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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品與娃娃(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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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品與娃娃(五)

楚子毅年紀不大,卻很能熬得住這些苦,這麽久下來楞是沒說過半個“不”字,讓落照對他極為放心。

她仔細觀察過馬車外的動靜,看準時機喊出一聲:“跳!”

一瞬之間,馬車前門猛地一彈引開護衛註意,後門則被從裏面頂開一道縫隙,正好足夠讓楚子毅從中跳出。他幾乎是摔下去的,還在地上滾了兩圈,得虧腦子沒摔懵,始終保持著清醒,回過神後他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手腳並用地逃開去。

護衛以為他是想從前門突破,死死抵住了前車門,將“他”三四次的掙紮都硬生生堵了回去。

畢竟,上馬車的大活人可只有一個,這人總不可能搞出個分身,還分兩路逃跑吧?

楚子毅並沒有聽到身後有腳步聲追上來,便猜測著應該沒有追兵。然而,沒聽到小魚開口說“沒事了”,就算跑到雙腿傳來劇烈的疼痛感,他也不敢停下,只能咬緊牙關繼續向前。

如此過了不知多久,他終於看到一大團棉花出現在了手邊,可隨之而來的,是馬蹄聲,追兵顯然已經來到他身後不遠處。憑他帶著殘疾的腳,壓根兒不可能跑得過四個蹄子的它們。

幸好,小魚仍舊沈著冷靜的聲音讓他安下了心。

“別著急,最後再跑幾步就可以了。前面右轉沖進門裏喊救命,聲音盡量響一點。”

若是楚子毅的性子能放得更開些,落照會讓他進屋後就看準目標迅速抱大腿,但考慮到這孩子還是要點臉面的,她只好退而求其次,讓他就進行一些口頭上的求助。

那棟宅子裏住著的不是別人,正好是這篇故事的女主角,從小跟陶至定有婚約的柳家大小姐——柳聽楠。

柳聽楠和陶至,也算得上天生一對了。

起初,他們是為共同的目的才被迫結合在一起的。但在日覆一日的相處中,他們發現另一邊與自己在生活的各個方面都十分契合。只是,謹慎到有些過分的性子,讓他們不懂得“愛”這種感情,是能夠通過語言明確表達出來的。

為試驗另一半對自己究竟有幾分真心,柳聽楠和陶至分別選中了楚子毅和楚漣汐作為靶子。被逮著薅的楚家姐弟到死都以為,他們夫妻二人對自己的好不是利用,是真正的對他們動了心。

眼下的柳聽楠已經滿十七歲,比同年齡段的許多女孩子要更“成熟”一些。為了能擁有一段合自己心意的婚姻,她早早就開始經營她的名聲。

現在,滿城人都聽說過她善良賢惠的美名,她已成為了不少大家族在選定兒媳婦時的第一人選。

至於那些被心善的她收留的老幼病殘究竟是個什麽下場,就沒有人關心了。畢竟,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並不重要。

所以,當一個看著極為瘦弱、顯然受過虐待的孩子,一邊高呼“救命”、一邊沖進宅子裏,柳聽楠自然不可能任由他被一群彪形大漢抓走。

落照需要柳家人出手,將陶家的仆役擋出去。雖然柳家也是個狼窩,但唯有這麽做,才能解燃眉之急。

一刻鐘後,楚子毅被兩個慈眉善目的嬤嬤帶到了柳家的濟慈堂。這是柳家按照柳聽楠的構想,在城中建立起的一所慈善機構,專門為些無處可去的可憐人提供幫助,或是提供吃食與衣物,或是直接將其收留。

像楚子毅這種無家可歸的孩子,一般都是直接被安排著住下的。

嬤嬤看他穿得單薄又渾身是將愈未愈的傷口,先為他將各處傷口重新包紮過一回,又找來厚實的衣物和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囑咐他吃好、喝好、休息好之後,才退出這間小房間。

楚子毅將披風裹在身上,餘光瞥見小魚在披風的陰影處自如地坐下了,心底稍稍松下口氣。

今天這一天過得實在是波潮疊起,直到此刻,他心跳的頻率都還沒有恢覆正常,雙腿也痛得厲害。那種疼痛感是從骨頭裏冒出來的,疼得他冷汗直流,除了獻祭儀式剛開始的那段時日,他已經有許久不曾體會過了。

但是,想到自己總算順利地離開了陶家,還找到了濟慈堂這樣一處容身之所,他便覺得一切都可以忍受。

等一碗熱湯喝入腹中,原本有些發涼的手腳都暖和起來之後,他終於能分出幾分力氣,去觀察同間屋子裏的其他孩子。

這間供人休息的臥房是大通鋪,兩長排的床上,共擺了二十卷鋪蓋。眼下,統共只有六個位置上有人躺著,他看過去,確認了那都是和他年紀差不多的孩子。不過,和瘦弱到病態的他比起來,這些同齡人看著要健壯不少。

讓他感到在意的是,這些孩子的狀態有些奇怪。他看不懂他們的眼神和表情,只是心底隱隱生出一種不大舒服的感覺。

楚子毅不明白這是為什麽,看過劇情的落照卻是清楚的。

屋子裏的其他孩子跟他一樣,經歷了太多,身體雖然康健,心靈卻始終遭受著折磨,整個人的狀態自然好不到哪裏去。

不過,眼下楚子毅已經夠累了,所以她將部分想說的話存在心裏,準備等到第二日再提起。

這天夜裏,勞累過度的楚子毅睡得很熟,同屋人鬧出的動靜楞是沒能將他給吵醒。等他一覺睡夠、睜開雙眼時,天已經大亮,前一天同屋休息的人竟全都不知所蹤。

好在小魚還在床邊上趴著,這讓他心底突兀生出的不安轉瞬間又消散了。

“小魚……”楚子毅裹著被子就湊了過去:“謝謝你帶我從陶家逃開。我……”

話還未說完,落照突然沖著他比了個手勢。她將兩只小圓手伸到身前比了個叉,他立刻會意,閉上嘴不再言語,僅僅是用雙眼表達疑惑:為什麽不能繼續往下說?

落照動作熟練地拆下了頭頂的幾條縫合線,用這些線拼成一句句話語,解釋了眼下的特殊情況——

你還在睡覺的時候,我跟著你那些新室友出去轉了一圈,也算了解到一些情況。

柳家收留你們這樣的孩子,一是為家族經營好名聲,二是要利用這些孩子,做各種藥草和藥物的試驗。當初有觀靈者預言柳家大小姐能借此翻身後,他們就一直在做這種事。

孩子們看起來很健康,是因為只有身體足夠健壯,做出的測驗才更具效果。

這些孩子年紀和你一樣大,也和你一樣,時時生活在明天就會被藥死的恐懼中。你應該也感受到了他們眼中的驚恐與迷茫,簡直和當初的你一模一樣。

楚子毅逐字逐句地看完這些內容後,表情漸漸變得嚴肅。

他很有把握,小魚一定會想辦法帶著他再一次逃走,直到尋到下一個安全的去處。可同病相憐的經歷讓他沒辦法放下僅有一面之緣的室友們。

楚子毅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壓低聲音,輕聲問娃娃:“小魚,你能不能……也幫一幫他們?要是不帶上他們,他們一定會死在這裏的吧?”

他的這個反應,在落照的意料之中。所以她笑笑,再次用線條拼出了一行字——

這就要看你的表現了。

楚子毅在濟慈堂待了好幾日。幾天的時間裏,他已逐漸適應了這兒的生活方式:按照固定的時間點起床、做事;吃好喝好,保持鍛煉;按時入睡,養精蓄銳。這一切,都是為了培養出健壯的身體。

現在的他實在過分瘦弱,要是由他來承擔藥草的試驗,一點點量就能讓他當場去世,所以,他暫時還不需要喝各種味道和顏色都詭異至極的藥汁,比同屋的其他人相比,有更多的自由活動時間。

他和同屋的幾個孩子逐漸熟絡起來,終於成了“朋友”,可以進行一些更深入的交流。

相似的經歷,讓他們有不少值得在漫漫長夜熬夜長談的話題。

直到得到了室友們的完全信任,楚子毅才看準時機,小心翼翼地提出了逃跑大計。可惜這些孩子對柳家的恐懼太過深重,就算他的計劃聽著可靠至極,他們也不敢輕易嘗試。

好在後一日楚子毅就用實際的行動,讓其他小孩兒對計劃有了更多的信心。

他承諾會讓負責管理他們的小領頭在第二日遭些磨難,到那一日,後者果然生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病,因為止不住的腹瀉無法前來監督他們按時訓練。

沒了監督之人,幾個孩子卻不敢怠慢了訓練,只是心中有一股興奮之情逐漸變得強烈,使得他們不知不覺就下定了決心。

頭上始終懸著一柄搖搖欲墜的死亡之劍,讓他們在看到有人向著他們遞出救援之手時,無論如何都想掙紮一番。

畢竟橫豎都是個死,不如在死亡之前遵循本心,小小地搏上一把。

孩子們實在好奇,看起來弱不禁風、毫無特長的楚子毅怎麽能做到這樣的事?

別說其他人了,楚子毅本人也十分疑惑,追著小魚問了整整一個下午後,她才不耐煩地掏出一小團棉花,告訴他這團小小的棉花上浸滿了瀉藥。把棉花往茶水裏一泡,跟下藥也差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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