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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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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鶯鶯輕輕呵了一口氣在手上, 又搓了搓手。忙起來日子總是過的快一些, 趙鶯鶯整日低頭繡花的,再不然就是料理家裏, 偶爾才出一次門。這種沒什麽變化的日子一日日的十分迅速,不期然就到了冬月的尾巴。

原本臘月份才交貨的《送子觀音》卻是這時候得了,趙鶯鶯也不拖延, 出門就去交貨。也是因為臨近臘月, 想著做完這個正好安安心心準備過年。這也是趙鶯鶯嫁人之後過的第一個年, 很多事情都不同了。饒是她,也要認真應對。

如今氣候古怪,一年倒比一年來的冷, 冬月裏面本就呵氣成冰,如非必要她更少出門了。

跺了跺腳, 收擋雪花的傘,趙鶯鶯緊了緊懷裏的包袱,進了彩秀坊的門,這才松了一口氣——彩秀坊是做生意的所在,要是太過冰冷,恐怕客人都要趕走了。何況鋪子裏還有掌櫃的、賬房、夥計等人,他們整天都要在這裏,難道會讓自己受凍?

鋪子幾個角落都點著炭盆,暖暖的。旁邊有夥計小心照看。畢竟這可是繡莊,別的不多就是繡品多,不說繡品不小心被火星子燙了一個洞了怎麽說, 就是一點子炭灰飛了上來,那也是麻煩!

已經繡成的繡品,那可是很難清潔的!

掌櫃的見趙鶯鶯過來,心知肯定是之前定下的繡品已經完工了。笑著問了一句好,也不說什麽別的,就把人往後面的小廳帶。

“崔七奶奶我是最信得過的,東西好是一樣,手快也是一樣。不像一些繡娘,手慢還不知道上進,每回都到了快要收貨的時候才急急忙忙地趕工。先不說那樣急急忙忙有什麽好東西,就說這時間這麽緊,我這個做掌櫃的也要跟著擔憂啊!要真趕不上,賠錢又得罪人呢!”掌櫃的年紀越發大了,就喜歡啰啰嗦嗦抱怨一些事情。

趙鶯鶯並不打斷她,只安安靜靜聽著。等到差不多了,才把手上的包袱遞過去。掌櫃的扶了扶鼻梁上的水晶眼鏡,似乎是想看的更清楚一些,緩緩地打開了包袱,然後展開繡品。

只是饒是如此,他依舊看不清楚,只得朝小廳外頭叫道:“征和,征和!你過來給我看看!”

來的是一個年紀約在三十多歲,看上去精明強幹的男子。趙鶯鶯並不認得她,只聽掌櫃的與她介紹:“征和是從城東鋪子過來的老手,如今給我打下手。崔七奶奶你也知道的,我這身體和眼睛越來越不濟事了,也該考慮退下來了。”

說著又給那個叫征和的男子道:“征和,這是崔七奶奶,之前你曾見過的那幅送進宮裏去的繡品,不是稱讚過?就是崔七奶奶的手藝。日後有什麽困難的活計只管找崔七奶奶,要是她也不成,繡莊裏的繡娘也沒有指望了。”

征和有點意外,之前他是見過趙鶯鶯的繡品,可是那也是好幾年前的事了。現在看趙鶯鶯,是年輕少婦的打扮,論年紀絕不上二十歲,只得十七八的樣子。要是幾年前就有那樣的手藝了,那也太驚人了一些。

這種驚訝放在心裏,表面上征和與趙鶯鶯互相見禮。別的也不說,先看看這幅《送子觀音》——這幅繡品其實不難,對照著文契和花樣子看貨,他立刻就能得出結論。只是趙鶯鶯一個人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完成了,這一點倒是頗讓人覺得驚訝。

不過有先前那一重意外在,征和已經將趙鶯鶯當成是天縱奇材那一類。而有了這一重認知,現在有這些許意料之外,反而不怎麽惹他多想了。

東西不算覆雜,兩邊也是合作慣了的,征和細細檢查之後點頭。掌櫃的便立刻寫了賬單文契:“崔七奶奶收好,這眼看著就要進臘月,年前總會結賬,到時候我讓小夥計把錢給你送過去。”

趙鶯鶯點點頭,後又想了想:“我如今沒有什麽事兒,您這裏要是有適合的活計就給我留下,等到出了正月,我總歸還是要做事的。”

晚間的時候和崔本閑談,崔本看了文契這才知道趙鶯鶯做小半年活計能賺多少錢。大為驚異:“小看了小看了,之前竟然不知道夫人這樣能為。這樣算起來,你倒是比我厲害的多!”

崔本的酒坊也是賺錢的,只不過到現在為止每年賺錢可比不上趙鶯鶯繡一整年的花,所以崔本才有這樣的說法。

對於崔本的話,趙鶯鶯卻不那麽認同:“頭一個,夏天我是不繡花的,那實在是難熬。另外臘月和正月也一般不要,那時候忙著過年,哪有時候做那些。其次,繡花賺錢我就算是做到頭了,也不可能比如今還要賺錢了。倒是你的生意,前景大得多。”

其實崔本也是這麽想的,聽趙鶯鶯這麽說立刻大笑起來:“媳婦兒這次做的是對的,家裏也不差這些錢,你夏天辛苦那就不做。冬天要過年,休息也是正理!你要是有其他時候懶得做,放下也無妨。”

別的人要是知道老婆能這樣賺錢,恐怕恨不得點燈熬油加工細做了。雖說這些錢都是婦人的私房,一般男子不會強行染指,可說到底,將來這還是自家的,肉爛在鍋裏的道理誰不懂?倒是崔本看得開,對此並沒有什麽興趣。

趙鶯鶯心中一軟,低聲道:“我們兩個過日子早就足夠了,我做活賺錢,其一是因為無事可做。家裏有桃兒、圓娘、金三水他們,無論粗活細活都輪不到我。我又不愛出門耍,若是不找些事做,成日不是太無聊了?其二,也是我想給家裏盡一份心,多多地攢些錢,就是自己用不上,留給子孫後代也是好的。”

趙鶯鶯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什麽別的意思,崔本心裏也只有感動。只不過落在嘴上就不是這樣了,湊近了趙鶯鶯耳邊:“你說子孫後代,現在也太早了一些,先給生個一男半女才能說呢!”

正是晚間時候,燭火撥的亮亮的,趙鶯鶯耳朵癢癢的,一下就臉紅了。映著燭光,臉色嫣紅格外好看。崔本一時看住了,定了定神本打算說什麽。後又覺得說什麽呢?這是她老婆!只低聲道:“天晚了,就寢吧。”

到了第二日,趙鶯鶯少見的起遲一些。急急忙忙起床,崔本卻按住了她:“你忙什麽?今日讓桃兒和圓娘做早飯就是了,多睡一會兒。”說著自己先起身穿衣了。

這一日算是臘月的第一天,趙鶯鶯又交了繡活,再沒有什麽事了,也好專心備年事。只不過她並沒有安心做事多久,才拿出一個素白冊子,打算列一列要買哪些東西,眉嫂子就登門了。

眉嫂子登門也是為了過年的事,她是想著趙鶯鶯嫁人之後第一次過年,也就是第一次忙年事。她頭上又沒有一個婆婆指點,說不得有些手忙腳亂。她心思細,就想到了自己辦事邀上趙鶯鶯一起。

“你若是同你大嫂一起,那就算我沒說過。”眉嫂子頗為爽朗道。

趙鶯鶯心裏十分感動,再加上她在家的時候雖看過並參與過辦年事,卻到底沒有自己操持過,正好心裏沒底。眉嫂子過來邀她,她哪有不答應的。至於崔家大嫂那邊——據說正忙著小叔子崔源定親的準備,忙的很,趙鶯鶯也不想拿這種事過去打擾。

連忙回道:“這是眉嫂子和我好呢,可幫了我的大忙了!”

兩人於是合計著要哪一日一起出門買東西,正商量著,眉嫂子忽然道:“這幾日你出過門沒有?”

趙鶯鶯茫然道:“昨日倒是出去過一回,是去彩秀坊那邊。我有一個活計做完了,是去交貨的。不過也就是去了一趟而已,並沒有再去別的地方。”

眉嫂子一拍大腿,趕忙道:“那你恐怕不知道了,你那二嫂在糧食倒賣上投的錢給虧了!按說這種事兒有賠有賺實在沒什麽好說的,之前都是簽了文契的。總不能你賺錢的時候認,虧錢的時候就不認了吧?可是偏你二嫂做的出,跑到那糧食商人那裏去放賴了。”

趙鶯鶯楞了楞,她確實沒有聽過這件事。她上次去大嫂家裏給崔父請安已經是七八天前的事情了,若是這件事是最近兩天發生的,崔家大嫂自然不會和她說。至於這件事本身,雖然和她沒有什麽關系,卻也是她應當知道的。所以心思急轉之後,她趕緊詢問眉嫂子。

這才知道,原來秋季那一回分賬就沒有分紅利。因為當時糧食商人那邊打算冬日裏做一筆大的,幹脆把紅利扣下了。對於這個舉動,有一些投錢了的心有不滿,可是更多的人是讚同的。因為這筆紅利也算在本金裏的話,那不是賺的更多?

連續兩個季度大賺,大部分的人已經忘記了,這是一門生意。既然是生意,那就有賺有賠。

冬日裏這一次就是這樣,本來想做一筆大的。看到有販糧食的價格奇低,就趁這個價吸納了好一批糧食,把所有的錢都砸了進去。在糧食商人看來,糧食價格已經到底了,根本不可能再更低。也就是說,這個時候買糧食在,只要等一等再放出去,穩賺不賠啊!

這本不錯,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看到了市面是這樣,卻沒有看到自己的危機——錢都拿去買糧食了,他本身的資產就少的可憐了。或者說,他自己的賬面上是一文沒有。而等到年底,催帳的都上來了。

這也是他本就預料到的事情,並沒有放在心上,只約了相熟錢莊的管事要去借錢。做生意的向來是八個壇子七個蓋,有借有貸,互相周轉的。他賬面上暫時沒錢,可是將來是一定有錢的。所以這時候去借錢,一般來說不難。

可是誰能想到他就是得罪了人,有人看他不順眼要擠兌他一次。相熟的錢莊得了信,不願意給他借錢。得罪的人物再大也不能只手遮天,只不過不相熟的錢莊輕易不肯放款,抵押物嚴苛,而且利息也相對較高,等他借下來,黃花菜都涼了。

唯一能快速拿到錢的方法就是高利貸,可生意人偏偏不能借高利貸——逼的沒辦法了,偷偷借了一筆。而事情壞就壞在這裏!這個消息立刻傳了出去,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借高利貸了。

這就意味著他手裏沒錢且周轉不靈!別以為這是小事,糧食商人平常作風強勢,做生意喜歡吃幹抹凈,很是得罪了一批人。這時候他這個境地,所有人都來擠兌他了。債主登門要債,欠他錢的也盡可能拖延——所有人都知道他存了一大批糧食,這時候要是逼的他更便宜拿來抵債,那不是大大的賺了!

商場上就是這麽險惡,特別是對於一些沒什麽朋友的人!

“全賠了?”趙鶯鶯不可置信,她以為至少還能剩下一些什麽的。

“全賠了。”眉嫂子肯定地點點頭。

“你那二嫂如今氣的直跳腳,你盡量躲著她。”眉嫂子不放心地提醒趙鶯鶯。

趙鶯鶯想的則是大嫂也投了錢的,這一次恐怕一起虧了,更覺得不應該去打擾大嫂了。想了想,對眉嫂子道:“其實還好,我二嫂只投了八十兩銀子,上次分紅利就得了四十兩。算一算,賠的其實不算多!”

眉嫂子聽趙鶯鶯算賬,卻忍不住笑了起來:“我的好妹子!你這賬算的我實在是不知說什麽了...那可是四十兩銀子!就算是你二嫂家這種富裕些的人家,五六十兩銀子也該夠過一年的吧?那可不是一筆小錢。特別是你二嫂那性子,這一次不得心疼壞了?”

趙鶯鶯一想也是,是她平常不太關心日常開銷這些事情,這才沒想起來——反正她又不會缺錢花,在不奢侈浪費地基礎上過日子,她真的很難關註自己到底花了多少錢。

這件事對於尤氏來說肯定是大事,可是對於趙鶯鶯來說,這件事唯一的影響大概就是這些日子躲著些尤氏走。免得觸了她黴頭,憑白鬧的臘月裏不舒服。

只不過臘月麽,節慶也頗多,妯娌們總有要聚在一起的時候。到了臘月初七這一日下午,趙鶯鶯便提著一些白米、紅棗、紅豆之類的東西往大房去,這些東西當然是用來煮臘八粥的。

崔家雖然分家了,但是有不少事情還是習慣幾家一起做。這既是因為傳統,也是因為崔父還在,這個家就算分了,也是很緊密的。其中煮臘八粥就是一樣,幾家人一起煮,煮成了之後再分。

之前趙鶯鶯就問過崔本各家要用的材料,以及白米、紅豆這些東西的分量了。準備的足足的,等到臘月初七這一日下午,吃過中飯就一個人去大房那邊。

照應來的不早不遲,這時候古氏已經到了,她不算最早的。而尤氏和吳氏還沒有到,她又不算來的遲。大嫂接了她一下,趙鶯鶯註意到大嫂嘴邊又一溜小燎泡,顯然是上火了。就是不知道這上火是因為忙著年事和崔源的婚事,兩件事紛繁覆雜。還是因為生意虧錢,她也虧了。

趙鶯鶯只能猜測兩者都有。

這時候大房堂屋已經把大八仙桌給搬出來了,上頭放著不同大小的笸籮。有的放著白花花的大米,有的放著飽滿的紅豆,有的放著香噴噴的大棗,另外桂圓、蓮子之類的也分開放著。

看分量已經放了兩份了,顯然是大嫂和古氏的。趙鶯鶯連忙把自己帶的大竹籃給提了起來,裏面是布口袋和紙包兒,放的也就是桌上這些東西。

崔家大嫂和古氏連忙過來幫忙,一起把趙鶯鶯帶來的東西分門別類地放到了桌上的笸籮裏。崔家大嫂註意到趙鶯鶯帶來的東西成色格外好,曉得這是趙鶯鶯特意挑的上等貨,心裏滿意她的懂事。

畢竟大家一起煮臘八粥,要是各家都拿次品充數,一鍋臘八粥出來還能見人?

不過這種好心情顯然是暫時的,過了一會兒尤氏和吳氏也到了,把這兩人帶的東西一打開。吳氏沒什麽好說的,中規中矩不好不壞,和往年沒什麽差別。尤氏就讓她黑了臉——米是陳的,棗是爛的,幾樣豆子幹癟癟。像是桂圓這種用量不多的,她幹脆沒有準備。

之前也就是古氏差一些,沒有特地買米買豆,應該是直接拿的自家正在吃的。而她自家平常吃的,為了省錢,本就是次一等的。只不過古氏這一房差一些,崔家大嫂心裏也有數,更何況尤氏這些就連古氏都比不上了!這叫她如何不生氣!

“你要是不想過節就直說,拿著東西回去就是了。這些東西帶來能一起煮?到時候壞了一鍋粥!”臘八粥是要送人的,崔家算是富裕人家,東西太次可送不出手。崔家大嫂這麽生氣,也不是沒有理由。

大嫂這麽說,正在裝東西的吳氏才註意到尤氏帶的東西這麽不堪。以她和尤氏的關系,就算是無事也能攪三分,何況現在可算不得無事。立刻道:“二嫂,你這不行啊!不說送臘八粥的時候家裏恐怕沒面子。就說大嫂和兩個弟妹,還有我,我們誰拿你這種東西糊弄了?你好意思?”

吳氏這當然是明知故問,為的就是讓尤氏好看。她光自己說還不夠,還非得拉上大嫂、古氏和趙鶯鶯。

果不其然,尤氏被她氣的要死。可是偏偏說不出話來,只得冷著臉道:“我自家是個家貧的,家裏出不起好東西,勉強湊出了這幾樣。怎的?你看不起這些東西?那財主伸伸手,也算是幫襯我一把。話說,咱們幾家是至親,本就應該壞笑那個幫襯罷!”

吳氏卻沒有那麽容易被降伏,她慢悠悠地摸了摸尤氏帶的爛棗子,笑呵呵道:“二嫂這話我可聽不懂了,誰都知道二哥做著什麽生意,哪一日沒有進賬?是日日在茶館裏泡的富貴人兒!這時候給我們哭窮,未免是個笑話了。”

“二哥肯定是有錢的,煮臘八粥、做年事的錢也應當早就給二嫂了。二哥在銀錢上面一向謹慎,可也沒有克扣家用的道理。”說到這裏,吳氏的臉色變得不懷好意起來:“二哥那裏沒問題,那有問題的就只能是二嫂這裏了。該不會二嫂你中飽私囊,為了攢私房,所以置了這些貨色罷?”

所以才說世上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對手。吳氏和尤氏作對這麽些年了,尤氏想什麽她往往能說的一清二楚,可比旁的人明白的多。趙鶯鶯一聽這話,再看尤氏的臉色,就知道吳氏是說著了。

尤氏虧了銀子,而之前分的紅利也花了出去,買人、買棉花、買布,還有其他零零碎碎的。這樣算起來,恐怕還貼了一些。本來以為過年前能收到兩個季度的紅利,補一補自己幹癟的荷包。卻沒有想到一切成空,本金帶紅利通通沒有指望了。而在這之外,她的私房錢箱裏也變得空空如也。

這種情況下,她除了去糧食商人那裏鬧,首先想到的就是更加大力地從家用裏面拿錢補貼自己。但是這種事情肯定是瞞著丈夫崔義的——其實崔義也知道,只不過她以往一慣做的有分寸,他也就當沒看見就是了。

崔義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是一回事,事情做到如今這麽顯眼又是另一回事。尤氏被說中了心事,立刻心虛地去看大嫂——她最怕的就是大嫂叫來崔義,把這件事給崔義抖落清楚。所謂長嫂如母,大嫂肯定是有這個地位告狀的。

而被告狀的崔義失了面子,又覺得尤氏做的實在過分,之後的結果就是尤氏不敢想象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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