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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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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今日起,你與謝折一道來找我上課。”◎

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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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枝整個人沒在溫泉水中。

假山環繞的溫泉上方, 氤氳著熱氣,只能隱約瞧見瘦削的脖頸,和白皙的皮膚。

圓潤的指尖順著肩頸的線條緩緩移動, 原本流暢的動作卻是忽得一頓。

虞枝微微垂眸,恰能看見咽喉正下方的一道疤。

那道圓形的疤痕倘若不細看,並不能看出來。

只是當虞枝的指腹按在上方時,能夠感受到些微的凸起。

靠著假山壁的人, 突然洩了口氣似的,整個人埋進了溫泉當中。

水面上,一連串的氣泡湧起,不知過了多久, 虞枝才整個人站了起來,她看起來有些懨懨的,絲毫不見先前在藏劍閣時的恣意。

當年的事情,虞枝一直覺得留給她的記憶可能遠不如留給明遠的, 留給何滿慈與祝知禮的那般難以忘懷。

可是每每觸碰到胸前留下的傷痕, 虞枝渾身都會過電似得抖上一抖。

那是這具身體最深處, 潛藏的恐懼。

那件事情之後, 虞枝便認命了, 她不再提從前說的什麽天下第一劍修, 也不再執著什麽課業修習。

而明遠, 似乎也因為那一場災禍心有餘悸,對虞枝,他不再有任何要求。

至於何滿慈與祝知禮,那之後更是將虞枝護得跟什麽易碎的瓷器一般。

一來二去的, 虞枝竟也是忘了, 從前握著短劍, 大言不慚說著天下第一劍修的自己,是抱著怎樣的心情。

直到先前,握劍站在謝折身邊。

謝折似乎當真覺得這樣一個沒有半點靈根的人能夠與他並肩一般,半點沒有擔憂,虞枝所在的位置,會成為他的弱點。

虞枝躺在床上,想起那時的謝折,竟是難得心緒有些覆雜。

她長長吐出一口氣,往被子裏縮了縮,沈沈睡去,並沒有再亂想。

第二日一早,虞枝在院子裏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明遠站在她院中那棵冬日枯萎的桂花樹前,凝眸不知在看些什麽。

“師父?”虞枝有些疑惑地走上前去,明遠很少會這種時候來找她,“是有什麽事兒嗎?”

明遠回頭看向虞枝。

不知怎的,虞枝總覺得昨日才一起吃過飯的人,今日看著,似乎滿是心事。

明遠微擡了擡下巴,他看著虞枝,眸光深邃,思緒覆雜,“今日起,你與謝折一道來找我上課。”

虞枝的眼睛微微瞪得圓了些,她盯著明遠,一時不知明遠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分明昨日用飯時,明遠的態度,還是不大願意她舞刀弄劍的。

怎麽短短一夜過去了,明遠竟會親自來,要虞枝與謝折一道上課。

心中隨時疑惑,虞枝仍是應了一聲是。

等到虞枝跟著明遠回到聽風閣,謝折已經到了。

少年坐在窗沿上,垂眸看著手裏的一本冊子。

風從窗外吹過,吹得少年束起的發輕輕飄動。

明遠的視線從謝折身上掃過,“下來坐好。”

謝折收了手中的冊子,撐在窗沿上的手掌微微發力,整個人如同一只矯健雪兔,利落地落在了地上。

“師父。”謝折懶懶道,等到視線落到虞枝身上,眸光閃了閃,嘴角牽起了一絲笑。

“小師姐——”

虞枝的眼睛瞪圓了些,這還是謝折第一次喚自己師姐。

只是,師姐就師姐,還什麽小師姐。

聽著不恭不敬地,還有著幾分調笑意味。

明遠瞥了眼謝折,擡了擡下巴,“坐好。”

明遠發話了,虞枝只瞪了謝折一眼,沒說話,乖巧地盤腿在矮桌前坐了下來。

只見明遠擡手輕輕一揮,虞枝面前原本空白的宣紙上,緩緩出現了一只吊睛白額虎。

那只吊睛白額虎畫得十分逼真,似乎正在仰頸長嘯。

“阿枝,今日你的任務便是這只虎妖。”明遠淡淡道。

“什……什麽?”虞枝眨了眨眼,她想著今日,許是明遠會繼續教她吞吐納氣之法,誰料上來就要她凝氣入畫,與虎妖纏鬥。

只是看起來,明遠也不欲解釋什麽,只見他伸手一揮,原本還瞪著眼睛,坐得筆直的虞枝便直挺挺地倒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再去看那宣紙,吊睛白額虎前,多了一個穿著粉衣的少女。

謝折微微勾著脖子,看著那宣紙上的圖樣。

畫上的少女靈動,眉眼如畫,勾得人幾乎移不開眼睛。

明遠看向謝折,輕哼了一聲,“你也莫要看了,該入畫了。”

謝折移開擋在宣紙上的胳膊,白色的紙面上,赫然是一只猙獰的螭。

四角,長尾。

周身籠著卷雲。

只見明遠伸手在謝折肩頭一拍,原本坐著的人也似虞枝那般倒了下去。

不過謝折倒下的方向卻是朝著虞枝的。

隨著他的動作,少年躺倒在了虞枝的肩上。

明遠眸光閃了閃,鼻腔中溢出來的哼聲更大了些。

只見他彎下腰,伸手推了一把謝折,少年向著另一側倒了過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將謝折推開後,明遠又小心翼翼地將虞枝打橫抱起。

一旁的小榻上鋪有軟和的毯子,明遠將懷裏的人放在了小榻之上,最後還不忘替人蓋上薄被。

外面發生的事情,虞枝一概不知。

凝氣入畫後,她面前是一團濃得化不開的霧氣。

虞枝握緊了劍,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這霧氣太濃了,虞枝有些分辨不出方向,也不知那只虎妖究竟在何處。

她只能循著模糊的虎嘯聲往前。

隨著虞枝的深入,那虎嘯聲漸漸分明起來。

是謂龍驤虎嘯,這一聲聲,氣勢威武,幾乎震得人心揪膽戰。

單憑虞枝的那點子三腳貓功夫,對上那只虎妖,幾乎沒有勝算。

虞枝心裏清楚,她的體力定然是比不上霧氣之中的虎妖,要想取勝,定是越快越好。

時間拖得越久,形式對於虞枝而言,便越不利。

且最好的方法是偷襲,而非正面迎上去。

看著面前漸漸變得稀薄的霧氣,虞枝的腳步變得慢了下來。

畫上並沒有什麽遮擋,那也意味著,只要她踏出這片霧氣,畫中虎妖便能在一瞬間發現她,直取她性命。

該如何避開那只虎妖的視線偷襲,是一個大問題。

虞枝眉心微微皺起,她下意識去摸腰間系著的袋子,等摸了個空才想起,這凝氣入畫,是不能將身上帶著的符咒帶進來的。

可虞枝自己,卻是畫不出什麽像樣的符咒。

符咒須註入靈氣,可虞枝身上卻是只有些微到令人可憐的靈氣,又如何能作出可以與畫中虎妖對抗的符咒呢——

對抗的符咒或許是不能,那若是逗趣用的符咒嗯。

虞枝眸光閃了閃。

對於符咒,說她一竅不通,不太準確,畢竟虞枝體內那點子靈氣,還是能夠畫出幻化鳥雀的符咒的。

虞枝擡手,揮散霧氣。

數十只鳥雀振翅飛起,穿過霧氣。

只聽那虎嘯聲停了一瞬,正是現在!

虞枝提劍破空而出,她記得昨日藏劍閣那位老前輩同她說的話。

倘若你的劍,力道不夠,那便求一快字。

畫中虎妖的註意力被先前那些飛出濃霧的鳥雀吸引,並未察覺到破霧氣而出的那道劍氣。

劍光輕閃,虞枝死死盯著面前的虎妖。

這些年,她雖疏於修習,可是昨日那一遭,反倒是將從前學會的,都記起來了。

上一次,有虎妖偷上離月宗,虞枝長劍直取其咽喉,卻是失敗了。

她的力道不夠,並不能破開虎妖那厚實的皮毛,若是這樣,那便要取巧。

只見虞枝身形一閃,她手腕輕轉,手中佩劍於虎妖尾巴處直直落下。

虎妖吃痛,身子猛地一顫。

而從它眼前飛過的鳥雀,也在一瞬間化作齏粉,瑩瑩粉末落下,落在了虎妖的眼睛當中。

偌大的吊睛白額虎疼得上躥下跳。

而虞枝等的,就是這個時機,只見她翻身而起,伸手攥著虎妖身側的厚毛,猛地發力。

虎妖痛極,登時顧不上仍舊生痛的眼睛和斷尾,上下掙紮著,想要把攀上自己背上的人摔下來。

受傷吃痛的虎妖動作極大,虞枝覺得自己的心肺都要被顛出來了。

只是無論那虎妖如何動作跳甩,虞枝都死死抓著虎妖背上的毛,不叫自己被那虎妖摔下來。

也不知上下顛了多久,那只虎妖總算有些累了。

它停下了跑動的動作,仰頭發出長嘯。

而虞枝等著的,正是現在。

只見她猛然松開了攥著虎妖毛發的手,身子猛地往前,手中長劍自上往下。

虎妖的咆哮聲湮沒於咽喉之中。

虞枝方才,趁著虎妖張嘴的時候,將長劍沒入了它的咽喉,一刺一擰,那虎妖便再也發不出喊聲了。

畫中虎幽藍的眸子裏映出了虞枝身影,她白皙的面龐上,沾著血漬。

虎妖轟然倒地。

虞枝這才拔出自己的長劍,她退了兩步,盯著面前的虎妖,片刻後,她又退了兩步。

畫中虎妖的輪廓變得有些模糊。

虞枝松了一口氣,一下坐在了地上,長劍也從她手掌之中滑落,掉在地上,發出了稍有些尖銳的聲音。

她……成功了?

虞枝瞇了瞇眼,她有些脫力,十分勉強地微微向前,像是想要看向不遠處畫中虎妖漸漸消散的身影。

這只畫中虎妖並不厲害,說是虎妖,實際上只是大一些的老虎。

可饒是如此,虞枝仍是一只手微微握成拳,按在了心口的位置。

她也不是非要旁人救,才能勉強活下來。

面對這樣的虎妖,即便她沒有靈根,只有些微靈氣,不也是全身而退了嗎?

不知為何,虞枝突然身心暢快地笑了起來,她原本是坐著的,索性躺了下去,雙手張開,笑聲宛若銀鈴。

畫中虎妖消散後,躺在小榻上的虞枝眼皮輕輕轉了轉,醒了過來。

明遠坐在矮榻後,聽到動靜,擡眸看向虞枝。

“倒是比我預料之中快許多。”明遠看著虞枝,面上沒什麽變化,唯有他自己知曉,提著的心,在虞枝醒過來的那一刻才放下了片刻。

“是師父對阿枝留情了,那只虎妖是一只十分低階的妖獸,即便是我,費點力氣,也能將其斬殺。”

明遠笑了一聲,他對著虞枝招了招手,示意站著的人坐到自己身邊來,“阿枝,你很聰明。”

“只可惜,你並無靈根,所以雖然我知曉你聰明,但以前,從未想過要讓你去吃這些苦。”明遠伸手,替虞枝理了理耳邊的碎發。

虞枝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明遠雖向來疼她,卻是很少像現在這般,同虞枝這般推心置腹地說話。

這讓虞枝心中,無端地升起一股慌亂來,就好像有什麽事情,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已經悄然發生了一樣。

“我與……”明遠頓了頓,他看著虞枝,輕嘆一口氣,“想了些法子,你雖沒靈根,體內的靈氣卻是可以依靠各種靈物堆砌,我只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

虞枝更加茫然了,她看著明遠,動了動唇,“師父,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明遠笑了一聲,他看著虞枝,做出了屬於自己的承諾,“無妨,有我在呢,即便是不成,我也不會叫你出事的。”

虞枝正想繼續問下去,卻忽然聽到下方傳來動靜。

是謝折也從畫中出來了,只是與虞枝不同,他看起來有些狼狽,手上還提著什麽,正在往下滴血。

虞枝呀了一聲,下意識縮到了明遠的身後。

躲在明遠背後,虞枝小心翼翼地探出頭,看向謝折手裏提著的東西。

那是一只獸爪,單看那獸爪,虞枝一時分辨不出來,謝折手裏提著的,屬於什麽妖獸。

那獸爪血漬呼啦的,還在往下淌血。

虞枝猛地反應了過來,她看向明遠,“師父,謝折怎麽會把畫中妖獸的爪子砍下來後,還帶出來呢。”

畫中的妖獸,本就是假的,被殺死後,應當像那只畫中虎妖一樣,完全消失才是。

怎麽會叫謝折帶出來一只獸爪呢。

除非,謝折凝氣進入的,根本就不是什麽畫卷,而是用來封印妖獸的卷軸。

謝折臉上也沾了血,他隨手將手中的獸爪扔到了明遠面前。

明遠垂眸看著那獸爪,許久才輕嘆了一聲,“前輩說的沒錯,你的確是天縱英才,就算是這只螭,對於你而言,也不過是再簡單不過的妖獸。”

“明日,阿枝,你仍是在這邊等我。謝折,明日你不用來聽風閣了,我會帶你去另外一個地方。”

話音落下,明遠揮了揮手,示意謝折與虞枝今日的課已經結束了,他們二人可以回去休息了。

虞枝同明遠道過別,起身離開了聽風閣。

謝折跟在虞枝身後,落在她身上的視線帶了些疑惑。

“虞枝,你怎麽看起來魂不守舍的。”謝折上前,擋在了虞枝身前,他低下頭,湊得極近,“你與那只螭,有什麽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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