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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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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滋”,太平巷趙家的廚房裏傳來油鍋煎東西的聲音。在趙家這個小院子裏,三兄弟家共用倒座裏的一間廚房。不過每家都各有一個大竈眼,一個小火爐而已。

這種情況下最要小心,哪怕是親兄弟家也難免有猜忌——你是不是用了我家油,他是不是偷了我家菜。縱使沒有,心裏也要疑神疑鬼一番。所以各家在廚房放的東西很少,除了柴草之類,其他做飯要用的東西都是做飯的時候再帶進廚房。

現在正好是早飯時間,普通人家沒有懶的,各個都要早起幹活養活自家,所以廚房忙碌就是一定的了。不過趙家好歹不會出現三家都擠在一間小小廚房裏的窘境,因為老二趙福和他渾家孫氏要推著板車出去做早飯生意,自然不在這裏。

宋氏進廚房的時候聽到油煎聲,把抱著的一籃子青菜放下,湊到王氏正忙碌的竈前看:“老三在煎毛豆腐?你家的毛豆腐放好了?我記得我們是一起做的,只是我那個還不成樣子。我只怕我手藝不行,糟蹋了那幾方好豆腐。”

豆腐算是普通人家的美食,它便宜,誰家也買的起。好吃,花樣也多,有各種不同的料理方法。所以各種由豆腐衍生出來的烹飪方法,都是極受人喜歡的,毛豆腐算是其中一樣。

不過即使再便宜,那也是相對來說的。和那些肥雞肥鴨大魚大肉的相比,豆腐自然是便宜的不能再便宜了,但是和青菜蘿蔔、粗吃小菜之類的相比,那又是貴的。在這種一片菜葉也舍不得浪費的普通人家,浪費豆腐自然也會覺得心痛。

毛豆腐顧名思義,就是表面長出了一層黴毛的豆腐——水靈靈的白豆腐好端端的時候不吃,偏偏要讓他臭了長毛了才吃。看似有毛病,其實這樣的菜肴有很多,並不算奇怪。譬如說糟魚,就是要把魚悶臭了才吃,吃其中一種獨特的風味。

而毛豆腐還和糟魚不同,後者的風味喜歡的人少,到底還是一種獨特的口味。前者則是喜歡的人多,因為毛豆腐只是看上去不好看,輕易不敢下口。但吃起來屬於正常的美味,而非偏門的口味。

至於輕易不敢下口這種事,只要有人知道毛豆腐是真好吃,也就不用擔憂了。為了吃一口好的,多大膽的事情都有人做過!在吃喝上,人的膽子可比在別處大得多。最明顯的就是數一數大江南北的特色吃食,真是怪怪奇奇無所不包。只要是有的,就沒有不想弄進嘴巴裏。

總之,這樣徽州名吃隨著大量徽州人來揚州討生活,也迅速在揚州普通人家普及起來。家常婦女聚在一起做一點兒毛豆腐,算是很平常的事。上一次就是宋氏和王氏一起做的。

只是王氏在這上頭手藝熟,每次都能恰到好處。至於宋氏就要差一些了,不是不到,就是過了,恰恰好的時候反而少。不過他們這樣的人家也不挑剔,有的吃就是了,宋氏怕的是這次差的太離譜,做到了不能入口的地步。

對此王氏也沒有什麽辦法,只得道:“我待會兒去給大嫂看看,或許遲些日子也是一樣的。”

嘴上說話,王氏手上也沒有停,一邊叫替她生火的趙蓉蓉把活燒地旺一些,一邊竹筷子翻動鍋底。這樣毛豆腐在油鍋裏不停翻面,直到豆腐上的白毛倒伏,煎到了豆腐兩面金黃。這就成了,那種油煎食物獨有的香味散發出來。

王氏拿了一個青花菜碟,把油煎毛豆放一塊一塊地壘在盤子裏。最後點上醬油,澆淋上一層辣椒醬,聞著香味,看著菜色,就沒有不吞口水的。

“蓉姐兒,去,把毛豆腐給端上飯桌。”

王氏這樣指點女兒,然後飛快地從菜攤子裏夾出了幾塊醬菜疙瘩,細細地切成了絲,裝進小菜碟。最後再從另外一個菜壇子裏拿出幾根酸豆角,切碎了,用另外一個碟子盛著。

做完了這些,正好趙蓉蓉打了一個回轉,順手又把這兩個菜碟送了過去。王氏則是留著洗洗涮涮整理幹凈竈臺,收揀東西。

與此同時,趙鶯鶯一家人自然是早就坐在桌旁了。

掐指一算趙鶯鶯‘回家’已經十來天的功夫了,她漸漸習慣了現在的生活,以前的一些生活習性也就顯露了出來。

譬如起早這一件事,大概是因為在皇宮裏差事嚴,起床也就起的早,沒有一個宮女能睡懶覺的,所以宮女們都被鍛煉出來,說是什麽時候起就是什麽時候起,中間沒有人叫起,也絕不會錯功夫——誤了差事可是大事,輕則發邊,重則打死,誰敢掉以輕心!

於是除了第一兩日趙鶯鶯狠狠睡了一回懶覺,像是把過去十年沒有睡的懶覺補起來之後,她就恢覆了原本的起床。到了時候就必然醒來,再躺著也睡不著。

今日也是一樣,早早起床洗漱完畢之後她就無事可做了,單等著開早飯。她倒是有心幫幫忙,一般人家她這個年紀的姑娘也確實可以做一做母親的助手了。但問題是她家裏的女人多,若是幫忙,上頭有方婆子這個奶奶,下頭有一個長姐,這樣無論如何也輪不到她了。

她最多就是帶著妹妹趙芹芹起床,只是她正在貪睡的時候,早了去叫也沒用。等到早飯快上桌了,為了吃的她自然會起來。

這樣的悠閑和有序中,趙鶯鶯一家人聚攏在了飯桌旁。趙鶯鶯身前放著的依舊是老一樣的粥,不過配菜的還是有變化的——這就是聰明的當家婦人會調理生活了,即使不寬裕,也總能想辦法把一家的生活操持地盡可能豐富。

特別是那一盤子油煎毛豆腐,趙鶯鶯還沒有吃過毛豆腐呢!

或許上輩子七歲以前吃過,但在她的記憶力確實不存在吃過,那麽當作沒吃過,這也是一樣的。

她最先夾的是這個,和她一樣選的人也多。要知道別的小菜即使是換著吃的,在家裏的飯桌上也出現太多了,只有毛豆腐吃的雖然也多,油煎毛豆腐卻少見。因為油煎是比較費油的,輕易不會做。

當然,也不僅僅是為了少見,更重要的還是確實好吃。這時候毛豆腐也才剛剛出油鍋,表面油光光的,那層黴毛經過油煎成為筋拽拽的,很有韌性的一層,包裹著裏頭還有些酥軟的豆腐。口感格外豐富,滿口生香!

一家人因為這盤子毛豆腐,吃的開心極了。這就是一般人家的幸福,微小簡單,只是有錢人家不屑一顧的毛豆腐而已。但也踏實滿足,趙鶯鶯以前無論是受多少奉承,拿多少賞錢,吃什麽好東西,也從來沒有感受到這樣的幸福。

早飯是重要的,早飯若是吃的心滿意足,之後一整天做事也會幹勁滿滿。反之,則是一整天的沒精打采。

趙鶯鶯一家人這時候正是幹勁滿滿,趙吉帶著兒子趙蒙去屋後面開染缸做活兒。王氏則是坐定在了織機前面,‘唧唧’地操作織機,橫緯豎經,把一卷卷的生絲紡織成綢。趙蓉蓉抱著針線笸籮坐在了窗前練習針線,趙鶯鶯看了一眼,是一雙男人的鞋。看大小不會是趙吉的,只能是趙蒙的。

趙蓉蓉小聲與趙鶯鶯道:“大弟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最費鞋腳了,做的再結實的鞋子到了他腳上也不經穿。他只當是自己的腳沒得福氣穿好鞋,也不同娘說要新鞋子。那幾雙舊鞋子都不成樣子了——偏他還留下了一雙好鞋,不做事的時候專在娘面前穿,娘忙起來也不懷疑。”

可不要小看一雙鞋,雖然用的都是零碎布料的樣子,看上去不值錢。可是對貧寒人來說,一粒米、一縷麻都是值得珍惜的,何況是可以用來做鞋子的布頭。再加上做鞋子也要費工夫,王氏忙碌織綢賺錢,趙蒙便懂事地這樣瞞了下來。

只是趙蓉蓉這個做大姐的心細,看出了這件事,正好今日有空。便在針線笸籮裏翻找,湊出了做鞋子的料子,打算給自己心疼的大弟弟做一雙新鞋。

趙鶯鶯見趙蓉蓉正納鞋底,便把要用來做鞋面子的布料翻出來。拿了針線道:“大姐姐,我來幫你做個鞋扇。”

趙蓉蓉並不擔心妹妹的針線,這時候女兒家從小學女紅,而女紅諸多手藝裏最重的就是針線——學的早的有五六歲開始,遲的也在十歲之前。趙鶯鶯早就學了一年的針線了,做鞋子作為女紅開蒙的東西,她早就會了。

所謂‘紡織女紅第一要務也,八歲學做小履,十歲以上即令紡綿、飼蠶、繅絲。十二以上習茶飯、酒漿、醬醋,十四以上學衣裳、織布、染醮,凡門內之事無所不精’,這是寫在了天下教女兒的書裏面的。

學做女紅,最早的就是先做鞋子。前人積累經驗總結出來,就數這個最簡單。這時候趙鶯鶯做的再好,也不會引來親人的懷疑。

果然趙鶯鶯描好了鞋扇,然後下手去做。趙蓉蓉看了一眼,讚道:“果然是鶯姐兒,之前奶奶和外婆都誇過,說你有拿針線的天賦,我們一般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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