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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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97
[真假大戲]
外面已經天亮，太陽已經升起，晨光熹微，靈氣凝成靈雨，淅淅瀝瀝地下著。
書房門外石階濕漉漉的，不起眼的地方冒出青苔，沐綾北小心看著腳下，掃眼看到其中一級石階上畫了只小烏龜。
“蒙方叔叔。”她眼睛一亮，叫了一聲。
應洛嵐回頭看了她一眼，下意識握緊她的手。
雨幕裏漸漸凝出一道高大的身影，蒙方哈哈大笑著現身，袍袖一甩，就將身上的靈雨抖落。
“小北，你終於來了。”
沒等沐綾北回答，應洛嵐擋住她，冷冷低頭看蒙方：“你的事辦完了嗎？”
“沒呀，不是正等著小北來嗎？”蒙方見他如此緊張，心情極好。
“現在你可以走了。”應洛嵐毫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沐綾北從他身後探出腦袋：“蒙方大叔不用理他，你跟我一起走。”
人多力量大。
昨天在點金城裏的那個紅桃讓她意識到神的威力，他們當然是聚在一起更好。
“還是小北最好。”蒙方得意揚眉，施施然在前面領路。
“應哥哥。”沐綾北主動伸讓應洛嵐牽著，開始哄人大法，“你最厲害，蒙方大叔都比不上你，你看，他的衣服破了，劍氣劃破的。”
確實，蒙方在前面走著，後背肩上的衣服破縫不仔細就看不出來。
應洛嵐雖知道知道那是烏龜殼劃出來的痕跡，但是沐綾北這麽哄他，他有點受用，心情變好，腳步也輕快了。
小竹屋裏，大家等他們等得一臉焦急，站在窗邊的風雲看見他們身子一翻就跳出竹屋。
“你們總算回來了，那邊吵起來了。”白和沒好氣地說。
“怎麽了？”沐綾北擔心起來，“我大師兄和顧師伯找到了嗎？”
這時候正是他們被炮灰的劇情點，她不在這裏還好，現在她來了，總要做點什麽才會安心。
“就是這事，有人發現行雲宗偷偷藏了魔族。”白和看了應洛嵐一眼，見他沒什麽反應就往下接著說，“還隱藏神樹樹靈的消息，大家很不滿，逼他們交出利真父子。”
“利真大叔找到他小兒子了嗎？”這樣也好，她可以救他們出來之後順便給利小公子治病。
“你也認識的。”風雲突然插嘴，“說出來嚇你一跳，做好心裏準備。”
應洛嵐淡淡瞥了他一眼，他縮回頭，小聲說：“他現在叫範衡硯，是你大師兄。”
“大師兄？”沐綾北猛地瞪大眼睛。
這可真是太意外了，她從來沒想過這種可能！
大師兄跟利真大叔沒一點相像的地方，無論是長相還是氣質，甚至性格。
蒙方接過話題往下說：“範家人幹的，為了占地，行雲山脈是個寶地。前天還在點金設了個局引明湖過去，不過他昨晚重傷歸來，去了禁地夜審，想逼迫他們交出神樹樹靈。”
“樹靈不是在點金城嗎？”風雲好奇湊過來。
蒙方將他推開：“樹靈又不是只有一個。”
霧塵點點頭：“陰陽神樹和鑒通神樹不一樣，細算一下到少有三個樹靈。”
話音剛落，空中傳來破劍聲，一道劍氣刺入竹墻，好在被陣光擋住。
沐綾北就站在窗邊，探頭往外看了一眼，只見空中有不少人匆匆禦劍離開，夜色裏，劍光像星星眨眼。
大家面面相覷。
“我們跟上去看看。”風雲唯恐天下不亂，急急忙忙追上去。
霧塵只好也跟過去。
“那是誰？”蒙方這時候才看到小竹床上躺著的尹夕樂。
“風雲他們抓的人質。”鐵盾解釋一句。
沐綾北這才發現尹夕樂閉著眼睛躺在那裏。
“我有個主意。”她打算賭一把，做好了說不定可以救出利真父子。
她招手讓大手都湊過來，她輕輕說出計劃。
說完，白和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北，想不到你這麽壞。”
沐綾北臉一紅，下意識去看應洛嵐，發現他面無表情地倚在窗邊，陽光灑在身上，輪廓如同是被精心描畫。
只要他不生氣就好。
*
行雲宗有一處祭臺，用於處罰宗門裏犯錯的弟子，犯錯的人會被掛到兩根通天巨柱之間的鎖鏈上，所有人都被允許用劍意懲罰犯錯者。
如果劍意之下毫無損傷，就說明犯錯者還有一絲生機，只會逐出師門，如果死了，那就是罪大惡極，連神魂都要徹底毀去，魂飛魄散。
這又叫雲罰，之前被雲罰的人中有不少妖族，目的就是要在所有人心裏烙下陰影。
人與妖殊途，魔修該死，魔族更應該魂飛魄散。
此刻，上面吊著兩個渾身血跡的人。
祭臺之上站滿了人，對著他們指指點點。
“想不到罪魁禍首是魔族。”
“點金城好慘啊。”
“還我師尊命來！”
“範衡硯居然是魔，虧我還當他是天之驕子，誠心相交。”
“居然是他偷走了明湖仙尊的神樹。”
“居心叵測！”
“該殺！”
“殺！魂飛魄散！”
“……”
群情激憤，還沒等臺上的大能們發話，劍意已經盈沸，不斷往兩人身上招呼。
利真咬牙切齒。要不是他重傷在身，這些螻蟻怎能折將他折辱到此！
轉頭看到氣息全無的兒子，他更是目眥欲裂。
滾滾魔息肆意溢出，離得近的修士有人受不住，紛紛後退。
氣息全無的範衡硯此時悠悠醒來，緩緩睜開眼睛。看著昔日同門好友此時刀劍相向，縱使心裏有千言萬語，也只能化為一聲嘆息。
魔族和人族就不能共容於世嗎？
“那是什麽？”
有人擡頭抖著手指著天上的金球。
耀眼的光芒從金球裏四射而出，金球之下吊著個小籃子，有個人影倚靠著繩子坐著。等金球越來越近時，眾人才發現那是個身穿行雲宗袍服的年輕弟子。
“那是尹仙子啊。”
“是誰幹的？”
“這金球靈舟怎麽這麽像明湖仙尊的金梭子？”
“這是要幹什麽？”
“……”
眾人完全被這突然出現的金球吸引了，祭臺上的渡劫期們互視一眼，他們竟不知道這東西從什麽時候起出現在那裏。
封長雲穩了穩心神，看了明湖一眼，師徒倆眼神交流。
明湖肺都快氣炸了。居然有人用尹夕樂威脅他！還是用他最為出名的法寶，這樣他的臉面往哪裏擱。
他就要與尹夕樂大婚，救與不救都會被人說三道四。
是誰跟他過不去？
難道是點金城裏紅桃的主人？
他的靈舟在點金城外墜毀，是誰把它修覆的？
盡管他被如此多的問題纏住，生氣歸生氣，倒沒有糊塗，還想利用這個將臺下修士拉入自己的陣營。
“諸位，那定是魔族同黨，大家都知道，我的金梭子在點金城外墜毀，這定然是魔族同黨假冒！我的名聲不要緊，我修道成仙，就是為了蕩平天下諸魔。”
他容貌俊美，氣質斐然，聲音清朗，比神仙更像神仙，在場修士無一不被他折服，紛紛舉劍高喊。
“蕩平天下諸魔！”
聲音振耳欲聾，響徹雲霄。
遠處山嶺上，沐綾北皺眉，她實在沒想到明湖這麽無恥，為了拉籠人心，竟然放棄救尹夕樂。
“這修士有膽量。”蒙方捏著下巴，眼裏躍躍欲試。
白和點頭附和：“修真界難得出個人物，若是都以情為重，這修真界也不會被天界看重。”
“接下去就該你出面了。”蒙方竊笑。
白和彈了彈袍袖，把自己的一身白衣抻平整，笑得溫文爾雅，狐貍眼的眼尾突然長出一顆冶艷紅痣，身影一閃，出現在金球上。
鐵盾操控著金球又降下一些。
修士們已經可以把金球上的人看清楚了。
“明湖仙尊？”
“怎麽可能？”
“那面前這個是誰？”
“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金梭子上是真的吧？你們看尹仙子也在那裏。”
“是啊是啊，總不能連枕邊人都認不出來。”
“……”
大家議論紛紛，吃起瓜來不比沐綾北上輩子那些網絡樂子人差，只是露一面，大家就自動腦補把劇情補全了。
應洛嵐捏了捏她的手：“你不準認不出我來。”
萬一以後他也有可能被人冒充怎麽辦？這家夥會不會也抱著那人的胳膊甜甜地叫他？
光想到那畫面，應洛嵐都覺得自己要控制不住魔息。
沐綾北抱住他的胳膊眉眼彎彎地搖晃著：“我一定能認出你來。”
應洛嵐沒相信，連妖氣和魔氣都區分不出來的笨蛋只會說大話。
那邊真假明湖讓大家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面對，祭臺上的渡劫期大能們都不知道怎麽辦，數雙眼睛刷刷看向身邊的明湖。
只有封長雲知道金梭子上的是假，自家徒弟是誰他還是能看出來的。
這時候，尹夕樂悠悠醒來，只看到自己面前深情款款的明湖，臉頰一紅，聲若蚊吶：“師父。”
白和幻化的明湖微微一笑，她頓時如同吃了蜜糖一般，甜到心裏。
師父終於對她笑了，師父笑起來真好看。
尹夕樂癡癡地看著，白和朝她伸手，她站了起來，他用力一拉，將她拉上金色圓球，溫聲道：“那邊有人冒充師父，傷害你大師兄和他父親，說他們是魔族。”
尹夕樂瞪大眼睛：“大師兄怎麽可能是魔族？”
定是有人在壞師父的名聲！
她急急忙忙轉身朝封長雲大喊：“師祖，他不是我師父，他是假的！”
尹夕樂的話被白和擴散開去，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順便還被迷惑心神。
她的話像是瀑布沖進平靜的深潭，泛起的不是漣漪，而是浪天巨浪。
氣得明湖差點吐血。孽徒！連他都認不出來。
“這……”
眾目睽睽之下，他就算是要動手，也沒那麽容易。
“這是怎麽回事？”
大能們本來是到行雲宗詢問點金城邪物出世的事情，誰知突然被他們師徒倆繞過去，現在回過神來，更是惱羞成怒。
不管誰是真正的明湖，這一次，他們誰的話都不聽。
尹夕樂縱身躍下，站在通天巨柱相連的鎖鏈上，手裏握著一把長劍，遙遙指著明湖。
“你為什麽要冒充我師父，殘害我大師兄？”
她用力一劍斬下，範衡硯手上的鎖鏈應聲而斷。
白和伸手甩出一條長鎖，當著眾人的面表演了一把師徒情深，一把將範衡硯送進金球，下一刻，重傷不醒的人就被傳訊符送走。
在場眾人猛地瞪大眼睛。
“神劍！”
“不是說神劍丟了嗎？果然是騙子！”
“他是假的！”
“是誰？”
“居然是沈池！”
“我就說呢，怎麽大半年不見蹤影，原來是在這裏冒充明湖仙君！”
“……”
群情激憤，你一言我一語，把明湖氣得仰面噴出一口血。
他要如何證明自己就是明湖？！
他順風順水活到現在，從來沒有被逼到這份上過，甚至不知道對方是誰，有什麽目的。
“穩住心神！”封長雲眼看他要爆發，趕緊按住他的肩膀。
“師父！”
他眼裏終於露出一絲欣慰，下一刻就被自己的師父拎起，用來抵擋尹夕樂手中神劍的餘威。
“啊——！”
淒厲的哀嚎聲中，神劍的劍氣挑開他的護體防禦，劃破他的法衣，在他胸前劃開一道口子。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著自己心愛的人，心痛如絞。
墜下懸崖的時候，他還想不通，到底是誰跟他過不去。
因為他的眼神，尹夕樂有一瞬間掙脫幻術，手上動作楞了一下。
白和不得不加深幻術效果，在場之中也有意志堅定的大能，立刻就被抓住破綻。
“魔族同黨！”
那人須發皆白，身上似乎蘊含著無限劍意，聲音也帶著震人心神的浩瀚正氣，不少人回過神來。
封長雲低頭楞楞地看著自己的手掌：他剛才把自己唯一的徒弟扔下山崖？
修真界以除魔衛道為己任的修士很多，回過神來的這些更是修為高深，形勢危急，白和搶過尹夕樂手裏的神劍，一劍斬斷利真手上的玄色鎖連，卻來不及將他拉起，就被回過神來的尹夕樂一掌推開。
“師父！”
她沖向懸崖，跟著跳了下去。
這一突變讓遠處山嶺上的人都失神，沐綾北楞了一下，男女主都跳崖了，這是集體BE了還是怎麽樣？
又想起小說裏主角跳崖不死的情節，一時間左右為難，是一起跳下去找還是先把眼前的亂局處理了？
白和落在修士群裏，被人圍得打，危險至極。
沐綾北最後還是覺得先把握眼前，救出利真跟白和，剩下的再想辦法。
“你大師兄的情況有點不好，你留在這裏。”應洛嵐攔住她。
被傳送陣送回來的範衡硯氣息微弱，受傷極重，全身筋骨斷折，靈脈被廢，半點靈氣都存不住，吃下去的回靈丹瞬間就散發出去，於事無補。
折磨他的人很清楚他的功法，心腸也歹毒，讓人受盡折磨卻無法自爆神魂，想死都死不了。
沐綾北光是看著覺得疼，更別說他本人是怎麽保持神魂清醒。
“你們是誰？”清雋的眉眼，眸光清澈，淡色雙唇輕動，說了兩個字，不過因為受傷太重，聲音很輕。
沐綾北沒聽清，小心翼翼地處理他的傷口，忍不住要開口叫大師兄，才想起來瞞天過海的法術效果還在，他不認識她。
“你不用怕，我是來救你的。”沐綾北用清潔術先清掉他身上的血跡，然後又取出一件長袍給他披上。
祭臺那邊打得熱火朝天，應洛嵐和蒙方過去救人，鐵盾和延維留下來保護她，見她取出應洛嵐的外袍，又把它披到範衡硯的身上，不由得對視一眼。
那位小心眼的黑龍回來肯定又要打翻醋壇子。
看在利真的面子上，鐵盾取出一件更厚實的外袍遞過去：“蛇人皮與他相克，用這件。”
其實蛇人和範衡硯都是魔蛇，倒沒有相克的說法，但是沐綾北不知道，心生內疚，連忙將應洛嵐的外袍收起來。
鐵盾上前替範衡硯套上外袍：“金球回來了，我們先離開這裏。”
萬一玄武的不祥之氣漫延到這邊，小北和這利小公子都得被黴運病痛折磨。
“好。”沐綾北也擔心自己留在這裏會讓應洛嵐分心。
往那邊看一眼，黑衣身影執劍幹凈利落地揮出，一劍一個，就要走到利真掉落的地方了，衣服上不知道是誰的血濺到，黑了一塊，他都顧不上用清潔術，可見即便是他，面對那麽多渡劫期修士也有點吃力，萬一人家知道他是蛇妖，肯定不會放他走。
沐綾北又是擔心又是難過，如果她再厲害一點，哪怕有自保之力，也可以不用派人保護她，哪怕他恢覆實力也好呀。
延維一邊忙著隱瞞天道，一邊退到金球上。
無數絲線相連，從因果上切斷今天發生的一切。
金球在鐵盾的控制下緩緩飛遠。
人群裏，應洛嵐似有所感，回頭望去，心裏一靜，動作也從容起來，再也沒有血液濺到衣服上，甚至還抽空放了一個清潔術。
蒙方剛一劍擋住刺過來的雪白長劍，轉眼看到有人往利真眼睛上招呼，擡腳踢過去一把劍，把那人捅穿。
利真雖然手上的鎖連被砍斷，但是雙手還被束縛著無法掙脫，加上修為被法寶壓制，像手無寸鐵的凡人，全靠他肉身強悍才活下來，身上沒一處是好的，有些傷口深可見骨。
這狼狽模樣讓蒙方哈哈大笑：“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少廢話，快幫我把這東西取下。”他低頭看著胸前壓制修為和血脈的金色圓環，急切地說。
“這可不行，你萬一把行雲宗毀了，小北會傷心死。”蒙方輕松應付沖過來的一個分神期修士。
就連他都被下令不準放出不祥之氣，他怎麽敢讓利真化出魔鳴蛇的真身，到時候這片山脈比點金城還慘。
修士雖多，打著打著就只剩下最頑固的那一批，其他的不是逃走就是死了，祭臺上血流成河，死去的不但有行雲宗的，也有別的宗門，剩下那些人被激起血性死抗到底，十分難纏，法器自爆的聲音不絕於耳，打得十分激烈。
利真壓制著吞噬的渴望退出戰圈，轉頭沒找到停在半空的金球，頓時急了，慌慌忙忙跑開。
蒙方被不怕死的修士圍起來，氣得七竅生煙。
他以為利真又要逃跑。
“走了。”那邊，應洛嵐收了劍，輕松放了個清潔術。
在他周圍已經沒有能站著的人了。遠處白和也恢覆自己的面容，不再假扮明湖。
蒙方：“……”
是他狹隘了，小北不在，黑龍發起瘋來死傷更重。
再打下去沒意思。
有著地脈聯系，應洛嵐很容易就找到沐綾北。他們居然在懸崖下面。
“怎麽到這裏來？”他落在沐綾北的靈舟上，看到她把範衡硯安排在客房裏，其餘人坐在甲板上手裏握著一根萬界絲在山崖下找找探探。
看到他回來，沐綾北回頭笑瞇瞇道：“通常主角跳崖都會有奇遇，我們要去阻止。”
雖然不知道她在說什麽，但是大家都陪著她在那裏探查。
結果探了半天一無所獲。
懸崖就那麽大，找不到人只能說明他們真的有奇遇。
利真靠在船沿邊，咳得面色漲紅，他被血沫嗆到，情況不好，雙腕被玄色鎖鏈磨破了皮，鮮血淋淋。
應洛嵐潔癖發作，一邊扔了六七個清潔術才把他弄幹凈。
若不是在沐綾北的靈舟上，他絕不會這麽幹，直接就給甩出去了。
懸崖兩邊都是巨大的巖石，偶爾會伸出一顆歪脖子樹，上面長著紅通通的果實，香味撲鼻，沐綾北伸手去摘，擦幹凈咬了一口，眼睛都亮起來。
她都不知道行雲宗的後山懸崖還有這種十分難得的靈果。
“應哥哥，給！”她摘了一個最大的果子塞到應洛嵐手裏。
夕陽下，餘暉描著她的輪廓，她額上的細軟絨毛被風吹得顫巍巍的，眼睛很大，眼仁漆黑，眼神清澈。
應洛嵐本來還因為靈舟上濃重的血腥氣心情沈悶，這一刻又雀躍起來。
果子很甜。
其他人默默低頭啃手裏又苦又澀的小果子。
*
發生在行雲宗的事情迅速傳遍天下，比點金城的慘事還吸引人，故事什麽版本都有，茶館客棧到處都在傳。
“你們知道嗎？明湖居然是魔族！”
“這從何說起？我倒是聽說沈宗主冒充明湖奪取神劍，最後與尹夕樂雙雙跳崖。”
“嗐，我聽說是行雲主的前任宗主用徒弟擋刀，生了心魔。”
“那這大婚……”
“算了吧，都成這樣了還有什麽大典！”
“……”
昔日名滿天下的明湖這時候名聲掃地，成了笑柄，突然又有人說起陳年舊事。
“當年紀雲焰就是被他陷害。”
“紀家的靈脈在他手上呢，不過是為了搶他人靈脈才殺人滿門還汙蔑人家。”
“就是！我聽說他生剖了人家妹妹的心，對了，挖心魔指不定是誰呢，這麽看來，前陣子又出現挖心魔。”
“對啊，他那徒弟有心疾如今天居然好了。”
“換心之術當真是骸人聽聞！”
以前憋在心裏不敢說，這會兒明湖已經身敗名裂，做過的事總會有些漏網之魚，這些人恨不得他死無葬身之地，不管是不是他幹的全往他身上推。
他一定想不到當年自己做的事情全部被反彈。
熙熙攘攘地人群裏，只有角落裏最不起眼的位置坐著一個渾身黑衣的人，他低著頭，兜帽戴在身上，有人不經易一瞥，嚇得趕緊移開視線。
這人太可怕了，滿臉都是坑坑窪窪的死皮，像個活死人似的，散發著屍臭味。
牧晏用力捏碎茶杯，滾燙的茶水在桌上鋪開。他已經不是以前的俊俏少年郎了，變成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聽到尹夕樂殉情跳崖的時候自嘲著。
他這幅模樣就連站到她面前都自慚形穢，怎麽能去崖下尋她。
客棧裏人來人往，每當有人經過他身邊，都掩鼻快速跑過，客戰夥計也受不了，翻著白眼明示暗示讓他趕緊走，就算有靈石也不收。
現在只要是穿著行雲宗袍服的人都被人避開，曾經的天下第一宗也沒落了。
風雲霧塵那天追著幾個劍修出了行雲宗，再回去時，已經找不到沐綾北他們了，只好四處游蕩。
“你說他們去哪了？找都找不到。”風雲用筷子戳了戳盤子裏的肥肉。
他們沒有靈石，吃不上什麽好東西，身上首飾金片只能吃這種不含靈氣的家畜。
一點都不好吃。
沒有魔息，他們只能吸收靈氣，但是身為墮落鳳凰，他們吸收不了修真界的靈氣。
“我們回去吧。”風雲提議。
樹靈也不知道跑哪裏去了，連氣息都消失了。反正跑到修真界來，禍害的不是魔島。
霧塵慢條斯理喝了杯茶，視線停在前面的黑衣人身上。
“回不回去啊？”風雲又問一次。
他最煩霧塵這幅高深莫測的表情，每次都會有人倒黴。上一次的倒黴蛋是他們的父親，老爹不得不把家裏最寶貝的鎮家之寶給他。
“不回。”霧塵回答得很直接。
修真界這麽好玩，應洛嵐經常來，他怎麽能不玩盡興。
“可是你沒有靈氣又沒有魔息，自保都不行。”風雲沒滋沒味地吃了一塊肉。
“沒有魔息制造出來不就可以了？”霧塵放下杯子，下巴微擡，“你看那邊，那人是不是有入魔跡像？”
他所指向的正是牧晏。此時的牧晏混身黑煙縈繞，周圍沒一個人敢坐過去，有人不知天高地厚要除魔衛道，都被那黑煙纏住，吸幹，最後變成一塊人皮。
風雲驚訝得張大嘴巴。這怎麽這麽像神樹妖桃？
到底怎麽回事？
讓人族修士恐慌的黑煙卻讓風雲興奮，那可是純粹的魔息，有了這個食物，他們也不怕實力發揮不出來。
他心思單純，反正魔息問題解決，不回去也行。
只是要怎麽抓這個人是個問題。沒等他想出法子，霧塵起身直接走到牧晏面前，坐到他對面，客棧其他人倒抽一口氣。
居然還有不怕死的。
牧晏從酒杯裏擡頭看向這個坐在自己對面的人：“來找死？”
“不是，我是來幫你解決問題。”霧塵伸出白凈的兩根手指，輕而易舉就夾住那道黑煙。
黑煙像是活物似的在他手裏拼命掙紮，發現嘶嘶叫聲。
掙紮了一會兒居然不見了。
牧晏猛地擡頭，眼睛瞪圓。如果這個人真的能解決他身上的煙魔，那他和尹夕樂就還有一線希望！
“你想要什麽？”他知道，天下沒有這樣的好事。從小他就只能靠自己，沒有人會幫他，明湖收他為徒也只是因為他能幫他殺人，不用臟了他的手。
霧塵溫柔一笑，鳳眼彎起一個很好看的弧度：“只需要你幫一個很小的忙。”
“是什麽？”牧晏沒有被巨大的喜悅沖昏頭腦。
“你是明湖的徒弟，一定有辦法找到他吧？”這個人對小北不好，他得幫她報仇。
牧晏狠戾的眼神裏滿是厭惡：“找他幹什麽？你與他有仇？”
霧塵點頭。與小北有仇，就是與他有仇。
既然是仇家，那就好解釋了，牧晏放下心來。他確實可以找到明湖，之前為了讓他隨叫隨到，明湖在他身上下了禁制。
他身上的禁制還在，明湖肯定沒死。
客棧外面人來人往，見到牧晏出來，周身黑煙縈繞，紛紛讓路，不敢靠近。
為了讓他更加放心，霧塵一口氣吃掉一半黑煙，現在他沒那麽嚇人，只不過冬日有雪，白茫茫一片，漆黑如墨的煙魔十分顯眼，無數煙魔興奮翻滾，帶著對風雲霧塵的懼意，想逃命又逃不掉。
低階魔族被高階魔族吞噬是規則，況且還有血脈上的壓制，不得不繁衍出更多煙魔供這兩只墮落鳳凰食用。
風雲一恢覆力量就惹事生非，把路上看不順眼的修士都狠狠修理了一回。
怪異的三人就這樣一路尋找過去。
尹夕樂最近過得非常艱難，自責悔恨，羞愧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看著床上重傷昏迷不醒的心上人，她連丹藥都拿不出來，只能偷偷賣掉自己的靈劍找了個醫修過來。
怎麽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呢？明明幾天前她還高高興興的備嫁，以為終於能夠得償所願。
“尹仙子。”白胡子醫修站在門外不肯進房間，“藥已經煉好了。”
“多謝李師伯。”尹夕樂起身走到門邊，伸手接過藥瓶。
醫修猶豫片刻：“師伯不敢當，你們快走吧，這裏已經不安全了。”
尹夕樂惶恐擡頭：“又人有來了嗎？”
這幾天他們東躲西藏，好不容易走到這裏，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自從出了點金城之後，他們就黴運連連。
無緣無故被房梁砸中，被人汙蔑，還有人想搶師父的法寶。
見她眼眶紅了，白胡子醫修於心不忍：“你們是沾染上了黴魔。”
“魔族？”尹夕樂楞住了。
醫修點了點頭：“你們定然是招惹了魔族。”
說完，他搖了搖頭。黴魔是最難纏的魔，一旦被纏上，不死不休，誰都解決不了。
難怪前天有人驅趕他們，就連他們曾經站過的地方都是連翻用清潔術，還有誅魔陣，她還以為他們被人當成魔族對待。
難怪這棟小樓裏貼了這麽多符。
風吹過破敗的窗戶，吹得尹夕樂心頭一片淒涼。
要是師父醒來知道自己處境如此不堪，向來高傲的他怎麽受得了。
“樂兒……”破床上，明湖緩緩睜開眼睛，對著眼前破爛的帷幔發楞。
他這是在哪裏？
“師父。”尹夕樂擦了擦眼淚，揚起笑臉，“這是邊境。”
她打算帶師父回他的故國，找到神樹樹靈。
誰知話音剛落，明湖猛地從床上坐起，有力的手臂將她攬進懷裏，她臉一紅，以為他要做些什麽事，下一瞬間，他們就離開了那間房。
但是也沒離開多遠，臉貼在墻上還能聽到那邊的動靜。
“怎麽沒有？”風雲踹門而入，結果房間裏空蕩蕩的。
霧塵也皺眉。
破敗不堪的房間滿是蛛絲，床榻也開裂了，沒有可藏人的地方。
牧晏相信自己的直覺沒錯，伸手一抹破床：“還有餘溫，他們離開沒多久。”
他閉眼感應了一下，飛快跑出去，踹開隔壁房間。
明湖從來沒有哪一天這麽狼狽過，居然被這個看不上眼的狼崽子逼到這份上，但是他只能逃。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逃走了。”牧晏氣得一拳砸上木墻，把墻壁砸出個洞來。他眼睜睜看到心上人被帶走。
他一定要從明湖手上把尹夕樂奪過來。
“沒事，再追。”霧塵悠哉悠哉地開口。
一下子打死有什麽意思，讓他終日籠罩在死亡的恐懼中才有趣。
風雲打了個寒顫，暗下決心，以後再也不要得罪霧塵。
*
沐綾北控制著靈舟飛出山脈，低頭看繁花似錦的山谷，再往前面飛就到修真界的邊境了，越往前靈氣越稀薄。
遠處高山上，平靜的湖泊映著藍天，像顆嵌在山間的藍寶石。
“好美！”原來神池這麽美。
藍天白雲，綠樹成蔭，湖還是那個湖，卻沒有夢境中那麽可怕。
靈舟飛越過去，浮在大湖上空，遠遠看去，山下就是凡間王朝。圍著大湖的幾座山高聳入雲，飛鳥難至，普通凡人登山無路，能抵達神池的萬中無一。
“這地方不設界域都沒人來。”白和站在靈舟邊上感嘆。
沐綾北低頭看著湛藍湖面，神秘美麗的大湖裏到底有什麽？
重回舊地，延維顯得心事重重，幾次欲言又止，看著某個方向失神。
白和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去就去吧，這裏用不著你。”
沐綾北回頭：“延維叔叔是想到那邊看看嗎？其實我也想去。”
普通沒有修士的古代王朝什麽樣，她還挺想見識一下。
她瞄了應洛嵐一眼，下意識不希望他那麽快尋回實力和記憶，又覺得自己這樣太不像自己。
“一起去。”應洛嵐淡淡開口。
蒙方嘿嘿一笑：“裝得多大方，心裏早就想去了吧？”
神樹樹靈就在那裏，想覆活魔體又不想讓小北知道，真是煞費苦心。
話說太多的結果就是中了禁言術，半天說不出話來。
沐綾北對他們時不時的互相拆臺已經習慣了，轉身去看延維：“現在還是明氏當皇帝嗎？”
她想起來筆記裏的內容，那個小太子說不定就是天道靈體，那是不是等於只要她找到那家夥，逼他把天道降災去除，應洛嵐就好了？
“大約是的，只要他們供俸的神樹不毀。”延維想了想，“有個流傳下來的故事，神樹和小太子同時出現在皇宮時，龍脈就不會斷。”
白和打了個響指：“我們就去看看那個龍脈有多了不起。”
龍脈和靈脈一樣，地表都會風景秀麗，靈氣十足，凡人王朝的龍脈是從神池開始的，沿著山峰往下，蜿蜒曲折，靈舟順著最漂亮的風景往下飛，足足飛了兩個時辰才到山腳。
仰面看高聳入雲的山頂，沐綾北發出感嘆，這山真的不是一般的高，比前世最高峰還高，難怪會把穿越神池當成是飛升成仙。
山腳下，有一處地方不知道在修建什麽，無數衣衫襤褸的老弱病殘背著巨石。
他們還在裏邊看到明漣和周二郎。
明漣也看到他們了，剛想開口，就被鞭子甩中。
“看什麽看，想偷懶是吧？”
那人目光猥瑣，鞭子打在明漣的胸前，嘴裏不幹不凈：“嘖嘖嘖，修仙又怎麽樣，還不是修為被廢，扔到這裏蓋皇陵。”
他咽了咽口水，又想上前占便宜，冷不妨被周二郎從旁邊一頭撞來，直接把他撞下路邊。
“反了你們！”那人痛得嗷嗷叫，氣急跳腳沖上來，撿起地上的鞭子狠狠揮過去，卻被人牢牢抓住。
一個普通凡人，即便有些力氣，應洛嵐也願意讓沐綾北出面動手教訓。
她太喜歡打抱不平了。
“哪來的垃圾噴糞。”沐綾北忍不住口吐芬芳，直接拎起鞭子猛地一甩，那人被甩上樹幹，慘叫一聲，竟是被樹上的枝椏戳進脖子，一命嗚呼。
“你！”幾個跟那人穿著一樣的男人氣沖沖圍上來。
卻在下一刻轉身就跑。
“救命！有鬼啊！”
幾人被嚇得不輕，沐綾北丟開傀儡木偶，一臉掃興。
“都沒玩夠。”
她平時都是溫和無害的，就是剛才那人讓她惡心，氣到第一次殺人都沒什麽心理反應。
應洛嵐彎了彎唇角，擡手輕輕一抓，那些逃跑的人就在原地拼命跑拼命跑，半步都沒跑出去，直到累死。
“多謝仙人，多謝仙人！”
那些被逼著幹活的人紛紛圍著她磕頭，痛苦流涕。
他們被皇帝逼得走頭無路，有多少人被這些禽獸給折磨死了。
沐綾北和應洛嵐對視一眼，這王朝已經腐爛成這樣，卻因為神樹的存在，無論如何都無法改朝換代，百姓苦不堪言。
◎作者有話說：
周末大肥章～
◎最新評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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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假大戲]
外面已經天亮，太陽已經升起，晨光熹微，靈氣凝成靈雨，淅淅瀝瀝地下著。
書房門外石階濕漉漉的，不起眼的地方冒出青苔，沐綾北小心看著腳下，掃眼看到其中一級石階上畫了只小烏龜。
“蒙方叔叔。”她眼睛一亮，叫了一聲。
應洛嵐回頭看了她一眼，下意識握緊她的手。
雨幕裏漸漸凝出一道高大的身影，蒙方哈哈大笑著現身，袍袖一甩，就將身上的靈雨抖落。
“小北，你終於來了。”
沒等沐綾北回答，應洛嵐擋住她，冷冷低頭看蒙方：“你的事辦完了嗎？”
“沒呀，不是正等著小北來嗎？”蒙方見他如此緊張，心情極好。
“現在你可以走了。”應洛嵐毫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沐綾北從他身後探出腦袋：“蒙方大叔不用理他，你跟我一起走。”
人多力量大。
昨天在點金城裏的那個紅桃讓她意識到神的威力，他們當然是聚在一起更好。
“還是小北最好。”蒙方得意揚眉，施施然在前面領路。
“應哥哥。”沐綾北主動伸讓應洛嵐牽著，開始哄人大法，“你最厲害，蒙方大叔都比不上你，你看，他的衣服破了，劍氣劃破的。”
確實，蒙方在前面走著，後背肩上的衣服破縫不仔細就看不出來。
應洛嵐雖知道知道那是烏龜殼劃出來的痕跡，但是沐綾北這麽哄他，他有點受用，心情變好，腳步也輕快了。
小竹屋裏，大家等他們等得一臉焦急，站在窗邊的風雲看見他們身子一翻就跳出竹屋。
“你們總算回來了，那邊吵起來了。”白和沒好氣地說。
“怎麽了？”沐綾北擔心起來，“我大師兄和顧師伯找到了嗎？”
這時候正是他們被炮灰的劇情點，她不在這裏還好，現在她來了，總要做點什麽才會安心。
“就是這事，有人發現行雲宗偷偷藏了魔族。”白和看了應洛嵐一眼，見他沒什麽反應就往下接著說，“還隱藏神樹樹靈的消息，大家很不滿，逼他們交出利真父子。”
“利真大叔找到他小兒子了嗎？”這樣也好，她可以救他們出來之後順便給利小公子治病。
“你也認識的。”風雲突然插嘴，“說出來嚇你一跳，做好心裏準備。”
應洛嵐淡淡瞥了他一眼，他縮回頭，小聲說：“他現在叫範衡硯，是你大師兄。”
“大師兄？”沐綾北猛地瞪大眼睛。
這可真是太意外了，她從來沒想過這種可能！
大師兄跟利真大叔沒一點相像的地方，無論是長相還是氣質，甚至性格。
蒙方接過話題往下說：“範家人幹的，為了占地，行雲山脈是個寶地。前天還在點金設了個局引明湖過去，不過他昨晚重傷歸來，去了禁地夜審，想逼迫他們交出神樹樹靈。”
“樹靈不是在點金城嗎？”風雲好奇湊過來。
蒙方將他推開：“樹靈又不是只有一個。”
霧塵點點頭：“陰陽神樹和鑒通神樹不一樣，細算一下到少有三個樹靈。”
話音剛落，空中傳來破劍聲，一道劍氣刺入竹墻，好在被陣光擋住。
沐綾北就站在窗邊，探頭往外看了一眼，只見空中有不少人匆匆禦劍離開，夜色裏，劍光像星星眨眼。
大家面面相覷。
“我們跟上去看看。”風雲唯恐天下不亂，急急忙忙追上去。
霧塵只好也跟過去。
“那是誰？”蒙方這時候才看到小竹床上躺著的尹夕樂。
“風雲他們抓的人質。”鐵盾解釋一句。
沐綾北這才發現尹夕樂閉著眼睛躺在那裏。
“我有個主意。”她打算賭一把，做好了說不定可以救出利真父子。
她招手讓大手都湊過來，她輕輕說出計劃。
說完，白和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北，想不到你這麽壞。”
沐綾北臉一紅，下意識去看應洛嵐，發現他面無表情地倚在窗邊，陽光灑在身上，輪廓如同是被精心描畫。
只要他不生氣就好。
*
行雲宗有一處祭臺，用於處罰宗門裏犯錯的弟子，犯錯的人會被掛到兩根通天巨柱之間的鎖鏈上，所有人都被允許用劍意懲罰犯錯者。
如果劍意之下毫無損傷，就說明犯錯者還有一絲生機，只會逐出師門，如果死了，那就是罪大惡極，連神魂都要徹底毀去，魂飛魄散。
這又叫雲罰，之前被雲罰的人中有不少妖族，目的就是要在所有人心裏烙下陰影。
人與妖殊途，魔修該死，魔族更應該魂飛魄散。
此刻，上面吊著兩個渾身血跡的人。
祭臺之上站滿了人，對著他們指指點點。
“想不到罪魁禍首是魔族。”
“點金城好慘啊。”
“還我師尊命來！”
“範衡硯居然是魔，虧我還當他是天之驕子，誠心相交。”
“居然是他偷走了明湖仙尊的神樹。”
“居心叵測！”
“該殺！”
“殺！魂飛魄散！”
“……”
群情激憤，還沒等臺上的大能們發話，劍意已經盈沸，不斷往兩人身上招呼。
利真咬牙切齒。要不是他重傷在身，這些螻蟻怎能折將他折辱到此！
轉頭看到氣息全無的兒子，他更是目眥欲裂。
滾滾魔息肆意溢出，離得近的修士有人受不住，紛紛後退。
氣息全無的範衡硯此時悠悠醒來，緩緩睜開眼睛。看著昔日同門好友此時刀劍相向，縱使心裏有千言萬語，也只能化為一聲嘆息。
魔族和人族就不能共容於世嗎？
“那是什麽？”
有人擡頭抖著手指著天上的金球。
耀眼的光芒從金球裏四射而出，金球之下吊著個小籃子，有個人影倚靠著繩子坐著。等金球越來越近時，眾人才發現那是個身穿行雲宗袍服的年輕弟子。
“那是尹仙子啊。”
“是誰幹的？”
“這金球靈舟怎麽這麽像明湖仙尊的金梭子？”
“這是要幹什麽？”
“……”
眾人完全被這突然出現的金球吸引了，祭臺上的渡劫期們互視一眼，他們竟不知道這東西從什麽時候起出現在那裏。
封長雲穩了穩心神，看了明湖一眼，師徒倆眼神交流。
明湖肺都快氣炸了。居然有人用尹夕樂威脅他！還是用他最為出名的法寶，這樣他的臉面往哪裏擱。
他就要與尹夕樂大婚，救與不救都會被人說三道四。
是誰跟他過不去？
難道是點金城裏紅桃的主人？
他的靈舟在點金城外墜毀，是誰把它修覆的？
盡管他被如此多的問題纏住，生氣歸生氣，倒沒有糊塗，還想利用這個將臺下修士拉入自己的陣營。
“諸位，那定是魔族同黨，大家都知道，我的金梭子在點金城外墜毀，這定然是魔族同黨假冒！我的名聲不要緊，我修道成仙，就是為了蕩平天下諸魔。”
他容貌俊美，氣質斐然，聲音清朗，比神仙更像神仙，在場修士無一不被他折服，紛紛舉劍高喊。
“蕩平天下諸魔！”
聲音振耳欲聾，響徹雲霄。
遠處山嶺上，沐綾北皺眉，她實在沒想到明湖這麽無恥，為了拉籠人心，竟然放棄救尹夕樂。
“這修士有膽量。”蒙方捏著下巴，眼裏躍躍欲試。
白和點頭附和：“修真界難得出個人物，若是都以情為重，這修真界也不會被天界看重。”
“接下去就該你出面了。”蒙方竊笑。
白和彈了彈袍袖，把自己的一身白衣抻平整，笑得溫文爾雅，狐貍眼的眼尾突然長出一顆冶艷紅痣，身影一閃，出現在金球上。
鐵盾操控著金球又降下一些。
修士們已經可以把金球上的人看清楚了。
“明湖仙尊？”
“怎麽可能？”
“那面前這個是誰？”
“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金梭子上是真的吧？你們看尹仙子也在那裏。”
“是啊是啊，總不能連枕邊人都認不出來。”
“……”
大家議論紛紛，吃起瓜來不比沐綾北上輩子那些網絡樂子人差，只是露一面，大家就自動腦補把劇情補全了。
應洛嵐捏了捏她的手：“你不準認不出我來。”
萬一以後他也有可能被人冒充怎麽辦？這家夥會不會也抱著那人的胳膊甜甜地叫他？
光想到那畫面，應洛嵐都覺得自己要控制不住魔息。
沐綾北抱住他的胳膊眉眼彎彎地搖晃著：“我一定能認出你來。”
應洛嵐沒相信，連妖氣和魔氣都區分不出來的笨蛋只會說大話。
那邊真假明湖讓大家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面對，祭臺上的渡劫期大能們都不知道怎麽辦，數雙眼睛刷刷看向身邊的明湖。
只有封長雲知道金梭子上的是假，自家徒弟是誰他還是能看出來的。
這時候，尹夕樂悠悠醒來，只看到自己面前深情款款的明湖，臉頰一紅，聲若蚊吶：“師父。”
白和幻化的明湖微微一笑，她頓時如同吃了蜜糖一般，甜到心裏。
師父終於對她笑了，師父笑起來真好看。
尹夕樂癡癡地看著，白和朝她伸手，她站了起來，他用力一拉，將她拉上金色圓球，溫聲道：“那邊有人冒充師父，傷害你大師兄和他父親，說他們是魔族。”
尹夕樂瞪大眼睛：“大師兄怎麽可能是魔族？”
定是有人在壞師父的名聲！
她急急忙忙轉身朝封長雲大喊：“師祖，他不是我師父，他是假的！”
尹夕樂的話被白和擴散開去，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順便還被迷惑心神。
她的話像是瀑布沖進平靜的深潭，泛起的不是漣漪，而是浪天巨浪。
氣得明湖差點吐血。孽徒！連他都認不出來。
“這……”
眾目睽睽之下，他就算是要動手，也沒那麽容易。
“這是怎麽回事？”
大能們本來是到行雲宗詢問點金城邪物出世的事情，誰知突然被他們師徒倆繞過去，現在回過神來，更是惱羞成怒。
不管誰是真正的明湖，這一次，他們誰的話都不聽。
尹夕樂縱身躍下，站在通天巨柱相連的鎖鏈上，手裏握著一把長劍，遙遙指著明湖。
“你為什麽要冒充我師父，殘害我大師兄？”
她用力一劍斬下，範衡硯手上的鎖鏈應聲而斷。
白和伸手甩出一條長鎖，當著眾人的面表演了一把師徒情深，一把將範衡硯送進金球，下一刻，重傷不醒的人就被傳訊符送走。
在場眾人猛地瞪大眼睛。
“神劍！”
“不是說神劍丟了嗎？果然是騙子！”
“他是假的！”
“是誰？”
“居然是沈池！”
“我就說呢，怎麽大半年不見蹤影，原來是在這裏冒充明湖仙君！”
“……”
群情激憤，你一言我一語，把明湖氣得仰面噴出一口血。
他要如何證明自己就是明湖？！
他順風順水活到現在，從來沒有被逼到這份上過，甚至不知道對方是誰，有什麽目的。
“穩住心神！”封長雲眼看他要爆發，趕緊按住他的肩膀。
“師父！”
他眼裏終於露出一絲欣慰，下一刻就被自己的師父拎起，用來抵擋尹夕樂手中神劍的餘威。
“啊——！”
淒厲的哀嚎聲中，神劍的劍氣挑開他的護體防禦，劃破他的法衣，在他胸前劃開一道口子。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著自己心愛的人，心痛如絞。
墜下懸崖的時候，他還想不通，到底是誰跟他過不去。
因為他的眼神，尹夕樂有一瞬間掙脫幻術，手上動作楞了一下。
白和不得不加深幻術效果，在場之中也有意志堅定的大能，立刻就被抓住破綻。
“魔族同黨！”
那人須發皆白，身上似乎蘊含著無限劍意，聲音也帶著震人心神的浩瀚正氣，不少人回過神來。
封長雲低頭楞楞地看著自己的手掌：他剛才把自己唯一的徒弟扔下山崖？
修真界以除魔衛道為己任的修士很多，回過神來的這些更是修為高深，形勢危急，白和搶過尹夕樂手裏的神劍，一劍斬斷利真手上的玄色鎖連，卻來不及將他拉起，就被回過神來的尹夕樂一掌推開。
“師父！”
她沖向懸崖，跟著跳了下去。
這一突變讓遠處山嶺上的人都失神，沐綾北楞了一下，男女主都跳崖了，這是集體BE了還是怎麽樣？
又想起小說裏主角跳崖不死的情節，一時間左右為難，是一起跳下去找還是先把眼前的亂局處理了？
白和落在修士群裏，被人圍得打，危險至極。
沐綾北最後還是覺得先把握眼前，救出利真跟白和，剩下的再想辦法。
“你大師兄的情況有點不好，你留在這裏。”應洛嵐攔住她。
被傳送陣送回來的範衡硯氣息微弱，受傷極重，全身筋骨斷折，靈脈被廢，半點靈氣都存不住，吃下去的回靈丹瞬間就散發出去，於事無補。
折磨他的人很清楚他的功法，心腸也歹毒，讓人受盡折磨卻無法自爆神魂，想死都死不了。
沐綾北光是看著覺得疼，更別說他本人是怎麽保持神魂清醒。
“你們是誰？”清雋的眉眼，眸光清澈，淡色雙唇輕動，說了兩個字，不過因為受傷太重，聲音很輕。
沐綾北沒聽清，小心翼翼地處理他的傷口，忍不住要開口叫大師兄，才想起來瞞天過海的法術效果還在，他不認識她。
“你不用怕，我是來救你的。”沐綾北用清潔術先清掉他身上的血跡，然後又取出一件長袍給他披上。
祭臺那邊打得熱火朝天，應洛嵐和蒙方過去救人，鐵盾和延維留下來保護她，見她取出應洛嵐的外袍，又把它披到範衡硯的身上，不由得對視一眼。
那位小心眼的黑龍回來肯定又要打翻醋壇子。
看在利真的面子上，鐵盾取出一件更厚實的外袍遞過去：“蛇人皮與他相克，用這件。”
其實蛇人和範衡硯都是魔蛇，倒沒有相克的說法，但是沐綾北不知道，心生內疚，連忙將應洛嵐的外袍收起來。
鐵盾上前替範衡硯套上外袍：“金球回來了，我們先離開這裏。”
萬一玄武的不祥之氣漫延到這邊，小北和這利小公子都得被黴運病痛折磨。
“好。”沐綾北也擔心自己留在這裏會讓應洛嵐分心。
往那邊看一眼，黑衣身影執劍幹凈利落地揮出，一劍一個，就要走到利真掉落的地方了，衣服上不知道是誰的血濺到，黑了一塊，他都顧不上用清潔術，可見即便是他，面對那麽多渡劫期修士也有點吃力，萬一人家知道他是蛇妖，肯定不會放他走。
沐綾北又是擔心又是難過，如果她再厲害一點，哪怕有自保之力，也可以不用派人保護她，哪怕他恢覆實力也好呀。
延維一邊忙著隱瞞天道，一邊退到金球上。
無數絲線相連，從因果上切斷今天發生的一切。
金球在鐵盾的控制下緩緩飛遠。
人群裏，應洛嵐似有所感，回頭望去，心裏一靜，動作也從容起來，再也沒有血液濺到衣服上，甚至還抽空放了一個清潔術。
蒙方剛一劍擋住刺過來的雪白長劍，轉眼看到有人往利真眼睛上招呼，擡腳踢過去一把劍，把那人捅穿。
利真雖然手上的鎖連被砍斷，但是雙手還被束縛著無法掙脫，加上修為被法寶壓制，像手無寸鐵的凡人，全靠他肉身強悍才活下來，身上沒一處是好的，有些傷口深可見骨。
這狼狽模樣讓蒙方哈哈大笑：“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少廢話，快幫我把這東西取下。”他低頭看著胸前壓制修為和血脈的金色圓環，急切地說。
“這可不行，你萬一把行雲宗毀了，小北會傷心死。”蒙方輕松應付沖過來的一個分神期修士。
就連他都被下令不準放出不祥之氣，他怎麽敢讓利真化出魔鳴蛇的真身，到時候這片山脈比點金城還慘。
修士雖多，打著打著就只剩下最頑固的那一批，其他的不是逃走就是死了，祭臺上血流成河，死去的不但有行雲宗的，也有別的宗門，剩下那些人被激起血性死抗到底，十分難纏，法器自爆的聲音不絕於耳，打得十分激烈。
利真壓制著吞噬的渴望退出戰圈，轉頭沒找到停在半空的金球，頓時急了，慌慌忙忙跑開。
蒙方被不怕死的修士圍起來，氣得七竅生煙。
他以為利真又要逃跑。
“走了。”那邊，應洛嵐收了劍，輕松放了個清潔術。
在他周圍已經沒有能站著的人了。遠處白和也恢覆自己的面容，不再假扮明湖。
蒙方：“……”
是他狹隘了，小北不在，黑龍發起瘋來死傷更重。
再打下去沒意思。
有著地脈聯系，應洛嵐很容易就找到沐綾北。他們居然在懸崖下面。
“怎麽到這裏來？”他落在沐綾北的靈舟上，看到她把範衡硯安排在客房裏，其餘人坐在甲板上手裏握著一根萬界絲在山崖下找找探探。
看到他回來，沐綾北回頭笑瞇瞇道：“通常主角跳崖都會有奇遇，我們要去阻止。”
雖然不知道她在說什麽，但是大家都陪著她在那裏探查。
結果探了半天一無所獲。
懸崖就那麽大，找不到人只能說明他們真的有奇遇。
利真靠在船沿邊，咳得面色漲紅，他被血沫嗆到，情況不好，雙腕被玄色鎖鏈磨破了皮，鮮血淋淋。
應洛嵐潔癖發作，一邊扔了六七個清潔術才把他弄幹凈。
若不是在沐綾北的靈舟上，他絕不會這麽幹，直接就給甩出去了。
懸崖兩邊都是巨大的巖石，偶爾會伸出一顆歪脖子樹，上面長著紅通通的果實，香味撲鼻，沐綾北伸手去摘，擦幹凈咬了一口，眼睛都亮起來。
她都不知道行雲宗的後山懸崖還有這種十分難得的靈果。
“應哥哥，給！”她摘了一個最大的果子塞到應洛嵐手裏。
夕陽下，餘暉描著她的輪廓，她額上的細軟絨毛被風吹得顫巍巍的，眼睛很大，眼仁漆黑，眼神清澈。
應洛嵐本來還因為靈舟上濃重的血腥氣心情沈悶，這一刻又雀躍起來。
果子很甜。
其他人默默低頭啃手裏又苦又澀的小果子。
*
發生在行雲宗的事情迅速傳遍天下，比點金城的慘事還吸引人，故事什麽版本都有，茶館客棧到處都在傳。
“你們知道嗎？明湖居然是魔族！”
“這從何說起？我倒是聽說沈宗主冒充明湖奪取神劍，最後與尹夕樂雙雙跳崖。”
“嗐，我聽說是行雲主的前任宗主用徒弟擋刀，生了心魔。”
“那這大婚……”
“算了吧，都成這樣了還有什麽大典！”
“……”
昔日名滿天下的明湖這時候名聲掃地，成了笑柄，突然又有人說起陳年舊事。
“當年紀雲焰就是被他陷害。”
“紀家的靈脈在他手上呢，不過是為了搶他人靈脈才殺人滿門還汙蔑人家。”
“就是！我聽說他生剖了人家妹妹的心，對了，挖心魔指不定是誰呢，這麽看來，前陣子又出現挖心魔。”
“對啊，他那徒弟有心疾如今天居然好了。”
“換心之術當真是骸人聽聞！”
以前憋在心裏不敢說，這會兒明湖已經身敗名裂，做過的事總會有些漏網之魚，這些人恨不得他死無葬身之地，不管是不是他幹的全往他身上推。
他一定想不到當年自己做的事情全部被反彈。
熙熙攘攘地人群裏，只有角落裏最不起眼的位置坐著一個渾身黑衣的人，他低著頭，兜帽戴在身上，有人不經易一瞥，嚇得趕緊移開視線。
這人太可怕了，滿臉都是坑坑窪窪的死皮，像個活死人似的，散發著屍臭味。
牧晏用力捏碎茶杯，滾燙的茶水在桌上鋪開。他已經不是以前的俊俏少年郎了，變成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聽到尹夕樂殉情跳崖的時候自嘲著。
他這幅模樣就連站到她面前都自慚形穢，怎麽能去崖下尋她。
客棧裏人來人往，每當有人經過他身邊，都掩鼻快速跑過，客戰夥計也受不了，翻著白眼明示暗示讓他趕緊走，就算有靈石也不收。
現在只要是穿著行雲宗袍服的人都被人避開，曾經的天下第一宗也沒落了。
風雲霧塵那天追著幾個劍修出了行雲宗，再回去時，已經找不到沐綾北他們了，只好四處游蕩。
“你說他們去哪了？找都找不到。”風雲用筷子戳了戳盤子裏的肥肉。
他們沒有靈石，吃不上什麽好東西，身上首飾金片只能吃這種不含靈氣的家畜。
一點都不好吃。
沒有魔息，他們只能吸收靈氣，但是身為墮落鳳凰，他們吸收不了修真界的靈氣。
“我們回去吧。”風雲提議。
樹靈也不知道跑哪裏去了，連氣息都消失了。反正跑到修真界來，禍害的不是魔島。
霧塵慢條斯理喝了杯茶，視線停在前面的黑衣人身上。
“回不回去啊？”風雲又問一次。
他最煩霧塵這幅高深莫測的表情，每次都會有人倒黴。上一次的倒黴蛋是他們的父親，老爹不得不把家裏最寶貝的鎮家之寶給他。
“不回。”霧塵回答得很直接。
修真界這麽好玩，應洛嵐經常來，他怎麽能不玩盡興。
“可是你沒有靈氣又沒有魔息，自保都不行。”風雲沒滋沒味地吃了一塊肉。
“沒有魔息制造出來不就可以了？”霧塵放下杯子，下巴微擡，“你看那邊，那人是不是有入魔跡像？”
他所指向的正是牧晏。此時的牧晏混身黑煙縈繞，周圍沒一個人敢坐過去，有人不知天高地厚要除魔衛道，都被那黑煙纏住，吸幹，最後變成一塊人皮。
風雲驚訝得張大嘴巴。這怎麽這麽像神樹妖桃？
到底怎麽回事？
讓人族修士恐慌的黑煙卻讓風雲興奮，那可是純粹的魔息，有了這個食物，他們也不怕實力發揮不出來。
他心思單純，反正魔息問題解決，不回去也行。
只是要怎麽抓這個人是個問題。沒等他想出法子，霧塵起身直接走到牧晏面前，坐到他對面，客棧其他人倒抽一口氣。
居然還有不怕死的。
牧晏從酒杯裏擡頭看向這個坐在自己對面的人：“來找死？”
“不是，我是來幫你解決問題。”霧塵伸出白凈的兩根手指，輕而易舉就夾住那道黑煙。
黑煙像是活物似的在他手裏拼命掙紮，發現嘶嘶叫聲。
掙紮了一會兒居然不見了。
牧晏猛地擡頭，眼睛瞪圓。如果這個人真的能解決他身上的煙魔，那他和尹夕樂就還有一線希望！
“你想要什麽？”他知道，天下沒有這樣的好事。從小他就只能靠自己，沒有人會幫他，明湖收他為徒也只是因為他能幫他殺人，不用臟了他的手。
霧塵溫柔一笑，鳳眼彎起一個很好看的弧度：“只需要你幫一個很小的忙。”
“是什麽？”牧晏沒有被巨大的喜悅沖昏頭腦。
“你是明湖的徒弟，一定有辦法找到他吧？”這個人對小北不好，他得幫她報仇。
牧晏狠戾的眼神裏滿是厭惡：“找他幹什麽？你與他有仇？”
霧塵點頭。與小北有仇，就是與他有仇。
既然是仇家，那就好解釋了，牧晏放下心來。他確實可以找到明湖，之前為了讓他隨叫隨到，明湖在他身上下了禁制。
他身上的禁制還在，明湖肯定沒死。
客棧外面人來人往，見到牧晏出來，周身黑煙縈繞，紛紛讓路，不敢靠近。
為了讓他更加放心，霧塵一口氣吃掉一半黑煙，現在他沒那麽嚇人，只不過冬日有雪，白茫茫一片，漆黑如墨的煙魔十分顯眼，無數煙魔興奮翻滾，帶著對風雲霧塵的懼意，想逃命又逃不掉。
低階魔族被高階魔族吞噬是規則，況且還有血脈上的壓制，不得不繁衍出更多煙魔供這兩只墮落鳳凰食用。
風雲一恢覆力量就惹事生非，把路上看不順眼的修士都狠狠修理了一回。
怪異的三人就這樣一路尋找過去。
尹夕樂最近過得非常艱難，自責悔恨，羞愧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看著床上重傷昏迷不醒的心上人，她連丹藥都拿不出來，只能偷偷賣掉自己的靈劍找了個醫修過來。
怎麽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呢？明明幾天前她還高高興興的備嫁，以為終於能夠得償所願。
“尹仙子。”白胡子醫修站在門外不肯進房間，“藥已經煉好了。”
“多謝李師伯。”尹夕樂起身走到門邊，伸手接過藥瓶。
醫修猶豫片刻：“師伯不敢當，你們快走吧，這裏已經不安全了。”
尹夕樂惶恐擡頭：“又人有來了嗎？”
這幾天他們東躲西藏，好不容易走到這裏，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自從出了點金城之後，他們就黴運連連。
無緣無故被房梁砸中，被人汙蔑，還有人想搶師父的法寶。
見她眼眶紅了，白胡子醫修於心不忍：“你們是沾染上了黴魔。”
“魔族？”尹夕樂楞住了。
醫修點了點頭：“你們定然是招惹了魔族。”
說完，他搖了搖頭。黴魔是最難纏的魔，一旦被纏上，不死不休，誰都解決不了。
難怪前天有人驅趕他們，就連他們曾經站過的地方都是連翻用清潔術，還有誅魔陣，她還以為他們被人當成魔族對待。
難怪這棟小樓裏貼了這麽多符。
風吹過破敗的窗戶，吹得尹夕樂心頭一片淒涼。
要是師父醒來知道自己處境如此不堪，向來高傲的他怎麽受得了。
“樂兒……”破床上，明湖緩緩睜開眼睛，對著眼前破爛的帷幔發楞。
他這是在哪裏？
“師父。”尹夕樂擦了擦眼淚，揚起笑臉，“這是邊境。”
她打算帶師父回他的故國，找到神樹樹靈。
誰知話音剛落，明湖猛地從床上坐起，有力的手臂將她攬進懷裏，她臉一紅，以為他要做些什麽事，下一瞬間，他們就離開了那間房。
但是也沒離開多遠，臉貼在墻上還能聽到那邊的動靜。
“怎麽沒有？”風雲踹門而入，結果房間裏空蕩蕩的。
霧塵也皺眉。
破敗不堪的房間滿是蛛絲，床榻也開裂了，沒有可藏人的地方。
牧晏相信自己的直覺沒錯，伸手一抹破床：“還有餘溫，他們離開沒多久。”
他閉眼感應了一下，飛快跑出去，踹開隔壁房間。
明湖從來沒有哪一天這麽狼狽過，居然被這個看不上眼的狼崽子逼到這份上，但是他只能逃。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逃走了。”牧晏氣得一拳砸上木墻，把墻壁砸出個洞來。他眼睜睜看到心上人被帶走。
他一定要從明湖手上把尹夕樂奪過來。
“沒事，再追。”霧塵悠哉悠哉地開口。
一下子打死有什麽意思，讓他終日籠罩在死亡的恐懼中才有趣。
風雲打了個寒顫，暗下決心，以後再也不要得罪霧塵。
*
沐綾北控制著靈舟飛出山脈，低頭看繁花似錦的山谷，再往前面飛就到修真界的邊境了，越往前靈氣越稀薄。
遠處高山上，平靜的湖泊映著藍天，像顆嵌在山間的藍寶石。
“好美！”原來神池這麽美。
藍天白雲，綠樹成蔭，湖還是那個湖，卻沒有夢境中那麽可怕。
靈舟飛越過去，浮在大湖上空，遠遠看去，山下就是凡間王朝。圍著大湖的幾座山高聳入雲，飛鳥難至，普通凡人登山無路，能抵達神池的萬中無一。
“這地方不設界域都沒人來。”白和站在靈舟邊上感嘆。
沐綾北低頭看著湛藍湖面，神秘美麗的大湖裏到底有什麽？
重回舊地，延維顯得心事重重，幾次欲言又止，看著某個方向失神。
白和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去就去吧，這裏用不著你。”
沐綾北回頭：“延維叔叔是想到那邊看看嗎？其實我也想去。”
普通沒有修士的古代王朝什麽樣，她還挺想見識一下。
她瞄了應洛嵐一眼，下意識不希望他那麽快尋回實力和記憶，又覺得自己這樣太不像自己。
“一起去。”應洛嵐淡淡開口。
蒙方嘿嘿一笑：“裝得多大方，心裏早就想去了吧？”
神樹樹靈就在那裏，想覆活魔體又不想讓小北知道，真是煞費苦心。
話說太多的結果就是中了禁言術，半天說不出話來。
沐綾北對他們時不時的互相拆臺已經習慣了，轉身去看延維：“現在還是明氏當皇帝嗎？”
她想起來筆記裏的內容，那個小太子說不定就是天道靈體，那是不是等於只要她找到那家夥，逼他把天道降災去除，應洛嵐就好了？
“大約是的，只要他們供俸的神樹不毀。”延維想了想，“有個流傳下來的故事，神樹和小太子同時出現在皇宮時，龍脈就不會斷。”
白和打了個響指：“我們就去看看那個龍脈有多了不起。”
龍脈和靈脈一樣，地表都會風景秀麗，靈氣十足，凡人王朝的龍脈是從神池開始的，沿著山峰往下，蜿蜒曲折，靈舟順著最漂亮的風景往下飛，足足飛了兩個時辰才到山腳。
仰面看高聳入雲的山頂，沐綾北發出感嘆，這山真的不是一般的高，比前世最高峰還高，難怪會把穿越神池當成是飛升成仙。
山腳下，有一處地方不知道在修建什麽，無數衣衫襤褸的老弱病殘背著巨石。
他們還在裏邊看到明漣和周二郎。
明漣也看到他們了，剛想開口，就被鞭子甩中。
“看什麽看，想偷懶是吧？”
那人目光猥瑣，鞭子打在明漣的胸前，嘴裏不幹不凈：“嘖嘖嘖，修仙又怎麽樣，還不是修為被廢，扔到這裏蓋皇陵。”
他咽了咽口水，又想上前占便宜，冷不妨被周二郎從旁邊一頭撞來，直接把他撞下路邊。
“反了你們！”那人痛得嗷嗷叫，氣急跳腳沖上來，撿起地上的鞭子狠狠揮過去，卻被人牢牢抓住。
一個普通凡人，即便有些力氣，應洛嵐也願意讓沐綾北出面動手教訓。
她太喜歡打抱不平了。
“哪來的垃圾噴糞。”沐綾北忍不住口吐芬芳，直接拎起鞭子猛地一甩，那人被甩上樹幹，慘叫一聲，竟是被樹上的枝椏戳進脖子，一命嗚呼。
“你！”幾個跟那人穿著一樣的男人氣沖沖圍上來。
卻在下一刻轉身就跑。
“救命！有鬼啊！”
幾人被嚇得不輕，沐綾北丟開傀儡木偶，一臉掃興。
“都沒玩夠。”
她平時都是溫和無害的，就是剛才那人讓她惡心，氣到第一次殺人都沒什麽心理反應。
應洛嵐彎了彎唇角，擡手輕輕一抓，那些逃跑的人就在原地拼命跑拼命跑，半步都沒跑出去，直到累死。
“多謝仙人，多謝仙人！”
那些被逼著幹活的人紛紛圍著她磕頭，痛苦流涕。
他們被皇帝逼得走頭無路，有多少人被這些禽獸給折磨死了。
沐綾北和應洛嵐對視一眼，這王朝已經腐爛成這樣，卻因為神樹的存在，無論如何都無法改朝換代，百姓苦不堪言。
◎作者有話說：
周末大肥章～
◎最新評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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