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つかんで離さないでいてくれないか

關燈
つかんで離さないでいてくれないか

20.

“‘問題解決了’……是嗎?千穗理,我今天回去以後,你還會聯系我嗎?”

“……”

被看透並點破下一步行動,千穗理難以抑制反感的情緒。但更讓她感到一陣窒息的,是如浮雲飄散無影在喉間消散的聲音。

討厭作不出一絲一毫反駁的自己、卑劣地回避著處理沖突的自己。千穗理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一些,不躲避視線,微顫的嘴唇卻無力阻止即將發生的一切。

“千穗理從前就是這樣,總想用冷處理來解決和人的關系。我一直以為這樣可以讓千穗理冷靜下來、仔細思考問題,其實根本不是,結果千穗理只會離我越來越遠……如果我不主動逼近,千穗理永遠不會意識到應該把我放在什麽位置上才合適吧。

“我也有話想對千穂理說。之前的話,並不是一時興起。我啊,很喜歡千穂理,從小時候開始就是。”

“千穂理那時候說‘不可以’,說我‘離譜’,是因為對我沒感覺,還是覺得我太心急?

“如果把我當弟弟,那為什麽說我是你私定終身的對象?”

千穗理有自知之明,自己的行徑與其說是將晝神幸郎當作年紀小的親人般對待,不如說是弓對離弦之箭的低語。

Your freedom is mine.

另尋他途、自行離位的弓已不再將己身的自由寄托在他者之上;而那支箭對這似祝福又似詛咒的無聲呢喃念茲在茲。

“對不……”

“我不想聽道歉。”

非常罕見地,晝神幸郎硬生生打斷了別人的話鋒。恐怕千穗理的紛亂與困惑過於一覽了然,他放柔了語氣。

“不用道歉,是我的錯。

“千穂理去了寶冢以後,我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後悔,舍棄‘如果初中不選擇優裏西的話,過去就能更多地見到千穂理了’這種軟弱的想法……因為就算不在長野,千穂理也會一直看著我的,所以沒關系——我曾經這麽想。

“可是,弟弟是沒有權力幹涉姐姐的婚姻問題的吧?盡管千穂理表現得很抗拒,但我一想到‘千穂理嫁給我不認識的陌生男人’的可能性,就感覺烤年糕要烤到手了*。

“從來沒有好好傳達過心意,在千穂理心煩意亂的時候卻突然發作、提到醫生什麽的,害千穂理誤會。

“撒謊認下了莫須有的戀愛關系。明知道千穗理獨自生活的辛苦,應該希望千穗理和父母修覆關系才對,卻陰暗地妄圖離家出走能久一些、再久一些。

“想著考上大學之後再堂堂正正地出現在千穂理身邊,先讓千穂理習慣我的存在,做一個成熟穩重有風度的男人,結果看到千穂理和稻荷崎的人在一起就忍不住……

“全部都是我的錯。”

道歉不是為了求得原諒,而是為了消除積在心頭的負罪感。這樣的道歉和自我剖白晝神幸郎已經做過無數次,不為人知地。此時此地此刻,周遭的一切仿佛都靜止了,從混亂不堪的、名為自我批判的漩渦中脫出,晝神幸郎舒出一口氣,對他唯一的聽眾粲然一笑。

“但是,面對犯了這麽多錯的我,千穂理還特地把我帶出來、擔心我沒有選擇真正喜歡的道路……應該,不是只把我當應付家人的借口的吧?

“千穂理……對我沒有哪怕一丁點的好感嗎?不是作為‘姐姐’,而是作為異性。”

……

不能再讓他說下去。然而晝神幸郎的一句一句像香檳杯中冉冉升起、星羅棋布的小氣泡,來自兩百萬顆銀河系恒星的誘惑。向上竄的二氧化碳顯然和地心引力沒有什麽關系,葡萄酒與糖分和酵母的結合美妙絕倫,千穗理不能不為之著迷。

最珍貴的起泡酒細膩而夢幻,在她的心頭輕快起舞,千穗理不敢搖晃,屏住呼吸不作聲,等待晝神幸郎動作輕微地開啟瓶蓋。直到豐盈而綿密的泡沫在瑪麗王後的嘆息聲裏溫柔地消融,聽者不飲自醉,橘色的燈光捧起微醺的輪廓,在血管裏一路橫沖直撞襲向發燙的臉頰。

是否應該任由感性向理性俯首稱臣;此刻若不與他碰杯又是否僅是含糊不清的欲蓋彌彰。

腦子裏暈漲漲的,千穗理顧不得裝出鎮定的情態,糾結地捂住臉。

“展開太快了……” 她慢慢地垂下睫毛,試圖掩蓋其中閃爍不定,卻依然無法平定兵荒馬亂的心緒,“我、我需要時間考慮一下。”

晝神幸郎唇角彎了彎,令人難以察覺的狡黠之意轉瞬即逝。他若無其事地露出純良的微笑,和蓬松的卷發一樣給人柔軟無害的感覺。

“那要快點給我答覆哦。我可是當著兩家人的面說了,會在畢業前讓千穗理答應我的求婚的。”

21.

狡猾的晝神幸郎。

所謂“求婚”,實際上是赤穗女士再一次向晝神幸郎問及千穗理的行蹤並表達“棒打鴛鴦”的意願,而晝神幸郎以“正在以畢業後結婚為前提認真戀愛中”為由表示拒絕。

千穗理遺憾沒有當面見到赤穗女士覆雜的表情,同時慶幸不必尷尬面對晝神一家的反應。至於“畢業前”其實是指大學畢業前,千穗理後來才知道。

事後回想起來,晝神幸郎在用餐前主動提及赤穗女士又前往晝神家中一事,興許就是想借此引出表白的話題,只不過被千穗理心情不佳地略過了。

當時以為晝神幸郎在說高中畢業,受到沖擊的千穗理只能吶吶地再一次重覆“太快了”,就被對方哄騙“從牽手開始”。

牽手,情侶之間才會做的親密行為,完全不是給出答覆之前應該做的事。千穗理沒有上當,頭腦清醒的那一部分指引她趕在晝神幸郎之前結了賬,接著作為半吊子的社會人士拒絕了高中生的AA請求。

……幸郎他究竟喜歡她什麽呢?

並非對自己不自信,千穗理純然地感到困惑。回體育館的一路上,回憶起自己和幸郎乏善可陳的交際,千穗理忍不住提出疑問。

“因為千穗理說話很好聽。”

晝神幸郎聞言笑著說道。

又笑了。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眉頭微蹙、凝視遠方一度成為晝神幸郎與人打招呼前的主要神情。

又是從何時起,他眼神裏不再透露出迷茫無助、不再囿於棘手的困擾?

難以捉摸的微笑隱藏著無數神秘,簡短卻不明了的話語在好奇心的褶皺裏築巢。

“說話好聽”。什麽意思?晝神幸郎所指絕對不是甜言蜜語,抑或是漂亮的場面話。排除這些,千穗理能回想起的只有類似“幸郎你眼睛真大”的真心實意的事實陳述,顯然並非正解。

繼續追問下去,當事人就自然地為千穗理的不解找好理由,不為她解惑,而是有預謀地組織進攻:“過去說話的機會太少了;我回去打語音通話給你吧?”

尚未通曉上述因果關系憑何成立,千穗理本能地接下這一球。

人類本就不是按因為所以來行動的邏輯程序,她心想,那麽事情從簡短的問候逐漸演變成連麥自習也入情入理。

備考醫大,而且是開設數量稀少的獸醫學部的高三生與從幾份兼職工作中騰出時間修習函授課程的社會人定期進行長時間的無言通話勉強算情有可原,異性之間開著語音通話入眠若還要堅稱心無雜念則可堪稱荒誕不經。

開了先頭的,是某個經歷了尋常的日程、但灌滿了不尋常的疲憊的夜晚。第二天早上,千穗理忍著頭痛打開手機,才發現昨晚忘記掛斷通話,因為手機一直在充電也沒有因缺電而自動掛斷,另一邊的晝神幸郎不知為何也放任了這一疏忽。

千穗理醒來的時候正好,電話那頭的人已經起床但還沒到上學時間。和她暗啞的音色不同,晝神幸郎嗓音如常,清爽地道了一聲早安。

“…我沒說夢話吧?”

“說了,” 晝神幸郎壞心眼地開了個玩笑,很快解釋清楚說至少他沒聽見,覆又關切地詢問,“做噩夢了嗎?”

“樓上新住戶有點吵。最近睡眠質量不太好。”

別人的呼吸聲能助眠哦。晝神幸郎提議。千穗理要不要試試?

其實她不是入睡困難,而是入睡後更容易驚醒、無法高效率地消除白天的疲勞。

但誰在乎事實如何呢。千穗理認下了兩人都心照不宣的暧昧托辭,不期然地發現效果竟然不錯。

數個夜晚,她有時在原子筆尖劃過紙面的沙沙聲、手指給習題簿翻頁的聲音中閉上眼,有時聽著電話那頭挪被子和翻身的動靜、均勻而綿長的氣息,想象晝神幸郎胸膛的起伏。

開啟作為生日禮物收到的冷香儀的那一天,千穗理恍然意識到,助眠的香薰已然成為錦上添花、名為晝神幸郎的人類的陪襯。

這個人類毫無察覺,向她邀功:“精油怎麽樣?味道和你以前用的護手霜很接近,我想你會喜歡。”

千穗理從小到大一貫鐘情的、仿佛浸泡在熱牛奶裏的檀木散發出來的味道。

她聽少年偵探晝神幸郎點明數年前珍藏的線索,細細品味這份相伴多年的安寧,全世界的溫暖從身上流過。

“喜歡。”

靜默無邊的溫柔光顧積年冰川,細碎的冰裂如熾熱的心跳,伴隨汩汩流動的河流匯入懷念與沈溺的湖水。

雪落無聲。

人間的喧囂從耳朵裏消失了。

“我很喜歡。”

千穗理低低地重覆。

22.

烈日和蟬鳴蒸曬過發芽的心情,燥熱難耐的夏天很快過去,又進入了這一年的又一季短暫春天,飄落而下的每片樹葉都是一朵花。

林立的高樓在列車駛過聲中化作低矮而密集的房屋。月餘的稽古後在東京和大阪兩地奔波公演的日子漸漸遠去,千穗理將前陣子忙活的參演舞臺劇的DVD寄給了晝神幸郎。

配角的出場時間不多,若占用備考生兩個小時看完全程未免罪大惡極,千穗理特意說明了自己出現的片段。

誰知道收件人把作為特典收錄的對談視頻和花絮都看完了,連她和另外一個演員相談甚歡的細節都沒遺漏掉。

那位共演是法科大學院出身,正在三戰司考,千穗理私下咨詢了一些問題,舞臺劇大千秋樂後一起聚餐過。千穗理之前有提起過,現在晝神幸郎才能把人和臉對上號。

晝神幸郎點到為止,見好就收。

“千穗理明年要上京對嗎?我想報東京農工大和日大。”

都是在東京的學校,也是獸醫學部入試偏差值前三的大學。私立的日大還好,國立學校考試都在同一天,只能選一個學校,將東京農工大定為目標會不會壓力太大?

隔著電話,千穗理看不到對面的表情:“是這樣沒錯,但幸郎的志願不必……”

“一開始考慮的是離家最近的岐阜大,偏差值和東京的學校差不多,所以沒關系。”

“不,生活成本還是不一樣……”

“千穗理不想見到我嗎?”

晝神幸郎只用一句話止住了千穗理。得到想要的回覆後,他收起了聲音裏的促狹。

就像千穗理“倒也不是…”的小聲反駁一樣,即便挖洞埋藏好百轉千回的心思,也會因爪子上沾到的濕潤泥土而露餡。

這可能是最後一個冬天,也可能還會有很多冬天。無論如何,深秋時節,靈動又健忘的松鼠穿梭林間,把在荒蕪之前堪堪來遲的雀躍的心、眷戀的氣息、靜寂的想念貯藏起來,卻在松柏枝頭發出為人所察的喧響。

敏銳的風拂過躁動不安的榛子叢,反反覆覆地。他說,這不是他們的最後一個冬天。

霧早晚會散,風總是再來。

該如何面對渺茫的明日、冷冽的自由;身體不在一處,靈魂是否也能交換彼此的夢?

延宕的答覆被猶豫地裝進了臨時洞穴。冬末春初之際,晝神幸郎最後一次參加名為春高的冬季賽事,千穗理聽見藏身地下的松子破土而出的聲息。

“啊,壁紙裏的那個…”

高中排球盛事徹底落幕,在千穗理領走晝神幸郎之前,圓眼睛的白色海鷗專註地打量了她剪短的頭發和五官幾秒鐘,才成功比對上她是何許人也。

“好了好了,別打擾我們的二人世界。”

晝神幸郎將星海光來推走,在千穗理表示沒有被對方指向她的動作冒犯到後,落落大方地對同伴意味不明的話作出補充解釋。

他坦然地將手機展示給她看。鎖屏是小太郎,解鎖了以後進去是高二時和她的合照。然後,很快地,當著千穗理的面,更新成為方才新鮮出爐的照片。

原來如此。難怪去年和稻荷崎男排隊員的合影,晝神幸郎突兀地問要不要設成壁紙。另外,比起去年的一面之緣,星海君竟然對晝神幸郎的手機更為熟悉。

千穗理為這份後知後覺而啞然失笑,新晉的優秀選手則念念不忘地提起剛被他攆走的年度MVP的名字。

“還是輸給光來君了。”

“後悔嗎?”

眼前的冠軍如她所想地搖頭否認,於是千穗理也一並微笑起來。

連光都只能在同種介質中直線傳播,走彎路是自然界的常態。要走從一而終的直線總得付出點什麽,比如說將自己與環境同化的代價。

脫離家庭經濟支持、打工攢錢修函授本科,準備申請法科大學院,最後參加司考再就職。繞這麽大一個彎路,千穗理沒有過後悔。

耿直地堅持到底,是天才和笨蛋都堅信的勝利法則。那又如何?幾經輾轉從來不是讓人羞愧的事。千穗理為自己發現、嘗試、推翻、重建目標的過程,為通往終身事業的道路是自己設計的這一事實而感到自豪,想來晝神幸郎也當如是。

勇敢而不留餘地,堅持到了最後一刻,晝神幸郎的排球生涯沒有遺憾。

……那他們的未來呢?

情急之下和順勢而為的謊言,與“晝神”相對應的假名,點亮漫漫長夜的另一個人的呼吸,三年來未曾更換女主角的手機屏幕,沒有束縛也沒有纏繞的並排生長,在測量肉/體之前已經同頻的藍圖……只有當事人自己才知道,對外大張旗鼓、雷厲風行的私奔背後,全部是不露聲色的浪漫和秘而不宣的含蓄。

明知遺忘會把一切變得更美麗,也不想放開被抓住的手。

“幸郎,等你考上東京的學校。”

世界本就是一座荒原,沒必要再添一處雕零的真心。

“我們就交往吧。”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