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呀】

關燈
【呀】

晚上八九點是人流高峰期,拜沸沸揚揚的抄襲事件所賜,燕禾首次直播吸引不少看熱鬧的網友。

【多多西米:11111111】

這是水軍。

【草莓麻薯:小禾什麽時候改的賬號名?剛看到推送提醒嚇一跳。】

這是粉絲。

【焦糖芝士:雖然不願意相信這種事情,但是聽了一下,兩首歌的旋律實在太像了!主播為什麽要抄襲新人作品呢?難道之前也是這麽做的嗎?】

這是理智路人。

【西瓜啵啵:主播發生了什麽事呀?】

這是吃瓜路人。

【烏龍可可:不會吧不會吧,不會還有人不知道博主名字吧!看過爆料的都知道,抄襲碧池滾出D站!!別給原創區丟人現眼!】

這是黑粉。

……

燕禾簡單估算這幾類人的含量。

大多數都是湊熱鬧的路人,刷屏的以水軍和黑粉為主。

黑粉的作用,不限於帶節奏,挑起情緒對立,以及擾亂註意力。

可這些人詞匯量貧乏,用詞溫和,怪不得這兩天情緒值漲得緩慢,一點兒戰鬥力都沒有。

燕禾心裏挑刺,臉色就更臭了,她的手腳以一種自然舒服的姿態隨意伸開,有點倨傲地揚起下巴,緩緩開口:

“聽好了,我再次自我介紹一遍。

我是燕禾,一個無聊的D站博主,也是你們口中抄襲事件的主人公之一。這件事我和席生不回覆,因為沾點內幕,情況覆雜,你們也別問我為什麽,利益牽扯太大了,說了也白說。

其實抄襲嘛,無非一個順序問題,他先發了,他是原創,我發晚了,我是盜版。”

燕禾的聲音低沈而抓耳,非常有辨識度,基本聽過一次就不會忘記。揶揄時沒有刻意壓制原本的嗓音,語調慵懶玩味,配合著高高在上的神情,像極了蠱惑人心的海妖。

彈幕甚至安靜了一下。

有些人就是有這樣的本事,即使長了一張欠揍的嘴,一開口卻讓人忍不住多聽兩句。

片刻,

【焦糖芝士:這麽說,博主是承認自己抄的席生?不然都能想到一塊?】

燕禾掃一眼彈幕,繼續道:

“這是個好問題。天才的想法同時降落雙星的機率實在太小,小到牛頓願意參加胡克的葬禮,並獻上一束花。

一首好作品有多難?從填詞者到作曲家,從作曲家到大師,從大師到傳奇。每一步的距離,不亞於隔著條馬裏亞納海溝,一腳踩空的人,半路摔死的人,默默無名的人,現在都在溝裏躺著呢。

毫無誇張,我用全部心血築成每一首歌曲。我愛惜自己的作品,就像愛惜每一顆完美的橙子。

為什麽有人會和我想到一樣的編曲呢,我想,除了神的指引,沒有更好的解釋。神說天才未免太孤單,需要一個被稱作對手的羈絆,這不比包辦婚姻刺-激?”

此時,直播間人數絲毫不見少,還在持續增加。

各方言論淹沒了整片屏幕。

【草莓麻薯:相信小禾,作品是會說話的,一次的巧合不能證明所有。】

【焦糖芝士:顯而易見,席生的歌就是比博主發的早,完成度更高。原創問題是底線,這次我站席生,除非博主拿出沒有抄襲的證據。】

【西瓜啵啵:只有我關註主播聲音很蘇嗎?晚上聽得腿軟。(叼花.jpg)】

【多多西米:哈哈哈哈包辦婚姻,想問博主找到未婚夫了嗎?小席頭上一片青青草原。】

燕禾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瞇眼打了個哈欠,懶懶地說:

“真可惜,這段婚事註定要黃。因為我的未婚夫不看私信不回消息不肯見面。所以誰沒事想不開,和空氣搞網戀。

有人在說我抄襲席生,抄襲要有證據,沒有證據那叫睜眼說瞎話。不過大家不用傷心,我和這位有緣無分的未婚夫遲早還會相見——

所有的手稿和錄音已經整理出來了,一會兒會發在動態裏。有機會的話,我會打印下來寄給席先生。他打開後,最好把郵費和打印費一並付了。

順便一提,不要以為我腳踏兩只船,我和‘小席’已經掰了,是‘那個小席’,不是‘這個小席’。

剛開始這個號就叫‘小禾’,以後也只叫小禾。在彈幕裏刷‘小席去哪兒了’的那些人,你們既然知道我的學校在哪,不如直接來小鎮,三千人中一定有人回答你的問題!”

一看燕禾與他們互動,彈幕數量明顯變多了。

【草莓麻薯:小禾可以把證據交給文協處理,我們相信公道!】

【可可烏龍:什麽證據,還不是做個樣子,給你們粉絲看的。這時候洗白還有人信嗎,有證據為什麽之前不拿出來?】

【西瓜啵啵:生氣時聲音都這麽好聽,簡直在我心上跳探戈,當然選擇相信她(叼花.jpg)。】

【西瓜椰椰:一般,就是沒聽見剛才說了什麽(提上褲子.jpg)。】

燕禾多看幾眼表情包,然後說:

“交給文協的話,評判結果最少要等半年,那個時候誰在意結果?

‘判定真偽,乃聽者之自由。’(註1)收集證據是我的事,相不相信是你們的事。相信的人放一張白紙也會相信,不相信的人把鑒定結果拍桌上也不相信。

若原創已死,作品都將陪葬。

最後一首歌送給自己,你們願意聽就聽。總之,從今天起,這個賬號不會發布任何新歌。”

燕禾說完,也不管彈幕什麽反應,從沙發旁邊抽出一把黑色電吉他,隨手彈撥兩下,試了下音,哼唱道:

“虛偽掀起正義的盾牌做屏障,

事情只要沒輪在自己頭上,

就可以為虎作倀,任意叫嚷,

叫嚷……

我在一個陌生世界裏游蕩,

游蕩……

漆黑夜裏看不見一點光亮,

如果真相沒有希望,

不如就此埋葬,

埋葬……”(註2)

燕禾唱完,直接關掉直播,從光球的反應看出效果不錯。

此時,她註意到了身旁的金枝。

整個人異常安靜,一言不發地盯著剛才屏幕投射的地方,抿著嘴,表情有點恍惚。

燕禾在她眼前揮了下手。

金枝的視線慢慢聚焦到燕禾臉上,眼裏翻滾著覆雜的情緒,還沒說話,眼眶先紅了。

她張了張嘴,似乎有許多話要說,等了半天只剩下三個字:“為什麽?”

為什麽選擇這種方式公開,為什麽不繼續做音樂唱歌……明明有太多問題,但金枝只問了一個為什麽,聲音不大,眼睛也沒有看燕禾,不知道是在問誰。

“效果已經達到了,不是嗎?”

燕禾的目光直直看向金枝,是預料中的毫不遮掩。

金枝眼眶更紅了,貓瞳裏水汽氤氳,牙齒將下唇咬出一道淺色痕跡,一張口就哽住了:“明明不是這樣的……小禾狗子,你……”

吧嗒,吧嗒。

沙發布套染上深色的水痕,金枝猛得背過身,垂下腦袋,肩膀微微發抖。

燕禾手指微擡,慢慢合攏覆又松開,沈默著沒有動作。

半晌,金枝轉過身時,臉上已經擦幹凈了,她毫無嫌隙地再次露出笑臉:“不說這個,我剛做完一個大單。一起出去吃飯吧!”

“今天約了人。如果你想去……”

說到這裏,燕禾頓了一下。

“我們改天再慶祝吧!”

金枝忽然打斷燕禾的話,仰著小臉,善解人意地說。

對上燕禾疑問的眼神,她無辜地眨巴兩下眼睛,長長的睫羽如蝶翼扇動。

於是燕禾應了一聲,從袋子裏摸一把糖果揣兜裏,在擺放玄關處的鞋子時,金枝的聲音又從客廳傳過來。

“小禾,你認識路嗎?”

“我打車。”

“噢噢……你註意安全。”

燕禾關上門。

屋裏安靜下來。

金枝坐著沙發裏,隨著一聲關門聲,笑容才消失不見。

她垂下眼簾,一言不發。然後擡起雙手,捂住了耳朵。

——

燕禾很快來到了目的地。

酒館靠著路邊,牌子就寫著“酒館”,好像鎮上只有這一家酒館,所以連名字都懶得想了。

店門口站著兩個迎賓熊,腦袋和身體同寬,圓肚子圓眼睛,透露著一股子憨勁。

燕禾出示終端上的虛擬身份證,迎賓熊熱情地幫忙推開酒館的木門。

燕禾慣性地環視一圈,看清楚這家酒館的內部構造。

與樸實無華的外表相反,酒館一樓差不多一個足球場大小,正中間是一塊寬敞華麗的舞池,座位環繞舞池而設,座位高低錯落又井然有序,靠外圈是調酒吧臺和酒水自助。

此時,管弦樂舒緩輕柔,燈光偏暖色,既不暗沈也不刺眼,有幾分恰到好處的朦朧醉意。

燕禾找了一個位置,點完餐後,開始隨意地四處打量,正好與對面的莫西幹頭調酒師合上視線。

莫西幹頭臉色頓變,僵硬扭頭,移開目光,餘光卻瞟了她一眼又一眼。

此時,椅子與地面發出一道輕微的摩擦聲。

“五十九分到,整點坐下。燕小禾,你謝人都這麽敷衍,有什麽事能讓你上心的。”

一少年拉開椅子,毫不客氣地說。

雖然話裏帶刺,少年外表看起來卻十分乖順無害。外套灰色針織毛衣,搭著淺色牛仔褲,黑發服帖,皮膚白凈,像個涉世未深的高中生。

少年說完瞥一眼莫西幹頭的方向,嫌棄全寫在臉上了。

莫西幹頭穿著顯眼的制服,搖酒器晃幾下,腦袋就跟著點幾下,燈光下像一只搖頭晃腦的彩毛大公雞。

燕禾嗤一聲笑了,從外衣兜裏掏出什麽東西,擱在桌子上,不慌不忙地說:“怎麽敷衍了,我可是認真準備過——葡萄酒和威士忌,隨便挑。”

“噗——”

偷偷觀察這邊情況的莫西幹頭忍不住笑噴,在接觸到少年“你死定了”的眼神時,嘴角立即耷拉下來,可憐兮兮道:“我錯了,葉哥。”

葉貝書這次餘光都沒有施舍給莫西幹頭,只垂著眼,平靜道:“我不喜歡巧克力。”

燕禾慢條斯理地剝開一顆酒心巧克力,咬開表皮,濃郁的酒味在口中迸發,她兩三口嚼完,手撐著臉,語調微揚:“真可惜,說有80%乙醇含量呢。”

她剛說完,服務員——一只打著領結的玩偶熊——將精致的甜品端上來,還有鮮橙汁和梅子酒。

見狀,少年眼神微亮,他矜持地沒有先動餐具,頷首問道:“金學姐不在嗎?”

燕禾將“金學姐”這個正經稱呼在腦內搜索一下,差點沒反應過來說的是誰。

“金枝嗎?沒來。”

燕禾懶懶地靠在沙發上,將冰淇淋往對面推了推,然後望向靠近舞池的吧臺。

許多年輕人坐在那裏,聲音有點喧鬧,只有一個女人附近是安靜的。

她高坐在鍍銀吧臺椅上。

一個身姿窈窕,優雅端莊的女人。

女人肩上搭件寬大的咖色古著西裝外套,內襯是祖母綠緞面V領襯衫襯和煙藍色半裙掐腰。烏發如雲,用一根素玉釵簡單盤起,一小縷碎發垂在鬢邊,曲起的手指纖細潔白,夾著一根半燃的女士煙,淡黃色煙霧繚繞上升。

燕禾認得這種煙。價格不貴,雖然被稱為煙,但煙草經過研究培植,對人體沒什麽影響。煙卷裏摻雜微量氧化物,燃燒時會排放氧氣,所以煙霧沒有刺鼻的味道,一些場所還會專門售賣。(註3)

周圍年輕人大多衣著清涼,相較起來,女人打扮稱得上含蓄,全身上下只露出一截修長白皙的小腿。但只要有人踏入這家酒館,第一眼註意到,不會是其他任何人。

一定是她。

燕禾也不例外,對於如此出類拔萃的魅力,很難不報以純粹的欣賞。

從看到女人的第一眼,燕禾就理解了,為什麽書中各色美女環肥燕瘦,百花爭艷,都不能撼動正宮的位置。

不止是酒館裏的人註視著女人,女人同樣在審視著,對她投以探究的人。她的目光坦蕩,姿態大方,不會讓人感到冒犯,她朝燕禾淺淺地笑了一下。

明明只一個禮貌客氣的微笑。

但饒是燕禾這樣的厚臉皮,都禁不住心跳漏了一拍,她佯裝淡定地移開視線,一低頭看見正在和甜品戰鬥的葉貝書。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