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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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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蕭十一郎還是醒過來了。

他感覺自己渾身無力,只能看見任如意坐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蕭十一郎被她看得心裏發毛,幹笑道:“我這是中了迷藥?”

任如意仍然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你猜是誰下的?”

蕭十一郎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道:“難道是你?”

“我什麽我。”任如意的笑容面具差點崩裂,“是殿下下的,全使團都被她藥倒了。”

蕭十一郎“哦”了一聲,緩緩道:“看來他想要逃出去,可惜他的師傅是你。”

任如意把水杯遞給他:“你不覺得是你的江湖故事起的作用嗎?”

蕭十一郎差點嗆著:“這麽大的罪責我可沒法擔,就算我不給他講故事,迷藥也在那裏……不過,他這回做的確實有點過分了,男子漢大丈夫做了的事就不要回頭,拜托你好好教育教育他。”

任如意仍然含著笑看他。

她突然道:“我其實叫任辛。”

蕭十一郎陪笑:“原來是任辛姑娘。”

任如意又道:“任辛其實也不是我的真名,朱衣衛一向有收養孤兒、培為所用的習慣,就用天幹地支隨便組合著叫叫,我分到了壬辛。後來我長大了,也眼看著同伴們一個個吃不了苦,一個個斷了氣,而我呢,終於踩著他們的屍體,一步步當上了左使,官都這麽高了,沒個像樣的姓總不好吧,於是給自己加了個人字旁。”

蕭十一郎嘆道:“你也不容易。”

任如意道:“我的那位恩人,安國先昭節皇後——她在五年前去世,在史官筆下,我就是當年在邀月樓刺殺昭節皇後的兇手。可我怎麽會害她呢?她是我最重要的恩人,是她把我從白雀那潭惡臭的泥潭裏一力拖出;此後十年,一直關懷我、指點我,一步步將我送上左使之位。那天,我其實是知道有人要殺她,連奔了一天一夜,特意去救她的。”

蕭十一郎也有所觸動。

任如意眼中閃著淚花:“那天的邀月樓真熱,可她還是像往常一樣雍容和藹;明明火焰都已經燒著她的披帛,可她卻還是笑著囑咐我,要我從此忘掉自己朱衣衛的過往,平安如意地活著,以後不要愛上男人,但一定得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

蕭十一郎讚同地點點頭:“旁人不可信啊……從此,你就改名如意了?”

任如意道:“對。後來我被手下圍捕,受了重傷,投進死牢。後來,我逃出來了,安國沒有藏身之地。就到只能逃到了壽州,找了個村子慢慢養傷。有個姓杜的大娘剛死了女兒,哭瞎了眼,我就冒充她病好的了女兒,一直跟她住著。沒想到過了兩年,朱衣衛來挑白雀,下頭的人並不認識我,硬是捉了我去,我既反抗無能,又想借此機會探查害死昭節皇後的真兇,便索性將計就計,直到今年,武功才恢覆得差不多了。”

蕭十一郎嘆道:“真是一層疊一層。”

任如意道:“我挺喜歡任如意這個名字——這輩子的前二十五年,我都在為別人為活,以後,我想自由一點,任我如意。你覺得呢?”

蕭十一郎啊嗯了幾聲,道:“好,好名字。”

任如意道:“那我的孩子叫任九如何?壬排天幹第九,男孩叫任九郎,女孩就叫任九娘。”

蕭十一郎暗自提氣:“我覺得,像於十三一樣直接叫任九也不錯——”

他話音還未落,任如意整個人便倒下來了,和他的身體之間只隔了衣服和薄被,任如意湊近他的臉,微涼的手指摸過他的下巴與胡茬。

任如意道:“蕭十一郎,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蕭十一郎像被點了穴,張開嘴也說不出話了。

任如意娓娓道來:“你武功高,長得也俊俏,孩子以後不管是像你還是像我,都會有一副好相貌;你沒有成家,也沒有江湖相好,我不怕傷了其他女人的心;和你在一起,我總是很放松,我覺得這也是孩子在冥冥之中挑選它的父親。”

她停頓了一下,道:“正好天賜良機,咱們就趁亂把事辦了。若是過了幾年你回了江湖,逢年過節,我也允許你來看看孩子。”

蕭十一郎仍然一動不動,一句話也不說。

任如意摩挲著他的唇:“我給你選擇的機會。你若是願意呢,就點一下頭。”

蕭十一郎沒有點頭。

任如意冷笑一下,道:“既然你不願意,那你搖一下頭,我就當剛才的事情從未發生過。”

蕭十一郎也沒有搖頭。

任如意擡起手來,抹去他眼眶中流下的淚珠。她的表情中竟然添了幾分不忍,低低道:“我是白雀,最精通的就是揣摩男人的心意和情欲。蕭郎,從你見我的第一面開始,我就知道你愛上我了,愛到可以掩藏你的所有情緒,面上裝作波瀾不驚。我曾以為你是我的舊識,但我確實不認識你。我曾以為你就是這般的性子,可你明明是個肆意灑脫的俠客。即使從男人的角度看,你也算一等一的異類了,幾乎要跳出白雀常識的範疇。我要一個孩子,為何不選擇一個心甘情願的父親呢?你既然愛我愛得這麽深,為何連一點小忙也不願意幫我呢?”

任如意伸手摸進了他的衣服,取出自己的簪子,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蕭十一郎閉緊他的眼睛,道:“你見過狼嗎?”

任如意道:“見過,見過不少,也殺過不少。”

蕭十一郎平覆了一下情緒,緩緩道:“狼是世上最孤獨的動物,為了求生,有時雖然會結伴去尋找食物,但吃飽之後,就立刻又分散了。他們比人能忍受孤獨,也比人忠實。”

任如意不解:“如何忠實?”

蕭十一郎睜開他的眼睛,直直看著任如意道:“只有狼才是世上最忠實的配偶,一夫一妻,從不分離,公狼若是死了,母狼寧可孤獨至死,也不會另尋伴侶,母狼若是死了,公狼也決不會另結新歡。”

任如意不禁感受到一股冷意,她坐直了身子,蕭十一郎也慢慢爬起來。

蕭十一郎垂下頭,道:“我不是在怨你。——我哪裏舍得怨你。是我給不了你任何東西,哪怕是虛無縹緲的承諾。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在意我的愛呢?”

任如意抓住他的雙肩:“我不需要愛,娘娘囑咐過我,不需要愛上男人!”她又重新把蕭十一郎按倒在床上,直接覆上他的唇。

蕭十一郎像一具僵硬的木偶一樣供她擺弄,任如意的雙頰滾燙,在唇齒相交之間亂了呼吸。

良久,任如意還是把身子從他身上支了起來。她怔了一會,問:“你為什麽會愛上我?”

蕭十一郎的唇已經被她親腫了,他道:“我忘了。”

任如意不可置信道:“你忘了?”

蕭十一郎淡淡道:“四年之前,我被連城璧設計摔下了山崖,差點死在那裏。在那個長久的夢裏,我夢見了很多事情,只記得一個紅色的身影……就像鷹隼一樣在我的腦殼裏沖撞,直到我睜開了眼睛。我們確實見過,大約在七年前,那時我在各州游歷,到處偷盜富豪官紳的財物,散給吃不飽飯的窮人。你是殺手,我是小偷,我們遇見也不是什麽稀罕的事情。即使具體的細節我不記得了,但我知道,下一次見到你,我一定會認出你。說實話,我並不期望這輩子還能遇見你,因此見到你之後,我就心滿意足了,不再奢求我們之間的更多往來。”

任如意道:“對不起,我是真的想不起你了。”

蕭十一郎道:“你沒什麽對不起我的。我愛你,無論你和誰生孩子,你是否會和男人在一起,只要你願意,我都會支持你。”

任如意想在理智上否認他的發言。她的腦海裏驀然閃過一段回憶:昭節皇後心痛地替她抹幹臉上的血痕,傻孩子,你並不是生來就該為我們李家江山效忠的,你犯不著為了別人的榮華富貴,賠上自己的性命!昭姨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地做個普通的小娘子,別再為了我而手上沾血……

任如意曾經是不相信的。

她曾經是不相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後會把那份獨一無二的偏愛拋到自己面前的,她只是把皇後當作願為之肝腦塗地的主子,只是用自己一個又一個的任務向主子證明自己的價值,直到邀月樓上,她明明懷揣著舍了自己的命也要救出主子的決心,面對的卻是昭節皇後臨死之前痛徹心扉的愛切。

她明明能感受到的——昭節皇後對她的感情,或許一開始是提拔和利用,但在不知不覺間就燃成了烈火般的真摯。

那蕭十一郎對她的感情,又是什麽呢?

良久,任如意咬唇道:“簪子我拿走了。”

任如意幹脆利落地砍掉了玉郎的頭,目送他的屍體落入客棧外的河水中。就在這時,有人敲了敲客棧的門。

任如意殺意更起,卻聽見顧遠舟的聲音從門外響起來:“是我。”

顧遠舟大搖大擺地坐下,給自己倒茶,甚至還沖她笑笑。任如意頭一次看見這張冷若冰霜的臉上露出這樣的表情,心裏泛起一陣惡心。

她冷冷道:“你的好公主做出這樣的事,你還笑得出來?”

顧遠舟道:“她是小事,我之前處理過太多這樣的新人了。我高興的是你,任女史,我一直懷疑你其實是為了割鹿刀來的,剛才我幾乎要以為你已經得手了,幸好你只是尋仇。”

任如意有些無語道:“我要割鹿刀做什麽?”

顧遠舟道:“真的嗎?那你對十一郎這樣那樣,難道你也愛上他了?”

任如意眼中精光一閃:“什麽叫‘也’?他之前告訴過你?”

顧遠舟得意道:“他為什麽不能告訴我?他與我向來是坦誠相待的。”

任如意心裏突然升起一股無名火氣,不知道是對蕭十一郎的,還是對顧遠舟的。她在屋裏來來回回走了半晌,恨恨道:“我不是愛他,我是要同他生孩子!”

顧遠舟嘴裏的茶水“噗”地一聲飛了出來。

任如意逗弄著屋中的蝴蝶道:“我知道你們給我喝了迷蝶蜜,也不介意你們知道我的行蹤。我們有交易在身,我也沒必要騙你。更何況,我還是挺喜歡小公主這個徒弟的。不過,你何必這麽關心我和蕭郎?割鹿刀是獻給安帝的寶貝,他卻不是。”

顧遠舟還在消化上一個信息:“恐怕他沒有答應你,你才一氣之下跑出來尋仇吧。”

任如意道:“他答不答應我,是我們兩個之間的事。”

顧遠舟動容道:“我曾以為他是我遇到的天下第一號怪人,沒想到,任左使比他還略勝一籌!我和十一郎是認識三年的兄弟,於情於理,我都不希望他在這個時候出什麽岔子。我知道你是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性子,但你們畢竟才認識,不,應該是重逢不到十天,你對他的了解還很淺。”

任如意心道他連這個都告訴你了。

她諷刺道:“顧堂主怎麽變成村口的熱心腸寡婦了?”

顧遠舟沒有答話,只是飛身躍下高閣,任如意也只得跟著躍了下去。

使團很快走到了塗山關。顧遠舟正為丹陽王的手下而頭疼,等到已經把李代桃僵之計敲定下來,他才長長松了一口氣。

他突然想起最近使團裏每個人的情緒都有點不對勁,經常圍在一起竊竊私語。顧遠舟開門正好碰見了元祿,盤問他:“最近是有什麽新鮮事嗎?”

元祿驚異道:“頭兒,你還不知道?如意姐沒有通知你嗎?”

顧遠舟心裏突突地跳起來:“什麽?通知?”

元祿臉上綻開一個笑容,確認四周無人,才低下頭悄悄道:“如意姐通知了六道堂每個人,現在除了杜長史幾乎全知道了。她說,她要和蕭大哥生孩子!”

顧遠舟臉上的表情又崩裂了。

元祿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我們都知道該怎麽辦,錢昭警告大家不要瞎傳,十三哥蔫得像顆土豆一樣。殿下雖然很震驚,但也覺得這是他們兩個之間的事,我們還是不要多管,要不然他倆是真會殺了我們的。”

顧遠舟以手掩面,心中對蕭十一郎道了一聲自求多福。

蕭十一郎正磕著陳年的松子,和人道的隊長孫朗一起放哨。

孫朗給他豎起大拇指:“蕭大俠,最近我才知道,您真是大俠,真是名副其實的神偷啊。”

蕭十一郎莫名道:“怎麽了?”

孫朗道:“還能怎麽了!使團內總共就那一個水靈靈的姑娘,這你都能把她的心偷了來!我之前以為於十三那樣的就是男人的巔峰了,沒想到你才是啊!於十三光有數量有什麽用,你有質量啊!”

蕭十一郎慢慢停止了咀嚼。他道:“你們都知道了?”

孫朗欣慰道:“人家女史親口說的!你們什麽時候辦喜事?喜事在哪裏辦?要是有姑娘喜歡上我多好!我肯定和她生好幾個白白胖胖的小寶寶……”

蕭十一郎皮笑肉不笑,閃電般伸手點住孫朗的穴道,他連嘴巴都沒來得及合上。蕭十一郎道:“現在就把她的話忘了,忘得一幹二凈,你要是再想起來,我去把你屋裏那條狗偷了拔幹凈它的毛。”

孫朗啊嗚啊嗚地試圖用眼神表示同意。

蕭十一郎又道:“你也幫我告訴大家,以後誰要是再想起來我倆之間的事,我半夜就把褒衣從他身上扒下來,用竹竿立著放在院子裏,上書大盜蕭十一郎留!”

他隨手解開了孫朗的穴道,孫朗頭點得像撥浪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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