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92章（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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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第92章（二更）
◎“我不願任何人，任何事，讓我與阿枝的婚事起波瀾。”◎
九十二
-
虞枝有些記不起祝知禮是怎麽離開的了。
她站在月光下, 沈默地看著先前祝知禮站著的那塊地方。
夜風吹動了虞枝散落的長發，她輕輕眨了眨眼，而後轉頭看向鎖妖塔, 心中，有一瞬茫然。
祝知禮受了傷躲進鎖妖塔來，為何會惹得鎖妖塔下層的妖獸躁動不安，慌亂不已呢？
虞枝眸光閃了閃, 她擡腳正要往鎖妖塔裏去時，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在喚她的名字。
“阿枝。”
那是謝折的聲音。
可與平日裏謝折的聲音又不大相同，似是多了兩分深沈。
虞枝回頭看去。
黑暗中，白衣上帶有朵朵紅梅的人垂眸朝著他走來。
“謝折？”虞枝擡腳朝著謝折跑了過去, 尚未靠近，她的聲音便已經染上了焦急，“怎麽會一身血？你受傷了嗎？”
謝折擡手，接過了朝著自己飛奔而來的人。
原本, 虞枝是想要握住謝折的手臂, 然後檢查他身上是不是又多了些傷口的。
只是她的手掌中剛剛傳來謝折身上的溫度, 手臂上, 便是一重。
停在她身前的男人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而後猛地一拉, 將自己拉進了懷裏。
“謝折……”虞枝小聲呢喃道, 她想要仰頭去看謝折。
可是面前的人卻是將她抱得很緊很緊，緊到虞枝恍惚間，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似是也察覺到了自己的力道太大，謝折手臂上的力很快便松了松, 他半垂著頭, 整張臉埋在了虞枝的脖子邊, 他的聲音有些低地響起，“阿枝，我很掛念你。”
虞枝擡手，小心翼翼地環住了面前的人，她手掌順著謝折的背輕輕拍動著。
“你才離開三日。”虞枝低聲道，“我們也才三日未曾見過。”
謝折站直了身子，他垂眼看著面前的人，眼尾微微下垂，眼眸中，看著濕漉漉的，委屈極了。
“你不掛念我嗎？”謝折開口問道。
虞枝擡眸看向謝折，她眸光清涼，閃爍間有些躲避謝折的視線。
若是往常，謝折許是笑著便由著虞枝去了，並不會非要她說個什麽出來。
可是今日的謝折很不一樣，他伸手，捧住了虞枝的臉，迫使面前的人看著自己，半秒不能躲閃。
“阿枝，你不掛念我嗎？”謝折又問，他的呼吸聲與虞枝的呼吸聲糾纏在一起，綿長又悠遠，似是再也扯不開一般。
過了許久，虞枝才輕輕嘆了一口氣，她擡手掩了掩因為羞稔而有些泛紅的眼尾，“掛念，掛念。”
下一刻，謝折輕笑一聲，而後伸手，將虞枝整個抱緊。
虞枝環住了謝折的腰身，她低聲道，“龍族的事情很棘手嗎？你怎麽帶著一身血回來了。”
謝折沈默一瞬，他眼眸微垂。
風吹起虞枝的長發，青絲於他鼻翼前掃過。
謝折瞇了瞇眼，他喉嚨裏溢出了含混的笑意。
虞枝有些茫然地擡眸看向面前的人，謝折已經松開了她，正含笑看過來。
“沒什麽事，只是處理了一些瑣碎的小事。”謝折擡腳往虞枝住著的屋子走了過去，“三個月後，便是我們的大婚之日，我不想有旁的事情打擾到我們。”
似乎正如謝折所說的那樣，他處理完了所有有可能打擾到他們的事。
婚期前的那段日子，他竟是當真一同與虞枝守著鎖妖塔。
虞枝與謝折提起過那日鎖妖塔的異常，兩人也一同去鎖妖塔七層查探過，並沒有什麽異常，好似那日鎖妖塔中的其他妖獸，當真是因為突然出現的祝知禮而出現異況一般。
這日，離月宗上來了不少人。
為首的，是鳳族鳳主，鳳宜。
這還是鳳族入世後，第一次離開剎地，任外面的修士想破了腦袋，也不曾想到，這鳳族出世去尋得，竟是離月宗這個小宗小派。
怎麽說，也該去尋蒼羽宗，或是其他六大宗門才是。
鳳主離開剎地的消息很快傳揚了出去，一時間，凈水鎮又熱鬧了起來，畢竟誰都想要一窺鳳主真言。
只是可惜，消息傳揚開來後，離月宗便閉了山門不再見客。
是以，那些想要窺見鳳主真言的修士，只能聚集在凈水鎮裏。
人多了，話自然也就多了。
有人說，與鳳主一道去離月宗上的，還有如今關影宗的那個當家小丫頭。
“定是看著關影宗的份上才去的離月宗呢，離月宗這個小宗門，從前沒什麽存在感的，鳳主憑什麽單單要去拜會他們？”
只是很快便有人反駁了他的話，“可拉倒吧，關影宗如今在七大宗門中的地位岌岌可危，分明是蒼羽宗有個小弟子，叫龍主看上了，鳳主給龍主面子，才會下山來拜會。”
圍坐在一桌的，多是男修士。
說到這些，便皆是會心一笑。
“離月宗明遠的那兩個女徒弟，我從前見到過的，年長些的那個端莊有力，年紀小些那個，活潑靈動，都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能叫龍主瞧見，也不是什麽怪事兒。”
“要我說，這龍主不過是玩兒玩兒罷了，那鳳主離開剎地，定是有別的原因，怎麽會是因為這種男女情愛……”
幾人圍坐在一起，口無遮攔地評判著這件事兒。
他們並沒有註意到，攤子外，一個穿著紅裙的女子原本正開開心心地挑選著鋪子外面陳列的糕點，只是臉色卻是越來越難看，到最後，竟是黑著一張臉走開了。
而那女子身邊，跟著個穿白衣的男子。
男子的視線默然落在他們那群人身上，帶著些微的涼意。
他正要擡腳走進鋪子裏時，方才氣鼓鼓走掉的女子卻又回頭將人拉著走遠了。
謝折垂眸看了眼兩人握在一處的手。
虞枝看著十分生氣，臉頰微鼓，步子都顯得有些急促，顯然是氣急了。
“方才，為什麽拉我走？”謝折低聲道。
給那群人一個教訓都算是輕的，謝折眸光涼了些，最好是將他們的舌頭盡數割了，免得整日多言。
虞枝停下步子，她回頭看了眼謝折，“你沒瞧見方才你往裏走的時候，鋪子老板那慌張的樣子？”
謝折微微一楞。
虞枝已經轉過頭去了，她輕輕嘆了一口氣，肩膀松了松，“我不過是叫旁人嚼兩句舌根，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左右不會掉一塊肉。可尋常百姓過好日子不容易，你們若是在人鋪子裏動起手來，鋪子老板才真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投河自盡的心都有了。”
虞枝頓了頓，眼尾閃過一絲譏諷，“那些修士，仗著自己有些修為，便是為所欲為，你若與他們起了沖突，你是高高在上的龍主，他們自然只能落了牙和血吞。可那鋪子老板不一樣，他只是個普通人，若是因為這件事被遷怒記恨，該如何是好。”
謝折眸光閃了閃，他看著虞枝的背影，低聲道，“你該信我，一招他們便都倒下了，那鋪子不會因為我們起了沖突而被砸爛的。”
虞枝看了謝折一眼，她沒有再提方才的事，而是轉移開了話題，“鳳……鳳宜與鳳靈還有寧雁靈還在客棧等著我們呢，我們換間鋪子買些糕點。”
聚集在凈水鎮的眾修士並不知曉，他們心心念念相見的鳳主，如今正在這凈水鎮中。
只是前一日，因為貪嘴吃得東西有些混雜，今日頗有些不舒服，所以才在客棧裏歇著，只是就算歇著，仍舊是眼饞同客棧客人拎回來的糕點。
虞枝怎麽也算是東道主，出來買糕點的事兒，自然攬到了身上。
這才遇見了方才的事兒。
見虞枝鐵了心要將方才的事情輕輕接過，謝折沒有再強求什麽，只是在離開那條街時，又默默回頭，看了眼那口舌之上，絲毫不留遮掩的男人。
凈水鎮這幾日雖修士雲集，可畢竟不是先前市集的時候，天色剛剛泛起灰蒙，街上便沒什麽人了。
虞枝避開眾人，換了身不太顯眼的深色衣服，小心翼翼地從客棧後門跑了出去。
只見她停在了無人的小街上，從袖子裏，摸出一張符紙。
虞枝合上眼，將那符紙捏在指尖，口中念念有詞。
等她睜開眼後，那符紙已經在她指尖化作點點熒光，那熒光朝著鎮中一處飛了過去。
虞枝腳步輕快地跟了上去。
白日裏，她雖制止了謝折想要教訓那群人的舉措，卻不代表虞枝自己心裏痛快。
既然他們那麽喜好高高在上地點評別人，那還是做幾日啞巴的好。
虞枝翻身上了屋檐，月光如銀，灑在她身上，站在高處，清晰地看到整個鎮上，並沒有多少人還在外面了。
似是整個凈水鎮都陷入了沈睡。
虞枝俯下身，揭開了一塊磚瓦，垂眸去看，先前那圍坐一起的幾人，果真聚在一間屋子裏，正在對弈。
虞枝輕哼了一聲，又從腰間摸出一塊符咒。
將符咒放穩，虞枝摸出火石。
火石撞在一起，便有火星子飛落，落在了符咒上方。
那符咒便叫火星點燃，幾乎看不出的火苗一點一點舔食著符咒，直到將整個符咒燃燒殆盡。
符咒的灰順著虞枝取下的那塊瓦片落入了屋子裏。
屋子中的人察覺到了有灰落了下來，皆是掩鼻咳嗽。
其中一位正要開口時，卻猛地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來了。
緊接著，剩下的人也都發現了這件事，他們茫然無措又十分慌亂。
屋子裏亂作一團。
虞枝頗有些滿意地從屋頂上跳了下來，她拍了拍手，轉過身正要離開時，卻猝不及防地撞進了謝折的視線裏。
虞枝臉頰上，還有方才沾上的黑灰。
謝折站在長街盡頭，頗有些無奈地擡眸朝她看過來。
而虞枝跑來報覆這事兒，叫人抓了個正著，也有幾分尷尬無措，她擡手摸了摸鼻尖，垂著頭，走到了謝折面前。
“我來給他們個教訓，那符咒只會叫他們三天說不出話，不會要他們性命的。”
謝折擡手幫虞枝將臉上的臟汙擦去，他垂著眼，並沒有說什麽。
虞枝臉頰卻是燒得慌，她擡起眼皮，用餘光去看謝折，看著頗有幾分局促不安。
等到虞枝臉上的臟汙被謝折一點一點地擦凈，一直沈默著的男人才開口低笑一聲，“我們阿枝有仇必報，我很欣慰。”
虞枝眼睛瞪圓，輕輕眨了眨眼，睫毛攪在一起，看著頗有幾分無辜。
謝折擡手，在她鼻翼前點了點，“有仇必報，便不擔心受委屈，我們阿枝，不能受委屈。”
虞枝聞言嘴角動了動，她也笑了起來，“我才不會叫自己受委屈。”
謝折手臂下落，擡手牽住了虞枝的手，“走吧，回去了，鳳宜今晚應當有東西給你，若是回去晚了，她該尋不到你了。”
“有東西給我？”虞枝有些詫異，“是什麽東西？”
謝折沒有正面回答虞枝的問題，只是輕輕握了握她的手，“等回去，你就知道了。”
虞枝心中好奇極了，自是也就忘了去問，謝折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兒，難不成是自己離開客棧時叫他發現了？
可是虞枝從客棧離開時，分明仔細看過了，身後沒有人。
謝折牽著虞枝往回走，在拐出長街時，他回頭，看了眼那幾個人住著的屋子。
他並非來尋找虞枝的，而是來找那幾個人的。
那些人說的話，謝折他很不喜歡。那些話讓虞枝受委屈了，那他便更不喜歡了。
既然不喜歡了，那便殺了吧。
謝折那時是這樣想的，左右現在多殺一個少殺一個，也沒有什麽區別。
只是他剛剛走到那條街上，便看見了自己明媚若艷陽的小姑娘，正在屋頂上。
臉上還帶著計謀得逞的狡黠。
謝折第一次無比希望，這條路能夠長些，再長些。
能夠讓他與身側的人，並肩再多走上一段日子。
……
回到客棧後，鳳宜果真如同謝折所說的那樣，正在虞枝房裏等著她。
見虞枝與謝折手牽著手走進來，鳳宜臉上帶著笑，“我說怎麽房裏不見人呢，原來是你們兩個偷偷出去了。”
虞枝笑著告了一聲歉，“我不知曉鳳主有事要尋我，要鳳主在這兒等著，是我的罪過。”
鳳宜輕哼了一聲，她擡眸瞥了眼謝折，擡手指了指門邊，“你先出去，嫁衣這種東西，你要等到大婚那日才能見到。”
謝折聞言點了點頭，他松開了牽著虞枝的手，退了出去。
而虞枝因為鳳宜的那一句嫁衣，而微微僵在原地，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鳳宜。
等謝折將房門虛掩上，鳳宜才站起身，她拉著虞枝往裏間走，“謝折那家夥，將婚期定得那樣趕，我們緊趕慢趕，才將鳳羽嫁衣制好，想著叫你試一試，若是腰身不合適，還來得及改一改。”
虞枝微微有些失神，她任由鳳宜拉著她往裏間走。
只是，當她的視線撞上被展開放在床上的嫁衣時，瞳孔瞪得更大了。
她的言語太過貧瘠，竟是一時想不出一個合適的詞語去形容面前的嫁衣。
鳳宜似是很得意虞枝的反應，她松開手，擡手指向床上平鋪著展開的嫁衣，語調微揚，“虞枝，可不是我自吹自擂，這世上，嫁衣千千萬萬條，卻絕沒有一條，有鳳羽制成的嫁衣這般華麗漂亮。”
嫁衣的走針嚴密，摸起來光滑若綢緞。
上面綴有各色的寶石，金線在橙紅色的鳳羽中穿梭，繡出交頸鴛鴦的模樣。
“這嫁衣，是整個鳳族送給你的。”鳳宜輕聲道，“我還有另外一件東西給你。”
虞枝原本還震撼於嫁衣的華麗，聽到鳳宜的話，她回過神來，連連擺手道，“鳳主，這太……貴重了。”
鳳宜轉身去拿木匣子的動作微頓，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轉頭看向虞枝，“若是你不收，豈不是不把我當作朋友，虞枝，那我可不依的。”
見虞枝沒有再說什麽，鳳宜才斂了斂眸，去取來了放在桌上的木盒子。
木盒子叫鳳宜遞給了虞枝。
虞枝垂眸去看，待她看清木盒子裏的東西時，眸光有一瞬的閃爍，“這是……”
鳳宜挑眉看向虞枝，“阿枝，這把匕首可以殺死這世上的每一個人……不，不光是人，妖獸也好，我們這種留有神脈的龍鳳也好，只要叫這把匕首捅入心口，那便是有天大的本事，都活不了了。”
虞枝有些詫異地看向鳳宜，她總覺得面前的人似是話中有話的模樣。
只是，鳳宜很快就笑了一聲，她看起來，沒有半分不妥，“不過這些都是旁的，鳳族制作出的匕首，可以護你平安，你可得時刻戴著，這匕首，還是謝折托我做了給你的呢，他啊，待你的確一顆真心。”
鳳宜輕輕嘆了一聲，她擡手，指了指那匕首末端鑲嵌著的鴿子蛋大小的紅寶石，“這顆紅寶石的的確確是我的心意，這是鳳族的血石，你戴在身上，強身健體，百病無憂。”
虞枝將木匣子闔上，而後拿在了手中，眸光真摯，“鳳主這般貴重的賀禮，我當真不知，該怎麽報答了。”
鳳宜笑著搖了搖頭，她垂著眼，聲音放輕，似是在低聲細語，“若是當真如同謝折所說的那樣，你一定要救救鳳族。”
“什麽？”虞枝沒有聽清，她下意識開口去問。
只是鳳宜已經擡起眼來，她看向虞枝，眼底看不出半分方才的情緒，“龍族於鳳族有恩，做這些，都是應當的。”
在與她們一墻之隔的另一間客房裏。
彌夜跪在地上，他背脊挺得筆直，對著謝折，壓低了聲音道，“請龍主責罰，是屬下辦事不力，才會叫人將何姑娘擄走。”
謝折坐在椅子上，他垂著眼，並未看向彌夜，只是開口時，聲音冷得仿佛能凝出冰霜。
“你說，是祝知禮一個人闖進去將人帶走的？”謝折擡眸看向彌夜，“他不光搶走了人，還將你打傷成這樣？”
彌夜垂著眸，他身側的手已經緊緊握成了拳，“是屬下辦事不力，請龍主責罰。”
“祝知禮的實力我心中知曉。”謝折站起身，他停在了彌夜身前，彎下腰，將人扶了起來。“他能將你打傷，將人搶走，定是發生了一些事情。”
謝折頓了頓。
而彌夜擡眸看向謝折的眸光中，滿是驚訝，他的視線落在了謝折的手腕上，眸光顫動，連帶著聲音也有些虛弱。
“少主，你……”
謝折卻是開口打斷了彌夜的話。
彌夜盯著面前的人，不知是不是屋子裏的油燈太過黑暗了，彌夜恍然發覺，面前的人，臉色有些過於蒼白了。
還有他身上，那湧動的龍氣之中，是壓也壓不下去的魔氣。
“彌夜，我與阿枝婚期，還有半個月。”謝折開口道，“我不願任何人，任何事，讓我與阿枝的婚事起波瀾。”
彌夜擡眸，他看著謝折那雙眸子，過了許久，才低聲道，“屬下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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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願任何人，任何事，讓我與阿枝的婚事起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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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枝有些記不起祝知禮是怎麽離開的了。
她站在月光下, 沈默地看著先前祝知禮站著的那塊地方。
夜風吹動了虞枝散落的長發，她輕輕眨了眨眼，而後轉頭看向鎖妖塔, 心中，有一瞬茫然。
祝知禮受了傷躲進鎖妖塔來，為何會惹得鎖妖塔下層的妖獸躁動不安，慌亂不已呢？
虞枝眸光閃了閃, 她擡腳正要往鎖妖塔裏去時，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在喚她的名字。
“阿枝。”
那是謝折的聲音。
可與平日裏謝折的聲音又不大相同，似是多了兩分深沈。
虞枝回頭看去。
黑暗中，白衣上帶有朵朵紅梅的人垂眸朝著他走來。
“謝折？”虞枝擡腳朝著謝折跑了過去, 尚未靠近，她的聲音便已經染上了焦急，“怎麽會一身血？你受傷了嗎？”
謝折擡手，接過了朝著自己飛奔而來的人。
原本, 虞枝是想要握住謝折的手臂, 然後檢查他身上是不是又多了些傷口的。
只是她的手掌中剛剛傳來謝折身上的溫度, 手臂上, 便是一重。
停在她身前的男人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而後猛地一拉, 將自己拉進了懷裏。
“謝折……”虞枝小聲呢喃道, 她想要仰頭去看謝折。
可是面前的人卻是將她抱得很緊很緊，緊到虞枝恍惚間，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似是也察覺到了自己的力道太大，謝折手臂上的力很快便松了松, 他半垂著頭, 整張臉埋在了虞枝的脖子邊, 他的聲音有些低地響起，“阿枝，我很掛念你。”
虞枝擡手，小心翼翼地環住了面前的人，她手掌順著謝折的背輕輕拍動著。
“你才離開三日。”虞枝低聲道，“我們也才三日未曾見過。”
謝折站直了身子，他垂眼看著面前的人，眼尾微微下垂，眼眸中，看著濕漉漉的，委屈極了。
“你不掛念我嗎？”謝折開口問道。
虞枝擡眸看向謝折，她眸光清涼，閃爍間有些躲避謝折的視線。
若是往常，謝折許是笑著便由著虞枝去了，並不會非要她說個什麽出來。
可是今日的謝折很不一樣，他伸手，捧住了虞枝的臉，迫使面前的人看著自己，半秒不能躲閃。
“阿枝，你不掛念我嗎？”謝折又問，他的呼吸聲與虞枝的呼吸聲糾纏在一起，綿長又悠遠，似是再也扯不開一般。
過了許久，虞枝才輕輕嘆了一口氣，她擡手掩了掩因為羞稔而有些泛紅的眼尾，“掛念，掛念。”
下一刻，謝折輕笑一聲，而後伸手，將虞枝整個抱緊。
虞枝環住了謝折的腰身，她低聲道，“龍族的事情很棘手嗎？你怎麽帶著一身血回來了。”
謝折沈默一瞬，他眼眸微垂。
風吹起虞枝的長發，青絲於他鼻翼前掃過。
謝折瞇了瞇眼，他喉嚨裏溢出了含混的笑意。
虞枝有些茫然地擡眸看向面前的人，謝折已經松開了她，正含笑看過來。
“沒什麽事，只是處理了一些瑣碎的小事。”謝折擡腳往虞枝住著的屋子走了過去，“三個月後，便是我們的大婚之日，我不想有旁的事情打擾到我們。”
似乎正如謝折所說的那樣，他處理完了所有有可能打擾到他們的事。
婚期前的那段日子，他竟是當真一同與虞枝守著鎖妖塔。
虞枝與謝折提起過那日鎖妖塔的異常，兩人也一同去鎖妖塔七層查探過，並沒有什麽異常，好似那日鎖妖塔中的其他妖獸，當真是因為突然出現的祝知禮而出現異況一般。
這日，離月宗上來了不少人。
為首的，是鳳族鳳主，鳳宜。
這還是鳳族入世後，第一次離開剎地，任外面的修士想破了腦袋，也不曾想到，這鳳族出世去尋得，竟是離月宗這個小宗小派。
怎麽說，也該去尋蒼羽宗，或是其他六大宗門才是。
鳳主離開剎地的消息很快傳揚了出去，一時間，凈水鎮又熱鬧了起來，畢竟誰都想要一窺鳳主真言。
只是可惜，消息傳揚開來後，離月宗便閉了山門不再見客。
是以，那些想要窺見鳳主真言的修士，只能聚集在凈水鎮裏。
人多了，話自然也就多了。
有人說，與鳳主一道去離月宗上的，還有如今關影宗的那個當家小丫頭。
“定是看著關影宗的份上才去的離月宗呢，離月宗這個小宗門，從前沒什麽存在感的，鳳主憑什麽單單要去拜會他們？”
只是很快便有人反駁了他的話，“可拉倒吧，關影宗如今在七大宗門中的地位岌岌可危，分明是蒼羽宗有個小弟子，叫龍主看上了，鳳主給龍主面子，才會下山來拜會。”
圍坐在一桌的，多是男修士。
說到這些，便皆是會心一笑。
“離月宗明遠的那兩個女徒弟，我從前見到過的，年長些的那個端莊有力，年紀小些那個，活潑靈動，都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能叫龍主瞧見，也不是什麽怪事兒。”
“要我說，這龍主不過是玩兒玩兒罷了，那鳳主離開剎地，定是有別的原因，怎麽會是因為這種男女情愛……”
幾人圍坐在一起，口無遮攔地評判著這件事兒。
他們並沒有註意到，攤子外，一個穿著紅裙的女子原本正開開心心地挑選著鋪子外面陳列的糕點，只是臉色卻是越來越難看，到最後，竟是黑著一張臉走開了。
而那女子身邊，跟著個穿白衣的男子。
男子的視線默然落在他們那群人身上，帶著些微的涼意。
他正要擡腳走進鋪子裏時，方才氣鼓鼓走掉的女子卻又回頭將人拉著走遠了。
謝折垂眸看了眼兩人握在一處的手。
虞枝看著十分生氣，臉頰微鼓，步子都顯得有些急促，顯然是氣急了。
“方才，為什麽拉我走？”謝折低聲道。
給那群人一個教訓都算是輕的，謝折眸光涼了些，最好是將他們的舌頭盡數割了，免得整日多言。
虞枝停下步子，她回頭看了眼謝折，“你沒瞧見方才你往裏走的時候，鋪子老板那慌張的樣子？”
謝折微微一楞。
虞枝已經轉過頭去了，她輕輕嘆了一口氣，肩膀松了松，“我不過是叫旁人嚼兩句舌根，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左右不會掉一塊肉。可尋常百姓過好日子不容易，你們若是在人鋪子裏動起手來，鋪子老板才真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投河自盡的心都有了。”
虞枝頓了頓，眼尾閃過一絲譏諷，“那些修士，仗著自己有些修為，便是為所欲為，你若與他們起了沖突，你是高高在上的龍主，他們自然只能落了牙和血吞。可那鋪子老板不一樣，他只是個普通人，若是因為這件事被遷怒記恨，該如何是好。”
謝折眸光閃了閃，他看著虞枝的背影，低聲道，“你該信我，一招他們便都倒下了，那鋪子不會因為我們起了沖突而被砸爛的。”
虞枝看了謝折一眼，她沒有再提方才的事，而是轉移開了話題，“鳳……鳳宜與鳳靈還有寧雁靈還在客棧等著我們呢，我們換間鋪子買些糕點。”
聚集在凈水鎮的眾修士並不知曉，他們心心念念相見的鳳主，如今正在這凈水鎮中。
只是前一日，因為貪嘴吃得東西有些混雜，今日頗有些不舒服，所以才在客棧裏歇著，只是就算歇著，仍舊是眼饞同客棧客人拎回來的糕點。
虞枝怎麽也算是東道主，出來買糕點的事兒，自然攬到了身上。
這才遇見了方才的事兒。
見虞枝鐵了心要將方才的事情輕輕接過，謝折沒有再強求什麽，只是在離開那條街時，又默默回頭，看了眼那口舌之上，絲毫不留遮掩的男人。
凈水鎮這幾日雖修士雲集，可畢竟不是先前市集的時候，天色剛剛泛起灰蒙，街上便沒什麽人了。
虞枝避開眾人，換了身不太顯眼的深色衣服，小心翼翼地從客棧後門跑了出去。
只見她停在了無人的小街上，從袖子裏，摸出一張符紙。
虞枝合上眼，將那符紙捏在指尖，口中念念有詞。
等她睜開眼後，那符紙已經在她指尖化作點點熒光，那熒光朝著鎮中一處飛了過去。
虞枝腳步輕快地跟了上去。
白日裏，她雖制止了謝折想要教訓那群人的舉措，卻不代表虞枝自己心裏痛快。
既然他們那麽喜好高高在上地點評別人，那還是做幾日啞巴的好。
虞枝翻身上了屋檐，月光如銀，灑在她身上，站在高處，清晰地看到整個鎮上，並沒有多少人還在外面了。
似是整個凈水鎮都陷入了沈睡。
虞枝俯下身，揭開了一塊磚瓦，垂眸去看，先前那圍坐一起的幾人，果真聚在一間屋子裏，正在對弈。
虞枝輕哼了一聲，又從腰間摸出一塊符咒。
將符咒放穩，虞枝摸出火石。
火石撞在一起，便有火星子飛落，落在了符咒上方。
那符咒便叫火星點燃，幾乎看不出的火苗一點一點舔食著符咒，直到將整個符咒燃燒殆盡。
符咒的灰順著虞枝取下的那塊瓦片落入了屋子裏。
屋子中的人察覺到了有灰落了下來，皆是掩鼻咳嗽。
其中一位正要開口時，卻猛地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來了。
緊接著，剩下的人也都發現了這件事，他們茫然無措又十分慌亂。
屋子裏亂作一團。
虞枝頗有些滿意地從屋頂上跳了下來，她拍了拍手，轉過身正要離開時，卻猝不及防地撞進了謝折的視線裏。
虞枝臉頰上，還有方才沾上的黑灰。
謝折站在長街盡頭，頗有些無奈地擡眸朝她看過來。
而虞枝跑來報覆這事兒，叫人抓了個正著，也有幾分尷尬無措，她擡手摸了摸鼻尖，垂著頭，走到了謝折面前。
“我來給他們個教訓，那符咒只會叫他們三天說不出話，不會要他們性命的。”
謝折擡手幫虞枝將臉上的臟汙擦去，他垂著眼，並沒有說什麽。
虞枝臉頰卻是燒得慌，她擡起眼皮，用餘光去看謝折，看著頗有幾分局促不安。
等到虞枝臉上的臟汙被謝折一點一點地擦凈，一直沈默著的男人才開口低笑一聲，“我們阿枝有仇必報，我很欣慰。”
虞枝眼睛瞪圓，輕輕眨了眨眼，睫毛攪在一起，看著頗有幾分無辜。
謝折擡手，在她鼻翼前點了點，“有仇必報，便不擔心受委屈，我們阿枝，不能受委屈。”
虞枝聞言嘴角動了動，她也笑了起來，“我才不會叫自己受委屈。”
謝折手臂下落，擡手牽住了虞枝的手，“走吧，回去了，鳳宜今晚應當有東西給你，若是回去晚了，她該尋不到你了。”
“有東西給我？”虞枝有些詫異，“是什麽東西？”
謝折沒有正面回答虞枝的問題，只是輕輕握了握她的手，“等回去，你就知道了。”
虞枝心中好奇極了，自是也就忘了去問，謝折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兒，難不成是自己離開客棧時叫他發現了？
可是虞枝從客棧離開時，分明仔細看過了，身後沒有人。
謝折牽著虞枝往回走，在拐出長街時，他回頭，看了眼那幾個人住著的屋子。
他並非來尋找虞枝的，而是來找那幾個人的。
那些人說的話，謝折他很不喜歡。那些話讓虞枝受委屈了，那他便更不喜歡了。
既然不喜歡了，那便殺了吧。
謝折那時是這樣想的，左右現在多殺一個少殺一個，也沒有什麽區別。
只是他剛剛走到那條街上，便看見了自己明媚若艷陽的小姑娘，正在屋頂上。
臉上還帶著計謀得逞的狡黠。
謝折第一次無比希望，這條路能夠長些，再長些。
能夠讓他與身側的人，並肩再多走上一段日子。
……
回到客棧後，鳳宜果真如同謝折所說的那樣，正在虞枝房裏等著她。
見虞枝與謝折手牽著手走進來，鳳宜臉上帶著笑，“我說怎麽房裏不見人呢，原來是你們兩個偷偷出去了。”
虞枝笑著告了一聲歉，“我不知曉鳳主有事要尋我，要鳳主在這兒等著，是我的罪過。”
鳳宜輕哼了一聲，她擡眸瞥了眼謝折，擡手指了指門邊，“你先出去，嫁衣這種東西，你要等到大婚那日才能見到。”
謝折聞言點了點頭，他松開了牽著虞枝的手，退了出去。
而虞枝因為鳳宜的那一句嫁衣，而微微僵在原地，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鳳宜。
等謝折將房門虛掩上，鳳宜才站起身，她拉著虞枝往裏間走，“謝折那家夥，將婚期定得那樣趕，我們緊趕慢趕，才將鳳羽嫁衣制好，想著叫你試一試，若是腰身不合適，還來得及改一改。”
虞枝微微有些失神，她任由鳳宜拉著她往裏間走。
只是，當她的視線撞上被展開放在床上的嫁衣時，瞳孔瞪得更大了。
她的言語太過貧瘠，竟是一時想不出一個合適的詞語去形容面前的嫁衣。
鳳宜似是很得意虞枝的反應，她松開手，擡手指向床上平鋪著展開的嫁衣，語調微揚，“虞枝，可不是我自吹自擂，這世上，嫁衣千千萬萬條，卻絕沒有一條，有鳳羽制成的嫁衣這般華麗漂亮。”
嫁衣的走針嚴密，摸起來光滑若綢緞。
上面綴有各色的寶石，金線在橙紅色的鳳羽中穿梭，繡出交頸鴛鴦的模樣。
“這嫁衣，是整個鳳族送給你的。”鳳宜輕聲道，“我還有另外一件東西給你。”
虞枝原本還震撼於嫁衣的華麗，聽到鳳宜的話，她回過神來，連連擺手道，“鳳主，這太……貴重了。”
鳳宜轉身去拿木匣子的動作微頓，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轉頭看向虞枝，“若是你不收，豈不是不把我當作朋友，虞枝，那我可不依的。”
見虞枝沒有再說什麽，鳳宜才斂了斂眸，去取來了放在桌上的木盒子。
木盒子叫鳳宜遞給了虞枝。
虞枝垂眸去看，待她看清木盒子裏的東西時，眸光有一瞬的閃爍，“這是……”
鳳宜挑眉看向虞枝，“阿枝，這把匕首可以殺死這世上的每一個人……不，不光是人，妖獸也好，我們這種留有神脈的龍鳳也好，只要叫這把匕首捅入心口，那便是有天大的本事，都活不了了。”
虞枝有些詫異地看向鳳宜，她總覺得面前的人似是話中有話的模樣。
只是，鳳宜很快就笑了一聲，她看起來，沒有半分不妥，“不過這些都是旁的，鳳族制作出的匕首，可以護你平安，你可得時刻戴著，這匕首，還是謝折托我做了給你的呢，他啊，待你的確一顆真心。”
鳳宜輕輕嘆了一聲，她擡手，指了指那匕首末端鑲嵌著的鴿子蛋大小的紅寶石，“這顆紅寶石的的確確是我的心意，這是鳳族的血石，你戴在身上，強身健體，百病無憂。”
虞枝將木匣子闔上，而後拿在了手中，眸光真摯，“鳳主這般貴重的賀禮，我當真不知，該怎麽報答了。”
鳳宜笑著搖了搖頭，她垂著眼，聲音放輕，似是在低聲細語，“若是當真如同謝折所說的那樣，你一定要救救鳳族。”
“什麽？”虞枝沒有聽清，她下意識開口去問。
只是鳳宜已經擡起眼來，她看向虞枝，眼底看不出半分方才的情緒，“龍族於鳳族有恩，做這些，都是應當的。”
在與她們一墻之隔的另一間客房裏。
彌夜跪在地上，他背脊挺得筆直，對著謝折，壓低了聲音道，“請龍主責罰，是屬下辦事不力，才會叫人將何姑娘擄走。”
謝折坐在椅子上，他垂著眼，並未看向彌夜，只是開口時，聲音冷得仿佛能凝出冰霜。
“你說，是祝知禮一個人闖進去將人帶走的？”謝折擡眸看向彌夜，“他不光搶走了人，還將你打傷成這樣？”
彌夜垂著眸，他身側的手已經緊緊握成了拳，“是屬下辦事不力，請龍主責罰。”
“祝知禮的實力我心中知曉。”謝折站起身，他停在了彌夜身前，彎下腰，將人扶了起來。“他能將你打傷，將人搶走，定是發生了一些事情。”
謝折頓了頓。
而彌夜擡眸看向謝折的眸光中，滿是驚訝，他的視線落在了謝折的手腕上，眸光顫動，連帶著聲音也有些虛弱。
“少主，你……”
謝折卻是開口打斷了彌夜的話。
彌夜盯著面前的人，不知是不是屋子裏的油燈太過黑暗了，彌夜恍然發覺，面前的人，臉色有些過於蒼白了。
還有他身上，那湧動的龍氣之中，是壓也壓不下去的魔氣。
“彌夜，我與阿枝婚期，還有半個月。”謝折開口道，“我不願任何人，任何事，讓我與阿枝的婚事起波瀾。”
彌夜擡眸，他看著謝折那雙眸子，過了許久，才低聲道，“屬下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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