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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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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蕭十一郎睡了一個難得的好覺。

之前他昏迷過去的時候,總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他的腦子可能也以為他死了,頻頻在夢裏播放著他一生的走馬燈。

但這次他昏過去之前的心情很平靜,因為他知道,他是不會死在這裏的。

這讓他醒過來的時候,雖然頭痛欲裂,但是心情萬分舒暢。

蕭十一郎一睜開眼睛就看見任如意拄著下巴,坐在床邊看著他。

蕭十一郎假裝緊張道:“現在不太行吧?”

任如意笑了一笑,把他扶起來:“我還以為你死了。”

蕭十一郎喝了兩口水,慢慢道:“能殺我的人,除了你,怕是都已經被我殺死了。”

任如意哼了一聲:“那你就等著,等到我願意殺死你的那一天,一直活到那一天。”

蕭十一郎笑道:“你的傷怎麽樣了?”

任如意“哦”了一聲:“錢昭給我看過了,沒什麽問題。”

蕭十一郎眨眨眼:“你又願意回到這裏了?”

任如意卻沈默下去,咬著嘴唇想了半天也沒開口,突然站起來,徑直離開了蕭十一郎的視線。

過了不一會,錢昭端著碗藥走了進來,看他醒了,把藥放在桌子上,示意蕭十一郎把手伸出來讓他把脈。

良久,錢昭道:“你身上的傷已無大礙,體內還有些許的餘毒未清,再吃幾天藥就可以了。多虧及時服了解藥,要不然怕是斃命當場。”

蕭十一郎嘆氣道:“也多虧他隨身帶著解藥,沒有和我同歸於盡的心思……錢昭,你幹什麽?”

錢昭已經在他床前跪下,蕭十一郎差點被他嚇得跳起來。

錢昭道:“我、於十三、孫朗,我們三人都欠如意姑娘一條命。我也欠你一條命,若你要殺要剮,我都隨便。”

蕭十一郎躺了下去,眼睛望著驛館的天花板:“我對你們的命沒有興趣,也相信顧遠舟已經讓你們知道該怎麽做了。至於你,錢昭,你不是已經把欠我的命還給我了嗎?”

錢昭苦笑。

蕭十一郎道:“現在這個世道,誰沒有幾個死去的親朋好友?我也沒有立場勸你放下,因為我確實殺死了滅門我家的罪魁禍首。可人活在這世上,是必須學會忍耐的……忍受孤獨,忍受寂寞,忍受痛苦,忍受一個事實:無論你對活著的誰動手,死去的人都不會再回來了。“

錢昭的眼眶已經紅了,他恨聲道:“死去的人才是最孤寂的,我要讓他們在黃泉路上,也有個罪有應得的同伴。”

蕭十一郎道:“但我不希望你死,錢昭,你是個好人。”

錢昭一震,望向蕭十一郎的眼睛,他的眼睛仍然那樣的銳利、明朗,卻像一把深深的刀一樣,插進錢昭的胸口,撕裂他的心肺。

蕭十一郎輕輕道:“顧遠舟他們也不希望你死。”

錢昭轉身就走。

估計是真被他氣懵了,錢昭連藥都忘了讓他喝。

顧遠舟是最晚一個來看他的。

太陽已經落山了,顧遠舟抱著一沓卷宗過來,坐下就問:是誰動的手?幾個人?什麽目的?誰是人質?

蕭十一郎老老實實地回答。

顧遠舟奮筆疾書,道:“他們背後應該有一股強大的勢力。我剛才去了當地的幫會探查,軒轅三缺是前幾天剛剛來到這裏的,他不僅確定你在這裏,而且知道使團的行蹤。”

蕭十一郎道:“幾年不見,他們變聰明了,知道自己是怎麽樣也搶不到割鹿刀,於是想著把我殺了——得不到,就毀掉。”

顧遠舟分析道:“一般的江湖勢力是想不到這一層的,應該是之前與你有過糾葛的仇家,或者熟悉割鹿刀的人。”

蕭十一郎想了一想:“連城璧確實已經斷氣;那七個瞎子裏,有他的侍衛長出現,應該也在提醒我是熟人找上門來了。可惜現在,他們在暗,我們在明。”

顧遠舟突然道:“他們選在安國下手,是不是說明他們的老巢在安國?”

蕭十一郎搖頭道:“我之前也沒機會問他們出自哪裏……也有一種可能,只是有人投靠了安國的勢力,告訴了他們割鹿刀的消息。”

顧遠舟愕然道:“他們寧願同自己的皇帝搶東西?”

蕭十一郎心中一動:“之前拔鐵赤說……安國的流言裏,割鹿刀是秦始皇、漢高祖這樣的人物才能拔出來的東西。”

顧遠舟的唇邊不禁露出一抹笑意,但很快消失了:“看來你的計劃要延後了。割鹿刀在明面上,必須在安帝手裏。”

蕭十一郎黯然。

顧遠舟拍拍他的肩:“任如意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對。我已經把事情的始末明明白白地告訴了他們,錢昭剛剛還請了她和我們一同議事,他說,‘我不會道歉,因為同伴不需要道歉’。”

蕭十一郎本想直接告訴他錢昭心裏的小九九,但還是沒有說出口,只是順著他的話往下問:“你怎麽看她的?”

顧遠舟嘆息一聲,道:“她與我太像了,就像我在安國的一面鏡子,面對這樣的人,我恨不起來,也愛不起來,但心底是佩服的。若不是朱衣衛的制度太過腐朽,她的智謀與身手準能爬到更高的位置。當然,現在的她對使團的幫助也是不可比擬的,因此,我肯定會在能幫助她的地方,竭盡六道堂的全力去幫助她。”

蕭十一郎放心了,道:“可惜她曾經是朱衣衛,不然你們一定會成為很好的朋友。”

顧遠舟倒是拿起了桌上的玉牌,那是沈璧君送給蕭十一郎的:“我們最近也打算去穎城的金沙樓一趟,到時候再打聽一下有關這方面的信息。”

他們又聊了幾句,蕭十一郎忽然道:“你最近看起來特別憔悴。”

顧遠舟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青黑的眼窩與蠟黃的臉色。不只一個人對著他這麽說過了,可是使團的重任負在他的肩上,救出梧帝的大事還懸而未決,後方的丹陽王還在蠢蠢欲動。

他又能怎麽辦呢?

他們到了穎城,杜大人突然閃了腰,將要拜見的郭太守手裏又有皇後密信,顧遠舟只能急急匆匆出去了,點了於十三替他去金沙樓,同行者還有錢昭和大病初愈的蕭十一郎。

等他們出了門,於十三就不禁嘆道:“金沙樓,呵,那可是天字第一號銷金窟,美女如雲,醇酒似海,骨牌聲震天,就連彈琵琶的樂師,都是西域請來的胡姬。最妙的是,不管在裏頭怎麽胡天胡地,金沙樓都會為你保密……”

身邊兩個人並沒有搭他的茬,於十三自討沒趣,又悄悄問蕭十一郎道:“好哥哥,你和美人兒最近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又變成普通朋友一樣了?”

錢昭面無表情,假裝自己是聾子。

蕭十一郎似笑非笑:“我們剛開始不就是這樣嗎?之前一段時間才是意外。”

於十三捶胸頓足,恨鐵不成鋼地:“意外——無論她喜不喜歡你,想和你生孩子——好吧這個理由確實很離譜,但你不會明確拒絕她了吧?不對,你一直是拒絕她的啊,她是放棄目標了?會不會轉換目標啊?”

蕭十一郎道:“那倒不是。她之所以執著於‘生孩子’,是因為她之前的恩人在臨死前囑托她,一不要愛上男人,二一定要生自己的孩子。”

於十三憤憤道:“我和這個人的觀點完全相反:異性就是用來愛的,孩子則是萬萬不要生的,孩子就意味著家長裏短,意味著每天早上起床面對的都是同一張臉,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可怕的事麽?”

蕭十一郎聳了聳肩:“她抱定的事情,我什麽意見並不重要。之所以她不再對我窮追猛打,是因為她意識到愛上我了。”

錢昭的目光都瞥了過來,於十三嘴張得能塞下一個蘋果。

於十三忙道:“哦哦,因為有人告誡她不該愛上男人,所以她要疏遠你。不過說實話,如果不愛一個人,為什麽又願意和他生孩子呢?”

蕭十一郎道:“那你愛過這麽多人,又和誰生過孩子了?她恩人的話就是不能細琢磨,就該放在一邊不管,這一輩子又不是非要愛人和生孩子的。”

於十三語重心長:“這就是你不懂小娘子了,她們都是很重情誼的,不會輕易放下任何的承諾,更何況是恩人。”

談話間,他們已經到了金沙樓的門口,華麗的招牌下處處裝點著金色的龍爪菊,一群天竺舞娘正圍著吐火藝人妖艷起舞,周圍聚集了一圈叫好的百姓,喧嘩聲不絕於耳。蕭十一郎把玉牌遞給門口的小廝查驗,小廝立馬抹開笑容恭恭敬敬地送了他們進去。

於十三像是想到了什麽,“嘿嘿”地笑了起來:“前幾天,美人兒、殿下和元祿還來了一趟金沙樓,美人兒還扮了男裝,化妝的手藝和我有的一拼。”

錢昭半陰不陽地開口:“人家的手藝比你強多了。”

於十三沒理他,他一進金沙樓就像魚進了水,一會兒給起舞的異國舞娘來個呼應,一會兒手勢嫻熟地拋銀角子給帶路的小廝打賞,非得錢昭大聲咳了幾聲,才正色收斂起來。

蕭十一郎心裏正想著任如意玉樹臨風的公子打扮,面上不覺露出了笑意。接待的美婦人早知他們的來意,把於十三、錢昭和蕭十一郎分別領到兩個房間裏。

蕭十一郎邁步進入房間,等著他的是位和元祿差不多年紀的少年,穿著華貴氣派,眉宇間略顯老成,生意人的氣質已經初顯。看到來的人是他,那少年人居然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大叫道:“蕭大俠!”

蕭十一郎剛把門關好,也被他嚇了一跳,定睛看了他一會兒,才認出來:“泥鰍?”

昔日楊家馬場的小仆、楊開泰的小跟班、楊開泰和風四娘拉扯中的大冤種——泥鰍,已經成了源記的分舵主,從錢莊、酒樓到客棧、馬場,業務做得紅火至極,短短三年竟有趕上老字號的“金沙樓”之態。蕭十一郎雖然聽花平說過,但沒想到這麽快就碰到了他們。泥鰍激動得痛哭流涕:“他們都不讓我提起你的名字……我真的以為你死了……”

蕭十一郎也心酸起來:“他們這幾年可好?”

泥鰍眼睛一瞪:“好?過的太好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吵完又比誰都恩愛!我最近實在受不住了,自從風四娘懷孕了,他倆得升級到每一個時辰吵一次架!”

蕭十一郎呷了口茶,悠悠嘆道:“誰能想到,江湖上有名的‘女妖怪’風四娘,居然還有懷孕的一天呢?”

泥鰍眼珠一轉:“話說回來,蕭大俠,你就是那個來找我買江湖消息的客人?源記的‘風情會’可是四姐姐一手操辦起來的,專通的是江湖的消息,您想知道什麽,泥鰍立馬就去找。對了,有消息說你在幫梧國送割鹿刀呢,這是真的假的?”

蕭十一郎在他腦門上彈了一個暴栗:“是我來問你消息的,不是你來問我消息的。我要安國有關割鹿刀的消息,還有軒轅三缺的,對了,逍遙侯那時候所有還活著的人,比如白楊綠柳、靈鷲他們,都抄一份近聞來。”

泥鰍一一應下,又要了驛館的地址。正當他們兩個聊天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巨響!蕭十一郎一驚,湊到窗戶面前向下看。

居然是錢昭和於十三在“回”字形建築的金沙樓中庭驚險奔逃。

有位紅裙半斜的美人指揮著護院攔截,於十三一時撞倒舞女,一時又踩在小廝抱著的酒壇上借力跳躍,大廳裏雞飛狗跳。泥鰍探頭道:“那不是金沙幫的幫主金媚娘嗎?”

金媚娘拿出哨子響亮一吹,大門和各走廊的小門立刻同時關上,於十三和錢昭對視一眼,同時向頭頂看去,正好看見蕭十一郎笑得前仰後合。

他們正欲施展輕功從樓上逃走,卻聽見金媚娘又吹響了哨子——錢昭輕功不精,但他並不硬闖,而是轉了方向跳進蕭十一郎的房間裏。一張大網從天而降罩住了於十三,他摸出匕首亂揮,終於破開大網,逃得比兔子還快。

泥鰍饒有趣味地看著,評價道:“這金幫主是缺男人了,非得用大網捉人嗎?怎麽那男人還落荒而逃的?若是有這等好事,我泥鰍肯定磕破了頭也要搶進去,哪怕入贅,那可是金沙樓的產業啊!”

蕭十一郎只能安慰錢昭道:“往好處想,至少你不用被網吊在大廳裏。”

顧遠舟來得很快,快到泥鰍還沒來得及和他告別。金媚娘“客氣”地把他們看管了起來,直到顧遠舟帶著於十三和元祿來了……不對,怎麽還有個帶著面紗的女人,顯然是任如意。

門口來了婦人,客氣地請他們下樓。

錢昭低頭一看顧遠舟和金媚娘已經打起來了,立刻飛身下樓。蕭十一郎就站在樓梯口看戲,顧遠舟只用單手和金媚娘纏鬥,他臉上的疲憊感看上去更重了,估計剛才被於十三氣了個半死——蕭十一郎正暗暗笑著,任如意卻突然飛身上來,摘掉自己的面紗,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蕭十一郎正色道:“我是有正事要談的,是不是,源記的分舵主?”

泥鰍看見任如意這樣的美人,一時間看癡了,只會嘿嘿傻樂:“嘿嘿,是……”

突然打鬥的聲音停下了,金媚娘嬌媚的聲音傳來:“我缺的是錢嗎?我缺的是人。”

大廳裏立馬安靜了下來,任如意趁機碰碰蕭十一郎的胳膊:“沈姑娘在這裏做事嗎?”

蕭十一郎楞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誰:“不在,她在許城附近的金沙幫產業。”

任如意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蕭十一郎卻揣摩起來她的話:她是單純問一句呢,還是吃醋呢,還是找沈璧君有事呢?大晚上的,她居然跟著顧遠舟來了,是不是因為我被金沙樓扣下了……

金媚娘還在和顧遠舟唇槍舌劍,任如意聽著她的聲音,臉上突然浮出一層驚疑的表情。她又飛身下樓,失聲叫道:“琳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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