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光與影 （四）

火原他們幾個在柚木雅的帶領下進入了暗室，當香穗子走進了茶室裏，只看見一位身穿月白色和服的少女站在窗臺前，黑色的長發披在她的身後，像上好的綢緞。聽到聲音，她轉過頭，香穗子這才看清楚她的模樣：白皙的臉蛋，公主切劉海，水汪汪的大眼睛，左眼角下有一顆淚痣。

真是個端莊美麗的大小姐啊。

香穗子忍不住在心中暗嘆，然而變化就在一瞬間，當大小姐看到了香穗子身後的柚木梓馬時，她忽然邁開步子，急急地撲到了對方的身上：

“梓馬少爺！”

“......”

哈？？？

香穗子好不容易維持的氣場差點破功，她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兩人，只見柚木臉上是一臉無奈：

“禮乃，請先放開我。”

大小姐這才冷靜下來，放開了柚木梓馬，香穗子松了一口氣，重新調整自己的狀態。

“初次見面，我是高階禮乃。”

大小姐柔柔地朝香穗子微微地鞠了鞠躬自我介紹，香穗子見狀，雙手交握，虛放在腰間，也微微地低頭:

“你好，我是日野香穗子。”

落落大方的姿態絲毫不落於下乘，在暗室後面觀察的一行人都覺得驚訝，不過也有特別高興的，比如火原和樹就好像看到自己支持的球隊進了一球似的，特別開心：

“歐耶！小日野good job!”

“噓......”

在他身邊的柚木雅趕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火原和樹捂著自己的嘴巴表示知道了。

茶室裏，柚木梓馬等兩人互相報了姓名後，才開口：

“香穗子，禮乃比你小兩歲左右。”

他站在兩人中間，面色柔和，香穗子點點頭表示知道了，這時候，高階禮乃忽然正色說：

“香穗子小姐，請允許我直接說出我的想法吧。”

“禮乃小姐請講。”

香穗子保持著客套的笑容，非常官方地點頭，然而對方完全不按理出牌，“啪”的一聲，高階禮乃握住了她的手，神色認真，語氣誠懇：

“香穗子小姐，請你讓出正室之位！”

“？”這是再次被驚人之語嚇到的香穗子。

“？？？？？”這是暗示裏一臉無語的五個人。

而話題中心的柚木梓馬只是罕見地無奈扶額。

眼神掃到柚木梓馬的動作，香穗子總算回神，她輕柔地動了動自己的手，把手掙脫開，才繼續溫柔地說：

“我不太明白禮乃小姐的意思。”

高階禮乃已經沈浸在了自己思想中，她垂眸，有些羞澀：

“我從很久以前，就已經做好了成為梓馬少爺妻子的準備了，無論是身還是心，而且，我一定會稱為一個大度合格的妻子，無論梓馬少爺有多少妾侍，我都不會在意。所以，請香穗子小姐讓出正室之位。”

“......”

你贏了......這是香穗子心裏唯一的想法，她不知道該怎麽去評價高階禮乃的想法，難不成世界小姐受到的教育依舊是傳統時期的思想教育嗎？要不是於理不合，她都想搖著對方的肩膀讓她清醒：

“清醒一點啊！幕府已經亡了！”

然而現實是，她只能做出有些難為情的表情說：

“禮乃小姐的要求，實在有些讓我出乎意料。”

高階禮乃也不氣餒，她擡頭，問道：

“請問香穗子小姐，喜歡梓馬少爺哪一點呢？”

這個問題......香穗子在心裏苦笑：喜歡哪一點這種事情，完全不存在吧，還不如問她她討厭柚木梓馬哪一點。她討厭他表面一套，背裏一套；然而她自己也是這樣的人；她討厭他的自作主張和霸道心態，但是她自己其實也不遑多讓；她討厭他那雙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然而......她卻會覺得，被看穿的話，就輕松了。

她不去正面回答禮乃的問題，她只是反問：

“請問禮乃小姐喜歡梓馬君哪一點？”

高階禮乃聽到她的話，臉紅了，清晰順暢地說：

“我喜歡梓馬少爺的溫柔，喜歡他的體貼，從第一次遇見他開始，我就很喜歡了。”

說罷她講述了自己十歲時，在宴會上很孤獨，是柚木梓馬端著果汁給她，和她聊天減輕了她的心理壓力，於是從此她以陷入了對柚木梓馬的簾幕中。

香穗子抽著嘴角，忍不住白了柚木梓馬一眼：那時候他倆應該是小學生吧？從小就這麽會撩，柚木梓馬真是不簡單啊。

柚木梓馬看到了香穗子的白眼，也只能是無奈地搖頭。

“梓馬少爺。”

高階禮乃忽然轉向柚木梓馬，問他：

“請問梓馬少爺喜歡香穗子小姐哪一點呢？”

柚木梓馬聽到這個問題，沈默了，香穗子也有些好奇他會怎麽回答，於是站在原地也看著他。暗室裏的五個人也都屏住呼吸，靜靜地等待他的答案。

半晌，柚木梓馬忽然動了，他緩緩地走到了香穗子的身邊，伸手，搭上她的肩膀往自己懷裏帶，香穗子只覺得一個旋轉，自己就已經背靠著柚木梓馬的懷裏，頭頂好像被什麽東西輕柔的碰了一下，她下意識地擡頭，只看見柚木梓馬飽含深意的笑容。

“梓馬少爺......”

高階禮乃楞楞地看著眼前這一幕，眼神驚駭，臉色蒼白。

柚木梓馬只是輕輕地將手搭上香穗子的肩頭，用一如既往溫柔的聲音說：

“我喜歡她開朗自信的模樣，義無反顧往前沖的樣子雖然很好笑但是卻也讓我無法移開眼睛，偶爾的任性撒潑在她平日那些讓我喜愛的優點面前，反倒變成了可愛。”

他的聲音平穩，緩慢，香穗子雖然覺得他都是在胡言亂語，卻也不得表示很服氣，而且，若不是知道他們現在在演戲，她也許會忍不住當真。

柚木梓馬停頓了一會，繼續說：

“更重要的是，即使拋卻以上所有的優點，哪怕她沒有任何以上的優點，我都喜歡她。”

最後這句話，他放開了搭在香穗子肩上的手。

高階禮乃聽著柚木梓馬的話，臉色一陣一陣地蒼白，過了一會，忍不住伸手捂著臉，晶瑩的淚珠從她指縫間滑落：

“所以......禮乃是不行的，對嗎？”

“哪怕禮乃也變成這個樣子，也是不行的對嗎？”

“是，因為我喜歡的，是這個人，而不是這些特質。”

柚木梓馬完全沒有給任何希望給哭泣的少女，斬釘截鐵，快刀斬亂麻。

香穗子嘆了口氣，決定把這個局面控制一下。她走到禮乃的面前，遞上一方手帕：

“請不要哭了，禮乃小姐。”

她等待著那個黑發的少女擡頭，淚眼婆娑的看著她，然後伸手接過她的手帕，在對方緩慢擦拭淚珠的時候，香穗子用柔和的聲線慢慢地說：

“我雖然對禮乃小姐一無所知，但是我卻知道，沒有人願意心甘情願把喜歡的人拱手讓人，哪怕真的如你所說，有正妻和妾室之分，可是無論我處於哪個位置，我都不會願意把我的愛人讓出去，更別提現在的時代不會有正妻和妾室這個事情了。”

高階禮乃楞楞地看著香穗子，似乎有些明白她說這番話的含義了。香穗子看她眼神清明，松了一口氣，然後用輕快的語氣說:

“所以，請不要再說不介意妾室這樣的話了，啊對了，我的意思並不是我要退出，我只是想說，我喜歡一個人，除非他不喜歡我了，不然我是不會放手的。”

前半句話是真，後半句話是假，但是香穗子說的毫無壓力，柚木梓馬在一旁聽到這話，眼神閃了閃，隨後也上前對禮乃說：

“禮乃，我們很早認識，我希望你可以找到屬於你的那個唯一，而不是將熱情投放到永不可能的期待中。”

他的話語溫柔卻直白，不過高階禮乃經過香穗子的勸說，倒也是接受良好了。她恢覆了溫婉的表情，將手帕收好，對柚木梓馬和香穗子行禮：

“禮乃明白了，給你們造成困擾，很抱歉。梓馬少爺，我會學著放下自己的感情的。”

她有些不舍，卻也接受自己沒有機會的這個事實。

這是真正溫柔的大和撫子啊......香穗子這樣想著，有些心疼，卻又很佩服。拿得起放得下，她自己都做不到，可是禮乃在花一樣的年紀，就可以保持這樣的心態了。

一切都似乎在好轉，事情也仿佛解決了，不過生活總會出現一些小意外，比如說，忽然從大門口傳來的聲音，柚木梓馬臉色一變，柚木雅也拉開了暗室的門，幾個人一個接一個出來，柚木兩兄妹沒時間去關照高階禮乃驚詫的心情，他們互相說了幾句話，柚木雅轉身說：

“祖母回來了，我前去迎接，哥哥和各位前輩們請繼續就音樂比賽的事情慢慢討論吧。高階小姐，非常感謝你今天特意過來給我描繪花樣。”

說完，她頷首就離開了。

短短一段話透露出來了很多的信息，在場的也都不是傻子，於是就真的按照柚木雅說的話相互對起臺詞來了。

“那麽我應該......”

高階禮乃也是世家教育出來大小姐，她自然也明白柚木雅的意思，於是柚木梓馬上前對她說：

“請隨我來，我帶你去小雅的房間。”

最後，等到柚木家那位強勢的主母聽說家裏來客後，她從茶室門口朝裏看到的景象，是一行人坐在坐墊上，針對手中的文件小聲探討的場景。

“抱歉祖母，學校發來了音樂比賽的課題，所以我就邀請他們來家裏討論了。”

柚木梓馬對祖母行禮，笑容謙遜，老夫人嚴肅著臉，點頭表示默認了，又掃視了一圈房間裏的人，當她看到了正翻著譜子認真看著的紅發少女時，她的眼神有了一絲幾乎察覺不出來的變化，很快就消失了。

“學校的事情也還算重要，作為我柚木家的子孫，凡事都精益求精是應該的，只不過也要註意時辰。”

老夫人最終只這麽口頭說了一下，柚木點點頭：

“是的祖母，我明白了，我會註意的。”

柚木老夫人微微點頭，隨後轉身離開了。

柚木梓馬目送她離開，原本帶笑的臉瞬間歸於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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