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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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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

葉貝書吃相文雅,小口地咀嚼,安靜且速度奇快,一轉眼的時間,桌面上堆起一疊空盤子。

他用金屬勺子挖一勺焦糖布丁,眼角略彎,月牙兒一樣。

大概是有點渴,葉貝書伸手,朝向梅子酒。

一只手半路橫插過來,輕巧地將其橙汁與酒換了個方向,現在是橙黃色的果汁最靠近葉貝書了。

被突如其來的動作打斷,葉貝書蹙眉,他暫時放棄眼前的甜品,站起身伸長胳膊,去夠桌邊的梅子酒。

燕禾饒有興致註視,忽然說:“酒精會加劇海馬體萎縮的風險,破壞大腦的神經元,所以笨蛋更愛喝酒,可以掩飾他們思考遲緩,難以自控的習慣。”

葉貝書的手僵在半空,他瞅一眼正騰挪翻轉著雞尾酒,和顧客高談闊論的莫西幹頭,稍一猶豫,選擇了橙汁。

下一秒,燕禾單手扣住酒杯,嘗了一口。

“可是當笨蛋最舒服,只要會喝酒就行了。”

燕禾喟嘆道。

葉貝書抿一小口橙汁,果味清爽微酸,完美中和了食物的甜膩,但他莫名不爽。

“你應該給自己點一杯助眠的牛奶,而不是容易興奮的酒。”

葉貝書早就留意到燕禾眼下的青黑,擡頭問:“燕小禾,你幾天沒睡了?”

“你一點也不尊重幻想(註1)。”燕禾單手撐著臉,懶懶地說。

葉貝書放下勺子,冷笑兩聲:“說起來,金學姐不知道這事吧。你是想自己早點猝死,留下一群蠢猴子緬懷你嗎?”

燕禾維持原來姿勢沒變,微瞇起眼,眸光冷冽:“小鬼,你調查我?”

“果然一聽到金學姐,反應就這麽大。”

葉貝書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盯著燕禾,毫不掩飾他的好奇,兩人對視了幾秒,葉貝書才微微移開目光,輕聲道:

“這麽說吧,解題肯定要先搜集條件再作出假設。因為監控的事,這幾天鎮上在做網檢。

兩千八百一十人,多出任何一個賬號,都非常顯眼。這次找出的新賬號共一百九十一,其中一個賬號,在發出一封郵件後,就陷入自動凍結。

收件端地址是金學姐工作室,發件人也許是你。”

葉貝書說完有點口渴,於是小口小口地喝橙汁。

不知用了什麽方法,這個賬號在註冊時直接跳過必須的人臉識別和身份信息采集,生成一個全匿名賬號,他費了好一番工夫,才追溯到原始地址。

這是在他熟悉國內網絡與防火墻的前提下,如果燕禾按照這種手段註冊外網賬號,破譯員更難發現。

葉貝書不禁想起,那個始終恢覆不了數據的監控器。

一群笨蛋們醒來後,權當作了一場夢。

巧合嗎?

不,不是巧合,只要尋著蛛絲馬跡,一切異象皆有跡可循。

雖然葉貝書不喜歡解釋,但對於未解開的迷題,他總有足夠的耐性,這也是他今天赴約的主要原因。

節奏舒緩的管弦樂在此刻響起,充斥著酒館各個角落。

這是一場無言的拉鋸戰,雙方都安靜且有耐性。一時間,只有燕禾的食指與桌子相叩的敲擊聲,音量大不不小,富有節奏感。

葉貝書垂眸,盯著燕禾不斷擡起,又猛然落下的手指,心跳竟不知不覺間,與韻律的節拍高度重合。

“先聲明,這些事情我不能說。”半晌,燕禾重新開口,她依舊漫不經心的模樣,懶散隨意地往沙發一靠,說,“你想知道的話,去問晁席。”

從燕禾的視角看,少年頭上有一個小小的發旋,隱藏在柔軟的黑發中,睫毛又長又密,一小片陰影落在眼瞼下,不經意遮住了他一雙清澈直白的眼眸。

那雙眼睛總在默默註視著人群,既害怕長時間與人對視,又十分敏感來自外在的視線,故而觀察力比一般人敏銳得多。

在原書中,葉貝書被晁席“英雄救美”,成為主角的幕後助攻,基本主角在的地方他就在。

書中對他的描寫其實不多,第一次出場就是被“校園霸淩”,晁席出手解救。

燕禾進入那條小巷時,尚未意識到自己觸發到劇情線,當她自上而下俯視橫七扭八倒下的□□時,心裏有種異樣的荒謬感。

直到葉貝書說出自己的名字。

才生出一種“原來如此”的感覺。

原來名為命運的齒輪,正在轉動。

燕禾無比清晰認識到這一點,在那時,她的腦海中就產生一個大膽的猜測。

為驗證這個猜測,燕禾提前做出許多準備。

哢吱——

酒館門被推開了。

掛壁上的時鐘指向九點一刻,與燕禾預期的時間分毫不差。

遙視著推門而入的高大男人,燕禾並沒有多少驚訝,她淺淺地擡下眼皮,語氣嘲弄:“主角登場了。”

葉貝書只微微側身,將空碟子推到一旁,身體依舊背對門口,皺著鼻子問:“你說晁席?他已經愚蠢到如此顯眼的程度嗎?”

隔著大半個酒館,晁席怎麽也聽不見兩人的對話。加上燕禾選的位置靠裏,離門相當遠。

如果要找一個視角俯瞰,必須坐在吧臺高腳椅上。

果然,晁席沒往裏面看,他徑直地走進來,神情有一種掩蓋不住的疲倦。視線一直停留在半空中的虛擬屏幕,隨意找一個離門近的地方坐下了。

接下來,還有一場硬仗。

燕禾沒骨頭一樣靠在沙發背上,眼皮半闔著,開始打哈欠。

然後,聽到有人叫她。

葉貝書挖走最後一勺冰淇淋,理直氣壯地說:“燕小禾,我還餓。”

燕禾努力睜開眼皮,招手讓服務員……服務熊再添一份甜品套餐。

“這一份是賄賂。”燕禾伸出食指,搖晃兩下,動作緩慢得像電影裏的慢鏡頭,語氣同樣理直氣壯,“郵件的事,不許告訴金枝。”

葉貝書用手指按住勺子偏窄的一頭,讓它高高翹起,反問道:“為什麽不能告訴金學姐?”

“……我還沒想好,怎麽和她相處。”

燕禾的眼睛瞳色很深,剛睜開時像黎明前的黑夜,此時籠罩一層朦朧水汽,細看又黑黢黢的空無一物。

她道:“再說,這個項目是金枝做的。我只是這幾天有點失眠,習慣找個東西打發時間,正好看看而已。”

又騙人。

葉貝書偷偷撇嘴,他打開過那封郵件,裏面字不多,卻條條一針見血,甚至放了幾首原創的角色歌。這些資料和作品沒有對原著小說的深入理解和研究,絕對寫不出來。

沒有署名的話,肯定會被工作室當成某個熱心書粉的投稿,葉貝書想到。

“賄賂我收下了,反正金學姐遲早會知道。”

葉貝書瞄著剛上來的雙色冰淇淋球,舔了舔嘴唇,妥協道。

一只服務熊路過這裏。

燕禾喊住它,手指遙指晁席的位置:“給他加一杯熱牛奶。”

葉貝書停下咀嚼,他狐疑地瞅燕禾一眼,揉著鼻子說:“燕小禾,這不是給我的麽。”

燕禾忍俊不禁,眼裏多了幾分笑意,說:“有一個問題。”

葉貝書用叉子扒拉水果撻,用眼神示意她說。

“為什麽你喊金枝學姐,叫我名字就小一輩似的。”

這個問題困擾燕禾很久了。

葉貝書用紙巾擦幹凈手,正襟危坐,表情認真不像開玩笑:“因為金學姐很厲害啊……和活人打交道是很困難的一件事。”

怕燕禾不信,葉貝書舉了個例子。

“學院裏沒有人不認識她,但沒有人會說她的壞話,光是這一點,你我就做不到。”

“因為金枝在新聞部?”

燕禾暗忖。

“這是一部分原因。”

雖然金枝的八卦小報寫得引人入勝,剛升入大二就被任命為新聞部副部長,年紀輕輕就大權在握,最主要的原因其實是——

“謠言是一時的,利益卻是永恒的。金學姐的人際圈廣,外表容易讓人放下戒心,談判手段高明。

她總能找到讓雙方都滿意的平衡點,充當利益分配時的軸心人物,沒人願意與這種人交惡的。”

更何況,新聞部活動範圍不單是學院。

葉貝書自己就被一眾笨蛋反覆告知,千萬不要引起那個長相可愛的三年級學姐的好奇心。

“可愛是非常可愛……”燕禾若有所思,嘆了一口氣,“其他的,完全感覺不到。”

“大部分人都擅於偽裝。”

葉貝書擡頭瞅一眼燕禾,撇了撇嘴,又道:“尤其是女人。”

不知道燕禾如何辦到的,但有這種瞞天過海的技術,葉貝書不相信燕禾查不到“席生”賬號背後是誰。

可任誰都不會想到,在明知對面是誰的情況下,燕禾還能忍這麽多天,一點點地搜集證據。在眾人快遺忘這件事的時候,又突然亮出底牌,一番話直接將“席生”推到風口浪尖上。

或許忍耐到極致時,毀滅與新生只在一念之間。

葉貝書想,如果他經歷同樣的事情……

“你好像一副英勇赴義的樣子?”

少年清秀的一張臉上,咬牙切齒的樣子實在突兀,燕禾想不註意到都難。

“有點多餘,但我還是要問,”葉貝書咬著叉子,猶豫一下還是說出來了,“不寫歌的話,你以後打算做什麽?”

“順水推舟。”

然後渾水摸魚。

她不是原主,對燕禾而言,寫歌不是一種享受。創作是痛苦的,只會讓她焦慮,讓她不安,讓她難受到夜不能寐。

只要能推動劇情就行。

經過她這些天的觀察,即使與書中出現了同樣場景,同樣人物。角色的行為表現與書中所描寫的也大相徑庭。

創作是主觀的,與現實區別就在於人的不確定性。

因此推斷,劇情線可以改變。

她可以在合適的時候推一把,讓群眾的情緒更洶湧,更澎湃,更瘋狂——

如巨大的海浪迎面撲來。

無論是她,還是晁席,只要能在最短時間裏收集足夠的情緒值,讓她回到自己原本的身體裏,她不介意一部分潮水會濺到她身上。

像這樣“自-殺式直播”,絕對稱不上一個多麽高明的辦法,頂多算一個噱頭,甚至難以避免,會被陌生人當作打破尷尬的談資。

如此發達的網絡,匯聚形形色-色的人,一個人或許影響不了什麽,但是群體將簡單的情緒放大發酵後的結果是驚人的。

只短短一個小時,主系統與分系統的情緒值分別漲了8%和5%,比前幾天加起來的還要多。

晁席,或者說“席生”,必然功不可沒。

為保持可持續發展,燕禾給他點了杯牛奶。

補補身體,以後還要用的。

就這麽一會兒功夫,那邊又有動靜了。

燕禾的視線越過少年的肩膀,落在剛站起身來的晁席身上。

桌上有半杯白葡萄酒,還有一個空杯子。

分系統被喚醒的距離是五十米。

按理說,燕禾應該離晁席遠點。

但她沒有動作,只是歪著腦袋,整以暇地擡眼看向晁席。

一步,兩步,越來越近。

系統沒有任何聲響。

也許是酒喝多了,晁席臉有點紅,手腳動作僵硬,眼睛也不知道往哪裏亂瞟。

他走近了,臉上還要努力維持住表面鎮靜,磕巴道:“你、你好,那杯是你……?”

在沙發上,燕禾慢悠悠坐直身體。

……

她全神貫註地註視被搭訕的女人。

無疑,她是燕禾剛開始就註意到的那位美人。

女人是側身坐的,單手隨意搭在桌上,聞言微微擡眸,掃了一眼冒失的搭訕者,神態從容淡定。

女人的五官暴露在暧昧的燈光下,不是傳統意義上精致,但有種難以言喻的韻味。鼻尖有顆小痣,夾煙的手指白皙頎長,紅唇微微開合,貝齒輕闔,白色霧氣裊裊升騰,在迷離幻光中纏繞飄散。

只是坐在那裏,就像一副名畫。

晁席站在畫前,緊張到舌頭打結。

“我不是想打擾你,但是剛才……我收到一杯意外的點單,服務員指著這邊,我想……”

聞言,女人淺笑,畫就活過來了。

她有點溫柔的南方口音,像雨後天晴的長街,明媚幹凈,蘊含一種生機活力的氣息。

“如果你想要和一個女人做-愛。首先記住一點,不要解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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