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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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她死了，我殺了她。”◎
五十二
-
聽到虞枝回答的崔九娘微微一楞。
就在她楞神的工夫, 便有人敲響了門，推開門，是個魔修, “那頭再催了，要將薄玉隨著信一起送過去。”
崔九娘聞言轉身撚訣，一塊薄玉憑空出現，被她送到了那魔修手中。
等到那魔修走遠了, 崔九娘才關上了門，轉頭走到了虞枝身前。
虞枝仍舊縮在角落裏，眼尾微微泛著紅。
崔九娘看向她，聲音中帶了些疑惑, “你接近謝折，對謝折好，都是為了回家？”
虞枝輕輕搖了搖頭，“我要回家, 所以不能成為謝折的妻子。”
是因為想要回到自己的世界, 所以才不能成為謝折的妻子。
而不是因為不喜歡謝折, 所以不願成為謝折的妻子。
“那你還真是可憐。”崔九娘垂眸輕聲道。
喜歡著一個算不上多麽清白正常的人, 又被一個快要瘋了的人喜歡著。
崔九娘看向虞枝的視線裏, 竟是帶上了幾分憐憫。
也不知吐真草的藥效退了幾分, 崔九娘彎下腰, 湊到了虞枝耳邊，小聲道，“只可惜，日後你應當見不到謝折了, 而方才的話, 也不要在聞人公子面前說了。”
虞枝並不知道自己喝下那藥湯後做了些什麽。
等她清醒過來, 屋子裏的崔九娘也已經不在了，如果不是每日定時定點送來的飯食，虞枝疑心這關淩城重的人已經將自個兒這個人質忘得一幹二凈。
至於祝知禮，虞枝也沒有再見到。
只是時不時與飯食一道送來的，供給虞枝解悶的小玩意兒，毫不留情地打破了虞枝的幻想。
即便是知曉了祝知禮做過一些事，虞枝仍是時常恍惚。
怎麽會這樣的，分明是一起長大的人，為何竟是從一開始，就在欺騙著她呢。
一轉眼，虞枝被帶到關淩城已經快七日了。
而這還是祝知禮第一次出現在虞枝面前。
虞枝並不是很想與祝知禮打什麽交道，可是現在的祝知禮，顯然不是先前那個什麽都聽虞枝的，萬事都好的師兄了。
即便虞枝開口請他回去，他仍舊是以一種無法抗拒的姿態強硬地走進了屋子。
“我吩咐人準備了暖鍋。”祝知禮擡起頭來，他蒙在眼睛上方的白布已經被取了下來，原本好看的眼睛上方，覆著一層淡淡的白。
先前的那一刀，險些叫祝知禮瞎了去，雖然緊接著就敷上了靈藥，卻仍舊是有些嚴重。
現在，祝知禮眼睛上覆著淡淡的白翳，看人看物也有些不分明。
連帶著看虞枝的時候，都有些模糊。
“明日你要受些委屈。”祝知禮在虞枝對面坐了下來，已經有魔修將他吩咐的暖鍋送了過來，菜色一水是虞枝愛吃的。
虞枝看了眼桌上的菜，沒動筷子。
而祝知禮則是握住了竹筷，挑了一筷子新鮮牛肉放入了暖鍋之中。
如今這關淩城，新鮮牛肉可是稀罕貨。
燙熟後的牛肉微微卷起，淺粉色的肉片上，掛著豐腴的湯水。
祝知禮將牛肉放到了虞枝面前，“過了明日，阿枝，一切便都結束了。”
“結束？”虞枝看著面前的牛肉，也拿起了筷子，不吃白不吃，“什麽結束？魔修之亂結束，還是什麽？”
祝知禮見虞枝動了筷子，臉上的笑重了兩分，他眉眼舒展開來，眼眸中更是漾著濃得化不開的溫和。
“所有的一切。”祝知禮低聲道，“魔修之亂，你身上的妖女頭銜，還有讓你我變得生疏的謝折。”
虞枝微微蹙眉，拿著筷子的動作微頓，“你們想對謝折做什麽？”
祝知禮低笑一聲，他看著虞枝，輕聲道，“阿枝，你分明知道，謝折沒有選擇了。”
是了，明日自己出現在眾修士面前，當日那個本該葬身火海的妖女好端端地出現，謝折該如何呢。
如今的謝折，正帶領著人修討伐魔修，正是最得人心的時候，也是他不惹得生靈塗炭，叫蒼羽宗一點點土崩瓦解的關鍵。
他面對背負著妖女，異世之魂名頭的虞枝該如何呢？
倘若動手誅殺虞枝，那麽明遠便會與他離心，況且，一個連自己同門都能下手殺死的人，當真能夠得人心嗎？
可若是謝折不動手……
虞枝眸光閃了閃，祝知禮似是知曉她在想些什麽，身子微微往前，他擡手輕輕撫上虞枝的側臉。
“阿枝，我想我們的小師弟應當是舍不得對你動手的。”
“屆時，他便會人心盡失。”祝知禮手上的動作停住了，他的指腹恰抵在虞枝的臉頰上，微微有些粗糙的指腹在柔軟的皮膚上輕輕打著圈，“而我自會將惹來魔修之亂的原因歸咎到他身上，左右他本就是妖修。”
“一只妖，卻也妄圖修道成神。”祝知禮嗤笑一聲，“妄念。”
原本想著不吃白不吃，明日受苦今日也要吃好念頭的虞枝突然提不起筷子了，她扔開手中的竹筷，側過臉，避過了祝知禮的動作。
“我不想見到你。”虞枝道。
祝知禮也不惱，他放下了手中竹筷，音色溫和，“無妨，阿枝自己在吃些。我們日後，還有長長久久的時間相處，你總會記起幼時對我的喜愛。”
虞枝心中湧起無名火，在祝知禮離開後，她竟是擡腳踹在了方才祝知禮坐著的椅子上。
她先前，從不會做這種沒有用的事情。
可是現在，心中宣洩不開的情緒，只有這樣才能紓解兩分。
【宿主。】系統的聲音便是在這時響起的，【可喜可賀。】
虞枝叫系統那板板正正的聲音惹得心煩。
【可喜可賀？明日我就成了砧板上的魚了，你和我說可喜可賀？】
系統的聲音沒有欺負，似是虞枝的情緒絲毫影響不到它一般。
【明日倘若謝折救你，說明我們原本的目的達成了，而你回家這件事，也近在眼前了。】
虞枝沒動，她坐在椅子上，目光有些僵硬。
【怎麽就目的達成了，我們……】
【宿主，我們的目的是攻略謝折，避免世界線的崩壞。】
【原本世界線崩壞，是因為這世上沒有人救贖了謝折，謝折背負著的只有恨沒有愛，最終才會滅世，導致世界線的崩壞。】
【可他若是救下你，便說明謝折身上並不僅僅只剩恨，還擁有著對你的愛。】
虞枝眼珠子輕輕轉了轉，她的呼吸有些阻滯，整個人似乎也因為缺氧，而有些搖搖欲墜之感。
【可是——】虞枝總覺得系統的話似乎有些問題，可是一時間，腦子卻似漿糊似的，抓不住問題的關鍵。
【宿主，難道你不想回到自己的世界了嗎？】系統的話，宛若一記悶棍，將虞枝徹底打醒。
這個世界不是真實的，謝折也不是。
至少對於虞枝而言，這裏的一切都是虛假的，如同數據一樣的存在。屬於虞枝的真實，正在等待著她。
【明天之後會怎麽樣？】
【明日謝折救下宿主後，宿主便會從這個世界消失，等您再醒過來，便是在自己的世界了，而這個世界發生的一切，於宿主而言，不過南柯一夢。】系統一板一眼道。
【那謝折呢，謝折會怎麽樣？】
系統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了虞枝的問題。
【宿主，謝折雖會經歷一些波折，卻仍舊能夠報那滅族之仇。他因為被您救贖，自然不會再次入魔滅世。】
【所有人，都會有一個好結局的。】
系統輕飄飄道。
好似短短幾個字，就能夠概括所有人的後半生。
虞枝有些無力，她想說些什麽，最終卻又什麽都說不出來，索性和衣躺了下去。
-
祝知禮從虞枝處離開後，拐進了一間密室。
那密室處在聞人羽的房間裏，只是這兩日，聞人羽並不在關淩城裏，平日除了祝知禮便沒有人敢往這一處走。
以靈力在聞人羽房間墻壁上的字畫上添上一筆，密室的門便緩緩打開。
祝知禮擡腳走了下去，密室裏稍有些昏暗，暗黃色的油燈隔了許久才點亮了一盞。
祝知禮踏著臺階向下。
腳步聲傳開了去，只是原本在密室中的人似乎並不在意他的出現，聽到腳步聲在自己背後停了下來，也不曾停下手中的動作。
“母親。”祝知禮低聲道。
直到這時，那個背對著祝知禮而坐的女人才緩緩轉過身來。
女人很白，油燈下，皮膚上方氤氳著淡淡的光暈。
祝知禮垂著眼，恭恭敬敬地站在女人面前。
女人緩緩擡手，對著祝知禮招了招，“來，我身邊坐。”
女人聲音溫和，眸光溫柔似水。
祝知禮依言在那女人身邊坐了下來，女人擡手，指腹從祝知禮眼睫上方輕輕掃過。
“再過幾日，你的眼睛上的傷便會脫落了，傷也就好全了。”女人聲音溫和，她目光轉開，落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在她面前的桌子上，一字排開的，是虞枝身上的那些首飾。
“母親說有人在阿枝的物件上下了咒術，除了阿枝手腕上的手鐲，她身上所有的物件都在這兒了，母親可有眉目？”祝知禮低聲道，只是提起虞枝時，聲音中不自覺帶了溫和與一絲絲擔憂。
那女人輕笑一聲，“自然是有了。”
只見她擡手，手掌從那金簪末端輕輕一揮，鮮血便順著金簪淌落。
鮮血落在那枚銅錢上，只聽一陣滋啦聲。
那本沒有什麽特殊的銅錢上方，竟是升起了白霧，連帶著一股難聞的味道彌漫開來。
祝知禮見狀松了一口氣，“母親，明日當真能將阿枝體內的鎮山骨取出來？”
“自然。”女人轉頭看向祝知禮，她嘴角微微翹起，“等鎮山骨被取出，阿枝身上妖女的汙名自是會被洗去，什麽異世之魂的指控更成無稽之談。”
“而我，也能借著鎮山骨的力量，重見天日。”女人頓了頓，“知禮，只是一箭雙雕的好事兒。”
祝知禮聞言輕輕點了點頭，他重覆了一遍女人的話，“是，這是一箭雙雕的好事兒。”
外人只知聞人羽有兩任妻子，第一任妻子給聞人羽生下了一兒一女，便香消玉殞。
而聞人羽的第二任妻子，也在給聞人羽生下一個兒子後，再無音訊。
聽說，那第二任妻子，也是早早就死了。
可卻無人知曉，聞人羽的第二任妻子，同樣姓聞人。
而祝知禮說他隨母姓，卻是因為他母親的名字，為聞人祝。
-
第二日一早，扈易軒便來勢洶洶地踹開了關押虞枝房間的門。
虞枝被巨響驚醒，擡眼去看，卻是不懷好意笑著的扈易軒，她抿了抿唇，緊盯著扈易軒。
扈易軒上上下下打量了虞枝一番，而後轉過頭，示意身後跟著的修士將那玄鐵的銬繩取來。
那玄鐵的銬繩上有著尖刺，若是任由扈易軒用那個給自己捆了，虞枝覺得自己等不到謝折做出決定便已經死了。
她微微蹙眉，“你不過是聞人家的一條狗。”虞枝開口時，是從未有過的尖酸刻薄。
而扈易軒的臉色也肉眼可見地冷了下來。
虞枝緩緩擡頭看向面前的人，輕聲道，“你可想好了，說不準明日我該是聞人夫人了，你今日待我如何，之後可得雙份償還。”
扈易軒臉上的怒氣僵在了那裏，他惡狠狠地盯著虞枝，片刻之後，只見他猛地擡腳，將離他最近的魔修踹翻在地，“還不將人壓上城樓！”
虞枝沒用那些人推搡，她自己理了理衣裙，擡腳朝著城樓上方走去。
城樓稍有些高，一步一步地爬上階梯，也要爬上好一會兒。
風吹在虞枝的臉上，稍稍有些疼。
等她完全站在城樓上，才發現關淩城下，已是烏泱烏泱的修士。
比起那□□得她走投無路，人還要多些。
而被人群簇擁著的，正是披著墨色大氅的謝折。
虞枝眼力不錯，一眼便見到了謝折腦袋上的數字，竟是已經九十九了。
她緩緩收回視線，心中思緒有些覆雜。
謝折會救下她，而她也終於能回家了。
扈易軒的聲音在虞枝耳邊響起，他手中長刀橫在了虞枝的脖子上。
刀刃鋒利，在虞枝纖細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謝折，你瞧瞧，這是不是你那跳了火山的妖女同門？！”扈易軒高聲道，他臉上不知何時帶上了一副面具。
面具上雕著惡鬼，叫下面的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與長相。
可虞枝卻是看得清楚，扈易軒的眼中，幾近癲狂。
謝折擡起頭來，他看向城樓上方。
虞枝看起來瘦削了些，兩人視線相對的瞬間，謝折便像是被什麽刺痛了眼眸一般垂下頭去。
扈易軒還在叫囂著。
無非在說謝折沽名釣譽，不是什麽好人。
一會兒又叫謝折領著修士退離，只要按著自己說的那樣做，他便將虞枝完好無損地送回去，一會兒又調笑起虞枝來。
活脫脫一個瘋子。
“少主。”彌夜驅馬上前，他停在了謝折的右側，餘光有些擔憂地落在謝折身上。
謝折擡起頭來，他低聲道，“那魔修死後，你趁亂帶著阿枝走。”
謝折的聲音很低，只有彌夜聽得到。
彌夜揮了揮韁繩，便算是回應了謝折。
這是謝折最終做出的決定。
他會用羽弓取那魔修的性命，混亂之中，人修與魔修定會戰作一團，而彌夜便趁著這時將虞枝帶走。
其實最穩妥的，是謝折親自帶走虞枝。
可是……
謝折眸光輕閃，他擡眸看向城樓上方那道有些瘦削的聲音，仿若再一次聽到了少女略顯得溫吞的聲音。
“我接近謝折，對他好，是為了回家。他是我回到自己世界的……紐帶。”
謝折眸光暗了暗，他胸膛處的起伏變得明顯了些，像是有什麽，正扯著他的五臟六腑，讓他有些喘不過起來。
只見謝折緩緩閉上眼，再次睜開時，眼眸中的光微微有些暗，他擡頭看向城樓的方向，驀然伸出手去，在他右手之中，羽弓憑空出現。
彎弓射箭。
羽箭鋒利，似一道流星，朝著城樓上方飛去。
虞枝垂眸看著謝折，她想，還沒有能好好與謝折道別。
只是這稍有些惋惜的念頭剛剛升起來，那羽箭便正中虞枝心口。
站在城樓上的人，宛若秋日枯蝶，趁風而落。
扈易軒還未從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中回過神來，便又是一根羽箭飛來，正中他眉心。
虞枝中箭的瞬間，彌夜甚至忘了自己與謝折如今在外人面前，該是不大相合的狀態。
他轉頭駭然地看向了謝折。
謝折坐在馬背上，背脊挺得筆直，面上有一絲怔松。
他微微垂首，低頭看向手中的羽弓。
羽弓射出的箭，從不會射歪。
也就是他自己，是想要殺死虞枝的嗎？
是因為……虞枝接近他是為了回家，從始至終都沒有什麽真感情嗎？
所以羽弓感受到了自己內心深處的欲望，所以殺死了虞枝嗎？
謝折突然嘔出一口血來，羽弓上方，附著一片紅。
虞枝重重砸在了地上。
在被那疼痛淹沒前，她的心中情緒有些覆雜，有惋惜，有一絲怨氣，還有些她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虞枝以為自己救贖了謝折，以為自己於謝折而言是十分重要的，是就算要擱置覆仇的計劃也要不顧一切救下的人。
可是，虞枝從一開始便忘了，救贖，從來不是什麽簡單的事情。
寧雁靈在謝定的幫助下趕到關淩城時，四下已經亂作一團。
人修魔修站在一處，四處都是屍體。
有謝定在，寧雁靈竟是當真抱著手中的木盒子，跌跌撞撞地找到了謝折。
謝折正跪坐在地上，而虞枝平躺在他的面前，胸口處是洇開的，無比刺眼的鮮血。
“阿枝……”寧雁靈跌跌撞撞地撲了過去，她看向謝折，已然落下淚來，“怎麽會這樣？”
謝折的聲音倒是無比冷靜，“她死了，我殺了她。”
寧雁靈一楞，她看向謝折，疑心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
“雁靈。”看出寧雁靈的不對勁，謝定下意識想要擡手拉住她，可仍舊是晚了一步。
寧雁靈已經站起身，她將自己護了一路的木盒子重重砸在了謝折的身上。
木盒子被她砸得碎開，裏頭完好的長槍落了出來。
“謝折，你就是個瘋子！”寧雁靈聲音沙啞，“阿枝知曉自己可能會被擄走前，連夜將這長槍替你修好了！”
“若不是為了尋靈草，阿枝也不會在外面遇見祝知禮！”寧雁靈也不知怎麽想的，她一只手握住了長槍，竟是直直朝著謝折的心口捅了過去。
謝定感受到破風的長槍嗡鳴，下意識高喊了一聲，“少主小心！”
可謝折卻是不躲不閃，任由那長槍將他捅了個對穿。
寧雁靈手上一顫，她下意識松開了握著長槍的手，退了兩步，聲音也在顫，“謝折，你……”
她的話沒能說出來。
因為跪坐在那兒的人已經微微蹙眉，握住了胸口的長槍，只見他手腕微微用力，而後猛然一拔。
一時之間，天昏地暗。
雷雲裹挾而來，轟然雷鳴竟是毫不分人地落了下來。
天地震顫，不遠處的關淩城似是要在這樣的天雷中，坍塌破碎。
不少人躲閃不及，叫那天雷砸個正著，一時間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而天雷最密集的地方，正是虞枝的屍體旁。
長槍被謝折插在地上，他掙紮著想要起身，將虞枝抱起。可是躺在那兒的，宛若睡著的人身影卻是漸漸變淡。
似有什麽再從虞枝身體裏消失。
謝折並不躲避那些天雷，他跪在了虞枝身側，而後緩緩俯身。
天雷更密了，甚至不留一絲縫隙，叫人眼前什麽都看不清楚。
反應過來的修士結陣去擋。
謝定也將寧雁靈護在身下。
寧雁靈驚疑不定地看著面前的場景，她幾乎喘不上氣來。
“這是……”
“化神立道。”謝定低聲道，他的雙目已瞎，只能憑著靈氣去感知周圍的事物。謝折幾乎叫那天雷完全包裹了。
過了許久，謝定才又一次開口，只是聲音裏帶著他也說不出的情緒。
“寧雁靈你看好，這才是真正的剎地龍族。”
龍嘯聲襯得雷鳴聲也失色。
在此刻，天地同道，愛恨同悲。
----卷一完-----
第二卷 ：夏夜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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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了，我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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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虞枝回答的崔九娘微微一楞。
就在她楞神的工夫, 便有人敲響了門，推開門，是個魔修, “那頭再催了，要將薄玉隨著信一起送過去。”
崔九娘聞言轉身撚訣，一塊薄玉憑空出現，被她送到了那魔修手中。
等到那魔修走遠了, 崔九娘才關上了門，轉頭走到了虞枝身前。
虞枝仍舊縮在角落裏，眼尾微微泛著紅。
崔九娘看向她，聲音中帶了些疑惑, “你接近謝折，對謝折好，都是為了回家？”
虞枝輕輕搖了搖頭，“我要回家, 所以不能成為謝折的妻子。”
是因為想要回到自己的世界, 所以才不能成為謝折的妻子。
而不是因為不喜歡謝折, 所以不願成為謝折的妻子。
“那你還真是可憐。”崔九娘垂眸輕聲道。
喜歡著一個算不上多麽清白正常的人, 又被一個快要瘋了的人喜歡著。
崔九娘看向虞枝的視線裏, 竟是帶上了幾分憐憫。
也不知吐真草的藥效退了幾分, 崔九娘彎下腰, 湊到了虞枝耳邊，小聲道，“只可惜，日後你應當見不到謝折了, 而方才的話, 也不要在聞人公子面前說了。”
虞枝並不知道自己喝下那藥湯後做了些什麽。
等她清醒過來, 屋子裏的崔九娘也已經不在了，如果不是每日定時定點送來的飯食，虞枝疑心這關淩城重的人已經將自個兒這個人質忘得一幹二凈。
至於祝知禮，虞枝也沒有再見到。
只是時不時與飯食一道送來的，供給虞枝解悶的小玩意兒，毫不留情地打破了虞枝的幻想。
即便是知曉了祝知禮做過一些事，虞枝仍是時常恍惚。
怎麽會這樣的，分明是一起長大的人，為何竟是從一開始，就在欺騙著她呢。
一轉眼，虞枝被帶到關淩城已經快七日了。
而這還是祝知禮第一次出現在虞枝面前。
虞枝並不是很想與祝知禮打什麽交道，可是現在的祝知禮，顯然不是先前那個什麽都聽虞枝的，萬事都好的師兄了。
即便虞枝開口請他回去，他仍舊是以一種無法抗拒的姿態強硬地走進了屋子。
“我吩咐人準備了暖鍋。”祝知禮擡起頭來，他蒙在眼睛上方的白布已經被取了下來，原本好看的眼睛上方，覆著一層淡淡的白。
先前的那一刀，險些叫祝知禮瞎了去，雖然緊接著就敷上了靈藥，卻仍舊是有些嚴重。
現在，祝知禮眼睛上覆著淡淡的白翳，看人看物也有些不分明。
連帶著看虞枝的時候，都有些模糊。
“明日你要受些委屈。”祝知禮在虞枝對面坐了下來，已經有魔修將他吩咐的暖鍋送了過來，菜色一水是虞枝愛吃的。
虞枝看了眼桌上的菜，沒動筷子。
而祝知禮則是握住了竹筷，挑了一筷子新鮮牛肉放入了暖鍋之中。
如今這關淩城，新鮮牛肉可是稀罕貨。
燙熟後的牛肉微微卷起，淺粉色的肉片上，掛著豐腴的湯水。
祝知禮將牛肉放到了虞枝面前，“過了明日，阿枝，一切便都結束了。”
“結束？”虞枝看著面前的牛肉，也拿起了筷子，不吃白不吃，“什麽結束？魔修之亂結束，還是什麽？”
祝知禮見虞枝動了筷子，臉上的笑重了兩分，他眉眼舒展開來，眼眸中更是漾著濃得化不開的溫和。
“所有的一切。”祝知禮低聲道，“魔修之亂，你身上的妖女頭銜，還有讓你我變得生疏的謝折。”
虞枝微微蹙眉，拿著筷子的動作微頓，“你們想對謝折做什麽？”
祝知禮低笑一聲，他看著虞枝，輕聲道，“阿枝，你分明知道，謝折沒有選擇了。”
是了，明日自己出現在眾修士面前，當日那個本該葬身火海的妖女好端端地出現，謝折該如何呢。
如今的謝折，正帶領著人修討伐魔修，正是最得人心的時候，也是他不惹得生靈塗炭，叫蒼羽宗一點點土崩瓦解的關鍵。
他面對背負著妖女，異世之魂名頭的虞枝該如何呢？
倘若動手誅殺虞枝，那麽明遠便會與他離心，況且，一個連自己同門都能下手殺死的人，當真能夠得人心嗎？
可若是謝折不動手……
虞枝眸光閃了閃，祝知禮似是知曉她在想些什麽，身子微微往前，他擡手輕輕撫上虞枝的側臉。
“阿枝，我想我們的小師弟應當是舍不得對你動手的。”
“屆時，他便會人心盡失。”祝知禮手上的動作停住了，他的指腹恰抵在虞枝的臉頰上，微微有些粗糙的指腹在柔軟的皮膚上輕輕打著圈，“而我自會將惹來魔修之亂的原因歸咎到他身上，左右他本就是妖修。”
“一只妖，卻也妄圖修道成神。”祝知禮嗤笑一聲，“妄念。”
原本想著不吃白不吃，明日受苦今日也要吃好念頭的虞枝突然提不起筷子了，她扔開手中的竹筷，側過臉，避過了祝知禮的動作。
“我不想見到你。”虞枝道。
祝知禮也不惱，他放下了手中竹筷，音色溫和，“無妨，阿枝自己在吃些。我們日後，還有長長久久的時間相處，你總會記起幼時對我的喜愛。”
虞枝心中湧起無名火，在祝知禮離開後，她竟是擡腳踹在了方才祝知禮坐著的椅子上。
她先前，從不會做這種沒有用的事情。
可是現在，心中宣洩不開的情緒，只有這樣才能紓解兩分。
【宿主。】系統的聲音便是在這時響起的，【可喜可賀。】
虞枝叫系統那板板正正的聲音惹得心煩。
【可喜可賀？明日我就成了砧板上的魚了，你和我說可喜可賀？】
系統的聲音沒有欺負，似是虞枝的情緒絲毫影響不到它一般。
【明日倘若謝折救你，說明我們原本的目的達成了，而你回家這件事，也近在眼前了。】
虞枝沒動，她坐在椅子上，目光有些僵硬。
【怎麽就目的達成了，我們……】
【宿主，我們的目的是攻略謝折，避免世界線的崩壞。】
【原本世界線崩壞，是因為這世上沒有人救贖了謝折，謝折背負著的只有恨沒有愛，最終才會滅世，導致世界線的崩壞。】
【可他若是救下你，便說明謝折身上並不僅僅只剩恨，還擁有著對你的愛。】
虞枝眼珠子輕輕轉了轉，她的呼吸有些阻滯，整個人似乎也因為缺氧，而有些搖搖欲墜之感。
【可是——】虞枝總覺得系統的話似乎有些問題，可是一時間，腦子卻似漿糊似的，抓不住問題的關鍵。
【宿主，難道你不想回到自己的世界了嗎？】系統的話，宛若一記悶棍，將虞枝徹底打醒。
這個世界不是真實的，謝折也不是。
至少對於虞枝而言，這裏的一切都是虛假的，如同數據一樣的存在。屬於虞枝的真實，正在等待著她。
【明天之後會怎麽樣？】
【明日謝折救下宿主後，宿主便會從這個世界消失，等您再醒過來，便是在自己的世界了，而這個世界發生的一切，於宿主而言，不過南柯一夢。】系統一板一眼道。
【那謝折呢，謝折會怎麽樣？】
系統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了虞枝的問題。
【宿主，謝折雖會經歷一些波折，卻仍舊能夠報那滅族之仇。他因為被您救贖，自然不會再次入魔滅世。】
【所有人，都會有一個好結局的。】
系統輕飄飄道。
好似短短幾個字，就能夠概括所有人的後半生。
虞枝有些無力，她想說些什麽，最終卻又什麽都說不出來，索性和衣躺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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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知禮從虞枝處離開後，拐進了一間密室。
那密室處在聞人羽的房間裏，只是這兩日，聞人羽並不在關淩城裏，平日除了祝知禮便沒有人敢往這一處走。
以靈力在聞人羽房間墻壁上的字畫上添上一筆，密室的門便緩緩打開。
祝知禮擡腳走了下去，密室裏稍有些昏暗，暗黃色的油燈隔了許久才點亮了一盞。
祝知禮踏著臺階向下。
腳步聲傳開了去，只是原本在密室中的人似乎並不在意他的出現，聽到腳步聲在自己背後停了下來，也不曾停下手中的動作。
“母親。”祝知禮低聲道。
直到這時，那個背對著祝知禮而坐的女人才緩緩轉過身來。
女人很白，油燈下，皮膚上方氤氳著淡淡的光暈。
祝知禮垂著眼，恭恭敬敬地站在女人面前。
女人緩緩擡手，對著祝知禮招了招，“來，我身邊坐。”
女人聲音溫和，眸光溫柔似水。
祝知禮依言在那女人身邊坐了下來，女人擡手，指腹從祝知禮眼睫上方輕輕掃過。
“再過幾日，你的眼睛上的傷便會脫落了，傷也就好全了。”女人聲音溫和，她目光轉開，落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在她面前的桌子上，一字排開的，是虞枝身上的那些首飾。
“母親說有人在阿枝的物件上下了咒術，除了阿枝手腕上的手鐲，她身上所有的物件都在這兒了，母親可有眉目？”祝知禮低聲道，只是提起虞枝時，聲音中不自覺帶了溫和與一絲絲擔憂。
那女人輕笑一聲，“自然是有了。”
只見她擡手，手掌從那金簪末端輕輕一揮，鮮血便順著金簪淌落。
鮮血落在那枚銅錢上，只聽一陣滋啦聲。
那本沒有什麽特殊的銅錢上方，竟是升起了白霧，連帶著一股難聞的味道彌漫開來。
祝知禮見狀松了一口氣，“母親，明日當真能將阿枝體內的鎮山骨取出來？”
“自然。”女人轉頭看向祝知禮，她嘴角微微翹起，“等鎮山骨被取出，阿枝身上妖女的汙名自是會被洗去，什麽異世之魂的指控更成無稽之談。”
“而我，也能借著鎮山骨的力量，重見天日。”女人頓了頓，“知禮，只是一箭雙雕的好事兒。”
祝知禮聞言輕輕點了點頭，他重覆了一遍女人的話，“是，這是一箭雙雕的好事兒。”
外人只知聞人羽有兩任妻子，第一任妻子給聞人羽生下了一兒一女，便香消玉殞。
而聞人羽的第二任妻子，也在給聞人羽生下一個兒子後，再無音訊。
聽說，那第二任妻子，也是早早就死了。
可卻無人知曉，聞人羽的第二任妻子，同樣姓聞人。
而祝知禮說他隨母姓，卻是因為他母親的名字，為聞人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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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扈易軒便來勢洶洶地踹開了關押虞枝房間的門。
虞枝被巨響驚醒，擡眼去看，卻是不懷好意笑著的扈易軒，她抿了抿唇，緊盯著扈易軒。
扈易軒上上下下打量了虞枝一番，而後轉過頭，示意身後跟著的修士將那玄鐵的銬繩取來。
那玄鐵的銬繩上有著尖刺，若是任由扈易軒用那個給自己捆了，虞枝覺得自己等不到謝折做出決定便已經死了。
她微微蹙眉，“你不過是聞人家的一條狗。”虞枝開口時，是從未有過的尖酸刻薄。
而扈易軒的臉色也肉眼可見地冷了下來。
虞枝緩緩擡頭看向面前的人，輕聲道，“你可想好了，說不準明日我該是聞人夫人了，你今日待我如何，之後可得雙份償還。”
扈易軒臉上的怒氣僵在了那裏，他惡狠狠地盯著虞枝，片刻之後，只見他猛地擡腳，將離他最近的魔修踹翻在地，“還不將人壓上城樓！”
虞枝沒用那些人推搡，她自己理了理衣裙，擡腳朝著城樓上方走去。
城樓稍有些高，一步一步地爬上階梯，也要爬上好一會兒。
風吹在虞枝的臉上，稍稍有些疼。
等她完全站在城樓上，才發現關淩城下，已是烏泱烏泱的修士。
比起那□□得她走投無路，人還要多些。
而被人群簇擁著的，正是披著墨色大氅的謝折。
虞枝眼力不錯，一眼便見到了謝折腦袋上的數字，竟是已經九十九了。
她緩緩收回視線，心中思緒有些覆雜。
謝折會救下她，而她也終於能回家了。
扈易軒的聲音在虞枝耳邊響起，他手中長刀橫在了虞枝的脖子上。
刀刃鋒利，在虞枝纖細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謝折，你瞧瞧，這是不是你那跳了火山的妖女同門？！”扈易軒高聲道，他臉上不知何時帶上了一副面具。
面具上雕著惡鬼，叫下面的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與長相。
可虞枝卻是看得清楚，扈易軒的眼中，幾近癲狂。
謝折擡起頭來，他看向城樓上方。
虞枝看起來瘦削了些，兩人視線相對的瞬間，謝折便像是被什麽刺痛了眼眸一般垂下頭去。
扈易軒還在叫囂著。
無非在說謝折沽名釣譽，不是什麽好人。
一會兒又叫謝折領著修士退離，只要按著自己說的那樣做，他便將虞枝完好無損地送回去，一會兒又調笑起虞枝來。
活脫脫一個瘋子。
“少主。”彌夜驅馬上前，他停在了謝折的右側，餘光有些擔憂地落在謝折身上。
謝折擡起頭來，他低聲道，“那魔修死後，你趁亂帶著阿枝走。”
謝折的聲音很低，只有彌夜聽得到。
彌夜揮了揮韁繩，便算是回應了謝折。
這是謝折最終做出的決定。
他會用羽弓取那魔修的性命，混亂之中，人修與魔修定會戰作一團，而彌夜便趁著這時將虞枝帶走。
其實最穩妥的，是謝折親自帶走虞枝。
可是……
謝折眸光輕閃，他擡眸看向城樓上方那道有些瘦削的聲音，仿若再一次聽到了少女略顯得溫吞的聲音。
“我接近謝折，對他好，是為了回家。他是我回到自己世界的……紐帶。”
謝折眸光暗了暗，他胸膛處的起伏變得明顯了些，像是有什麽，正扯著他的五臟六腑，讓他有些喘不過起來。
只見謝折緩緩閉上眼，再次睜開時，眼眸中的光微微有些暗，他擡頭看向城樓的方向，驀然伸出手去，在他右手之中，羽弓憑空出現。
彎弓射箭。
羽箭鋒利，似一道流星，朝著城樓上方飛去。
虞枝垂眸看著謝折，她想，還沒有能好好與謝折道別。
只是這稍有些惋惜的念頭剛剛升起來，那羽箭便正中虞枝心口。
站在城樓上的人，宛若秋日枯蝶，趁風而落。
扈易軒還未從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中回過神來，便又是一根羽箭飛來，正中他眉心。
虞枝中箭的瞬間，彌夜甚至忘了自己與謝折如今在外人面前，該是不大相合的狀態。
他轉頭駭然地看向了謝折。
謝折坐在馬背上，背脊挺得筆直，面上有一絲怔松。
他微微垂首，低頭看向手中的羽弓。
羽弓射出的箭，從不會射歪。
也就是他自己，是想要殺死虞枝的嗎？
是因為……虞枝接近他是為了回家，從始至終都沒有什麽真感情嗎？
所以羽弓感受到了自己內心深處的欲望，所以殺死了虞枝嗎？
謝折突然嘔出一口血來，羽弓上方，附著一片紅。
虞枝重重砸在了地上。
在被那疼痛淹沒前，她的心中情緒有些覆雜，有惋惜，有一絲怨氣，還有些她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虞枝以為自己救贖了謝折，以為自己於謝折而言是十分重要的，是就算要擱置覆仇的計劃也要不顧一切救下的人。
可是，虞枝從一開始便忘了，救贖，從來不是什麽簡單的事情。
寧雁靈在謝定的幫助下趕到關淩城時，四下已經亂作一團。
人修魔修站在一處，四處都是屍體。
有謝定在，寧雁靈竟是當真抱著手中的木盒子，跌跌撞撞地找到了謝折。
謝折正跪坐在地上，而虞枝平躺在他的面前，胸口處是洇開的，無比刺眼的鮮血。
“阿枝……”寧雁靈跌跌撞撞地撲了過去，她看向謝折，已然落下淚來，“怎麽會這樣？”
謝折的聲音倒是無比冷靜，“她死了，我殺了她。”
寧雁靈一楞，她看向謝折，疑心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
“雁靈。”看出寧雁靈的不對勁，謝定下意識想要擡手拉住她，可仍舊是晚了一步。
寧雁靈已經站起身，她將自己護了一路的木盒子重重砸在了謝折的身上。
木盒子被她砸得碎開，裏頭完好的長槍落了出來。
“謝折，你就是個瘋子！”寧雁靈聲音沙啞，“阿枝知曉自己可能會被擄走前，連夜將這長槍替你修好了！”
“若不是為了尋靈草，阿枝也不會在外面遇見祝知禮！”寧雁靈也不知怎麽想的，她一只手握住了長槍，竟是直直朝著謝折的心口捅了過去。
謝定感受到破風的長槍嗡鳴，下意識高喊了一聲，“少主小心！”
可謝折卻是不躲不閃，任由那長槍將他捅了個對穿。
寧雁靈手上一顫，她下意識松開了握著長槍的手，退了兩步，聲音也在顫，“謝折，你……”
她的話沒能說出來。
因為跪坐在那兒的人已經微微蹙眉，握住了胸口的長槍，只見他手腕微微用力，而後猛然一拔。
一時之間，天昏地暗。
雷雲裹挾而來，轟然雷鳴竟是毫不分人地落了下來。
天地震顫，不遠處的關淩城似是要在這樣的天雷中，坍塌破碎。
不少人躲閃不及，叫那天雷砸個正著，一時間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而天雷最密集的地方，正是虞枝的屍體旁。
長槍被謝折插在地上，他掙紮著想要起身，將虞枝抱起。可是躺在那兒的，宛若睡著的人身影卻是漸漸變淡。
似有什麽再從虞枝身體裏消失。
謝折並不躲避那些天雷，他跪在了虞枝身側，而後緩緩俯身。
天雷更密了，甚至不留一絲縫隙，叫人眼前什麽都看不清楚。
反應過來的修士結陣去擋。
謝定也將寧雁靈護在身下。
寧雁靈驚疑不定地看著面前的場景，她幾乎喘不上氣來。
“這是……”
“化神立道。”謝定低聲道，他的雙目已瞎，只能憑著靈氣去感知周圍的事物。謝折幾乎叫那天雷完全包裹了。
過了許久，謝定才又一次開口，只是聲音裏帶著他也說不出的情緒。
“寧雁靈你看好，這才是真正的剎地龍族。”
龍嘯聲襯得雷鳴聲也失色。
在此刻，天地同道，愛恨同悲。
----卷一完-----
第二卷 ：夏夜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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