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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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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不同

因帝後親自登門祝賀,梁簡微幹脆邀請更多人,為了充分準備這次百日宴,他只得推遲兩日舉行。

百日宴這天到了。

他們赴的是一場臣宴,穿著低調不失皇家尊貴。

龍輦緩緩在坤寧宮殿門停下,等待皇後上輦。

六匹高大的鍛棕色寶馬在前拉行,氣勢尊貴,車身整體采用紫檀木,自帶幽幽木香,車頂四龍匯聚,爭搶一顆拳頭大的夜明珠。車身無處不鑲嵌金銀珠寶,即便是月下行駛,依舊浮光流淌。

孟楚瑤身披火狐大氅,上身著石榴紅海棠紋襖子,下身穿黛藍間裙,腳踩牛皮翹頭履。

踩著凳子進到龍輦內,車內寬敞,中間設有一張黃花梨木矮桌,上頭擺著一只蓮瓣紋青玉瓷瓶,前後各有花瓣弧口的青玉磁杯。瓷瓶旁還有兩疊蜜餞蜜甜食。

季凜雲正襟危坐在左邊,偏頭看向她,目光沈靜,孟楚瑤請過安後,安靜落在他對面,錯開目光看向一旁。

一路暢行離開皇宮,周圍只有車轅滾過地面之聲,與車身四角珠玉相撞的清脆聲。

出宮門又行駛一炷香後,車身忽地上下劇烈震蕩,孟楚瑤受力重重後靠在車壁上,而季凜雲受影響較大,又閉目假寐,措不及防往前撲倒。

車內四面鋪有軟墊,摔得再狠亦不會吃痛,況他手長,輕松一伸便抵在前方車壁。

只是兩人疏離難跨的鴻溝被打碎,季凜雲碰到車壁時,暗暗使力,順勢歪身倒在孟楚瑤身旁,整個趴在坐墊上。

手正好覆在為了穩住身形按在墊子上的孟楚瑤的手。

肌膚相貼不過一瞬,孟楚瑤猛地抽回手,高聲斥責:“別碰我。”

季凜雲下意識望向孟楚瑤,她正垂眸嫌惡地睨著自己。

這個眼神他見過,她用同一種眼神看過從怡情樓回來的兄長。

為何他說見過呢

因為兄長花天酒地被她知道後,當天便被趕出房,接連睡了幾日客房,意欲求和卻頻頻遇冷臉。

孟楚瑤背靠鎮國將軍府,他能不能登上皇位全靠她,兄長哪敢懈怠,必須伏小做低求原諒,可他一王爺,雖清閑沒有實權,卻也沒如此屈尊卑微過。

於是兄長想起了他,兩人長著一樣的容貌,聲音也相同。他穿上兄長的衣裳,梳著相同的發型,學著兄長的體態。

兄長確認他背下賣慘的說辭後,他便成了季凜雲,來到他們同住的院子,進到書房,徑直跪倒在孟楚瑤腳邊,帶著泣音懇求寬恕。

當時孟楚瑤先是一楞,隨之抽回裙擺,冷漠而嫌惡地俯視他。

他不會哭,兄長給了苦水,讓他跪倒時乘機擦在眼上,如此雙眼才被刺激出淚水。

他跪在地上,仰面承受著孟楚瑤嫌憎的目光,嘴裏哀哀求饒。說的無外乎是,再也不敢了,從此收心養性,只忠於她。

可他心中卻暗暗竊喜,是了,就用這看著臟東西的眼神看他,不要相信負心男子的花言巧語。

你眼皮下痛哭的男人並不是你的夫君啊,而是你夫君的雙生弟弟。

瞧,他多可惡,多骯臟。

幸好,淚水哭幹一次又一次,直至苦水用完,孟楚瑤依舊無動於衷,冷硬冰冷如月下冒著寒氣的玉觀音,連視線都挪開了。

最後,他嗓音都說啞了,長到十九年說的話加起來也沒今日多。

苦水用完,眼淚自然也淌不出來,他只能弓起背,頭深深埋下去,看著眼前水綠色的裙擺繼續求饒。

沒多久,身前的女子也聽累了,起身離開書桌,清冷的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凜王愛跪,我便大度讓出書房,只是到了時間,還請離開,如今這是我獨自居住的院子。”

說完,施施然走過他身側,輕薄拖曳的裙擺拂過他的手背。

手背的異樣的觸感自下往上爬行,鉆入五臟六腑,酥酥麻麻,又擴至整個四肢,最後是口鼻眼。

嘴發渴,鼻喘粗氣,眼前模糊,畫面忽遠忽近。

他狐疑地看著手背,明明只是輕如羽毛的重量,為何像是聞了迷煙。

孟楚瑤離開沒多久,他擦擦淚痕起身,她不在,那麽求饒有沒有意義,回去向兄長稟告。

兄長徹底死了心,可他也不願清心寡欲,以防出外被發現,他選擇每次出去時都讓他打扮一番,裝作季凜雲老實在家,瞞天過海。

世上只能有一個季凜雲,他裝了四年。如今世上只有一個季凜雲,他可以在任何人面前裝模做樣,唯獨不想在孟楚瑤面前裝過去的季凜雲。

“我不一樣。”他還是倚著軟椅,仰起頭看她,異常認真地說:“我很幹凈。”他未碰過任何女子,待身上舊疤去掉,全身上下都幹幹凈凈。

孟楚瑤落入他幹凈的琥珀色眼瞳,瞳孔定定指向她,目光直白坦率,沒有一點作偽。

那句“我不一樣”,不免令她想多。

他和誰比,孟楚瑤想不到他除了和他的親生兄弟相比外,他還能和誰比。他在比什麽,比幹凈

真狡猾啊,模棱兩可的言辭,不明說他是另一個人,只有兩人之間才懂的暗示,卻又明擺著他在和前者比較。

“我來前沐浴過,還熏了香。”季凜雲舉高袖子,晃了晃,袖子煽動的微風輕易送到上方,“好聞嗎?”

孟楚瑤眼前一晃,袖子來到跟前,下意識後仰,可熏香早在動作之前拂過鼻尖,是清幽的蘭草香。

莫名其妙,古怪地看他一眼,他正用希冀的目光瞅著她,說話時輕而柔,好似他們很親近似的。

不過,從上往下看,畫面倒是不錯。

他仰著頭,擡眼向上看,斂起眼尾綻開,斜飛入額。

孟楚瑤無端生出一個荒唐的想法,季凜雲此刻有幼獸敞開肚皮的天真感。

此念頭閃過,她立即恢覆清醒。

他如此在意區別,想來明明都是母親的孩子,他卻不能與兄弟一般享受親王的待遇。

這麽多年隱姓埋名,他會否因嫉妒陽光下的兄弟,看著他享受榮華富貴,登上天下至尊的王位。

都是一樣的相貌,相同的血緣,天上掉餡餅,一個重見光日的機會送到他手裏。能桃代李僵。

孟楚瑤揣測著他的心思,暗想兩者沒什麽不同,世上終不會留著季凜雲。

車轅外坐著的宦官,長籲一聲,龍輦緩緩停穩,跪在車外,哆嗦著道:“沖撞皇上,皇後,奴才該死。”

季凜雲眉眼收斂,仿佛換了一人,坐回原先的位置,整理淩亂的衣裳,又變回從前淡漠莊嚴的神情,“下車檢查車輪,是否松脫,還有是何物絆倒。”

宦官以袖擦拭額頭的冷汗,跳下車走到車輪旁,檢查沒有問題後,小跑到後,路面上一個有半個腦袋大的石頭,這便是導致龍輦出意外的原因。

“不知好歹的東西,帝後摔出點事兒,把你磨成粉撒茅廁裏。”宦官罵著硬石頭,雙手捧著石頭小跑上前,畢恭畢敬舉至腦上,“陛下,奴才檢查過,車輪沒問題,皆因踩著這塊硬石頭。”

季凜雲撩開簾子,看了一眼,“丟掉吧,命人在前方清路。”

隨後的路程,穩當快速。

龍輦聲勢浩蕩的在梁府門前停下,梁簡微遠遠見到龍輦,早就站在道路旁候著。

季凜雲首先從龍輦上下來,他身量高,長腿輕巧踩在地上,站穩後,側身迎孟楚瑤。

孟楚瑤彎腰從車身裏走出,一只手掌遞到眼下,掌心紋路明顯,並無雜亂。

他們此時在宮外,幾十雙眼睛齊齊盯著,孟楚瑤無法揮開他的手,帝後需要維持表面和睦。

她不露痕跡微側一方,被皇帝搶去扶下馬任務的桃月,立即心領神會走到另一邊,準備承接孟楚瑤即將傾倒的力量。

季凜雲看著兩人微妙的互動,不露痕跡地勾一下嘴角。

當纖手虛落在他的掌心之上時,立即向上靠,寬厚的掌心將柔夷團團裹住,前近一步,擠開在旁準備的桃月。

寬闊的身影嚴嚴實實覆上孟楚瑤,身後的人看不見尊貴的皇後,而孟楚瑤也只能看見他。

“梓潼,扶著我的手臂。”說著,季凜雲一手握著她的手,一手向下托著手臂,輕松扶著她站在地面。

孟楚瑤站穩後,眼前的身影劃開,周遭頓時熱鬧起來,她因他突然的舉動慌了神,狠狠掐了掌心,才平覆。

沒好氣抽回手,緩步上前,梁簡微笑吟吟上前恭迎,她甜甜喊了聲“恭喜伯父喜迎千金。”

梁簡微後仰上半身,開懷笑兩聲,眼尾的紋路再度加深,“恭迎皇上皇後多時。”

“想來是知道皇上皇後駕到,長央今日沒哭沒鬧過,可聽話了。”梁簡微說起幼女,不自覺拔高音量。

三人說著,踏進府,梁簡微一路上滔滔不絕說起幼女,孟楚瑤彎眼適時說點簡短的話語捧場。

很快進到偏房,此處隔絕前方熱鬧的場合,安靜卻不至於偏遠。

張平汝與抱著孩子的乳娘候在門口,遠遠看見三人的身影,走下臺階,矮膝問候。

一群人烏泱泱走進屋,團團圍著粉白的肉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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