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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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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老皇帝清咳了一聲,最先打破寂靜:“蕭愛卿,來了啊?”

蕭承嵇抿了下唇,移開怒視霍燃的眼,行禮。不知是因惱還是因怒,一雙耳仍顫著過分的火紅。

霍燃側眸,一雙濯黑的眸子在那雙通紅的耳朵上停了片刻。

大公公忙將議程呈給老皇帝。

老皇帝生怕兩人又像初見面那樣鬧起來,忙支開霍燃:“霍愛卿,無事的話你先退下吧。”

霍燃點了點頭告退。

蕭承嵇下意識跟著轉了身,被老皇帝叫住:“蕭愛卿,咳…朕還有些話問你,你,你留下。”

門口,霍燃停了下腳步,感覺到後背灼灼的目光,側眸看了眼。

蕭承嵇顯然是還未消氣。臉上紅暈襯得一雙眼更是圓溜,而怒氣也更盛。

大公公心領神會老皇帝的想法,忙開了殿門引走霍將軍。

蕭承嵇咬牙切齒地盯著殿門合上。

老皇帝留下蕭承嵇雖說是想支離開兩人的借口,但依舊扯天扯地,嘮了半柱□□夫之久。

待蕭承嵇從禦書房出來,外頭的雪都已經停了。

天地茫茫,連來時的腳印都掩蓋得幹幹凈凈。

蕭承嵇呼了口氣,收回遠眺的眼,開始走下長階。

宮人早早就會清掃長階上的雪,長階上鋪就的只有薄薄一層新落的,踩上去只有淡淡一個靴子印。

蕭承嵇正往下走著,天上忽然又開始飄下了薄薄的雪花。

蕭承嵇擡眼,雪花落在那張剛褪去潮紅的臉蛋上,目光往前,三個臺階的距離,底下站著一身赤黑戎裝,抱臂倚靠著階柱的高大身影。

霍燃清楚地看清臺階上的小孩兒,一雙圓眼由一瞬地疑惑到微瞇起的惱怒。一雙臉也跟著慢慢漲紅起來。再看那藏在長袖的手,怕是已經攥成小小的拳頭了。

霍燃不知想到什麽,微彎了一下唇。

蕭承嵇怒氣沖沖地走下了一個臺階,然後忽然停了下來。

霍燃已經從階柱上直起身了,薄薄一身戎裝,卻不見半點冷的姿態。只是一個直身,長腿伸回,身形已是威壓。

蕭承嵇發現自己只要再往下走,就得擡著頭看這家夥了。

蕭承嵇抿了下唇,繃著下巴,居高臨下地看著人:“霍將軍怎麽還敢在這裏?”

霍燃淡笑:“自然是等著蕭大人。因為霍燃感受但蕭大人似乎有話要對末將說?”

霍燃暗指禦書房裏蕭承嵇那灼灼地幾乎要望穿他的背的目光。

蕭承嵇瞇眼:“看來霍將軍也明白地很——在人背後說壞話的無恥行徑!”

霍燃:“壞話?霍燃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蕭承嵇惱紅的耳一下子豎了起來。

霍燃見他咬牙切齒,仿佛一只炸毛的下一秒就要撲過來撓他的貓崽。

蕭承嵇看見霍燃彎了下唇,顯然是在嘲笑自己。蕭承嵇更氣,咬緊後槽牙,一個字一個字往外擠:“霍將軍不愧是武夫一介,幸虧得有個好腿好胳膊,否則胸無點墨,腦無漿水,怕得不知吃虧多少咱朝廷的官糧!”

霍燃神色微斂。

蕭承嵇氣焰更盛:“武夫便是武夫,靠著四肢打打殺殺看家護院,我們府裏小黃做得可不比你們兵兵將將的武夫差。”

霍燃眉皺了下,眼底幾絲陰雲。

“蕭大人,兵將戍邊於爾等朝堂理政於國沒有什麽不同。請蕭大人為剛才之言所辱沒的霍某的弟兄道歉。”

蕭承嵇“哈”了一聲,“霍將軍,蕭某也是實話實說,道歉?做夢。”

霍燃眼眸微寒。

蕭承嵇冷笑,心滿意足地走下臺階要離開。

誰知腳下忽地一滑,眼看就要滾下長階,想象中滾落長階的痛楚沒有。

蕭承嵇睜開眼,發現自己懸在半空。而後領被霍燃單手提著……

單手!

力量面前的懸殊讓蕭承嵇臉色漲紅。

霍燃顯然只是下意識跨了個臺階,伸了個手,提住了他。

蕭承嵇一雙耳覆歸通紅,晃動著離地面幾寸的腳。“放我下去!”

霍燃確實是下意識救了人,聽蕭承嵇嚷嚷,正想把人放下,忽又想起什麽,故意將人往上提了提,淡淡:“道歉就放你下去。”

蕭承嵇張牙舞爪:“我蕭承嵇字本裏就沒有給武夫道歉的字!”

霍燃一雙濯黑的眼盯著人,蕭承嵇能看清裏頭駭人的寒意,那是只有真正刀劍舔血之人才會有的,面對敵人面對死物才有的眼神。

蕭承嵇心頭咯噔了一下,隨之而來的,是不知為何的悶漲擁塞的感覺。

霍燃松手了。

蕭承嵇毫無防備地摔落在雪地上。

“霍燃以為蕭大人會是明理之人。是霍燃看錯了。”

霍燃淡淡拋下一句。

蕭承嵇抿緊唇,不顧屁股上的摔的疼,回頭一雙通紅的眼死死瞪了霍燃一眼,爬了起來,一言不發,一瘸一拐地離開。

雪色逐大,小小一抹狼狽的身影很快就看不見了。

霍燃眉蹙起,眼前閃過剛才那雙肉眼可見紅了一圈的眼。

只一霎,錯覺罷了。

得理不饒人的家夥怎麽會哭?

霍燃搖搖頭,把它拋之腦後。



第二日。

入朝五年來從未缺席的蕭承嵇破天荒地沒來上朝。

“稀罕!”

“罕見!”

朝官們下朝後嘰嘰喳喳。“蕭大人不會是遇什麽壞事了吧?”

“你沒聽皇上講?蕭大人只是著涼生了病而已。”

“這不就奇了怪,前幾年蕭大人有次燒得人都站不穩了還能上朝來跟我據理力爭呢。”

“多少年了,說不定這次是燒得站不起來。蕭大人也該這樣偶偶請請假,才不會顯得咱們怠朝嘻嘻。”

“ ……”

袁熀是第一個發現蕭承嵇沒來上朝的。到翰林院報了個道就偷偷溜出了宮來。

蕭府。

袁熀輕車熟路地和蕭府的仆人打了招呼,推開蕭承嵇的房門,就看見偌大張床上,厚厚花被子下拱起一小團。

屋裏燒著暖爐,熨帖如春。

床上的人似乎是聽到了動靜,一陣動作後,從被子下探出了一顆毛茸茸的腦袋,臉頰睡得暖撲撲地紅,眼睛卻明眼可見地微微泛著腫。

蕭承嵇打了個哈欠,揉著睡眼爬起來。“這時刻你不在翰林院裏來幹什麽?小心齊老扣你俸祿。”

袁熀桃花眼笑嘻嘻:“這不是咱們蕭大人沒來上朝,來關心關心你了嗎?”

蕭承嵇懶得理他,翻了個身繼續裹全被子繼續睡。

“桌上有熱乎的糕點和茶水,吃飽喝足,慢走不送。”

“嘖。”袁熀靠近了床邊,“承嵇怎麽這麽無情,咱好歹十幾年情誼,幾個糕點就打發我?好歹分半個被子借我躺躺唄,我這一早入宮出宮的也困得不行……”

“嗯?”蕭承嵇鼻音發出威脅,轉過頭來的臉上,紅潤的上下唇一張一合,毫不客氣地吐出一字:“滾。”

袁熀近距離再次確定了蕭承嵇的眼果然是腫的後,也不再多糾纏,延著笑臉攤手遠離:“好好好,不鬧你。我走還不成嗎,沒良心的……”

袁熀順勢捏了把被窩裏人暖乎乎紅撲撲的臉,趁人還沒炸毛,趕緊逃之夭夭。

*

春耕日。

老皇帝身體有恙,點名了今年春耕由太子代替。

浩蕩的宮隊在符望山的別泱上莊上駐紮下。

看護皇室百官安危的禦林軍由剛戍邊歸來的霍燃帶領。而文官一邊,由於陳丞相力薦,全權春耕事宜也交給了蕭承嵇負責。

老皇帝似乎真是有意撮合文武官員的間隙,特地將蕭承嵇的住處安排在霍燃隔壁的屋子。

第一日是焚香沐浴,祭農神。

農神祠窄小隱蔽,且禮儀規章沒有那麽繁雜。太子只由霍燃帶著一只禦林軍陪同前行。

其餘百官則留在了上莊歇息。

堂內武官少數,喝酒嘻笑。而文官圍聚一旁飲茶閑聊。

看似其樂融融。

實則暗潮湧動。

文官中不知誰起了頭。

“我說怎麽這麽吵,敢情是把這殿下的上莊當客棧來使了?”

“哈哈哈……”

“就說只靠著蠻力的人怎麽懂詩詞茶雅的趣味,一輩子就只能霍霍黃沙黃土嘍。”

武官中有人重放下酒壺:“囊玩意兒,說誰呢!”

文官:“誰應就誰唄。哎呦,這嗓門大著實是了不得,聽聽……”

武官掏耳朵:“你們了不得,識字識書的,最後還不得躲我們身後。哎,這陪殿下去農神祠的貌似還是我們將軍吧?”

武官中有人大笑。

文官:“無墨無書,還不能用賤體護著點殿下周全,這還有什麽用?對了,保護殿下此等大事,還能喝得上酒?這是在拿殿下的安危胡鬧不是?”

武官:“你!”

蕭承嵇和袁熀踏進來時,堂內已經爭執得亂糟糟一團。

有武官挽起袖子被攔住,有文官滿臉譏嘲不屑優雅地坐椅子上。

不知誰先看到了門口的兩人,驚喜喊了一聲:“蕭大人!”

文官中像是有了支柱,神采洋溢。

有幾人甚至急切走上前來相迎。

“蕭大人風寒可好得徹底了?我府裏有幾只人參改日托人送給蕭大人補補吧?”

“蕭大人,你可得為我們做主啊,這堂裏可有人逾距喝酒,不顧咱們殿下安危呢。咱們好心勸,也是不聽……”

“這不是浪費咱們官糧嘛,要說都夠上皇上那參一本了,就不能給慣著!”

眾人見被圍著的蕭承嵇動了,連忙起身。丞相已經到了要告老的年紀,不說近幾年對蕭承嵇的刻意栽培,就講老皇帝對蕭承嵇的器重,也是朝中人肉眼可見之事。何況他們年輕的文官中確實沒人比得上蕭承嵇,要不然也也不會連太子都想要蕭大人做伴讀,還為此被老皇帝訓斥了大材小用。

文官們殷切地讓開座位。

然後就看見蕭承嵇面不改色地走向了武官一桌。

武官們正悶著聲飲酒,詫異地看著走近的人。

白服藍袍,一張明明略顯稚氣的臉,卻讓人絲毫不敢小覷。

文官瞠目:“蕭大人,您走錯……”

蕭承嵇:“還有酒沒?”

率先回過神來的武官遞上一瓶未開封的酒瓶。

蕭承嵇單手接過,掀袍坐下。

後頭文官有些不知所措。

蕭承嵇咬開酒瓶口的布塞,灌了口酒,斜眼看後頭傻站的人。“殿下宣言,頭日可飲酒可作賦,均做犒勞官將,秉率而行,不必拘束。”

酒有點辛辣,蕭承嵇苦得想皺臉,卻還得故作鎮定地發問。“還有意見嗎?”

文官們喏喏搖頭。

袁熀抱臂輕笑,而後走過去,也開酒同飲。

月上星天。

等霍燃和太子回到上莊,看見的便是喝得東倒西歪的一群人。

文武官混成一堆,各個面色潮紅。

武官們朝著被圍坐在中間的人頻頻敬酒,大著舌頭稱兄道弟。

太子苦笑不得:“孤可沒想過是這等讓你們和好法啊。”

霍燃眉頭蹙了一下,濯黑的眼卻沒離開被眾星捧月般圍坐著的人,以及扶在醉醺醺人腰間的一雙大手上。

手的主人,瞇著一雙微挑的桃花眼,友好且毫不避諱地直視門邊投射過來的註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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