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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品與娃娃(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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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品與娃娃(六)

腹瀉折磨了小領頭整整三日,每天早上醒來,他都覺得自己又行了,但過不了多久,腹部就會發出抗議一般的轟鳴聲,逼得他不得不在房間的恭桶和茅房中度過今日。

到第四日,他也沒有完全恢覆。

可是,柳家本家派了人來,要將所有的孩子都帶去試驗新的藥水,他身體再不適,也不得不爬起來,堆上笑臉前去迎接。

柳家管家註意到領頭的臉色有些白,便隨口關心了一句:“你這是怎麽了?生病了?”

“嗐……”領頭訕訕一笑:“勞您關心了,小的好像是前些日子吃錯了東西,這兩日身上都有些不得勁兒。不過您放心,該幹的活,小的可一點沒落下。小的這就把那群小東西帶過來,您在這兒等著就是!”

他自然不可能將因腹瀉而偷懶的事老實道來,不僅如此,他還得想個法子給自己臉上貼金才行。

很快七個孩子就在柳管家的跟前排成了一長列,他的目光在楚子毅的身上停留片刻,眉頭微皺,顯露出幾分嫌棄的意思。

領頭註意到他表情上的微妙變化,搓了搓手,湊上前去解釋道:“爺,這個是幾天前新送來的,還沒完全養好。但您盡管放心,他雖然看起來瘦弱,身上絕對一點毛病都沒有!”

柳管家心下稍稍有些猶豫。

這種體弱的,給他餵了藥之後不確定因素實在太多,得出的效果,反而可能會影響判斷。

但他又考慮到,這次主子點名了要盡可能多的人,所以最終還是點點頭:“行,這次把這個也帶上吧。”

楚子毅的身體微微一顫。他還是有些沒底。

但想到此刻的自己已成了其他朋友們的信心之源,他開始默默地控制表情和身形,想以此表明他一點都沒在害怕。

今天小魚不在,他只能自己給自己鼓勁兒。

柳家本家一共來了兩輛馬車,管家獨享其中的一架,七個孩子擠在剩下更小的那一架上。

考慮到馬車外還圍著一圈守衛,楚子毅沒敢開口說話,而是從袖子裏面抽出幾條線,試著像落照那樣,用拼字的方式給六人傳遞信息——

別害怕,我已經把今天的試驗用藥水掉包了。我們不會死的。

他們面面相覷了一陣,恐懼的情緒卻仍舊布滿每一張臉,並沒有因此而散去。

所以,當黑漆漆的藥汁被端到他們眼前時,他們始終抱著這下一定會死透了的悲觀想法,以至於掙紮了好一會兒,才被幾個嬤嬤強行灌下了藥。

對於這次調配出的藥汁,柳聽楠可以說是充滿了自信。這種藥能迅速將人的□□麻痹,使得他雖意識清醒,卻完全動彈不得。此前用動物試過幾次,效果始終穩定。

柳聽楠想著,這種藥應當在些特殊的場景下起到大作用,而之前的幾次試驗則讓她很確信,藥用在人身上的效果定然也差不到哪裏去。

是以,當管家一陣風似的沖進屋子裏來,告訴她試驗失敗、所有試驗品全部死亡時,她驚詫得碰翻了手中的茶杯。

“小姐……”

侍女剛將帕子拿在手中,想為她擦拭被沾濕的袖口,她已猛地站起身往門口走去:“他們還在密室中嗎?走,隨我去看看情況。”

“小姐!”侍女有些著急地攬住了她:“您現在不能去,您忘了嗎?陶家派來的師堯姑娘,還住在小院子裏呢,您的一舉一動,都會影響到她的判斷。”

被侍女提醒過這一句後,柳聽楠愈發生氣。可考慮到侍女的話確實在理,她便不情不願地坐回到了之前的位置上。

她實在有點想不通,陶家打的究竟是個什麽主意。

半個月前,柳聽楠聽旁人提起,說陶家已經在為必然會即家主位的大少爺相看妻子人選,又聽說明夫人明婧找的冰人,是和自己家有些聯系的嬸子,就覺得她應該有不小的機會。

從那天開始,她便日日夜夜都盼著個好消息。

然而,不久之後,此事卻像是從未發生過一般,再無半點音信。柳聽楠有些著急了,便讓母親出面,找了那位嬸子打聽情況。

嬸子給出的答覆並沒有解開她的疑惑。

根據嬸子的說法,之前,明夫人確實相中了柳聽楠,都已經準備好請她到柳家提親了。可剛過兩日,明夫人又派了侍女匆匆忙忙地趕來,取消了這計劃,還要她假裝什麽都沒發生。

她也覺得此事有些奇怪,便動用自己的人脈做了點小小的調查,結果得知,明夫人再沒向任何人提起過兒子的婚事,似乎完完全全地放下了這件事。

親事提起又放下,這實在是有些奇怪。

柳聽楠由此意識到,她恐怕沒有機會成為陶至的妻子了。

好在她也不是只有陶家這一個選擇,她很快就將那點小小的挫折拋在腦後,開始考慮起新的夫家人選。

然而,就在這時,陶家卻又派出一個名為師堯的侍女,以獻禮之名來到了柳家。

所謂“獻禮”不過是個表面的名目,這些大家族心底都有數,那其實是結姻親的意思。

對柳聽楠來說,陶至雖不是唯一選擇,卻是最好的選擇,這是她能攀上的名門望族中,各方面最優秀的一家。所以,不明所以的她並沒有拒絕,客客氣氣地將那名侍女迎入家中,就將其安排住在了自己的院子裏。

如此一來,她的許多小興趣、小愛好都不得不暫時壓制,擺出一副賢良淑德的樣子來,幫自己積攢更多的好感。

柳聽楠哪裏會想到,派出師堯之人並非明婧或陶至,而是陶增。師堯此次前來,也不是為了考察未來女主人的品行,而是為調查楚子毅的下落。

師堯名義上是陶至的貼身侍女,實際上,三不五時還得替陶增辦些事。

當日負責押送楚子毅的守衛們親眼看著他沖進了柳家,怕被揪出真正身份的他們沒敢貿然上前,只得立刻趕回家,將此事上報給家主陶增。

柳家的濟慈堂是不允許外人隨意前往探視的,據當家人說,是為避免不相幹的人來來往往、反而給那些本就脆弱的孩子們帶去負面影響。

陶增不能暴露他尋找楚子毅的目的,只好用上這種曲折的手法。

多虧了陶家和柳家都心裏有鬼,喝下假死藥的幾個孩子沒經受太多折磨,也沒被柳聽楠仔細檢查情況,就被一口氣兒完完整整地丟到亂葬崗。被丟開的他們,身上連個破草席都沒得裹。

柳聽楠那時沒有想到。從這一日起,她有關藥草與藥水的研究,再也沒成功過一回。

也不知怎麽一回事,她每次下藥的量總會多上一些,一不小心就將人給藥死了。時間久了,她幹脆放棄了這條路,再沒研制那亂七八糟的藥劑。這本不是她真正興趣所在,不過是因為觀靈者曾做過預言罷了,能擺脫是好事一件。

城外。亂葬崗。

第一個醒來的人,是楚子毅。他們被運到亂葬崗後沒過多久,天上就飄起了綿綿細雨,冰涼的雨絲落到臉上,很快便喚醒了他。

受到藥水影響,他腦子還有些發暈,但他不敢耽誤,立刻從地上爬起來尋找同伴和小魚的身影。

最近這段時日小魚也不知忙什麽去了時不時就會消失,但她答應過,事情辦完一定會趕回來“送他們一程”。

當他把其他幾個孩子一個接一個叫醒時,始終不曾現身的小魚終於從遠處飄飄悠悠地趕來了。他剛想同她打個招呼,又想起他們約定過,不會透露小魚的存在,便立刻住了嘴,僅僅是將袖子扯開一部分,方便小魚溜進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小魚的腦袋好像癟下去了一小塊兒。他猜測,小魚最近常常失蹤,應該也經歷了不少事。

清醒過來的孩子們卻是滿面愁容。他們是獲得了自由不錯,也不必再為隨時可能到來的死亡而憂心忡忡,可是,他們感到迷茫,不知能往何處去。

陶家所在的璠城肯定是待不下去了,可……他們又能去哪兒?

他們在那兒無措地站了許久,楚子毅覺得他有必要說些什麽,穩定他們的心,就開口道:“不管怎麽說,我們至少逃出來了,不會死在那裏!天大地大,總會有我們去處的,對吧?”

這話起到的鼓勵作用不算大,但終於有個年紀稍大些的孩子顫顫巍巍舉起右手,輕聲建議道:“我聽說過一個地方,也許我們可以去闖一闖。”

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這孩子指出一個方向:“我剛到柳家的時候,聽柳家的觀靈者提過,在那邊有一處新城,願意接納一切外來者。在那裏,我們說不定能……能有個新家。”

楚子毅將目光投向了他所指的方向。他那偶爾顯露的天賦在此時又一次派上了用場。

視線中倏忽出現的黑色霧氣讓他皺了皺眉,於是他將自己看到的東西告訴了他們:“那座新城,恐怕有些不安全。我在那個方向看到的,是一大團死氣。但我剛才觀察了一下,發現確實有一個充滿生機的地方。你們要跟我去闖闖試試看嗎?”

眼下這情況,楚子毅可是帶著大家從柳家逃出來的大功臣。所以面對他的提議,大家只思考了一瞬,便紛紛點頭同意。

看到他們點頭的瞬間,楚子毅忽而覺得肩膀上壓了一份重量。

這些新朋友都這麽相信他,無論如何,他都得對得起這份信任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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