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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對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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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做什麽?”

封薔想了想,因道:“打架,救人。”

溫縈一時無語,不曉得說些什麽才好。

麒麟門地處西北,小小一座方形城池,卻是維持兩國互通的咽喉要隘。出了城稍微往南,封家府邸在此起立,與麟關生息相關,榮辱與共。

誰同麟關過不去,便無異於同封氏過不去。

關口的存在,給了兩國貿易交流一個合理的渠道,一條便利的捷徑。

這麽些年來來往往,數百近千的絡繹商隊,駝鈴悠悠不絕傳自古道,這座關隘小城上上下下裏裏外外,無論繁榮景象還是淳樸民風,古往今來獨此一份。

封氏在這其中,就像一棵枝葉龐雜的參天巨樹,若不是受了麟關水土的潤澤長養,能否至此尚不敢定。

“麟關把我養到如今,給了我爹這麽一處作威作福的寶貝地方。”

投以福澤,報之蔭庇,世事萬物理應這樣。

封薔轉來溫縈面前,仰著臉道:“突厥人不知好歹,明明沒少賺我們的錢,如今卻敢入關沖撞。你說,我有什麽道理不去給他們點顏色瞧瞧?”

“這就是你對那墨雲公子有求必應的理由?”被她仰視的人也低頭看她,看那雙烏亮如曜,裝滿了真誠的眸子。

“才不是呢!”

封薔腆了腆臉,嘿然一笑:“投我以桃,報之以李。以前我在你屋裏頭藏著的時候,不還是你念給我聽來著?”

溫縈隨之一楞,喃喃道:“是麽,我都忘了。”

“你忘了不要緊,我全記著呢!”

——幼時,聽香樓的墨蘭居,矮矮一張小桌底下。那時候發生的事情,一樁一件,封薔都如數家珍。

忘了也沒關系,餘生時間很長,她可以講給他聽。

年年講,月月講,每天講,每個時辰都可以講!

“我什麽都記得,什麽都能講給你聽。”瞅準雙臂間那一方單薄,自己拱開懷抱,一個猛兒紮了進去。

封薔的聲音黏黏膩膩,纏著溫縈不願撒開:“看我多喜歡你呀,溫縈。”

“我……”我也喜歡你。

喜歡你,好喜歡你。

說不出來,舌頭都快吞掉了也說不出來。簡簡單單一句話,講不出口也咽不下去,像什麽東西哽在咽喉,針紮刀割似的痛苦。

可是啊。痛苦,卻也歡愉。

今日種種,什麽時候消失不見了,化作一灘泡沫,看不清摸不到的幻影,那他還真舍不得。

“噓——你不用說。”不用說我也知道。封薔踮足吸氣,兩張臉就離得更近了些。

絲絲縷縷的幽蘭香味兒,肆意大膽地往鼻子裏鉆。

喜歡她,溫縈很喜歡她。封薔早就知道,封薔看得出來。

不好意思說也沒關系,只要她心裏清楚,就覺得這便足夠了。

“我也一樣。”

“啊?”

收起下頜,溫縈認認真真地凝視著那張因為驚訝而忍不住上仰的臉。他溫聲道:“封薔,我也一樣。”

字字入耳,無不重逾千斤。一陣耳鳴之後,整個腦海裏都充斥著四個字不斷地往覆回環。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舍得環抱在胸前的溫暖,兩只胳膊撒不開來。若非這層阻礙,封薔真忍不住要一蹦三尺餘高。

聽到了吧,沒猜錯吧?溫縈說了,他也一樣!

“那我特別特別特別喜歡你,你也一樣嗎?”

“一樣。”

“嘿,嘿嘿嘿……”

一樣一樣,她有多喜歡溫縈,溫縈也就有多喜歡她!

有情人終得回應,想不開心都難。

訴罷衷腸,請至深處,無論在戲文裏還是在畫芙樓,封薔所見所聞裏都應該少不了嘴對嘴,長長地“啵——”上一下,

擡起頭,就這麽望著溫縈。封薔自覺情已至深,衷腸誠心都訴了個幹凈,氣氛也恰恰正好……

那是不是也該考慮考慮,就勢進行一下嘴對嘴的步驟呢?

極其淡薄的一點紅色,一翕一動都傾吐蘭芬——那是什麽味道,香香甜甜的嗎?早就想嘗嘗了。

想了想,好像又有些為難。

從來沒嘗試過,她好像,好像不太會耶!

“接下來該怎麽樣?”

不懂就問,封薔決定向在這方面經驗頗豐的溫縈請教一下。

溫縈不解道:“什麽?”

“就是那個,嘴對嘴,那個,好長時間……”

嘴對嘴地,吸著咬著很長時間都不撒口,同小時候跟母親在一起簡單而隨意的親親好不一樣!

封薔有些赧然,擠眉弄眼吞吞吐吐地,半晌都說不清楚。

卻不愧是經驗頗豐、身經百戰之人,盡管這樣含糊其辭,溫縈卻還是以最快速度理解了封薔的意圖。

緊接著,他又以更快的速度漲紅了臉,斥道:“大姑娘家,盡說些什麽烏七八糟的話呢!”

“怎麽會!哪裏就烏七八糟了?”

據聽說這種很特別的親親,必須和非常非常喜歡的人在一起才能做。偶爾得見一次,只把封薔看得心怡神往。

那時候的她便曾想,等自己什麽日子找到了溫縈,說什麽也要兩個人試上一試!

自打重逢以來,他們誰也不曾正式地表露過心跡,也就一直沒有這個機會。

誰料想如今終於有機會試了,卻聽溫縈如此評價。

封薔驚訝地瞪大雙眼,深覺不可思議——這難道不是一個尤其美好,尤其值得向往,證明了愛之深情之切的儀式嗎?

就好比遠看是施施然一個美人兒的背影,你見了心向往之,真想湊近去瞧。誰這時候忽然前來,告訴你那人其實是個長了張滿面膿瘡的□□臉……

饒是封薔一顆鋼鐵之心,怕也承受不了這等落差打擊啊!

見她面色愈發難看,溫縈神色更凝,他詐唬道:“你從哪兒看來的這些東西,秦樓楚館,煙花柳巷?”

封薔不置可否,溫縈心道果然。

“那種地方,你覺得能有什麽幹凈玩意兒?”

能有什麽幹凈玩意兒……

——他總這樣說。

總是說青樓沒有一寸幹凈土地,總說他們做妓倌的都是臟到了骨頭裏

他這樣說的時候,將他自己也包含在內。

可是封薔並不這麽認為。

妓倌們大多都和普通人一樣有趣,分別懷著獨到的想法,各自也有不同經歷。

他們都是身不由己,溫縈也是一樣。

青樓裏是臟的,那麽立於蒼穹之下,黃土之上,又有幾個人是真的幹凈?

他們習武的手上要沾鮮血,千裏之外的朝堂之上有貪淫賄賂。就連那高高在上的天子,他就難道一點茍且之事不做?

他一定做,而且做的比任何人都多!

所以天道之間,萬物皆是草狗,沒有誰特別好,也沒有誰特別差。

“你別……”

“行了。”扳開環在自己腰間的那兩只手,溫縈擔心再過一會兒,自己也會把持不住。

現如今,封薔還什麽都不懂的傻姑娘一個,他沒想好要不要真的讓她接納自己。

……接納一個這樣的自己。

覆又站定,溫縈略頓了頓,想起什麽似的問道:“說來……這種事情,你憐惜過的那些妓倌怎麽沒教過你?”

“這你還沒瞧見嗎?”見他又提別的妓倌,封薔擡起臉來,一字一句間滿有些委屈。

她道:“墨雲公子敢來找我,讓我去救他心上的女子,我跟他們,如何又會是外頭穿的那般關系?”

那你跟他們是什麽關系?

溫縈看了她一眼,卻再也什麽都問不出來。

想必若要一問,回應他的定然又是些什麽:是不是吃味啦,是不是太喜歡她所以吃醋啦,是不是口是心非,也想要跟她……

嗯。想,很想。

唉,只是光想也不行啊。

“那到底都能幹些什麽呀?真正與男子好的時候,到底都幹些什麽,溫哥哥,你教教我唄!”封薔被推開過一次,但是她明顯還有愚公移山般的堅韌氣節,她不會輕易服輸!

黏乎乎地溫哥哥溫哥哥,哼哼唧唧胡亂叫著,聽得溫縈心頭發癢。

“再鬧,我便不隨你一起過關。”

“你不隨我過關,一定會被封嗅擄去,等我回來,見都見不到你了!”這話一嚇,封薔總算老實許多,沒有接著問些溫縈不知如何回應的難題。

說來不錯,現下過關救人一事迫於眉睫,她與溫縈談愛情卻還有的是時間。

……哼,我們來日方長!

暗搓搓地,封薔想。

未敢耽擱太久的時間,只嫌車轎累贅,封薔帶著溫縈,二人一馬便上了路。

關口守衛沒一個不認得封薔,見她過關,自是攔都不攔一下。

這一路順遂,兩個人大搖大擺地,來到了突厥人的地盤兒。

“這還能見到幾個漢人,等一會兒行至大漠深處,我們就成了異類了。”封薔回身笑道:“還記得我同你說過嗎,西域的姑娘可美極了,等會兒別忘了多看兩眼。”

……你還真是大方。

“只是再美也沒有用。”

封薔又嘿嘿道:“多看兩眼是為了告訴你,就算她們再怎麽美得驚天動地,你也得守著我這個中原女人過日子。”

背對著溫縈,看不清他是什麽表情。

只是前胸貼著後背,那一層溫溫熱的觸感……滿足,愜意,安全。

一口氣輕呵在封薔耳邊,溫縈懶怠道:“別貧嘴了,看路。”

過了關再往西十二三裏,繁華的地段兒已然走到盡頭。車馬不再喧囂,人聲不覆熙攘,入耳能聞的,枝頭鴉鳴居多,時不時也能聽得兩句突厥民語。

突厥女子果然很美,大多鼻梁高挺,眉眼深邃,眸色淺淺淡淡。

戈壁炎熱,她們也都穿得清涼,舉止顰笑間皆是萬種風情。

進城就不能繼續騎馬,封薔規規矩矩地一躍而下,又把溫縈接了下來。馬兒在驛站拴著吃草,兩個人方能並肩而行。

“你懂他們的語言嗎?”

“從小兒在這地方長大,想不懂都難啊。剛才餵馬的時候路過一個矮子你看到了嗎?他說‘中原的母夜叉又來了,我們可不歡迎你’。”

說著,她語氣間倒很不以為意,一點兒也不像是在重覆別人方罵了她的言語。

……

異族排外,見怪不怪。

只是溫縈覺得……這樣不和諧的聲音,倒還不如聽不懂更好一些。

“溫縈,不是我想帶你涉險,實在是這外邊也不安全。與其把你安置在什麽地方,還是就跟著我更穩妥。”

“嗯。”

溫縈點了點頭,覺得蠻無所謂,只要她自己不怕累贅就好。

但凡封薔不死,就肯定會保護好他;一旦封薔死了,那他正巧共赴黃泉。

同生共死,聽起來很不錯的樣子。

不比那什麽嘴對嘴吸吸咬咬好長時間之類的……有深度多了麽?

突厥人的居住地點按部落劃分,擄走柳枝姑娘的,似乎是稍小的一個部族首領,平日裏只在自己的地界裏為惡不夠,欺到了麟關百姓頭上。

之所以挑□□下手,他是覺得中原人註重禮教,愛面子,喜歡搞些假正經。看不上這些下九流貨色,也一定不會施以援手。

若是別的什麽人知道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大抵也真就不管了。

只怪不巧,他遇著的人卻是封薔。

穿梭了一座又一座矮小牙帳,在一眾上躥下跳的突厥少年圍觀下找到柳枝的時候,她正衣不蔽體,被禁錮在碩大一個鐵籠之中。

封薔見狀咬牙,心道墨雲果然猜得不錯——突厥人擄走柳枝,壓根就沒安好心,只將人帶走狠勁兒地折磨。

既然今天叫她逮到了,那就決不輕饒。

夜叉起勢,凜冽劍光將那些小毛子們刺得張不開眼睛。妖魔鬼怪地大呼小叫著,唯恐避之不及,誰也不敢上前阻攔。

但聽“嘣嘣”兩聲,手起刀落,瞬息之間,鐵籠被夜叉一分兩半。

熟練地說了句突厥語,封薔隨意指著一個小毛子。

可憐的小毛子話都說不利索,卻聽懂了她的意思,哆哆嗦嗦連滾帶爬地,找他們首領報信兒去了。

溫縈看了看封薔手中明晃刺眼的玄鐵利刃,回想起一個月前它還在自己身上造過業,不由得周身一顫。

他心道罪過。

這次夜叉出鞘,還不知道要什麽人見血。

一面想著,一面褪下了肩上的大氅,溫縈很是體貼,將它披在柳枝姑娘身上。

“多謝……”

整整三天毫無間斷地被突厥男子折磨狎弄,柳枝手掩胸口,已經近乎氣絕,現下竟還不忘道謝。

安慰地拍了拍柳枝的肩,溫縈目不轉睛地,又去盯著封薔。

其實,不是很喜歡她這幅樣子。

想想她早上還死乞白賴地非要往自己懷裏鉆,多希望那才是真正的封薔啊。

十七歲半,年紀輕輕一個小姑娘,呆呆傻傻的,很可愛。

她抽刀的模樣,真好似個護佑蒼生的女武神——可是,哪裏會有這樣單純,傻兮兮的一個神呢?

想著,真不知道該盼她怎樣才好。

……

只是誰也未曾註意,不遠處小小一個角落裏,一雙烏溜溜的黑亮大眼盯在溫縈身上,久久不能挪開。

那雙眼裏的顏色訝然而欣喜,那雙眼的主人骨瘦如柴,蓬頭垢面的連年齡也辨識不清,在角落裏蜷著,很小很小一團。

終於,等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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