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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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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雲棲失語地瞪著衛元朔,他方才像狼犬一般咬著她,卻好意思問她很疼嗎。

她的嘴唇疼得直發顫,稍微張開嘴巴,下唇就開始刺痛。哪怕盛夏時被蚊子叮咬,也只是微微紅腫。

可現在咬傷她的是衛元朔的牙齒,這種疼痛是無法用言語來比擬的。

衛元朔見雲棲眼神幽怨,他輕輕地撫摸著她唇角的血,說道:“很疼吧。”

雲棲反咬住衛元朔的手指,他的手指修長纖細,明明想要他難受,她卻感到又硌牙又不舒服。

然在她要松口的時候,衛元朔的手指頂到了她的喉嚨。

“衛元朔!”雲棲使出渾身的勁兒推開衛元朔,她想給衛元朔一巴掌,今夜發生的一切都太荒唐了。

她承認是她無情在先,也做好了衛元朔會記恨她的打算。

原以為衛元朔再記恨她,應該不至於到威脅她生命的地步,她千想萬想,都想不到衛元朔對她做出這般……輕薄的舉動。

“好了。”衛元朔低頭凝視雲棲,他清楚過了今晚,他便要跟雲棲橋歸橋,路歸路了。

上元佳節,焰火繞圓月,此時此刻,說這些話似乎很煞風景。

衛元朔晃了晃手指,那上面有雲棲的牙印,“我們扯平了。日後若是再相見,我只當從未認識過你。”

在天際綻放的焰火噗呲噗呲地響著,雲棲的嘴裏滿是血腥味,她擡眸看著衛元朔的眼睛,點了點頭。

雲棲的無言讓衛元朔心生挫敗,她就那麽不喜歡他嗎?

他裝作無所謂的樣子,說道:“我送你回府。”

“不。”雲棲斬釘截鐵地拒絕,“我自己一個人回府,不用你送。”

“我在後面跟著你。”衛元朔的語氣帶著懇求,“今夜不太平,路上也許會有市井潑皮,你身邊沒有侍衛,出事了怎麽辦?我什麽都依著你了,容我送你最後一次回府,行嗎?”

雲棲默不作答,她從腰間抽出絲帕,擦掉唇角流的血,而後轉身離開。

她不想理會衛元朔,且她已經由著衛元朔欺負報覆她了,何況今日是上元節,街上人來人往,他應該不敢對她做荒唐的事了。

雲棲細細思忖著,一味地加快步伐,甚至忘了伯爵府的方向是在東邊,而不是西邊。

衛元朔牢牢地跟著雲棲,然她不曾回頭看他一眼,擁擠的人群很快將他和雲棲隔開一段距離。

“賣冰糖葫蘆咯——”穿紅衣、戴綿帽的小販高舉稻草架子,邊吆喝邊走著。

雲棲頓住腳步,這裏喧鬧的厲害,根本不是回伯爵府的路。

她暈頭轉向地環視四周,玲瓏剔透的花燈耀眼奪目,大概是她的模樣淒慘,也或許是她的唇角還在滴血,總之路過的人無不露出訝異、驚恐、閃躲的表情。

雲棲想,這是她最狼狽的一天了。

為了不嚇到路過的小孩子,雲棲盡量在暗處走,她緩和好情緒,分辨出東南西北,欲哭無淚。

她竟然兜兜轉轉地走到了禦街,要想回府,需得往回走,途徑舟橋,走百餘步。

雲棲看不出現在是什麽時辰,好在街上的百姓依然熙攘,人群中也沒了衛元朔的人影。

至少還未到子時。

她的絲帕全染上了血,只好塞進衣袖,以免讓人以為她做了壞事。

……

雲棲的體力有些不支,步伐慢了下來,忽有陣陣馬蹄傳來,她隨著百姓讓了一條路來。

有花燈照耀,為首的男人姿態矜貴,輪廓硬朗,他微微側目,瞥見那腫著嘴唇的女子,他一面勒著韁繩,一面單手抱著女子上馬。

突如其來的騰空感,令雲棲頭暈目眩的。

駿馬向前奔跑,直到出了禦街,它開始變得慢慢吞吞地走著。

“賀昀,多謝你帶我一程,你把我放下來吧。”雲棲悶悶地說。

賀昀沈聲問道:“你不怕路上碰到狗,再把你咬傷嗎?”

他和張之武到鳳鳴樓的時候,那裏已然鬧得雞飛狗跳,衙門派了捕快來捉拿兇手,那兇手顯然做好了準備,得逞後便自盡身亡。

現今衙門查封了風鳴樓,賀昀不好明面插手,就帶著張之武和幾個護衛走了。

他方才還懷疑眼睛老花,不僅在此處碰見雲棲,她的樣子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紅唇腫脹——即便他再愚笨,也看得出來雲棲的嘴唇為何會成這樣。

賀昀護著雲棲的腰,說道:“老實坐好,一會兒就到伯爵府了。”

在後邊跟著的張之武想湊過去看看賀昀抱著的女子的樣貌,可他壓根追不上賀昀的馬。

看不見沒關系,反正這足以說明賀昀是凡夫俗子,也是會有尋常男子的情感和軟肋,不是冷血動物。

張之武心下腹誹,哼,這賀昀總說他們風流好色。他可倒好,今夜在大庭廣眾之下,抱著小姑娘上了他的馬,光是這件事,讓軍營的弟兄們聽了,肯定覺得見鬼了。

駿馬停在伯爵府的後門小巷,府中燈火通明,依稀聽得見挨著後門的柴房有小廝的嬉笑。

賀昀抱著雲棲下來,他說道:“明日我啟程回塞北,可能又要大半年才能回汴京,你若是受委屈了,就去將軍府找老頭子。”

“我沒受委屈。”雲棲仰頭朝賀昀笑了笑,“賀昀,今天謝謝你,不然我要走好久才能回府。”

“方才不知是誰在嘴硬,說要把她放下來呢。”賀昀試圖不去看雲棲的嘴唇,可她的齒間都是血。

能做出這等事的,除了衛元朔,沒有別人了。

“你好好歇息。”賀昀叮囑道。

雲棲嗯了一聲,說:“你也回府吧。”

待小泉開了後門,賀昀眼神淩厲地望向張之武。

“少將軍,我這是實在不知道上哪去,才跟著你的。”張之武解釋道,“你放心,我保證不和別人胡說八道。”

言畢,他瞟了瞟眼前的宅院,瞧著不是正門,但是不難看出府邸的氣派,想來這姑娘是貴族千金。

賀昀冷言道:“你說的話,我半句都不信。”

他勒著韁繩上馬,說:“你若在軍營胡說八道,我割了你的舌頭。”

“保證不說,保證不說。”張之武捂著嘴巴發誓。

*

翌日晨光熹微,永昌伯下了早朝回府。

過了上元節,百官的年假就此結束。

姜秀琴聽房裏的丫鬟說六姑娘昨夜回來受了傷,蒙著被子哭了半個時辰,顧不得給永昌伯縫官服,憂心忡忡地到了雲棲的廂房。

丹桃不停嘆氣,郁悶地說道:“夫人,奴婢只知道昨夜是衛公子請……請小姐幫忙,去了風鳴樓辦案,小姐也不讓奴婢和府裏的侍衛陪著。”

“差不多快到子時,奴婢見小姐遲遲不歸,想著讓小泉帶幾個侍衛去風鳴樓找小姐,小姐就是在這時回來的。”

姜秀琴站在屏風外,愁眉不展地看著熟睡的雲棲,輕聲問道:“那她的傷是從何而來?傷到哪兒了?”

“夫人,小姐的傷……”丹桃難為情地說,“小姐的傷在嘴唇上。”

姜秀琴的面容一片驚詫之色,那衛元朔平常不是輕浮的孩子,昨夜怎能做出這種事情?

丹桃把矛頭轉到雪芝那裏,她怨氣沖天地說:“夫人,奴婢要告雪芝的狀,她吃穿用的都是咱們府上的東西,可背地裏卻是給國公府辦事的。若不是雪芝當了叛徒,小姐昨夜就不用受委屈了。”

姜秀琴楞了一下,怔怔地打量著忽然跪在地上的雪芝,問:“這是怎麽回事?”

雪芝噙著眼淚,抽泣地說:“夫人,是奴婢不好,想著衛公子是個光風霽月的好郎君。他幫奴婢購置田宅,讓奴婢告訴他小姐每日會在府邸做什麽,有了什麽煩心事,但奴婢從來不做傷害小姐的事。”

她嗚咽著磕頭,道:“小姐要和衛公子一刀兩斷,所以衛公子失了理智,做出傷了小姐的事。”

“奴婢自知有罪,請夫人責罰,望夫人不要把奴婢趕出府。”

丹桃失望地指著雪芝,責怪道:“你怎麽還在幫衛元朔說話,小姐不過是跟他坦誠相待,他失了理智,便能為非作歹嗎?你我伺候小姐這麽多年,小姐待我們不薄。我想不明白,你為何要給國公府做事?”

房內亂糟糟的,姜秀琴呵斥道:“你們兩個莫要言語。”

“母親。”雲棲喚道,“女兒有話要和你說。”

雲棲早被丹桃她們吵醒了,只是暫時不想睜開眼,她昨夜歇息的晚,腦袋裏冒出來的都是些雜七雜八的事。

姜秀琴應道:“母親知道你要說什麽。”

“你今日好生歇著,別想太多,母親相信衛元朔這孩子不壞,但你若是決定不與他來往,母親以後不會提他。”

雲棲問:“那女兒可不可以先不考慮婚事了?”

“母親不逼你了。”姜秀琴安撫道,“婚事由上天定,等過些日子,母親帶你去大相國寺燒香,咱們都不想這些勞神的事。”

“可是祖母和父親——”

姜秀琴生怕把女兒逼出毛病,溫言道:“有母親在,我會勸勸你祖母的,至於你父親,倘若他知曉衛元朔昨夜所為,他也不會急著讓你考慮婚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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