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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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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漱玉眼前晃了許久,才勉強看清五彩的祥雲,金色的霞光漂浮其中,仙鶴群飛,是上重天沒錯了。

漱玉忽然有些恍惚,沒想到時隔這麽久,自己竟又回到了上重天。

她身上有輪回契約,是她當初下凡是弱軍令狀一般擬定的,任務不完成,她便回不來上重天,而會追隨著任務目標一次一次在凡間輾轉。

這麽看來,禍世之靈是……死了。

竟真死了。

她舉手扶了扶額頭,旋即又按了按胸口。

腦子裏一片空白,心口卻在隱隱作痛。

那種痛楚伴隨著酸澀如裂紋般蔓延開來。

怎麽會這樣

當初的輪回契約,她選擇放棄回憶,每一世輪回的記憶無論好壞對於下一次輪回都是牽絆和阻礙,她下凡的目的並非歷劫,只是為了鏟除禍世之靈,所以無需攜帶那些過於沈重的東西行走,故而一世結束,她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漱玉並沒有困擾太久,她拂了拂衣袖,轉身。

上重天的仙庭洞府隨處可見,她師尊風色真人在坐化前曾將洞府交托於她,她曽覺得自己無力擔任,而巽昌又在一旁虎視眈眈,四下詆毀於她,為證聲明,她才選擇了下凡去誅殺禍世之靈,一來為平息眾仙口舌,二來也是為了完成她師尊風色真人的一樁心願。

“她竟真的回來了,攤上一個紈絝歪打正著殺死了禍世之靈,巽昌真人,你的師妹未免太好運了些。”冥璃子是個沒幾根頭發的葫蘆仙,背著手慢吞吞的行至巽昌身畔,咂嘴道: “她一個小女仙,湊巧完成了幾代男仙都未曾完成的功勳,將是攜名載譽,順理成章的繼承風色真人的洞府,證明她的師尊眼光沒錯,以後不知道多少仙官要慕名投入她的麾下,你呢,卻成了真正的喪家之犬。”

“你閉嘴!”巽昌惡狠狠的打斷了他的話,咬牙道: “你也說了,她只是好運!但她不會一直好運!”

“我瞧著她這會兒前去洞府稍作休整,便要邀請眾仙前去赴宴,到時候非得聊起明華上仙的過往,免不了提及您,可就一切都板上釘釘,無可轉圜。”冥璃子拍了拍巽昌的肩,嘆息道: “您好自為之吧。”

巽昌的臉色陷入冷漠。

“她以為她能永世好運麽”他冷冷道。

冥璃子只當他是氣昏了,嘆了口氣不再跟他說什麽,任憑巽昌離開。

-

寒天洞府臨著瀛洲浮島。

漱玉前去的時候,大門上已掛滿了郁郁蔥蔥的青藤,那些藤蔓過了千百年竟還十分有靈,漱玉走上前,那些藤蔓便悉數抽條似的朝一旁躲開,露出了那保護的十分完整的光亮門楣。

“多謝你們。”漱玉輕輕說了一聲。

她先是去了一趟祠堂,照著風色真人坐化的金身拜了拜,隨後又將洞府裏裏外外都清掃了一遍,弄著弄著,只覺心頭空落落的。

外頭的鳥叫聲有一搭沒一搭。

漱玉支著掃帚,望著天邊流動的雲,想來自風色真人坐化後,巽昌便離了寒天洞府,在外頭不知怎麽敗壞洞府名聲,她便一直是一個人守著這個洞府,看著其他的洞府門庭若市,高堂滿座,但即便是如此,她也很少覺得自己缺失什麽,只會耐著性子籌謀,等待著一個機會。

現在這是怎麽了呢

外頭忽然傳來一點兒清脆的喊聲。

“明華上仙!明華上仙你在嗎”

漱玉回眸,看見一個小仙童在門外探頭探腦,滿臉的好奇。

“我在。”漱玉道: “你可以進來,不妨事。”

小仙童一蹦一跳的進來,站在她跟前道: “是你殺了禍世之靈嗎我聽他們說你一個人殺了禍世之靈,你真的好厲害!”

“不是我一個人……”漱玉下意識道。

她說完便楞住,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這麽說。

“怎麽不是你一個人,我師兄是掌雷刑的——他說你因為失策搞得凡間一團亂,連你的伴生靈都不跟你一塊兒了,就等著你什麽時候回來受刑呢。”那小童說: “沒想到你非但憑一己之力逆轉乾坤,還贏的這樣漂亮,狠狠打了他們的臉!嘿嘿,不知道那伴生靈該有多後悔當初沒陪著你,你飛黃騰達可就沒他的份兒咯!”

漱玉莞爾。

她心頭縈繞的茫然並未散去,忽然外頭傳來喧囂人聲,漱玉怔了怔,露出疑惑之色,那小童道: “定是他麽都同我一樣,慕名而來要為你慶賀了明華上仙!”

“可我還沒發帖子。”漱玉輕聲道: “怎的會有人光臨這偏僻的寒天洞府。”

她擱置了東西前去,眼前的浮雲被撕開,竟是巽昌領著十好幾個仙官將門前圍了個水洩不通。

這群人的臉色不太好,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殺氣騰騰,將那小仙童嚇了一跳,下意識的退了半步,漱玉將他攬到身後,淡聲道: “師兄,諸位仙友,若要恭賀,現在太早了,我還沒準備妥當,請各位先回。”

她的態度清冷,半點不留情面,更無客套可言,叫巽昌等眾人一時面上掛不住。

眾人皆看向巽昌。

巽昌咬了咬牙。

他的腦海中克制不住的浮現出了一些經年往事。

漱玉入風色真人門下晚他十多年,據說這少女是風色真人自一處凡塵戰場上撿回,她是戰場遺孤,卻剜心放血救了一將死的元帥將軍。後來那將軍得以回營,率領援軍救回一程百姓而凱旋,這少女卻因失血過多而亡,風色真人於她輪回之際將她領回上重天,納入門下,做了一名小仙。

這小女仙與上重天諸多仙官格格不入,尋常男仙大多是凡間修真以得飛升天道,被人籠絡神魂撿上天者少之又少,更別提還是個小女子,簡直如同撿垃圾一般,為此,風色真人沒少惹了上重天的流言蜚語。

那時,巽昌也只以為這小女仙頂多只是在寒天洞府內灑掃,入不得正道,他每日進出坐修,也窺得那小女仙的容貌,少不得調笑言語幾句,但那小女仙始終冷冰冰無甚反應,時間一長,巽昌只從她眼裏看到絲絲縷縷的冷漠蔑視,旁的也就沒了什麽興致可言。

再往後,巽昌發現這小女仙的野心遠超他的想象,苦修,參禪,她能行之事皆行,一聲不吭,刻苦之際,都被風色真人看在眼中,難免比較,巽昌平日裏自己偶爾懶怠,便總被風色真人數落,時間一長,他心生怨懟,便在外生出許多謠言,說風色真人帶這小女仙是為了采陰補陽行雙修之事,而後被風色真人逐出洞府……

在他離去之後,聽聞那小女仙便悉數繼承了風色的衣缽,那一手續月金弓儼然青出於藍勝於藍,坐修也即將登堂入室,與他們那些仙盟中人鬥法也不遑多讓,他心下震驚之餘,更生嫉恨。

他嫉恨這小女仙為何這般努力,嫉恨她的出現讓自己沒法兒順理成章的躺平,嫉恨這一樁樁一件件……他本以為漱玉即便不死在這凡間的輾轉輪回之中,也將受雷刑一敗塗地。

誰曾想事情竟會是這樣的發展!

眼下,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胸臆中盡是膨脹的怒意與尷尬,那些客套的話都說不出了,索性單刀直入——

“朝天門破了,你知道麽”他冷冷道。

“朝天門好好的,怎麽會破”漱玉平靜道。

“這我如何能知曉。”巽昌說: “明華上仙,你是這上重天上最慈悲最有前途之人,連當年師尊都讚譽不已,如今天穹破碎,濁氣倒流,九重天搖搖欲墜,若是塌了,凡間必遭滅頂之災,為救蒼生,你總不好什麽都不做吧”

“你想我做什麽”漱玉道。

“我記得師尊曾經說過,師妹你的元神是世間至靈至堅韌之存在,我等一萬個也比不上。”巽昌說: “取一部分出來補個天,不為過吧”

“你們這些大男人,怎好意思叫明華上仙取元神!取了元神!她還有命麽!她才剛從凡間歸來!”那小仙童忍無可忍,大聲插嘴道。

“小子,你懂什麽,這位明華上仙可比我們厲害多了,取個元神,還真不見得能傷她分毫。”巽昌冷笑道: “怎麽師妹,你要眼睜睜看著這大災降臨”

說罷,這群仙官竟紛紛上前一步,將這寒天洞府跟前的包圍圈縮小,愈加咄咄逼人,巽昌等了片刻見漱玉仍是紋風不動,便拂手祭出一道捆仙鎖來,電光石火間只聽得“錚”一聲,竟是一道劍芒將那捆仙鎖斬斷,金令的嘯聲傳遍九重天,巽昌面色驟變,身周的雲海都在這劍氣的震蕩之中翻騰起來!

“怎麽回事!!”

“發生什麽事了!”

“好強的神力!!!”

“有人闖了朝天門了!!!”

“什麽!!是誰!!是妖邪嗎!!”

“巽昌上仙!!”

巽昌猛地回頭,面色驟變。

“巽昌上仙。”漱玉卻微微笑起來, “若這朝天門大開,無事發生也便罷了,若真有妖邪闖入,追究起來,您當真可以逃脫麽”

“我為何不能——”巽昌嘶聲道。

“朝天門是怎麽破的,應是您心中最清楚。”漱玉含笑道。

她的笑讓巽昌背後發冷,他被仙盟一行人慫恿著難以再耽擱,忙匆匆敢往朝天門。

漱玉望著他們火急火燎的背影,眉峰一動,輕輕扯了那小仙童的手道: “你叫什麽名字”

“守常。”小仙童道。

“好,守常,咱們一同去看個熱鬧。”漱玉微微一笑,拉著他捏了一道先決,乘雲而往朝天門。

“呀!朝天門塌啦!”遠遠的,守常指著前方大聲道。

漱玉一楞。

“你莫不是瞧錯了,朝天門怎會……”她話音甫落,便被一道劍氣晃了眼。

這劍氣泛著雲藍色的亮芒,如冰雪又如寒玉,竟有幾分熟悉,漱玉捋了捋鬢角翻飛的碎發,這才覺察到漫天都是這磅礴銳利的劍氣,也便是這些劍氣攪動了上重天萬傾雲海。

而巽昌等人正沐浴在這雲海中,被劍氣打的東倒西歪,分不清東南西北,依稀可聽得人毫無體面仙格的叫喚。

“額啊啊啊!!痛痛痛!”

“好厲害啊,這劍氣。”守常驚喜交加道。

“是厲害。”漱玉輕聲說: “敵我不分的那種厲害。”頓了頓她望向朝天門,惋惜道: “可惜了這仙匾……”

未幾,一切歸於清寂,跟前竟無一仙官還站著,巽昌早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從末處走上來一個人,長身玉立,手提長劍,殺氣騰騰,他行至巽昌身邊,目不斜視,只一腳踢在巽昌身上,將巽昌從朝天門踢下去了。

漱玉: “!”

守常也跟著倒吸一口涼氣。

“雲,雲堯!”有人驚道: “你這是做什麽!!你怎麽能!!!”

“怎麽莫不是你們也想去凡間歷兩劫”那人森然道: “其實在我看來,去凡間歷劫也並非是壞事,看我,去之前頂頂只能與你們這些人打個平手,如今撩到你們,根本不在話下。”

他一句話堵的四下無聲。

“好大的口氣啊!這便是雲堯劍仙嗎!”守常險些激動的跳起來。

“雲堯劍仙”漱玉思忖了片刻,依稀記起來了, “竟是他”

“你認得他”守常昂首道。

“嗯,他是劍氣化形。”漱玉說: “與這些凡塵上來的人相比,性情至純,但也是個劍癡子。”

“劍癡子是什麽意思”守常問。

“就是——”漱玉摸了摸守常的頭,壓低了聲音說: “好了,熱鬧瞧完了,走吧,有什麽回去再說。”

她正欲離開,手臂卻被人拿住,背後那人呼吸起伏,卻竭力壓抑著情緒的起伏。

“你當初說‘沒有執念,還差得遠’可是當著我的面說的,如今怎麽倒想起給我留面子”他一字一句的,嗓音裏竟含了顫抖: “是因為有愧於我嗎”

劍氣又起,如狂風如怒浪,卻只縈繞在她身周,小心翼翼的,又怕她離去,又怕傷著她一般,漱玉的發絲被浮動,她覺得這家夥有些瘋勁兒,想起那朝天門,她忍不住道: “這位仙友,氣大傷身。”

她回首,略略睜大了雙眼,站在跟前的男人俊秀而英氣,一雙漂亮的眼眸卻微微泛紅。

“岑漱玉,你休想讓我再為你流一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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