當張姐兒惱怒的時候,崔本從後頭酒坊出來了,淡淡問道:“怎麽回事?不會待客?”

做夥計有一條,那就是無論客人多沒道理,那都是他們的道理。最後怎麽處理是一回事兒,打交道的過程中絕對不和客人頂起來,這卻是必須的。

小夥計像是打了一個激靈,連忙臉上重新堆起笑容:“這個酒提子準不準的我也不好說,不然您拿您家的提子過來比一比...至於這酒咱們先倒回去。您什麽時候覺得本店是可靠了再來!”

小夥計這麽說了張姐兒反而不能再糾纏,於是一把搶過酒瓶,然後把碎銀子放在櫃臺上,恰好是一兩二錢銀子。

“哪裏還要這等麻煩...小哥也太著急了。”

話是對小夥計說的,可是說的時候卻是看向了崔本——這時候她卻是使了心機的,這種看並不是直視,而是微微低垂了目光,從對方來看只看的到眼睫毛。然後微微眨動眼睛,眼睫毛像是蝴蝶一樣扇動起來。

張姐兒自己摸索出來的,一些小動作對男人異常有用。以往她應對男子,用上這些小動作,即使他們對她已經有了戒心也屢試不爽。何況她家現在新搬來這邊,這個男子她根本沒見過,對方也不認得她!

只不過對方卻不是她認得的任何一個男子,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只對著她拱拱手,像正常對待任何一個顧客那樣。然後問櫃臺後的小夥計要了一份進貨的單子,然後就又往後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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