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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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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消息

仡樓珈假意開口寒暄,一個完整的字還沒出來便接連不斷的咳嗽起來。

見此蘇枕戈便只能放過他倆,與蘇澄躍一道將仡樓珈安置妥當。

只是不知是不是裝咳裝得太用力,當真牽動到肺腑,仡樓珈捂唇的手心中沾染著點點烏黑的血跡,被眼尖的蘇澄躍看得清清楚楚,手忙腳亂地輕撫著他,暗自註入內力安撫。

這一切都被蘇枕戈看在眼中。

他道:“祭司不該離開還魁山的,鬼醫相救,即便難以根治,也可延緩毒發。”

聽到這話,仡樓珈還沒什麽反應,蘇澄躍先低著頭、抿著唇,肉眼可見的難受起來。

仡樓珈在蘇枕戈若有所思的神情裏硬著頭皮為他的好意道謝,又暗暗為這些場面話而慚愧。

莫名有一種偷了人家珍寶,還在苦主面前炫耀的負罪感。

好在“苦主”並未咄咄逼人,只看了眼女兒,道:“澄躍,你替父親探望探望靈源伯父,看看天舒的情況如何。”

蘇澄躍不想走,她幾乎是聽見這話就反應過來爹爹要把自己支走,出於對父親的親近,她直言道:“爹你把我支走想幹嘛?”

蘇枕戈挑眉,神色中有幾分驚奇。

仡樓珈莫名覺得蘇盟主這神情是:喲,學聰明了。

下一刻,蘇盟主的目光就落在仡樓珈身上。

直來直往的女兒突然懂得別人話裏的機鋒,怎麽想都跟她最近接觸的人脫不了關系。

他只看了仡樓珈一眼,就叫仡樓珈寒毛聳立,仿佛自己帶壞了人家姑娘,下一刻仡樓珈又轉頭對蘇澄躍打趣兒道:“怎麽?怕我傷了你的這位客人?”

蘇枕戈在“你的”二字上加了重音,蘇澄躍沒太聽明白,亦或許是她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完全沒被蘇枕戈打趣到,反而是仡樓珈偷偷紅了耳尖。

“跟他交代幾句話,沒有別的意思,快滾吧!”眼見被戳破,蘇枕戈也不裝了。

蘇澄躍瞥了眼仡樓珈,雖然明知道父親不會做什麽,但她顯然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只是見到仡樓珈也朝她微微頷首,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尋去看望靈源。

見蘇澄躍走遠,蘇枕戈方笑道:“小女年輕,恣意慣了,還望見諒。”

仡樓珈:……

總感覺蘇盟主這話,像是在向同輩人囑托多多照拂女兒一樣。

可他與蘇澄躍年歲相當,親都不知道親過多少回了,實在不好接茬。

蘇澄躍的雙眼肖似其父,只是蘇枕戈經歲月沈澱,雙眼盯著一個人的時候便會有不怒自威之感。

他平靜地掃一眼沈默的仡樓珈,似乎只此一眼便將背後的彎彎道道全數理清。

仡樓珈心中長嘆一聲,選擇老實交代。

.

他們這一行人裏通醫術的人不少,蘇澄躍也不去賣弄,看一眼頗為混亂的情況以及靈源嚴肅焦急的神態,知道情況如何後便退至一旁,也不曾多問,省得給人添亂。

她就走了這麽一趟,自己估摸估摸時間,覺得他們應該還得再聊一會兒,就一個人去把玄機的屍體帶了回來。

不論前事如何,人死如燈滅。

等她回來的時候,還未走近便聽見一陣慟哭之聲。

蘇澄躍腳步微頓,將屍首暫且放到偏僻處,又往前走一段路,看見自己親爹正往人群所在去。

她快步上前跟著蘇枕戈一同前去。

只見靈源雙目赤紅,抱著已然失去生息的幼子痛哭流涕。

蘇澄躍不動聲色地看了眼父親,蘇枕戈朝她微微搖頭,揮手令她暫且離開。

長輩在前,這件事她不好插手,於是自己乖乖退下,去尋仡樓珈。

臨走前蘇澄躍掃了一眼,捕捉到天舒身上的傷口是刺傷狀。

前一夜無人入眠,仡樓珈也是神色倦倦,但毫無困意。

他看見蘇澄躍,勾出個和熙的笑,只可惜唇色慘白,再怎麽試圖安慰蘇澄躍都無濟於事。

蘇澄躍也不多說什麽,只湊到他身邊,伸手環住他一截窄腰,埋在他身前長出一口氣,道:“咱們睡會兒?”

仡樓珈一僵,也不知想到哪裏去了,整個人動都不敢動。

只是還未等他將一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抹去,就聽見身前的蘇澄躍悠長沈穩的呼吸聲。

敢情是困了來找個軟和的墊子。

仡樓珈無奈笑著,擁著暖烘烘的蘇澄躍,也漸漸生出些困意。

蘇澄躍這一覺進得快,但實際上並不安穩,她夢見了許多人和事,光怪陸離地從她眼前劃過,正茫然無措時,一低頭發現仡樓珈了無生息地躺在她懷中,夢中的思緒沈滯,還未等她緩過神來,只見漆黑的蠱蟲迅速遍布仡樓珈全身,蘇澄躍立刻揮手拂去,卻發現這些蟲子是從仡樓珈身體裏鉆出的,空蕩蕩的軀殼迅速衰敗,可她卻無能為力。

“閻王笑……對……閻王笑……”

仡樓珈本就眠淺,聽到細微的聲響便睜開眼,他見蘇澄躍蹙著眉說夢話,像是被魘住一般,不停地喃喃著聽不清的話,便輕輕喚醒她。

蘇澄躍猛然從夢境中掙脫,夢中無比清晰的面孔正在她眼前,她緊緊抓住仡樓珈,心有餘悸地盯著他,像是生怕一個錯眼這家夥就被蠱蟲吃了。

“什麽夢,竟能嚇到我們天不怕地不怕的蘇大小姐?”仡樓珈清淺一笑,便將蘇澄躍夢中的陰霾盡數驅散。

她依舊緊緊攥著仡樓珈的手,一面定神喘息,一面道:“夢見你死了。”

蘇澄躍說話從來也不忌諱,仡樓珈也不是計較這些事情的人,他聽見蘇澄躍這樣說,心中先是一軟,繼而泛上細密的痛來。

他維持著笑,道:“那可有給我葬好,帶著新歡快快樂樂地來看我?”

蘇澄躍瞪了他一眼,賭氣道:“有,有好幾個,一月看你一次,每次都帶都不重樣的。”

仡樓珈忍不住笑出聲來,引得蘇澄躍跟他一道笑起來,方才的驚悸也散去不少。

她定神後側耳聽著外邊的動靜,順口道:“我們睡了多久?”

仡樓珈不太清楚,但偏偏不肯直言,只道:“山中無歷日,寒盡不知年。”

蘇澄躍啐了一聲不好好回答的人,也沒繼續問下去,起身準備去看看情況。

她口中還道:“我看天舒那傷口像是劍刺傷,可玄機一向嫌劍累贅,身上的武器皆是暗器一類。”

等蘇澄躍得見天色,才發現自己只睡了半個時辰,不過她感覺精神尚可。

她沒走幾步路就撞見蘇枕戈,訕訕一笑——把親爹丟下,自己偷偷跑去摟著人睡覺,難免有些尷尬。

蘇枕戈倒未多說什麽,只道:“你若念及昔日友誼,最好把玄機的屍首藏好點。”

蘇澄躍就知道這件事瞞不住她親爹,也不奇怪,又問道:“當真是玄機對天舒下的手?”

蘇枕戈瞥了她一眼,淡然道:“不是,是靈源自己誤傷的。”

雖說心有懷疑,但真聽到這個消息,蘇澄躍還是震驚地瞪大雙眼:“靈源誤傷?”

蘇枕戈將來龍去脈告訴她:“玄機偷襲她的父親,奈何不敵,為靈源重傷,靈源對她的最後一劍被不知為何沖來的天舒擋住,其實當時就不行了,玄機也借此機會得以脫身,不過還是被你截下了。”

蘇澄躍沈默半晌,終於越過這個話題,道:“王都那邊呢?我出來快一個月了,爹你有沒有做什麽安排?”

蘇枕戈道:“玄機側重於你們,倒是放松了對王都的管制,只是我看隱廬現在大半應該掌握在大豫皇帝手中……”

他將最近這些錯綜覆雜的局勢變化盡數講給蘇澄躍聽,末了又道:“出去一趟倒是長進不少,也關心些江湖大事起來。”

蘇澄躍正琢磨當前的情勢呢,被親爹這樣笑話一句,“哼”了聲道:“我從前也有關心過好吧。”

蘇枕戈不與她在這件事上糾纏,又道:“隨我一同回止劍山莊?”

蘇澄躍有些猶豫,她想到仡樓珈的身體狀況,有些想帶他先回一趟還魁山。

但蘇枕戈哪裏不知道女兒的心思,也不等蘇澄躍開口直接接下去道:“我已修書請鬼醫到山莊來一趟了。”

蘇澄躍有些驚奇,道:“他如何肯下山來?”

蘇枕戈似有深意地看向她,道:“月牙兒的心上人病重難愈,他自然要下山來幫幫你。”

蘇澄躍一怔,隨即嘴硬道:“什麽心上人?”

但看蘇枕戈了然於胸的神情,她又破罐子破摔,道:“好吧好吧,我確實和他好上了,所以對你女婿客氣點,不要端著個隨時準備陷害他的模樣。”

蘇枕戈看著這個還沒成親就胳膊肘往外拐的姑娘,哼道:“這話你該是對你的心上人說才對。”

蘇澄躍也很自覺,清楚仡樓珈是什麽樣的人,不反駁親爹的話,想了想又道:“爹爹,閻王笑、我是說,這門功法它當真沒有規律可尋嗎?”

蘇枕戈神色沈肅下來,盯著在自己膝下快快樂樂長大的女兒,長出一口氣,道:“沒有規律,只與天作賭,你若想同生同死,盡可一試。”

他並未阻攔自己的女兒,在將一雙兒女養成後,蘇枕戈便十分大方的放手,任他們自去闖蕩。

蘇澄躍若有所思,並未發現自己的父親不知何時眼中隱隱有些淚意。

他尊重女兒的一切選擇,從始至終都希望自己女兒做出的決定都是遵循本心,故而也接受所有的結果。

此地離止劍山莊不遠,靈源早已攜幼子的屍體離開,蘇澄躍則是在他離開後為玄機擇了一片土地葬身。

她推測靈源應當是打算回到隱廬收攏自己的權力。

在回止劍山莊的路上,蘇澄躍一直在心裏這桿秤的兩端猶豫——若不能成,雖說左右不過是一條小命,但到底是沒在爹娘眼前,於生養自己的父母而言太過殘忍,可不用此法,蘇澄躍又暫且尋不到更好的法子。

她還未做出決定,一個接一個壞消息先劈頭蓋臉砸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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