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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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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

路燈微黃,映照在書頁上。那些筆跡金枝再熟悉不過,勾勾畫畫,塗塗改改,有種信手拈來的瀟灑勁兒。音符自然流淌,像一個個上揚的小勾子。

無疑是一份純正手稿。

手指緊緊捏著書頁,金枝想哭又想笑,最後將腦袋磕在燕禾肩上,哽道:

“你不早說,這麽重要的證據就放在教室裏!被人拿走怎麽辦!”

結結實實挨了一下,燕禾吃疼,齜牙咧嘴地抽氣:“托您的福,提前拿到。”

測試情緒值的閾值固然有趣,但燕禾出門晃一圈,目的不只是拉仇恨。

季老說過,平生最羨慕兩種人:一個是畫家,一個是音樂家。因為這兩種藝術最需要天才,沒有天賦而勉強對付,絕無成就(註1)。

即使擁有過目不忘的能力,在音樂創作方面,穿越男依舊是個門外漢。

一來,短時間消化樂理知識困難,二來,穿越男早已習慣伸不勞而獲。

受先入為主的觀念影響,原身沒想過對面作弊的可能性,只當是一次巧合。

她去私信,消息卻石沈大海,她說自己無辜,謠言卻越演越烈。

破解謠言要從根處下手,須一擊致命。夾在教材裏手稿,終端裏調音記錄,還有寫到一半的歌,翻盤籌碼不是沒有,只是最後一個電話摧毀了她。

燕禾所做的,只不過把原身該做的事情補完。

天平一方被擺上砝碼,想要維持平衡,另一邊必須有所回應。

如果比作一場你來我往的棒球比賽,燕禾就像從替補席上頂過來的打手,即使現在到九局下半場,滿壘兩出局,她的目光也只追隨眼前這一球而已。

……

大概是松了一口氣,金枝語氣輕松許多。

她瞅一眼虛擬屏幕,暗示性地哼了一聲:“你還要開多久?”

燕禾關掉視頻。

反正想看的已經看到了。

“有時間看這個不如來我工作室打工。”金枝半開玩笑地說。

“行。”

燕禾頷首,思考兩秒:“給錢就行。”

金枝有點意外,剛準備說什麽,被一陣歡快的通訊音樂打斷。

【孫子,孫子,我是你爺爺~】

金枝打開終端,虛擬屏幕迅速浮現在兩人面前。

在看到名字的一瞬間,金枝的臉皺成一團,但她劃下接聽鍵時,已經換了一副表情。

“您好,這裏是合金工作室……嗯,上次提的方案設計我們重新討論過,第十七版確實不符合調性,正在重新在做……不,怎麽會麻煩呢,貴公司的選擇是莫大榮幸,我們爭取這兩天再給您一個新方案……”

一套圓滑的社交太極話術被金枝玩得爐火純青,用詞溫和謙卑,適時吹捧又不至於讓人看輕,無一恰到好處。

隨之“嘟——”的一聲掛斷。

當即,咬牙切齒:

“大公司了不起啊,天天逼人加班!”

金枝苦惱地想揪頭發,苦於沒有多餘的手,因為不知何時,手裏多了一個罐裝咖啡,還有六七個巧克力棒。

……

燕禾早在記憶中習慣這種場面,淡定地去附近的售貨機裏買了兩瓶咖啡。鋁制罐子順著通道滾下來,咣裏咣當地響,她伸手掏出來,看了一眼,有點驚訝地挑眉。

燕禾把一瓶咖啡罐遞給金枝,後者正在微笑著打電話,手無意識地接下。

這裏真是一個低情緒值世界嗎?

明明這家夥看起來比她有精神得多。

燕禾心想,順勢又往金枝手裏放了幾個巧克力棒。

直到金枝掛斷電話開始回瞪她,燕禾才收回手,問:“打完了?”

“你可惜什麽?”

金枝翻個白眼,把巧克力棒全扔回去,只打開咖啡喝一口,沒忍住罵了句。

“我去,什麽味兒!”

金枝皺眉,又抿了一小口,小禾聽到她要加班特地買了咖啡,她不能辜負小禾的心意,就算這個咖啡味道再怪…嘔……也要喝完!

金枝酸得面部扭曲,閉上眼又給自己灌了幾口。

“聽說一個人在打電話時,會接下遞過來的任何東西。”

燕禾不急不緩地拆開一個巧克力棒,丟一個到嘴裏,含糊不清地說:“這是個測試,結論是你的潛力很大。”

酸到胃疼的感覺讓金枝幾乎咬碎一口貝齒,她把鋁制咖啡罐頭捏得哢嚓作響,怒火沖天。

“呵呵,你這種人去打工絕對會把老板氣死!離我工作室遠點!我可是要活到一百歲的女人。”

金枝越說越愁,明明喝著咖啡,卻嘗出了酒味,酒不醉人人自醉。

“這個月的房租,夥食費,水電費,調音臺維修費……全指望這個單子了。見鬼,搞藝術怎麽會這麽窮!”

……

精神之海中,還在面壁思過的光球圍觀全程。

頓時受寵若驚。

[“原來在別人家裏要交房租,燕禾大人您對我真好嗚嗚嗚,那什麽金,金屋……”]

努力搜索詞匯的光球卡殼,燕禾聽出它要說什麽,沒留神,說出聲。

“你想說金屋藏嬌?”

“明明是狗窩養狗。”

金枝捏著罐頭,頭也不擡地說。

……

燕禾對光球說:“你是小狗。”

光球被宿主大人的不要臉震驚,氣得跌了個滾。

燕禾把電視機打開,光球一肚子臟話又憋了回去。

盡顯寄人籬下的卑微。

搞定了光球,燕禾再把視線放回金枝上,金枝對她……不,對原身有沒有積怨,試一試就知道了。

燕禾將記憶往前推,找到金枝話裏矛盾的地方。

“我記得,你剛才邀請我去你工作室。”

還是boss直聘。

“在後悔了。”

金枝不為所動,板著小臉,油鹽不進。

“可是家裏的調音臺壞了。”

燕禾現學現用,微微低頭,倨傲鋒利的眉眼一旦被遮住,其餘五官便顯得非常柔軟,表面上毫無攻擊性。

形狀完美的嘴唇開開合合,吐露出的聲音繾綣醉人,如溫柔的情人在耳邊呢喃絮語:“我想借工作室的設備錄歌,小金總不能批準嗎?”

金枝驚恐地倒退一步,表情快裂開了。

小媳婦一樣哀怨可憐的語氣是鬧哪樣?

想省錢也不要在這種事情上浪費多餘的演技啊!

“你贏了,現在就去。”

她敗下陣來。

……

工作室在一棟獨立的商業樓裏,晚上沒人加班,一片烏漆嘛黑,只有門衛室亮著個燈。

金枝推開小窗,伸著腦袋朝裏面喊:“老袁,開個門。”

“馬上!”

被喊作“老袁”的男人蜷縮在沙發椅上,身上披著個暗黃色小毛毯。大約四十來歲的年紀,狗啃劉海雞窩頭,保安制服的袖子被隨意卷起來,露出兩只瘦長的手,此時正在虛擬顯示屏上靈活騰挪。

金枝一邊等一邊從袋子裏掏出一罐塑裝咖啡,又問:“老袁,喝咖啡嗎?剛買的,味道有點奇怪。”

“怎麽奇怪了?”

燕禾頓時不樂意了,逼逼道。

“橙子味咖啡還不夠奇怪嗎?”

金枝低頭看一眼亮黃色外包裝,心有餘悸地說。

“你看上面寫的,手磨咖啡加上開水泡開的新鮮橙皮,橙皮的苦浸入咖啡豆的酸,酸堿中和,相互平衡,適用於各種人群服用。”

燕禾一本正經地為咖啡辯護。

“這麽講究?”金枝懷疑地瞅一眼配料表,“我頭一次聽說。”

“哎呦,泡面包裝上還有牛肉塊呢,然後下面一行字——廣告效果,以實物為準。”

一道極具地方口音的聲音插-進來。

老袁說完,伸手接過,淺嘗一口,砸吧一下味道,說:“味兒確實有點怪,不過提神,謝了啊。”

他看見燕禾,扭頭看顯示屏,不確定地問:“我該喊你小禾還是小席?嘶……剛才好像罵了你,不好意思。”

“老袁,怎麽連你也……”

金枝扶額,不忍直視殘酷的現實。

燕禾首先欣賞了一下兩人表情。

老袁坦誠地道歉,沒看出任何憤怒或者厭惡的情緒。

她不禁好奇:“我叫小禾還是小席,對你來說有區別嗎?”

老袁老臉一紅,眼睛炯炯有神,說:“當然有區別。”

他試圖解釋清楚:“你想,如果一個男人年輕,有才有名,聲音好聽,還有一堆妹子追捧。一旦他跌落神壇,是個男人都忍不住去踩一腳。”

燕禾聽完並不覺得冒犯,可能是老袁的態度過於自然。

“只要不對我的作品指手畫腳,我允許你們嫉妒我。”

容易被嫉妒也是一種特質,在英文裏,“outstanding”這個詞就有出眾的意思。

燕禾接受度良好,純當一種誇獎。

“我可不接受這個理由,老袁,你說清楚,不然——下次不給你帶泡面了。”

金枝放狠話時,貓眼瞪得很圓,奶兇奶兇的,不太像威脅。

“哎呦,小金老板,沒有你的泡面我怎麽活。”

老袁立即坐直身體,正色道。

“說實話,是因為無聊。”

老袁偏頭瞥了一眼窗外,黑夜沈默著回應他。

“如果不做點什麽,長夜漫漫,一個人多難熬啊。”

……。

重新審視平時熟悉的面孔,金枝思索一會兒。

覺得此時老袁就像傳說中的掃地僧。

“雖然很感動,”燕禾插了一句,問,“但這就是你當網絡噴子的理由?”

男人突然轉過臉,大聲咳嗽:“一個單身老男人半夜找人說話,會被當成騷擾對象的!所以除了推銷買保險的,只有杠精會理會了。現在杠精最集中的地方,肯定是你視頻下面的評論區。”

“有幾分道理。”燕禾說,“總之,不打擾女性睡眠也是一種紳士品質。”

“對啊!知己!”老袁眼神一亮,要不是金枝阻攔,當場就要握住燕禾的手,道:“話說回來,你是小禾,那小席也是妹妹?”

“是個弟弟。”燕禾有點好笑,“什麽都沒搞清楚,你怎麽懟杠精?”

“這有什麽?和杠精吵架又不需要擺事實講道理!”老袁擼起袖子,手剛放在屏幕上,意識到什麽,詢問道,“如果我罵他,小禾妹妹你不會生氣吧?他知道了,不會順著網線過來揍我吧?”

“他是我前男友。”

簡單的六個字抵得上千言萬語。

“太好了。”老袁咂舌道,“我的意思是,你太好了,那種男人不配,不像我,我只會心疼妹妹~”

“你好騷啊。”燕禾被逗樂了 ,懶懶地拖長音調念,“袁、叔、叔。”

“我看起來有那麽老嗎?叫哥哥怎麽樣!”老袁演起來了。

……

劈裏啪啦,高手濾鏡碎了。

被老男人突如其來的騷閃斷腰,金枝艱難地咽下口水,連拖帶拽地把燕禾拉走。

剛才好像覺醒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

“大家好,我是燕禾,一個無聊的D站博主。”

燕禾說完這句話,簡單停頓一下,她瞅著直播間人數以一種恐怖速度飆升。

這是“抄襲風波”事件的第六天。

選擇這個時間,是因為網絡熱點的生命周期,最多持續一周。無論當時多麽轟動的事件,七天後都會歸於平寂,無人在意。

所以她留足時間積蓄負面情緒值。

待增長接近平緩,燕禾才決定下劑猛藥。

精神之海裏,光球難得關掉電視機,蹲在數據流前嚴陣以待,扮演一尊白色雕塑。

屏幕上彈幕密密麻麻,以一種強硬的姿態闖入眼簾。

“哢嚓。”

門鎖扭開,金枝拎著一袋東西進來,忽然她腳步一頓,在玄關處矮下身,豎起耳朵。

金錢草盆栽抖落了幾片羽狀覆葉。

往常看到,金枝肯定要心疼一會兒,但這次金枝沒有分給金錢草一個多餘的眼神。

她的視線,全在燕禾身上。

後者這幾天該寫歌寫歌,該上課上課,活得像個沒事人。

除了失眠。

金枝半夜回來撞見幾次,後者一副腎虛過度的模樣,看也不看她,鬼一樣從身邊飄過去,咽下安眠藥,自己發一會兒呆,最後回房間。

媽的,吃棗藥丸。

金枝愁死了。

工作室的單子終於告一段落,金枝今天特意提前回來,準備帶燕禾出去散心。

然而燕禾選擇這個時間直播。

金枝不想打擾,又擔心燕禾難以應付,蹲在玄關處進退兩難。

直到燕禾註意到她,餘光斜了她一眼,微擡下巴,示意她坐過來。

金枝也不矯情,緊張地小跑過來,在沙發邊上端正坐好,視線落在燕禾面前的直播屏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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