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關燈
小
中
大
第一章
蕭承嵇生得幼，即便已經二十二，看起來卻仍和十五六歲時沒什麽區別。就連個子，連自家姐姐都比自己高半個頭。
丫鬟春竹呈來夫人今晨囑咐慢燉的大骨湯。
“少爺，該用膳了。”
蕭承嵇從比身高的柱子旁走了出來，一張小臉皺成一團，邊在案前坐好，邊執起湯勺苦惱地自言自語:“……不該呀，都五年了怎麽能沒多長幾寸呢？”
春竹抿嘴笑。
北朝有個不成文的規定，一到初春三月，戍北將領便得回朝輔帝慶春耕。
武將返朝，和少爺不對付的霍家大將軍一半概率也會回京來。
每到這個時節，少爺對於個子長沒長，就會格外執著。
在這幾日，夫人會特地囑他們熬幾日的大骨燉湯。
著著一身藍裳的少爺不高興地一口口喝著湯，圓圓的臉蛋尚留著鼓鼓的嬰兒肥，白白嫩嫩像剛剝殼的水煮蛋，一雙黑溜的葡萄眼盯著半空走神，長而密的睫毛上下扇動，穿著白靴的小腿離地幾寸無所知地晃蕩著。
又乖又迷糊，誰能料到這是才高八鬥，五年前舌戰群儒的狀元郎呀。
春竹忍著上前挼腦袋的沖動，為避免自己的大不敬，一臉慈愛地捂著泛濫的胸口退下。
今日又是想生個少爺的心呀。
嗚嗚好想挼。
*
用完早膳。
蕭承嵇換上官袍，拿上笏板，端上自認正經嚴肅的臉，挺得直直得往宮中走。
今日是戍北武官回朝的日子。
蕭承嵇都打聽清楚了，霍家那個野蠻大個子今年也回朝來。
蕭承嵇討厭霍燃。
高有什麽用，俊朗有什麽用，京裏上下姑娘家喜歡有什麽用？
還不是四肢發達，沒有墨水。
他蕭承嵇，今年也是長了兩三寸的人了，也成熟了不少，可不是五年前的模樣。
蕭承嵇思及此，挺了挺胸，行在官道上也加快了步伐。
“承嵇！”
袁熀從後跑上來，一把攬住蕭承嵇的肩膀，“今兒怎麽來這麽早？聽說沒，霍家那小子今年可算回朝，也不枉你盼那麽久……”
蕭承嵇不愛聽了，圓眼一斜，淡淡，“哦？今日是武官回朝的日子？”
袁熀嘻嘻笑，順手捏了把蕭承嵇軟乎乎的臉蛋，“蕭大狀元也會忘事？得，你家同霍家恩怨這麽久，不見還正好不心煩……”
蕭承嵇將袁熀的手拍開，理了理自己的衣裳，“還在宮裏頭，成何體統，拿開你的爪。”
袁熀笑嘻嘻地湊上前:“蕭大官兒的意思是在宮外就沒事嘍？”
蕭承嵇擺起嚴肅的小臉:“在宮外我就直接揍你了。”
袁熀:“……”
袁家和蕭家是世交，袁熀更是蕭承嵇從小玩到大的至友，一起上的學，背的書。同年蕭承嵇中了狀元，袁熀吊在榜中，好在秉性也佳，堪堪進了翰林院掛了個散職。
北朝正四品官員才需上早朝。
袁熀同蕭承嵇打了招呼後，就直接去了翰林院。
官道上來朝的官員逐漸多了。
蕭承嵇一路點頭回應著百官的問好，正經著小臉進了正殿。
文官在左，武官在右。
蕭承嵇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好，圓溜的黑眸狀似無意地掃了一圈殿內。
年近古稀的陳丞相已經到了，老奸巨滑的章太尉站在最右的前端，瞇瞇的老眼像在瞌睡。
官員陸續來齊，蕭承嵇眼尖地發現武官列隊裏，章太尉的身後空出了一個位置。
尹公公尖著嗓子喊“皇上駕到——”
一身明黃的老皇帝入座其上。
例行的朝拜，上奏，諫言……
蕭承嵇頻頻往章太尉身後看。
直到下了朝，章太尉身後的位置還是空的。
正殿開啟，蕭承嵇隨著百官大流走出殿門。
禮部尚書身後行到蕭承嵇身旁，小聲詢問，“怎麽了？今天看你上朝一直心不在焉的，章太尉背後黏著米粒了？”
蕭承嵇了無生趣地掃了他一眼，敷衍了一句“對啊”，怏頭怏腦地下著臺階。
禮部尚書原本只是打趣的一句話，正會見蕭承嵇不似玩笑的模樣，仔細回想著章太尉的背，摸不著頭腦地自語:“真黏米粒了？”
下正殿的臺階分兩大段，共九十九階，以大理石玉鑄就，兩旁立著塑衣挺立的侍衛。
禮部尚書正追著蕭承嵇下臺階，忽聞不知前頭誰人道了聲，“霍將軍回來了！”
就見剛垂著頭下臺階的人噌地擡起毛腦袋。
禮部尚書:“……”
明晃日光下，石玉階澄澄發亮。
階下官道上，長身而行的人一身玄紋勁裝，周身還餘著戰場才有的肅殺冷寒的氣息，周正五官冷峻而鋒利。
高大腿長，暖春下，撲面來的，竟如寒松般禁欲冷冽的氣息。
蕭承嵇盯得眼都直了，沒出息地咽了口口水。
同樣是五年，怎麽這人又高又俊了，自己就只多了幾兩肉。
蕭承嵇捏了捏自己袖中的小胳膊，小小羨慕下，心底又是小小地酸澀了會。
像是有所感還是蕭承嵇盯得太直接。
官道上的人，忽側頭投來一道犀利的目光，對上蕭承嵇的眼，那黑沈眸中的淩厲頓了會，消散開去，而後便轉回了視線。
蕭承嵇眨巴了會眼，把眼也移開。
禮部尚書擡手放在額前眺望:“……霍將軍這是剛回到京要去禦書房給皇上報告吧？嘖嘖……”
禮部尚書回過神，發現蕭承嵇已經下了好幾節臺階，忙趕上去，“哎……你說你們蕭家同霍家政上不合這麽多年，這霍燃屢次獲軍功，會不會對咱們不利呀？”
蕭承嵇對於趙鑠把自己歸於文官一派像無所聞，“各司其職，都是為國出力，文武本就不該有對立一說。”
禮部尚書搖頭晃腦地哦了一聲。
追著蕭承嵇的步子下了臺階，“蕭大人大義！其海容之見趙某佩服佩服……”
蕭承嵇未理會他，徑直往翰林院報備去。
*
蕭承嵇十七中了狀元，頗得老皇帝看中，五年內，進了翰林院，一路從六品步步升到正三品的職位。
翰林院主編修起草文史。
蕭承嵇到時，其他人已經在其位上忙碌行事了。
“春耕狩獵的文議，哎……齊豫今兒請假了？這要馬上交給皇上，怎麽沒早點報備？這會又分身不開……”
蕭承嵇掃了圈屋內，看向魯學士，“我這會得閑，我替你送去吧。”
“哎呀！謝蕭大人！幫了大忙！”
“無礙。”
“送禦書房，讓小公公們拿進去就好。”
蕭承嵇耳朵動了動，清咳一聲，點點頭嗯了聲。
*
禦書房內。
老皇帝笑瞇瞇地看著臺下人，“霍愛卿可是又歷練了許多啊。多虧霍愛卿的有為，邊疆才能時實太平多年。五年未回京，今回來你可得多待些時日了，別那麽著急著走了。”
霍燃直身而立，仿若凜松，面上神情冷淡依舊:“多謝皇上讚賞，但戍邊之所不可一日無將，恕臣不放心多留在京。”
“哈哈哈哈哈哈……”老皇帝欣慰笑笑，“你這孩子還跟從前那般犟，你有這份心，是北朝的榮光！”
“不過……好男兒忠孝兩全，你已快而立年，總不能不成家，罷罷……朕知道你為國心切，但朕的耳朵快被你姐姐怨教長繭了……這次回京，無論如何都得成個家再走，也不遲……到春耕為止，看中哪家好姑娘，朕定給你賜婚隆重辦禮……”
霍燃眉微蹙，停了會，沒接話。
老皇帝怕再說下去能讓他找其他借口推辭，就當他默認了，轉了其他話題。“今年春耕朕想出巡狩獵，祭祀宗祖……隨行百官就由你帶頭領隊吧……這翰林院的議程怎麽還沒呈上來？”
老皇帝看了眼禦書房的門，身邊的大公公心領神會，“奴才這就去催催。”
老皇帝點點頭。
大公公走後，老皇帝靠在龍椅背上，翻著案上的奏折。
禦書房內一時沈靜。
老皇帝忽然開口:“霍愛卿還記得朝中文官一派的蕭承嵇嗎？就是五年前中狀元的那個少年郎，朕果真沒看錯，這孩子有前途，不過幾年解決了朕頭痛的洪水災禍和鹽政問題……說不準再幾年……陳丞相退休後，得他來繼位了。”
老皇帝說了一堆，忽然想起蕭霍兩家的恩怨，訕訕摸了摸鼻子，“……霍愛卿出征多年，該不記得這人吧？”
霍燃不知在想什麽，淡淡點了下頭，“臣記得。”
老皇帝看了眼他，嘆了口氣，“你們是朕的手心手背，朕不好苛責偏袒哪一方。只是這蕭承嵇是個機敏聰慧的孩子，這五年來變化也大，假以時日，你們兩家若能和言一出，造化得看你們小輩……”
老皇帝還在感時傷懷，霍燃的思緒卻從那句“變化很大”上飄散百裏外。
那個弱不禁風小文官，有變化嗎？
霍燃想起剛才從正殿走過看見的人，在初春微寒的風中，鼻子和臉蛋凍得紅紅的，一雙黑眼睛亮晶晶，陽光跳躍在那毛茸茸的腦袋瓜上，像極了只小松鼠。
和五年前那個穿著不合身的正袍，在接風宴上，兇狠瞪他的模樣，倒是如出一轍。
老皇帝老眼微睜，看著霍燃面上罕見的笑意一閃而過，有些稀奇。
老皇帝摸了把胡子:“愛卿認為蕭承嵇如何呢？”
霍燃收斂起笑意，淡淡，“小孩兒罷了。”
恰逢大公公正領著送議程的蕭承嵇進來，門剛推開，老皇帝和霍燃的話便飄進了門外兩人的耳朵。
大公公把門的手一顫:“……”
老皇帝清咳一聲，掩飾般地撫額翻奏折。
蕭承嵇生得幼，也最討厭別人說他小。曾有新來的官員，出口調侃被蕭承嵇以理說得面紅耳赤，那日下朝回家的途中，又被不知名的人捆麻袋胖揍了一頓。足足請了兩日假。
再上朝時，頂著兩大黑眼眶。
老皇帝都不忍直視。
自後，朝中人無人再敢提蕭大人禁忌。
霍燃回頭，禦書房門前，他口中的小孩兒怒目直視著他，合身的緋色官袍，襯得臉兒又白又嫩，官帽下軟乎乎的毛發，此刻像有圈無形的火光縈繞在外。
……炸開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蕭承嵇生得幼，即便已經二十二，看起來卻仍和十五六歲時沒什麽區別。就連個子，連自家姐姐都比自己高半個頭。
丫鬟春竹呈來夫人今晨囑咐慢燉的大骨湯。
“少爺，該用膳了。”
蕭承嵇從比身高的柱子旁走了出來，一張小臉皺成一團，邊在案前坐好，邊執起湯勺苦惱地自言自語:“……不該呀，都五年了怎麽能沒多長幾寸呢？”
春竹抿嘴笑。
北朝有個不成文的規定，一到初春三月，戍北將領便得回朝輔帝慶春耕。
武將返朝，和少爺不對付的霍家大將軍一半概率也會回京來。
每到這個時節，少爺對於個子長沒長，就會格外執著。
在這幾日，夫人會特地囑他們熬幾日的大骨燉湯。
著著一身藍裳的少爺不高興地一口口喝著湯，圓圓的臉蛋尚留著鼓鼓的嬰兒肥，白白嫩嫩像剛剝殼的水煮蛋，一雙黑溜的葡萄眼盯著半空走神，長而密的睫毛上下扇動，穿著白靴的小腿離地幾寸無所知地晃蕩著。
又乖又迷糊，誰能料到這是才高八鬥，五年前舌戰群儒的狀元郎呀。
春竹忍著上前挼腦袋的沖動，為避免自己的大不敬，一臉慈愛地捂著泛濫的胸口退下。
今日又是想生個少爺的心呀。
嗚嗚好想挼。
*
用完早膳。
蕭承嵇換上官袍，拿上笏板，端上自認正經嚴肅的臉，挺得直直得往宮中走。
今日是戍北武官回朝的日子。
蕭承嵇都打聽清楚了，霍家那個野蠻大個子今年也回朝來。
蕭承嵇討厭霍燃。
高有什麽用，俊朗有什麽用，京裏上下姑娘家喜歡有什麽用？
還不是四肢發達，沒有墨水。
他蕭承嵇，今年也是長了兩三寸的人了，也成熟了不少，可不是五年前的模樣。
蕭承嵇思及此，挺了挺胸，行在官道上也加快了步伐。
“承嵇！”
袁熀從後跑上來，一把攬住蕭承嵇的肩膀，“今兒怎麽來這麽早？聽說沒，霍家那小子今年可算回朝，也不枉你盼那麽久……”
蕭承嵇不愛聽了，圓眼一斜，淡淡，“哦？今日是武官回朝的日子？”
袁熀嘻嘻笑，順手捏了把蕭承嵇軟乎乎的臉蛋，“蕭大狀元也會忘事？得，你家同霍家恩怨這麽久，不見還正好不心煩……”
蕭承嵇將袁熀的手拍開，理了理自己的衣裳，“還在宮裏頭，成何體統，拿開你的爪。”
袁熀笑嘻嘻地湊上前:“蕭大官兒的意思是在宮外就沒事嘍？”
蕭承嵇擺起嚴肅的小臉:“在宮外我就直接揍你了。”
袁熀:“……”
袁家和蕭家是世交，袁熀更是蕭承嵇從小玩到大的至友，一起上的學，背的書。同年蕭承嵇中了狀元，袁熀吊在榜中，好在秉性也佳，堪堪進了翰林院掛了個散職。
北朝正四品官員才需上早朝。
袁熀同蕭承嵇打了招呼後，就直接去了翰林院。
官道上來朝的官員逐漸多了。
蕭承嵇一路點頭回應著百官的問好，正經著小臉進了正殿。
文官在左，武官在右。
蕭承嵇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好，圓溜的黑眸狀似無意地掃了一圈殿內。
年近古稀的陳丞相已經到了，老奸巨滑的章太尉站在最右的前端，瞇瞇的老眼像在瞌睡。
官員陸續來齊，蕭承嵇眼尖地發現武官列隊裏，章太尉的身後空出了一個位置。
尹公公尖著嗓子喊“皇上駕到——”
一身明黃的老皇帝入座其上。
例行的朝拜，上奏，諫言……
蕭承嵇頻頻往章太尉身後看。
直到下了朝，章太尉身後的位置還是空的。
正殿開啟，蕭承嵇隨著百官大流走出殿門。
禮部尚書身後行到蕭承嵇身旁，小聲詢問，“怎麽了？今天看你上朝一直心不在焉的，章太尉背後黏著米粒了？”
蕭承嵇了無生趣地掃了他一眼，敷衍了一句“對啊”，怏頭怏腦地下著臺階。
禮部尚書原本只是打趣的一句話，正會見蕭承嵇不似玩笑的模樣，仔細回想著章太尉的背，摸不著頭腦地自語:“真黏米粒了？”
下正殿的臺階分兩大段，共九十九階，以大理石玉鑄就，兩旁立著塑衣挺立的侍衛。
禮部尚書正追著蕭承嵇下臺階，忽聞不知前頭誰人道了聲，“霍將軍回來了！”
就見剛垂著頭下臺階的人噌地擡起毛腦袋。
禮部尚書:“……”
明晃日光下，石玉階澄澄發亮。
階下官道上，長身而行的人一身玄紋勁裝，周身還餘著戰場才有的肅殺冷寒的氣息，周正五官冷峻而鋒利。
高大腿長，暖春下，撲面來的，竟如寒松般禁欲冷冽的氣息。
蕭承嵇盯得眼都直了，沒出息地咽了口口水。
同樣是五年，怎麽這人又高又俊了，自己就只多了幾兩肉。
蕭承嵇捏了捏自己袖中的小胳膊，小小羨慕下，心底又是小小地酸澀了會。
像是有所感還是蕭承嵇盯得太直接。
官道上的人，忽側頭投來一道犀利的目光，對上蕭承嵇的眼，那黑沈眸中的淩厲頓了會，消散開去，而後便轉回了視線。
蕭承嵇眨巴了會眼，把眼也移開。
禮部尚書擡手放在額前眺望:“……霍將軍這是剛回到京要去禦書房給皇上報告吧？嘖嘖……”
禮部尚書回過神，發現蕭承嵇已經下了好幾節臺階，忙趕上去，“哎……你說你們蕭家同霍家政上不合這麽多年，這霍燃屢次獲軍功，會不會對咱們不利呀？”
蕭承嵇對於趙鑠把自己歸於文官一派像無所聞，“各司其職，都是為國出力，文武本就不該有對立一說。”
禮部尚書搖頭晃腦地哦了一聲。
追著蕭承嵇的步子下了臺階，“蕭大人大義！其海容之見趙某佩服佩服……”
蕭承嵇未理會他，徑直往翰林院報備去。
*
蕭承嵇十七中了狀元，頗得老皇帝看中，五年內，進了翰林院，一路從六品步步升到正三品的職位。
翰林院主編修起草文史。
蕭承嵇到時，其他人已經在其位上忙碌行事了。
“春耕狩獵的文議，哎……齊豫今兒請假了？這要馬上交給皇上，怎麽沒早點報備？這會又分身不開……”
蕭承嵇掃了圈屋內，看向魯學士，“我這會得閑，我替你送去吧。”
“哎呀！謝蕭大人！幫了大忙！”
“無礙。”
“送禦書房，讓小公公們拿進去就好。”
蕭承嵇耳朵動了動，清咳一聲，點點頭嗯了聲。
*
禦書房內。
老皇帝笑瞇瞇地看著臺下人，“霍愛卿可是又歷練了許多啊。多虧霍愛卿的有為，邊疆才能時實太平多年。五年未回京，今回來你可得多待些時日了，別那麽著急著走了。”
霍燃直身而立，仿若凜松，面上神情冷淡依舊:“多謝皇上讚賞，但戍邊之所不可一日無將，恕臣不放心多留在京。”
“哈哈哈哈哈哈……”老皇帝欣慰笑笑，“你這孩子還跟從前那般犟，你有這份心，是北朝的榮光！”
“不過……好男兒忠孝兩全，你已快而立年，總不能不成家，罷罷……朕知道你為國心切，但朕的耳朵快被你姐姐怨教長繭了……這次回京，無論如何都得成個家再走，也不遲……到春耕為止，看中哪家好姑娘，朕定給你賜婚隆重辦禮……”
霍燃眉微蹙，停了會，沒接話。
老皇帝怕再說下去能讓他找其他借口推辭，就當他默認了，轉了其他話題。“今年春耕朕想出巡狩獵，祭祀宗祖……隨行百官就由你帶頭領隊吧……這翰林院的議程怎麽還沒呈上來？”
老皇帝看了眼禦書房的門，身邊的大公公心領神會，“奴才這就去催催。”
老皇帝點點頭。
大公公走後，老皇帝靠在龍椅背上，翻著案上的奏折。
禦書房內一時沈靜。
老皇帝忽然開口:“霍愛卿還記得朝中文官一派的蕭承嵇嗎？就是五年前中狀元的那個少年郎，朕果真沒看錯，這孩子有前途，不過幾年解決了朕頭痛的洪水災禍和鹽政問題……說不準再幾年……陳丞相退休後，得他來繼位了。”
老皇帝說了一堆，忽然想起蕭霍兩家的恩怨，訕訕摸了摸鼻子，“……霍愛卿出征多年，該不記得這人吧？”
霍燃不知在想什麽，淡淡點了下頭，“臣記得。”
老皇帝看了眼他，嘆了口氣，“你們是朕的手心手背，朕不好苛責偏袒哪一方。只是這蕭承嵇是個機敏聰慧的孩子，這五年來變化也大，假以時日，你們兩家若能和言一出，造化得看你們小輩……”
老皇帝還在感時傷懷，霍燃的思緒卻從那句“變化很大”上飄散百裏外。
那個弱不禁風小文官，有變化嗎？
霍燃想起剛才從正殿走過看見的人，在初春微寒的風中，鼻子和臉蛋凍得紅紅的，一雙黑眼睛亮晶晶，陽光跳躍在那毛茸茸的腦袋瓜上，像極了只小松鼠。
和五年前那個穿著不合身的正袍，在接風宴上，兇狠瞪他的模樣，倒是如出一轍。
老皇帝老眼微睜，看著霍燃面上罕見的笑意一閃而過，有些稀奇。
老皇帝摸了把胡子:“愛卿認為蕭承嵇如何呢？”
霍燃收斂起笑意，淡淡，“小孩兒罷了。”
恰逢大公公正領著送議程的蕭承嵇進來，門剛推開，老皇帝和霍燃的話便飄進了門外兩人的耳朵。
大公公把門的手一顫:“……”
老皇帝清咳一聲，掩飾般地撫額翻奏折。
蕭承嵇生得幼，也最討厭別人說他小。曾有新來的官員，出口調侃被蕭承嵇以理說得面紅耳赤，那日下朝回家的途中，又被不知名的人捆麻袋胖揍了一頓。足足請了兩日假。
再上朝時，頂著兩大黑眼眶。
老皇帝都不忍直視。
自後，朝中人無人再敢提蕭大人禁忌。
霍燃回頭，禦書房門前，他口中的小孩兒怒目直視著他，合身的緋色官袍，襯得臉兒又白又嫩，官帽下軟乎乎的毛發，此刻像有圈無形的火光縈繞在外。
……炸開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