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主簿，崔主簿，你在哪裏？

不是我在深情地呼喚，而是很多人都在發了瘋一般尋找。十多萬石糧食毀於大火，這主管糧倉的官要說清楚怎麽回事啊。

聚集在倉庫附近的人群裏沒有，縣衙差房裏也沒有。盧豐拉著我就奔著崔主簿家去了。

到了他家門口，盧豐高聲呼喊，“崔三娘子、崔三娘子！崔主簿可在？”

我聞聽盧豐的話，眉頭猛然一緊。

崔三娘子慌慌張張地開了門，迎我們進來，說，“三郎從昨日早上就出門了，說要庫房緊張，裝卸賑災糧很多，要忙很久。一直沒回來。昨夜糧倉失火，全城都驚動了，我守著家裏小的，也不敢出門，盧大人可曾見到我家三郎？”

盧豐道，“我們就是來尋他的，這起火滅火，滿城都動了，唯獨你家三郎蹤跡皆無。是不是畏罪潛逃了？”

崔三娘子一聽就大哭起來，“盧大人您又不是不知，我家三郎為人謹慎，做起事來事事放在心上，賑災糧這麽大的事情，怎敢疏忽。他昨日一大早就忙乎裝庫，前日小兒咳嗽讓他買些蜂蜜，都耽擱著一直沒買，他怎會犯罪，又怎會畏罪潛逃啊？”家裏的兩個小兒見狀也大哭起來。

盧豐不耐煩地一擺手，“婦人之見，你懂什麽。定是他管庫不善，燒了糧倉，怕追究於他，早早潛逃了。說不定，他見這麽多糧食起了歹意，偷了糧食跑了，放了把火燒掉糧倉也未可知。”

崔三娘子聞聽哭得更厲害，見到我猶如見到救星，拉住我的衣袖不松，“薛大人，您明察秋毫，您是最通情達理的了，我們家三郎不是那種人，您可千萬要救救他啊。”

我在心裏嘆了口氣，糧倉失火，這主管的主簿無論如何都逃不過刑罰的，崔主簿啊崔主簿，只怕是兇多吉少。

盧豐不再和崔三娘子啰嗦，命令兵丁，“搜，好好查查，看崔三是不是躲在家裏。”

接著就是一陣雞飛狗跳，翻箱倒櫃。我搖了搖頭，退出院子。正好看見小梅匆匆過來。

“什麽事？”我問。

小梅警惕地看了看周圍，然後湊過來，在我耳邊輕輕地說，“剛才大夥打掃後四庫，燒掉的還好不太多，剩下的殘糧還有一些。但是這剩下的裏面有一多半不是糧食。”

“不是糧食？！”

“是土。”

“會不會搞錯了，昨夜滅火用的是土和泥沙。”

“不會錯，最上面是泥沙和土，下面是過火的，這過火的都是糧食，但是在此之下，很多麻包裏裝的都是土。”

我靠，我倒吸一口冷氣。有人動了手腳，敢在賑災糧救命糧上動手腳！

小梅接著說，“前四庫火也小了，大家給滅了，火小的原因，也是因為下面燒不起來了。”

“你的意思是說，下面也是土？”

“還沒顧得上看，火堆還是太熱，人過不去。但是如果沒猜錯的話，那裏面很有可能也是土。”

真是膽大包天！！！

賑災糧，關系到全縣數萬人的生死，就這樣敢貍貓換太子，偷梁換柱。看來這把火，絕對不是天幹失火，而是有人要放火。

我當即帶了小梅直奔縣衙，找到曹新，把情況說明。曹新聽了也是目瞪口呆，震驚不已。我仔仔細細地觀察他的表情，端詳了好久，看得出他的震驚不是裝出來的，但是仍然不敢排除任何懷疑。

這事太過重大，這裏牽扯了太多的利益，足以讓很多人鋌而走險。

曹新好半天才緩過來神，如果是偶然失火，他這個作縣令的倒好推脫，如果是有人施了調包計，案子如果又破不了，那他可是要追究失察的責任，這麽大的事瞞也瞞不了，這能不能回京師，可就真說不準了。曹新急喚王華過來商量，然後著急地在房間裏來回踱步，好像都忘記了我的存在。我看如此，便起身想告辭，曹新馬上一個箭步過來，熱切地拉住我的手，“薛縣尉哪裏去？”

我說，“糧倉燒剩下的糧食還要打理一下，整理出來能用的，看還有多少，粥廠還有全縣都指望著這些糧食呢。十幾萬石的糧食，也不知道能剩下多少。”

曹新道，“不忙不忙，咱們先議一議，看這糧食被調包的事情作何處理。”

“糧倉起火和糧食調包，應當是很有關聯的。”

“我同意薛縣尉意見。”說著，王華進了屋。

曹新見到王華，猶如見到救星，趕緊又拉住他，這樣他左手牽住我，右手拉住王華，生怕兩個人離開。

“主公”，王華道，“糧倉八個庫同時起火，非常可疑，而主管的主簿又下落不明，此事蹊蹺極大。”

曹新點點頭，“我早就是這樣想的。”

我趁此把手抽出來，拱拱手恭敬地說，“大人英明。”

王華又道，“何時起火，怎麽起火，這糧食為何很多變成了泥土？疑點太多。這糧食一路押運過來，有沒有辦沒辦交接，有沒有清點，若有主簿在的話最好，可是現在他又神秘失蹤了。所以，”王華轉向我，對曹新說，“這賑災糧一案，看來是薛縣尉去調查最好。”

“我？不不，王先生此言差矣。小子年幼，舞刀弄槍的查不了案子。讓我對付幾個山賊可以，這查案的事情，真做不來。”不是我搭架子，若是曹新安排我去查案，等於是拿我當槍使，這糧食大案裏一定是牽扯過多，否則一般的小人物怎敢動這麽大的一塊肥肉。而我若是貿貿然介入進去，各種勢力說不定要把我撕成碎片。

曹新看我推脫，急忙說，“盧豐一路押運糧食過來，甚是辛苦，他也只是個文人，司民政農桑比較熟悉，讓他去審案子，他未必理得清。我看還是你最合適，你能行。”

我剛要再解釋，王華忽然對我行了一禮，“薛大人”我一楞，這還是王華第一次這麽恭恭敬敬地稱呼我為大人。

“薛大人雖然年紀尚小，但見識之高令王某非常佩服。大人年不過十六，但剿山賊、治縣域、收流民、賑旱災，王某之佩，不僅是佩服君之才智，更是佩服大人胸懷蒼生。”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王華這些話，雖然我知道是溜須拍馬之言，但心裏還是有些甜滋滋的。王華臉色一正，恭恭敬敬地說，“薛大人可知，這災糧一案已非你我這縣衙內的紛紛擾擾，城外就是饑寒交迫的數萬災民，城內還有滿心歡喜盼著賑災的諸多民眾，這千萬蒼生都盼著蒼天能夠早日開眼，把偷天換日的賊人早日繩之於法，把這被調包的糧食早日發還到災民手上，讓天理得以昭昭，還正道於人間啊。我代這城裏城外的百姓們求你了。”

說著，王華作勢就要跪下，唬得我趕緊把他攙扶起來。

是啊，若是我意氣用事、袖手不管，這百姓怎麽辦？不把丟失的糧食找回，難道就看著這些饑民們、孤兒們把生命消逝在這大盜的惡行之中嗎。哪怕前面是萬丈懸崖，看來我也要往前闖一闖了。

好吧，幹就幹了吧，為蒼生，哪怕生死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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