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93章（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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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第93章（一更）
◎大婚◎
九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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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期前七天, 謝折便將虞枝接回了剎地。
與虞枝一路的，還有明遠。
只是到了剎地後，明遠被安排在了龍族待客的地方, 至於虞枝，則是叫謝折帶回了自己住著的地方。
正如先前謝折同虞枝所說的那樣，龍族生活的地方，極短的時間, 便已經修建完成。
此時的剎地，更像是一座城，而非是從前那種，荒無人煙的荒地。
成婚前, 虞枝有許多事情要做，譬如要去學龍族這些年的過往，還有隨謝折一起，去龍族歷代埋骨處叩首跪拜。
每一日, 幾乎是睜眼起, 虞枝就被各種各樣的人圍著。
除了剛來剎地那日, 虞枝與謝折一道去了龍族歷代埋骨處後, 她竟是已經三日未曾見到謝折了。
從前總見時, 虞枝不覺得有什麽。
可這兩日, 忙裏偷閑想起謝折時, 虞枝發現，自己竟是有些記掛謝折的。
發現這點的虞枝，心緒有些覆雜。
而被虞枝記掛著的謝折，此刻卻是在明遠處。
明遠臉色有些難看, 他手邊的熱茶已經換過兩道, 上面漂浮著的茶葉由淡色被泡成了濃色。
謝折慢條斯理地擡了擡手, 示意屋子裏奉茶的人先退下去。
等到那人退離，明遠才終於開口，他啞著嗓子，死死盯著謝折，“我收到消息，蒼羽宗前兩日收殮了很多具屍體，這件事，是不是與你有關？”
謝折沒有答話，他擡手，拿起了手側的茶碗，吹了吹，將上方的茶葉吹開，而後抿了一口茶水。
“明遠師父為何這樣質問我？”
明遠放在膝蓋上的手緊握成拳，他額間的青筋微微凸起，盯著謝折的眸光十分覆雜。
“龍族的事，我多多少少知曉一二。”明遠緩緩吐出一口氣，他垂著眼，沈聲道，“以蒼羽宗如今的地位，莫說有人與他們結仇，便是有人與他們結仇，也只能將那仇咽下去，如何會大張旗鼓，殺死蒼羽宗修為深厚的十來位弟子？”
“而你們龍族，偏偏與蒼羽宗有舊仇。”明遠咬著牙道，他擡眼看向謝折，提著的那口氣像是洩了下去，聲音也沈重了兩分。“謝折，除了你，我也想不出這世上，有什麽人能夠悄無聲息地殺死那麽多蒼羽宗的修士，還半點消息都未曾洩露。”
謝折沒答，他只是靜靜坐在明遠對側，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明遠輕輕嘆了一口氣，“龍族與蒼羽宗之間的舊仇，我不曾參與進去，所以做不出任何評判。”
“只是如今，阿枝眼瞧著就要嫁給你，我不願她整日過著提心吊膽的生活。”明遠身子微微前傾，他面上滿是憂心神色，半點不似作偽。“謝折，阿枝她只是個普通人，她承受不起這些事情。”
謝折擡眸看向了明遠，他終於開口道，“明遠師父，我既娶了阿枝為妻，自然不會叫她受委屈，更何況……”謝折頓了頓，“我與阿枝的請柬也送去了蒼羽宗，到那時，蒼羽宗的人來或不來，一切不就水落石出了嗎？”
明遠盯著面前的人，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些自嘲似地笑了笑。“謝折，阿枝這樣的人，若是牽扯進這樣的事情裏，她沒有辦法全身而退的。”
“我信你對阿枝的情誼，但也請你體諒，我身為阿枝的師父，半個父親，對她的擔憂。”
謝折放下了手中的茶盞，他擡眸看向明遠，臉上難得正色。
“明遠先生，請您相信我，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叫阿枝為難，我會替她，找一條最好走的，也是她最想走的路。”
謝折與明遠的交談虞枝並不知曉。
只是，婚期如約而至。
而虞枝，也已經整整六天未曾見過謝折了。
大婚這日，天尚未亮。
鳳宜，鳳靈，寧雁靈還有彌月便早早來了虞枝的寢殿。
鳳羽嫁衣穿起來繁覆，她們自是要早早地幫著虞枝做準備。
無須給虞枝上什麽很厚的粉，不過在她眉心之間點上紅鈿，雙唇也染上鳳仙花粉，鮮紅嬌嫩，襯得虞枝整個人更顯白皙。
繁覆的鳳羽嫁衣套在了虞枝的身上。
寧雁靈與鳳靈都看得呆住了，而鳳宜與彌月雖面上不似另外兩個那般明顯，心中卻是輕嘆了一聲。
倘若虞枝不是毫無靈根的普通人。
那定是這世上，名聲遠播的女修。
“龍主……”彌月放下了手中捧著的玉如意，轉頭看向了站在門外的男人。
虞枝也循著彌月的聲音望過去。
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謝折穿紅。
紅衣襯得謝折更加俊秀了。
甚至於，那紅色，將謝折本身的那一絲陰郁盡數遮掩。
反倒多了兩分明媚。
少年牽馬走斜橋，簪花滿，春花漫。
虞枝眸光閃了閃。
她抿了抿唇，只是嘗到鳳仙花的苦味，便又想起，如今嘴上塗了口脂，若是抿了唇，那口脂該花了。
這般想著，虞枝忙轉頭去看站在一旁拿著口脂的寧雁靈。
寧雁靈笑瞇瞇地捧著口脂走上前去，只是她正要傾身去替虞枝抹口脂的時候，謝折卻忽地擡起手，擋住了她的動作。
寧雁靈疑惑地看向謝折，“龍主？”
謝折的目光一直落在虞枝的身上，聽到寧雁靈的聲音，他才顫著眸，緩緩移開了頭，“我想與阿枝說幾句話。”
寧雁靈有些茫然地直起腰。
彌月卻是十分有顏色，她一手拉著寧雁靈，另一只手提著鳳靈，又給鳳宜遞去一個視線。
而後轉眸看向虞枝，“阿枝，那你與龍主說會兒話，我們等會兒再來幫你梳頭。”
虞枝的頭發還披散著。
一頭秀麗烏黑的長發垂在艷紅奪目的鳳羽嫁衣上。
似是綢緞清瀑。
叫人只是看一眼，便再也移不開視線了。
虞枝臉頰上，分明沒有塗脂抹粉，可在謝折的視線下，臉頰兩側仍舊是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粉。
“你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虞枝輕嗔了一聲，她擡眸瞥了一眼面前的人，而後又慌忙垂下眼去，只是臉上的那兩團粉暈顏色更艷了些。
謝折眸光閃了閃，他伸出手，虛虛從虞枝臉頰側撫過，“有些……想要見你了。”
聽到謝折的話，虞枝擡起頭來，她輕哼了一聲，“若是想要見我，為何前幾日根本不見蹤影？”
聲音裏似是還帶了些許的委屈。
謝折擡手，將人輕輕往懷裏帶。
虞枝叫謝折拉著，整個人歪倒在了面前人的懷裏。
嫁衣嫁服上的珠環配飾撞在一起，發出清脆好聽的聲音。
“謝折——”虞枝低呼一聲，她下意識垂眸去看，生怕衣服上的那些配飾撞在一起，再有個什麽磕碰。
可還不等虞枝將頭完全埋下去，謝折便伸出手來，輕輕捏住了虞枝的下巴。
虞枝不得不仰頭看向面前的人。
面前的人，眼眸中是細細碎碎的光，瞳孔中，映出了自己的身影。
下一刻，瞳孔中的那個自己開始無限靠近。
直到唇上，傳來溫暖柔軟的觸感。
虞枝那一瞬間，想到的盡是，唇上的口脂這下徹底得重新塗了。
第二個念頭，則是有些意外，這鳳仙花制成的口脂分明微微泛著苦澀，為何現在口腔中，卻彌漫著淡淡的甜意呢？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謝折終於松開了虞枝，他退了半步，垂眸看向面前的人。
“阿枝，我幫你綰發。”謝折輕聲道。
虞枝眸中水光瀲灩，她輕輕眨了眨眼，擡眸看著謝折時，有一絲疑惑以及許許多多的不信任，“你幫我綰發？”
謝折拉著虞枝走到了銅鏡前，他按著身側人的肩膀讓她在銅鏡前坐下。
銅鏡微微泛黃的鏡面，映出了他們二人的身影。
郎才女貌，天生一對璧人。
虞枝看向了鏡中的謝折。
謝折的手指修長，握住木梳時，指節微微屈起，骨節分明卻又十分好看。
謝折手下的動作很溫柔，也放得十分緩慢。
木梳梳齒沒入了虞枝長發，緩緩梳至發尾。
只是謝折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
虞枝瞥了眼放在銅鏡旁的繁覆發冠，低聲笑道，“若是手笨，那便讓彌月她們來幫我吧，你該去招呼客人了。”
謝折沒有說話，他擡手從懷裏摸出一支金簪。
說是金簪，卻也不準確，乍一看，又有幾分似是玉簪。
只見謝折擡手，給虞枝梳了個最簡單的發髻，那簪子被他小心翼翼地簪在了發髻之間。
仍舊是美的。
虞枝盯著鏡中的自己看了好一會兒，才轉頭看向謝折道，“這樣梳，就戴不了發冠了。”
謝折的視線也在發冠上停了一瞬，只是他很快轉眸看向了虞枝，“無妨，我的妻子這樣便足夠了，那樣繁重的發冠頂著該在你腦袋上留下兩條印痕了。”謝折頓了頓，他放下了手中木梳，身子微彎，將一旁鳳仙花口脂拿了起來。
指腹在那鳳仙花口脂上輕輕沾了沾，然後貼上了虞枝的唇。
虞枝的睫毛輕輕顫了顫。
她看著靠得無比近的人，聲音有些發幹。“謝折，你今日是怎麽了？”
謝折專心致志地替虞枝將口脂抹好才直起腰。
他垂眸看著面前的人，輕笑了一聲，“只是覺得我的妻子今日格外美艷。”
虞枝聞言眸光閃了閃，而後擡手似是想要去推謝折。
只是謝折卻是在虞枝伸手的瞬間，擡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而後在她掌心落下一個輕柔的吻，“我去外面了，阿枝，等會兒見。”
虞枝臉上的玩鬧消散了些，她看向面前的人，無比認真地點了點頭，“好。”
……
龍主新婚是大事。
不光是剎地龍族，鳳族，麒麟一族的大事，更是整個修仙界的大事。
畢竟，這還是龍族入世後的第一件大事。
也是多數人修，第一次與龍族相交的時機。
招待客人的地方，放滿了各種各樣的奇珍異寶。
就連人潮間，送茶水而來的，都是小麒麟。
麒麟這種東西，於人修而言，更多的是古籍上流傳下來的，那是神獸，是只要靠近便能讓體內靈氣充盈順暢的龍族之後。
可這樣的神獸，卻是叫龍族拿出來，當作待客用的小獸。
這如何叫人不眼紅眼饞。
更別說，那些堆砌在角落的，光是靠近都能感受到靈氣湧動的寶器了。
場上眾人各有心思。
包括在人群中的聞人羽。
時不時有人過來與聞人羽說話，可聞人羽一直陰著一張臉。
那些過來尋聞人羽的人都叫跟在聞人羽身側的聞人翊擋了回去。
聞人翊著一襲白袍，站著的時候，並不似其餘修士那般，身形筆直，反倒松松垮垮的，看著沒個正形。
若是往日，聞人羽見他這副模樣，定是會狠狠訓斥他一番。
然而，今日的聞人羽只是沈著一張臉，他的背微微佝僂，任由聞人翊在一旁，代替他去阻了那些交際。
就算，聞人翊相當沒有禮數，相當丟蒼羽宗的份兒。
又擋下了四五個前來套近乎的修士，聞人翊轉頭看向聞人羽，他音調微微上揚，眉尾微挑，看著聞人羽時，也滿是吊兒郎當，“父親，您便是再不喜歡我，如今卻也只有我替你打點這些了。”
聞人羽擡眼看向面前的人，眸光陰騭，不像是看自己的兒子，反倒像是在看什麽仇人一般。
而聞人翊似乎也早就熟悉了這樣的目光，他笑了一聲，微微低下頭，“父親，你那個無比喜歡的小兒子，怎麽近來都不曾怎麽見到過？”
“我聽說，你在給那人舉行葬禮的時候，那小子都不曾出現。”聞人翊搖了搖頭，他嘖嘖兩聲，“父親，我這個弟弟，可當真不孝啊。”
“閉嘴。”聞人羽終於忍無可忍，他握了握手中茶盞，死死盯著聞人翊，“你今日給我安分些，若是口無遮攔壞了我的綢繆，我定是將你大卸八塊。”
聞人翊聞言臉上的神色淡了些，他輕嗤了一聲，而後直起腰，“我自然不會壞了父親您的綢繆，只是……”他瞥了眼聞人羽，而後將目光投向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父親，您沖著龍主的新婚妻子而來，可別忘了，龍主的新婚妻子，可也是我那位弟弟，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若非如此，早在知曉鎮山骨在那丫頭身上的時候，您便叫人將其暗殺了不是嗎？”聞人翊輕笑了一聲，他搖了搖頭，“您是又想要鎮山骨，又想要當個慈父……”
“兩頭皆握，兩端皆失。”
聞人翊的話似是叫聞人羽氣到了極點，他的臉憋得通紅。
只是還不等聞人翊發怒，四下便都安靜了下來。
數只鳳凰自梧桐木上飛起，於眾人頭頂上盤旋。
盤旋數圈後，其中一只鳳凰停在了上方，眾人皆是擡眸去看，鳳凰停在了謝折的身側。
這還是眾人第一次見到謝折的真面目。
只是還不等大家的視線從謝折身上移開，便又是轉過頭去，看向了另一側。
穿著紅色鳳羽嫁衣的女人，由兩只鳳凰左右引著，穿過地上的金絲紅綢，緩步朝著謝折的方向走去。
虞枝擡眸，看向站在金絲紅綢盡頭的男人，緩緩吐出了一口氣。
飛在她右側的鳳凰，是鳳靈所化，似是察覺到了虞枝的心緒，鳳靈繞著虞枝繞了一圈，“阿枝莫要緊張，你是我見過的，最美的新嫁娘了。”
而鳳宜，也就是飛在虞枝左側的那只鳳凰，也順著鳳靈的話寬慰道，“謝折做事細心，阿枝，你今日無須擔憂旁的，定是不會有什麽意外發生的。”
虞枝緩緩吐出一口氣來，她擡腳朝著謝折的方向走去。
明遠站在謝折下方的臺階處，同樣眸光覆雜地看了過來。
對上明遠的視線，虞枝眸光閃了閃，她有些難過，今日這樣的日子，何滿慈竟是沒能陪在自己的身邊。
總歸這短短的一截路，虞枝腦子裏的思緒千轉百回。
而這條路，似乎又短又長。
虞枝停在了謝折身前。
而謝折，則是早早伸出手來，似是在等著，虞枝將自己的手放過來。
只是，在虞枝擡手的瞬間，她聽到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制止聲。
“龍主，你不能娶她——”男聲粗獷，在場的人聽得分明。
一時間，原本安靜沒有人聲，只有鳳鳴聲的地方，忽然響起了低語聲。
虞枝伸出的手輕輕一顫，沒能落在謝折的手中，她回頭去看，開口的，是人群正中央的聞人羽。
原先站在聞人羽前方的人已經自覺讓開了位置，聞人羽擡腳，往前走去，他眸光銳利若鷹，盯著虞枝時，似是在盯著自己的獵物。
明遠臉色一變，他往前走了半步，擋在了虞枝身前，“聞人先生，今日是我小徒弟與龍主的大喜之日，你這話，似是頗有些不妥當。”
聞人羽看了明遠一眼，他冷哼了一聲，而後轉眸看向竊竊私語的眾人。
“諸位，龍族入世，龍主年少有為，風姿綽約，於我們乃是一大幸事，只是，倘若龍主今日娶了那妖女為妻，定是一大禍端。”
妖女的帽子重重扣了下來。
虞枝渾身一顫，是了，這一回，她所謂異世之魂的身份，只有蒼羽宗的少數人和離月宗的人知曉。
其他修士是並不知曉的，所以她並沒有像上一世那般，被逼到無路可退的地步。
誰料，聞人羽盡是握著這件事，等到了今日，他要逼的不是自己，而是謝折！
虞枝退了半步，她看向聞人羽的方向，握著玉如意的手有些許脫力，險些抓不住那把玉如意。
聞人羽從來就不曾想過要讓龍族重回從前的地位。
他今日，就是要謝折在眾多修士面前，做出一個選擇來，倘若自己將過門的妻子，是會惹來魔修之亂的異世之魂。他這個龍主，是會選擇天下蒼生，還是選擇自己未過門的妻子！
鳳羽嫁衣下的身子有些顫抖。
虞枝深吸一口氣，正要上前時，卻聽到了謝折的聲音在自己背後響起。
“聞人羽，你可知今日，是本尊的大喜之日。”
虞枝手上一重，是謝折，他擡手握住了自己藏在衣袖之下的手臂。
謝折往前走了一步，他於高臺上走下了一階，停在了虞枝面前。
“而我的妻子，是這個世上，最好的人，你如今卻是以妖女二字冠之，本尊便是殺了你，也不無不可。”
聞人羽笑了一聲，他眼眸深處，閃過計謀得逞的笑意，“龍主，我知曉你定是叫這妖女所欺，我帶來了鐵證，還請龍主看過之後，再做定奪。”
聞人羽回頭，給跟著他的人使了個眼色。
只見人群後方，聞人開霽捧著個拳頭大小的珠子走了過來。
聞人開霽看起來有些嚴肅，他停在了聞人羽身側，“兄長……”
聞人羽側開身，示意聞人開霽站到自己的位置來，他擡頭看向謝折，中氣十足道，“龍主，蒼羽宗雖比不得龍族，卻也是有些寶物的。”
“前段日子，有零星魔修開始作亂時，我便用宗中的問天絲牽絲問卦，而問天絲告知我，這魔修之亂的源頭，便是如今被龍主你護在身後的這個妖女！這妖女是異世之魂，倘若不除，定會擾得塵世煩擾，百姓不得安生！”
聞人羽頓了頓，他轉眸看向在場的人。
見在場的人面色都變得有些凝重，才微微頷首示意眾人去看聞人開霽手中捧著的明珠。
“他手中的珠子眾人定是認得，是可以留存一段過往的無塵珠，這珠子造不得假，做不得偽，只要將這珠子打開看一眼，那麽老夫所言真假，大家便都知曉了。”
聞人羽話音未落，便猛地擡手扣在了那無塵珠上。
這讓從人群中撲出去的，想要將那無塵珠打爛的寧雁靈撲了個空。
“你個老賊！”寧雁靈盯著面前的人，咬牙切齒道，“妖言惑眾，我看你才是那個妖物！”
聞人羽並不在意寧雁靈這一個小輩的咒罵，他擡頭看向無塵珠放出的影像，嘴角微微上翹，只是那笑未曾到實處，反倒慢慢凝固起來。
無塵珠記錄的影像，並非什麽問天絲牽絲問卦的場景。
而是他與聞人開霽站在一處，對話的場景。
“兄長，我們當真要這樣做嗎？”畫面中的聞人開霽滿臉糾結，似是叫聞人羽逼迫著在做什麽他極其不願做的事情。
畫面當中的聞人羽則是面容扭曲，“鎮山骨那樣的寶物，怎麽能叫一個小丫頭霸著，無論如何，我都要將鎮山骨拿到手——”
聞人羽臉色鐵青，他擡手便要去劈聞人開霽抱在懷裏的無塵珠。
“你背叛我！”見聞人開霽退了一步，躲開了聞人羽的動作，聞人羽臉上的設色幾乎要裂開了。
聞人開霽擡手在無塵珠上一揮，那畫面便戛然而止。
四周寂靜無聲，只餘聞人羽那粗重的呼吸聲。
聞人開霽盯著面前的人，開口時，聲音聽起來悲痛萬分，可那張臉上，卻是毫無表情。
“兄長，回頭是岸！”
聞人羽胸膛劇烈起伏著，他朝著聞人開霽走過去兩步，擡手將人重重推開，“便是沒有這一樣，你當我拿不下那妖女嗎？”
聞人羽轉過身去，伸出手指，指向虞枝，“她殺死了元洲道長，一個沒有靈根的普通人，如何能殺死人修之巔的元洲道長，她不是妖女是什麽？！我有元洲道長的屍首在手，若是不信，諸位自可查驗！”
在聞人羽開口說話時，聞人開霽便退到了一側，他垂著眼，似是發生的事情與他毫不相幹一般。
聽聞人羽說道元洲道長，在場的人紛紛轉頭去尋斬日宗的人。
只是站在上首的虞枝的心，卻是十分不安起來。
她下意識反握住了謝折的手。
謝折垂眸朝著虞枝看過來。
“謝折，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你是不是早就知曉了，你做了什麽？”
謝折垂眸看向虞枝，他聲音溫和，“我說過的，會讓你走一條最好的路，而這條路上的你，又怎麽能有妖女的名號冠在身上呢？”
饒是謝折這樣說，虞枝仍舊是十分不安。
她看著身側的男人，胸膛下方的跳動，越來越激烈。
下方，鳳宜已經變回了人形。
她雙眉微挑，不怒自威，“今日乃龍族的喜事，你要將一個勞什子人的屍體擡上來，難不成是專程來觸我們龍族鳳族的黴頭不成？”
可聞人羽已然豁出去了，他仰天笑了一聲，“鳳主，事已至此，若是不將屍體擡出來，豈不是不能服眾？！”
無人說話。
而聞人羽已經擡手輕輕拍了拍，很快，便有人將屍體擡了上來。
屍體上蓋著一層白布。
“我會對元洲道長的屍體用上牽絲引，誰殺了元洲道長，這牽絲引自然會飛到誰的身邊。”
只見聞人羽往前大步走去，而後猛地擡手，揭開了那蓋在屍首上方的白布。
隨著他的動作，牽絲引緩緩落下，另一頭朝著高臺飛去。
虞枝的眼眸瞪圓了些，直到……
直到牽絲引的另一頭，落在了謝折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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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
九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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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期前七天, 謝折便將虞枝接回了剎地。
與虞枝一路的，還有明遠。
只是到了剎地後，明遠被安排在了龍族待客的地方, 至於虞枝，則是叫謝折帶回了自己住著的地方。
正如先前謝折同虞枝所說的那樣，龍族生活的地方，極短的時間, 便已經修建完成。
此時的剎地，更像是一座城，而非是從前那種，荒無人煙的荒地。
成婚前, 虞枝有許多事情要做，譬如要去學龍族這些年的過往，還有隨謝折一起，去龍族歷代埋骨處叩首跪拜。
每一日, 幾乎是睜眼起, 虞枝就被各種各樣的人圍著。
除了剛來剎地那日, 虞枝與謝折一道去了龍族歷代埋骨處後, 她竟是已經三日未曾見到謝折了。
從前總見時, 虞枝不覺得有什麽。
可這兩日, 忙裏偷閑想起謝折時, 虞枝發現，自己竟是有些記掛謝折的。
發現這點的虞枝，心緒有些覆雜。
而被虞枝記掛著的謝折，此刻卻是在明遠處。
明遠臉色有些難看, 他手邊的熱茶已經換過兩道, 上面漂浮著的茶葉由淡色被泡成了濃色。
謝折慢條斯理地擡了擡手, 示意屋子裏奉茶的人先退下去。
等到那人退離，明遠才終於開口，他啞著嗓子，死死盯著謝折，“我收到消息，蒼羽宗前兩日收殮了很多具屍體，這件事，是不是與你有關？”
謝折沒有答話，他擡手，拿起了手側的茶碗，吹了吹，將上方的茶葉吹開，而後抿了一口茶水。
“明遠師父為何這樣質問我？”
明遠放在膝蓋上的手緊握成拳，他額間的青筋微微凸起，盯著謝折的眸光十分覆雜。
“龍族的事，我多多少少知曉一二。”明遠緩緩吐出一口氣，他垂著眼，沈聲道，“以蒼羽宗如今的地位，莫說有人與他們結仇，便是有人與他們結仇，也只能將那仇咽下去，如何會大張旗鼓，殺死蒼羽宗修為深厚的十來位弟子？”
“而你們龍族，偏偏與蒼羽宗有舊仇。”明遠咬著牙道，他擡眼看向謝折，提著的那口氣像是洩了下去，聲音也沈重了兩分。“謝折，除了你，我也想不出這世上，有什麽人能夠悄無聲息地殺死那麽多蒼羽宗的修士，還半點消息都未曾洩露。”
謝折沒答，他只是靜靜坐在明遠對側，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明遠輕輕嘆了一口氣，“龍族與蒼羽宗之間的舊仇，我不曾參與進去，所以做不出任何評判。”
“只是如今，阿枝眼瞧著就要嫁給你，我不願她整日過著提心吊膽的生活。”明遠身子微微前傾，他面上滿是憂心神色，半點不似作偽。“謝折，阿枝她只是個普通人，她承受不起這些事情。”
謝折擡眸看向了明遠，他終於開口道，“明遠師父，我既娶了阿枝為妻，自然不會叫她受委屈，更何況……”謝折頓了頓，“我與阿枝的請柬也送去了蒼羽宗，到那時，蒼羽宗的人來或不來，一切不就水落石出了嗎？”
明遠盯著面前的人，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些自嘲似地笑了笑。“謝折，阿枝這樣的人，若是牽扯進這樣的事情裏，她沒有辦法全身而退的。”
“我信你對阿枝的情誼，但也請你體諒，我身為阿枝的師父，半個父親，對她的擔憂。”
謝折放下了手中的茶盞，他擡眸看向明遠，臉上難得正色。
“明遠先生，請您相信我，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叫阿枝為難，我會替她，找一條最好走的，也是她最想走的路。”
謝折與明遠的交談虞枝並不知曉。
只是，婚期如約而至。
而虞枝，也已經整整六天未曾見過謝折了。
大婚這日，天尚未亮。
鳳宜，鳳靈，寧雁靈還有彌月便早早來了虞枝的寢殿。
鳳羽嫁衣穿起來繁覆，她們自是要早早地幫著虞枝做準備。
無須給虞枝上什麽很厚的粉，不過在她眉心之間點上紅鈿，雙唇也染上鳳仙花粉，鮮紅嬌嫩，襯得虞枝整個人更顯白皙。
繁覆的鳳羽嫁衣套在了虞枝的身上。
寧雁靈與鳳靈都看得呆住了，而鳳宜與彌月雖面上不似另外兩個那般明顯，心中卻是輕嘆了一聲。
倘若虞枝不是毫無靈根的普通人。
那定是這世上，名聲遠播的女修。
“龍主……”彌月放下了手中捧著的玉如意，轉頭看向了站在門外的男人。
虞枝也循著彌月的聲音望過去。
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謝折穿紅。
紅衣襯得謝折更加俊秀了。
甚至於，那紅色，將謝折本身的那一絲陰郁盡數遮掩。
反倒多了兩分明媚。
少年牽馬走斜橋，簪花滿，春花漫。
虞枝眸光閃了閃。
她抿了抿唇，只是嘗到鳳仙花的苦味，便又想起，如今嘴上塗了口脂，若是抿了唇，那口脂該花了。
這般想著，虞枝忙轉頭去看站在一旁拿著口脂的寧雁靈。
寧雁靈笑瞇瞇地捧著口脂走上前去，只是她正要傾身去替虞枝抹口脂的時候，謝折卻忽地擡起手，擋住了她的動作。
寧雁靈疑惑地看向謝折，“龍主？”
謝折的目光一直落在虞枝的身上，聽到寧雁靈的聲音，他才顫著眸，緩緩移開了頭，“我想與阿枝說幾句話。”
寧雁靈有些茫然地直起腰。
彌月卻是十分有顏色，她一手拉著寧雁靈，另一只手提著鳳靈，又給鳳宜遞去一個視線。
而後轉眸看向虞枝，“阿枝，那你與龍主說會兒話，我們等會兒再來幫你梳頭。”
虞枝的頭發還披散著。
一頭秀麗烏黑的長發垂在艷紅奪目的鳳羽嫁衣上。
似是綢緞清瀑。
叫人只是看一眼，便再也移不開視線了。
虞枝臉頰上，分明沒有塗脂抹粉，可在謝折的視線下，臉頰兩側仍舊是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粉。
“你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虞枝輕嗔了一聲，她擡眸瞥了一眼面前的人，而後又慌忙垂下眼去，只是臉上的那兩團粉暈顏色更艷了些。
謝折眸光閃了閃，他伸出手，虛虛從虞枝臉頰側撫過，“有些……想要見你了。”
聽到謝折的話，虞枝擡起頭來，她輕哼了一聲，“若是想要見我，為何前幾日根本不見蹤影？”
聲音裏似是還帶了些許的委屈。
謝折擡手，將人輕輕往懷裏帶。
虞枝叫謝折拉著，整個人歪倒在了面前人的懷裏。
嫁衣嫁服上的珠環配飾撞在一起，發出清脆好聽的聲音。
“謝折——”虞枝低呼一聲，她下意識垂眸去看，生怕衣服上的那些配飾撞在一起，再有個什麽磕碰。
可還不等虞枝將頭完全埋下去，謝折便伸出手來，輕輕捏住了虞枝的下巴。
虞枝不得不仰頭看向面前的人。
面前的人，眼眸中是細細碎碎的光，瞳孔中，映出了自己的身影。
下一刻，瞳孔中的那個自己開始無限靠近。
直到唇上，傳來溫暖柔軟的觸感。
虞枝那一瞬間，想到的盡是，唇上的口脂這下徹底得重新塗了。
第二個念頭，則是有些意外，這鳳仙花制成的口脂分明微微泛著苦澀，為何現在口腔中，卻彌漫著淡淡的甜意呢？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謝折終於松開了虞枝，他退了半步，垂眸看向面前的人。
“阿枝，我幫你綰發。”謝折輕聲道。
虞枝眸中水光瀲灩，她輕輕眨了眨眼，擡眸看著謝折時，有一絲疑惑以及許許多多的不信任，“你幫我綰發？”
謝折拉著虞枝走到了銅鏡前，他按著身側人的肩膀讓她在銅鏡前坐下。
銅鏡微微泛黃的鏡面，映出了他們二人的身影。
郎才女貌，天生一對璧人。
虞枝看向了鏡中的謝折。
謝折的手指修長，握住木梳時，指節微微屈起，骨節分明卻又十分好看。
謝折手下的動作很溫柔，也放得十分緩慢。
木梳梳齒沒入了虞枝長發，緩緩梳至發尾。
只是謝折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
虞枝瞥了眼放在銅鏡旁的繁覆發冠，低聲笑道，“若是手笨，那便讓彌月她們來幫我吧，你該去招呼客人了。”
謝折沒有說話，他擡手從懷裏摸出一支金簪。
說是金簪，卻也不準確，乍一看，又有幾分似是玉簪。
只見謝折擡手，給虞枝梳了個最簡單的發髻，那簪子被他小心翼翼地簪在了發髻之間。
仍舊是美的。
虞枝盯著鏡中的自己看了好一會兒，才轉頭看向謝折道，“這樣梳，就戴不了發冠了。”
謝折的視線也在發冠上停了一瞬，只是他很快轉眸看向了虞枝，“無妨，我的妻子這樣便足夠了，那樣繁重的發冠頂著該在你腦袋上留下兩條印痕了。”謝折頓了頓，他放下了手中木梳，身子微彎，將一旁鳳仙花口脂拿了起來。
指腹在那鳳仙花口脂上輕輕沾了沾，然後貼上了虞枝的唇。
虞枝的睫毛輕輕顫了顫。
她看著靠得無比近的人，聲音有些發幹。“謝折，你今日是怎麽了？”
謝折專心致志地替虞枝將口脂抹好才直起腰。
他垂眸看著面前的人，輕笑了一聲，“只是覺得我的妻子今日格外美艷。”
虞枝聞言眸光閃了閃，而後擡手似是想要去推謝折。
只是謝折卻是在虞枝伸手的瞬間，擡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而後在她掌心落下一個輕柔的吻，“我去外面了，阿枝，等會兒見。”
虞枝臉上的玩鬧消散了些，她看向面前的人，無比認真地點了點頭，“好。”
……
龍主新婚是大事。
不光是剎地龍族，鳳族，麒麟一族的大事，更是整個修仙界的大事。
畢竟，這還是龍族入世後的第一件大事。
也是多數人修，第一次與龍族相交的時機。
招待客人的地方，放滿了各種各樣的奇珍異寶。
就連人潮間，送茶水而來的，都是小麒麟。
麒麟這種東西，於人修而言，更多的是古籍上流傳下來的，那是神獸，是只要靠近便能讓體內靈氣充盈順暢的龍族之後。
可這樣的神獸，卻是叫龍族拿出來，當作待客用的小獸。
這如何叫人不眼紅眼饞。
更別說，那些堆砌在角落的，光是靠近都能感受到靈氣湧動的寶器了。
場上眾人各有心思。
包括在人群中的聞人羽。
時不時有人過來與聞人羽說話，可聞人羽一直陰著一張臉。
那些過來尋聞人羽的人都叫跟在聞人羽身側的聞人翊擋了回去。
聞人翊著一襲白袍，站著的時候，並不似其餘修士那般，身形筆直，反倒松松垮垮的，看著沒個正形。
若是往日，聞人羽見他這副模樣，定是會狠狠訓斥他一番。
然而，今日的聞人羽只是沈著一張臉，他的背微微佝僂，任由聞人翊在一旁，代替他去阻了那些交際。
就算，聞人翊相當沒有禮數，相當丟蒼羽宗的份兒。
又擋下了四五個前來套近乎的修士，聞人翊轉頭看向聞人羽，他音調微微上揚，眉尾微挑，看著聞人羽時，也滿是吊兒郎當，“父親，您便是再不喜歡我，如今卻也只有我替你打點這些了。”
聞人羽擡眼看向面前的人，眸光陰騭，不像是看自己的兒子，反倒像是在看什麽仇人一般。
而聞人翊似乎也早就熟悉了這樣的目光，他笑了一聲，微微低下頭，“父親，你那個無比喜歡的小兒子，怎麽近來都不曾怎麽見到過？”
“我聽說，你在給那人舉行葬禮的時候，那小子都不曾出現。”聞人翊搖了搖頭，他嘖嘖兩聲，“父親，我這個弟弟，可當真不孝啊。”
“閉嘴。”聞人羽終於忍無可忍，他握了握手中茶盞，死死盯著聞人翊，“你今日給我安分些，若是口無遮攔壞了我的綢繆，我定是將你大卸八塊。”
聞人翊聞言臉上的神色淡了些，他輕嗤了一聲，而後直起腰，“我自然不會壞了父親您的綢繆，只是……”他瞥了眼聞人羽，而後將目光投向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父親，您沖著龍主的新婚妻子而來，可別忘了，龍主的新婚妻子，可也是我那位弟弟，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若非如此，早在知曉鎮山骨在那丫頭身上的時候，您便叫人將其暗殺了不是嗎？”聞人翊輕笑了一聲，他搖了搖頭，“您是又想要鎮山骨，又想要當個慈父……”
“兩頭皆握，兩端皆失。”
聞人翊的話似是叫聞人羽氣到了極點，他的臉憋得通紅。
只是還不等聞人翊發怒，四下便都安靜了下來。
數只鳳凰自梧桐木上飛起，於眾人頭頂上盤旋。
盤旋數圈後，其中一只鳳凰停在了上方，眾人皆是擡眸去看，鳳凰停在了謝折的身側。
這還是眾人第一次見到謝折的真面目。
只是還不等大家的視線從謝折身上移開，便又是轉過頭去，看向了另一側。
穿著紅色鳳羽嫁衣的女人，由兩只鳳凰左右引著，穿過地上的金絲紅綢，緩步朝著謝折的方向走去。
虞枝擡眸，看向站在金絲紅綢盡頭的男人，緩緩吐出了一口氣。
飛在她右側的鳳凰，是鳳靈所化，似是察覺到了虞枝的心緒，鳳靈繞著虞枝繞了一圈，“阿枝莫要緊張，你是我見過的，最美的新嫁娘了。”
而鳳宜，也就是飛在虞枝左側的那只鳳凰，也順著鳳靈的話寬慰道，“謝折做事細心，阿枝，你今日無須擔憂旁的，定是不會有什麽意外發生的。”
虞枝緩緩吐出一口氣來，她擡腳朝著謝折的方向走去。
明遠站在謝折下方的臺階處，同樣眸光覆雜地看了過來。
對上明遠的視線，虞枝眸光閃了閃，她有些難過，今日這樣的日子，何滿慈竟是沒能陪在自己的身邊。
總歸這短短的一截路，虞枝腦子裏的思緒千轉百回。
而這條路，似乎又短又長。
虞枝停在了謝折身前。
而謝折，則是早早伸出手來，似是在等著，虞枝將自己的手放過來。
只是，在虞枝擡手的瞬間，她聽到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制止聲。
“龍主，你不能娶她——”男聲粗獷，在場的人聽得分明。
一時間，原本安靜沒有人聲，只有鳳鳴聲的地方，忽然響起了低語聲。
虞枝伸出的手輕輕一顫，沒能落在謝折的手中，她回頭去看，開口的，是人群正中央的聞人羽。
原先站在聞人羽前方的人已經自覺讓開了位置，聞人羽擡腳，往前走去，他眸光銳利若鷹，盯著虞枝時，似是在盯著自己的獵物。
明遠臉色一變，他往前走了半步，擋在了虞枝身前，“聞人先生，今日是我小徒弟與龍主的大喜之日，你這話，似是頗有些不妥當。”
聞人羽看了明遠一眼，他冷哼了一聲，而後轉眸看向竊竊私語的眾人。
“諸位，龍族入世，龍主年少有為，風姿綽約，於我們乃是一大幸事，只是，倘若龍主今日娶了那妖女為妻，定是一大禍端。”
妖女的帽子重重扣了下來。
虞枝渾身一顫，是了，這一回，她所謂異世之魂的身份，只有蒼羽宗的少數人和離月宗的人知曉。
其他修士是並不知曉的，所以她並沒有像上一世那般，被逼到無路可退的地步。
誰料，聞人羽盡是握著這件事，等到了今日，他要逼的不是自己，而是謝折！
虞枝退了半步，她看向聞人羽的方向，握著玉如意的手有些許脫力，險些抓不住那把玉如意。
聞人羽從來就不曾想過要讓龍族重回從前的地位。
他今日，就是要謝折在眾多修士面前，做出一個選擇來，倘若自己將過門的妻子，是會惹來魔修之亂的異世之魂。他這個龍主，是會選擇天下蒼生，還是選擇自己未過門的妻子！
鳳羽嫁衣下的身子有些顫抖。
虞枝深吸一口氣，正要上前時，卻聽到了謝折的聲音在自己背後響起。
“聞人羽，你可知今日，是本尊的大喜之日。”
虞枝手上一重，是謝折，他擡手握住了自己藏在衣袖之下的手臂。
謝折往前走了一步，他於高臺上走下了一階，停在了虞枝面前。
“而我的妻子，是這個世上，最好的人，你如今卻是以妖女二字冠之，本尊便是殺了你，也不無不可。”
聞人羽笑了一聲，他眼眸深處，閃過計謀得逞的笑意，“龍主，我知曉你定是叫這妖女所欺，我帶來了鐵證，還請龍主看過之後，再做定奪。”
聞人羽回頭，給跟著他的人使了個眼色。
只見人群後方，聞人開霽捧著個拳頭大小的珠子走了過來。
聞人開霽看起來有些嚴肅，他停在了聞人羽身側，“兄長……”
聞人羽側開身，示意聞人開霽站到自己的位置來，他擡頭看向謝折，中氣十足道，“龍主，蒼羽宗雖比不得龍族，卻也是有些寶物的。”
“前段日子，有零星魔修開始作亂時，我便用宗中的問天絲牽絲問卦，而問天絲告知我，這魔修之亂的源頭，便是如今被龍主你護在身後的這個妖女！這妖女是異世之魂，倘若不除，定會擾得塵世煩擾，百姓不得安生！”
聞人羽頓了頓，他轉眸看向在場的人。
見在場的人面色都變得有些凝重，才微微頷首示意眾人去看聞人開霽手中捧著的明珠。
“他手中的珠子眾人定是認得，是可以留存一段過往的無塵珠，這珠子造不得假，做不得偽，只要將這珠子打開看一眼，那麽老夫所言真假，大家便都知曉了。”
聞人羽話音未落，便猛地擡手扣在了那無塵珠上。
這讓從人群中撲出去的，想要將那無塵珠打爛的寧雁靈撲了個空。
“你個老賊！”寧雁靈盯著面前的人，咬牙切齒道，“妖言惑眾，我看你才是那個妖物！”
聞人羽並不在意寧雁靈這一個小輩的咒罵，他擡頭看向無塵珠放出的影像，嘴角微微上翹，只是那笑未曾到實處，反倒慢慢凝固起來。
無塵珠記錄的影像，並非什麽問天絲牽絲問卦的場景。
而是他與聞人開霽站在一處，對話的場景。
“兄長，我們當真要這樣做嗎？”畫面中的聞人開霽滿臉糾結，似是叫聞人羽逼迫著在做什麽他極其不願做的事情。
畫面當中的聞人羽則是面容扭曲，“鎮山骨那樣的寶物，怎麽能叫一個小丫頭霸著，無論如何，我都要將鎮山骨拿到手——”
聞人羽臉色鐵青，他擡手便要去劈聞人開霽抱在懷裏的無塵珠。
“你背叛我！”見聞人開霽退了一步，躲開了聞人羽的動作，聞人羽臉上的設色幾乎要裂開了。
聞人開霽擡手在無塵珠上一揮，那畫面便戛然而止。
四周寂靜無聲，只餘聞人羽那粗重的呼吸聲。
聞人開霽盯著面前的人，開口時，聲音聽起來悲痛萬分，可那張臉上，卻是毫無表情。
“兄長，回頭是岸！”
聞人羽胸膛劇烈起伏著，他朝著聞人開霽走過去兩步，擡手將人重重推開，“便是沒有這一樣，你當我拿不下那妖女嗎？”
聞人羽轉過身去，伸出手指，指向虞枝，“她殺死了元洲道長，一個沒有靈根的普通人，如何能殺死人修之巔的元洲道長，她不是妖女是什麽？！我有元洲道長的屍首在手，若是不信，諸位自可查驗！”
在聞人羽開口說話時，聞人開霽便退到了一側，他垂著眼，似是發生的事情與他毫不相幹一般。
聽聞人羽說道元洲道長，在場的人紛紛轉頭去尋斬日宗的人。
只是站在上首的虞枝的心，卻是十分不安起來。
她下意識反握住了謝折的手。
謝折垂眸朝著虞枝看過來。
“謝折，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你是不是早就知曉了，你做了什麽？”
謝折垂眸看向虞枝，他聲音溫和，“我說過的，會讓你走一條最好的路，而這條路上的你，又怎麽能有妖女的名號冠在身上呢？”
饒是謝折這樣說，虞枝仍舊是十分不安。
她看著身側的男人，胸膛下方的跳動，越來越激烈。
下方，鳳宜已經變回了人形。
她雙眉微挑，不怒自威，“今日乃龍族的喜事，你要將一個勞什子人的屍體擡上來，難不成是專程來觸我們龍族鳳族的黴頭不成？”
可聞人羽已然豁出去了，他仰天笑了一聲，“鳳主，事已至此，若是不將屍體擡出來，豈不是不能服眾？！”
無人說話。
而聞人羽已經擡手輕輕拍了拍，很快，便有人將屍體擡了上來。
屍體上蓋著一層白布。
“我會對元洲道長的屍體用上牽絲引，誰殺了元洲道長，這牽絲引自然會飛到誰的身邊。”
只見聞人羽往前大步走去，而後猛地擡手，揭開了那蓋在屍首上方的白布。
隨著他的動作，牽絲引緩緩落下，另一頭朝著高臺飛去。
虞枝的眼眸瞪圓了些，直到……
直到牽絲引的另一頭，落在了謝折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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