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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品與娃娃(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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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品與娃娃(十一)

明婧呆呆地在原位置上坐了好一會兒。她的腦子在剛才聽聞噩耗的那一剎那就炸開了,現在是亂哄哄的一團,沒辦法進行任何思考。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坐了多久,直到聽到院外傳來夫君的聲音,她才猛地回過神來。她不斷告誡自己,不要將那破爛娃娃說的話放在心上,可此刻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將那把鑰匙給藏好。

將鑰匙收進袖子裏的瞬間,明婧自己都嚇了一跳。可一對上陶增關切的視線,她突然恢覆了清醒,並迅速拿好主意。

今日與娃娃對話一事,她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尤其是丈夫。至少,在她找到那院子之前,絕對不行。

落照一路飄回到楚子毅所在的小院,受到了後者的歡迎。

正式開始行動前,他們做過簡單的約定,會將各自的行動及其目的加以交流,避免因信息差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這種交流帶來了不少好處。楚子毅為獲得陶增信任,服下了當初的獻祭用藥,這能讓陶至的身體得到短暫的恢覆。落照得到消息後,立刻用這消息給明婧帶去了一些驚嚇,因而順利地讓明婧信了她的鬼話。

作為對此的回報,落照也簡單地說明了今日的去向:“我去見了明婧夫人。我想,我應該有勾起她的好奇心,用不了多久,她就能查到當初關押你的院落。我之前特地來探查過,那兒……關了還活著的新祭品。”

楚子毅的臉色微微一變。這是少數提起便會讓他產生不適感的話題。

“難道陶至還沒有放棄原本的計劃?可是這種獻祭儀式不是……選定一個人後,就不能再做任何更改了。除非,雙方是血脈相連的至親之人。”

正因如此,陶至當初才會死死抓著他不放。

“所以他們是還活、著的新祭品。”落照做了強調,輕輕嘆了口氣:“明夫人應該能趕得及,在丈夫因為憤怒將那些孩子趕盡殺絕以洩憤前,將人救下來。反正沒差啦,她要是趕不及,我就再安排一次假死的戲碼。”

楚子毅微一挑眉:“你怎麽每次都用同樣的辦法?”

落照攤攤手:“我就一顆棉花腦袋,哪兒能想出豐富多彩的救人手段。”

實際情況果然如她預料的那般。

才過了三天時間,陶至的身體狀況迅速惡化,使做父親的陶增勃然大怒,一氣之下要將囚著的幾名少年全部殺死洩憤。

他手持長劍趕到那院子、一腳將大門給踹開之時,就看到妻子正站在門邊,滿臉失望地望著他,一言不發。

沒有一個下人知道,那天,在這對夫妻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總之,那天過後,明夫人搬出了住院,睡在了兒子的院中。

此前,就在柳聽楠養好傷的同一時間,陶至徹徹底底搬離了原本的住處,現在是在單獨的一個院子裏。

下人都覺得明夫人一定是受了什麽刺激。過去的她三句話不離兒子,聽到任何一種有可能使兒子康覆的法子,都要去試一試。有時,甚至會用自己的身體做實驗。

搬到陶至身邊的她,仍舊時時刻刻關註著他,卻不再打聽能治病的方子,反而一副接受了命運的架勢。

明婧是信因果的,當她得知丈夫和兒子聯手做下的事後,便認定了——

死亡是小至應受的結局,那對他來說,反而是一種解脫。

不過,陶增和她完全不一樣,是不信命的。就算真要信點什麽,那也是確信命運只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眼看著陶至的身體狀況越發糟糕,已經躺在床上再也沒辦法起來了,他氣急敗壞地撞開了楚子毅的房門,用利劍指著後者,非要其拿出個解決方法來。

楚子毅對著他因為憤怒而通紅扭曲的臉,臉上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看樣子,是我忘記跟你說了。我之前觀測過陶至的命運線後發現,他必死無疑。現在你就算要我拿出方法來,我也沒有辦法。”

“你說什麽?!”陶增當即將利劍向前刺出,可還未能傷到楚子毅分毫,他的四肢忽然便失了力氣,別說拿劍了,連站都站不住,一下就跪倒在楚子毅跟前,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楚子毅俯下身,將笑臉湊到了他的面前:“陶增老爺,你就不覺得——最近每日喝下的茶水,味道有些不對勁嗎?噢,也是,之前你大多數時間都在給我灌那種藥,自己嘗試的次數少之又少,自然感覺不出來。”

直到聽到了這句話,陶增才猛然驚覺,伊大師對他來說,可不僅僅是“眼熟”這麽簡單。這分明是當年被他囚在家中的楚子毅!

他在一瞬間變了臉色,本就靠一口氣艱難地撐著身體,這下直接癱倒在地,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楚子毅微一挑眉,選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在了一旁的太師椅上。

在此次回到陶家前,他對陶增的印象還停留在多年以前,總覺得後者可怖至極。回來之後,他才發現,原來陶增也不過是個貪生怕死的普通存在。他本想直接將這父子二人打包一塊送走,現在卻決定要變化下手段。

好一會兒後,陶增才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你到底……你回來到底是想做什麽!”

喊出這句話費去了他全部的力氣,他艱難地擡頭向上看去,邊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邊死死地瞪著楚子毅,恨不能在後者身上瞪出一個洞來。

楚子毅輕哼了一聲,語氣很是輕松,就好像他有個很不錯的主意,迫不及待地要跟人分享似的:“還能因為什麽?我是來給你提供選擇的。在你不知道的時候,我和束雅銳好好談過一回,那次,他可是告訴了我不少事情,連獻祭儀式的秘密,都一並讓我得知了。”

以命換命的完整獻祭儀式,是束雅銳從家傳秘籍中翻出來的內容。秘籍上大都是古文字,所以他多費了一點時間用作破譯。

想要找到合適的獻祭者,難度極高,幾萬人中都未必選中一個,畢竟它第一條的要求,就是需要參與儀式的二者有緊密糾纏的命運。但有一種情況是例外的——

當參與儀式的二人有至親的血緣聯系時,可以忽視其他條件,直接進行儀式。不過如此的成功率不算特別高,弄個不好,甚至有可能兩敗俱傷。

陶增對妻子,是真心的喜歡,所以他將身上的一切黑暗面都隱藏了起來,盡力扮演好丈夫的角色。這樣的他,自然舍不得讓妻子犧牲。他的煩躁和不安源於,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兒子死去,又無法下定決心,用自己的命換陶至的命。

他也曾服過藥,但每次都是在他感到不適後邊立刻停止。

由此推測,楚子毅是最合適的犧牲品。而伴隨著楚子毅的逃離,他再次面臨著原本的兩難處境。

陶增想過一些其他的辦法,比如與妻子再孕育一個孩子,又或者在外頭找別的女人。可是,不過他怎麽努力,也沒有一次成功,陶至成了他唯一的血脈。

但近些年來,他越來越惜命,所以就算兒子深受折磨,他也不願再自行服藥救人。

“陶老爺不是一直沒辦法下定決心嗎,所以我特意趕來幫你一把。”

楚子毅從一旁的箱子裏翻出一把帶著古怪腥臭味的藥材,隨手一丟,灑在了陶增的臉上:“不管過多久我都覺得,這藥實在太難聞了一些。怕被你察覺,我的好幫手分了幾次,才一點點加進你的茶水裏。到今天,應該是徹底起效了。”

在陶增的視覺死角,幾團棉花上下蕩了蕩。

這一世,落照沒想太過覆雜的方法,用同樣的手段解決所有問題。

現在,陶增、陶至父子倆的性命,因為儀式的開啟,等於是被放在了天平的兩邊。若是父親願意繼續服藥,保證儀式的順利完成,兒子就能汲取父親的生命力,得以重生。若是父親服藥終止進程,則會出現完全相反的效果。

“你有大概半個月的時間做出決定,究竟是自己去死,還是眼睜睜看著兒子在病榻上咽下最後一口氣。”楚子毅很瀟灑地揮揮手:“我期待著你的答案,那麽,你的人來接你了,再會。”

話音方落,便有幾名侍女著急忙慌地沖進屋子裏來。走在她們身後的,是明婧。

明婧低頭俯視著癱在地上的夫君,表情平靜到可稱為“冷漠”的程度。

自從上次她要求他將被囚住的孩子全部放走以後,他們夫妻之間就再沒說過一句話。此刻,她也沒有對著陶增開口,只顧吩咐侍女道:“你們幾個,將老爺擡回到他自己的屋子裏,好生照顧著。”

侍女們齊齊地應了一聲,四五個人同時上手,各擡一處將人給送了出去。

明婧卻沒有離開。

她定定地望著楚子毅,不知道自己臉上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才合適。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帶著滿腔的歉疚之意開口道:“對不起,我真沒想到,老爺和小至會做出那樣的事情。我知道已經太遲了,但……有什麽是我能替你做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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