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關燈
小
中
大
（五十八）
*
山風呼嘯，蛙鼓蟬鳴，鏗鏘渾厚的敲鐘聲在空谷回響。
梳雙掛髻，穿蓮花對襟襦裙的女子將身子探出窗外，眼睛滴溜溜地轉了一圈，旋即關緊禪房的窗戶，扭頭笑道：“小姐，估摸著夜裏要下雨了，今日來寺院燒香的香客變少了。”
本是六月灼熱的天兒，汴京城內的草木都是蔫巴巴的，因老太太年事已高，實在受不了這架著火烤的天氣，夜夜難眠。
永昌伯琢磨著送老太太來杻陽山的寶光寺避暑，既能聽聽佛經，又能修養身心，過過山間清涼悠閑的日子。
雲棲也是剛從老太太的禪房裏邊出來，她這次陪祖母一同到的寶光寺。
她坐在榻上看著當下汴京的書生寫的詩詞，問道：“我們到寶光寺有半個月了嗎？”
丹桃答道：“小姐，咱們是初一來的寶光寺，奴婢今日聽小和尚說，後天十五，到時來寺院燒香拜佛的施主會很多的。”
“快半個月了。”雲棲合上書冊，斜靠著木枕，說道，“我臨走前和清嘉姐姐約好了要去梅溪村看望夫子，正好後天祖母不需要我陪著。”
禪房有些背光，丹桃點了蠟燭，應道：“那讓奴婢跟著小姐去吧，梅溪村離寶光寺不遠，但中間隔了一座山，聽說在那生活的百姓搬走了大半，都是因為山匪作惡。小姐要多帶點侍衛。”
這一年來，雲棲過得安穩平淡，在書房寫字，在閨房刺繡，父親和祖母以為她受了情傷，便極少再在她面前提起女子要早點出嫁、相夫教子的話了。
雲棲倒算是了卻一樁煩心事，無需想著要如何應付父親的催婚。
“讓雪芝跟著我去吧，她許久沒出過遠門，悶在寺院這麽些天，該透透氣了。”
丹桃讚同地點點頭，道：“她是該透透氣了，不然奴婢真怕她留在這寺院剃度出家。”
雪芝半跪在條案前，手捧經書，回道：“我……我是聽方丈說，讀經書可以開智，明事理，不會犯糊塗。”
“你現在要比我還聰明了，怎麽總擔心煩糊塗？”丹桃知道雪芝對小姐和衛元朔絕交的那件事耿耿於懷，往常她雖膽小，但喜歡和府邸的丫鬟們說笑打鬧，出了那事後，不僅不愛說話了，一天下來恐怕都不超過五句。
好在小姐時不時地勸導雪芝，要她不要澄思渺慮的。
漸漸的，雪芝才敞開心扉。
雪芝淡笑道：“我嘗到了甜頭，肯定想把事情越做越好了，你猜猜，上個月夫人給我發了多少月錢？”
丹桃撇撇唇，道：“你上個月去老太太的房裏幫忙，夫人絕對賞你了。”
雪芝驕傲地揚眉，道：“夫人說我近來聰慧機靈，賞了我二兩白銀呢。”
“小姐，你瞧她得意的。”丹桃打趣道，“簡直是成了財迷。”
雲棲眨眼笑道：“你領賞的時候，可要比雪芝得意，不到一日，就把賞銀全買成吃的。”
丹桃吐了吐舌頭，掏出裝在荷包的紅棗，說：“人長一張嘴，不就是為了吃東西嘛。”
禪房的門叩叩地響了兩聲——
“雲姑娘在歇息嗎？”
這聲音並不是寺院小和尚的，雲棲顰眉問：“你有何事？”
“回雲姑娘的話，奴才是東宮的內侍。太子殿下方才到寺院為陛下燒香祈福，聽聞雲姑娘陪著老太太在此修養身心，太子殿下這會兒在拜訪老太太，”小內侍不疾不徐地講明來意，“是老太太讓奴才過來的，她請雲姑娘去趟她的禪房。”
崇宣帝年初在金鑾殿突發昏厥，經太醫診治，說天家案牘勞形，身心交瘁。加之太子遲遲不立太子妃，內政不如之前整齊有序，大臣們頻頻當著天家的面吵架，使得天家左右為難，身體很難得到靜養。
天家慢慢地將部分政事讓太子殿下處理，然身體不見有好轉。
寶光寺是汴京尤為靈驗的寺院，來還願的百姓不計其數，是以殿下想來這裏給天家求平安。
雲棲聞言說道：“好，我這就去。”
她出了禪房，外邊風消雲散，日頭亮得讓人睜不開眼。
小內侍手拿拂塵，輕飄飄地走著，柔聲道：“雲姑娘，這六月的天可真古怪。剛才看著像是要下雨，現在又出太陽了。但山上的太陽沒有汴京城的毒辣，難怪有些商賈都跑到山上避暑了。”
“夜裏可能會下雨。”
“奴才也覺得夜裏會下雨，不過太子殿下打算在寶光寺借宿一晚，剛好能涼快涼快。”
小內侍的嘴巴沒停過，臉色諂媚，叭叭地跟雲棲說話。太子殿下去年就有意要立雲姑娘為太子妃，拒絕天家想賜給他的婚事，現今天家幾乎都由著殿下的性子，那雲姑娘成為太子妃是遲早的事。
……
老太太的禪房燃著檀香，楠木桌上放著核桃酪和兩碗清茶。
“先前聽我兒媳說，太子殿下常請雲棲去東宮參宴，老身當時不覺驚訝，今日聽殿下說雲棲是你的好朋友，倒讓我吃了一驚。”
趙景央的到來，治好了老太太的糊塗，皇室的人不會平白無故地對一個人好。今日太子來為天家祈福，而後來見她這半截身子骨要進棺材的老太婆，給她帶宮中膳房做的核桃酪——顯然是沖著她孫女來的。
雲棲站在老太太的身旁，緘默不語。
趙景央頷首道：“孤的表妹丹陽郡主趙瑜和雲姑娘情如親姐妹，之前姑母想讓我哄著表妹學著讀書寫字，她是一句都不聽我的。可她當年為了認識雲姑娘，還去了東平王府辦的私塾去讀書。趙瑜現在能學會寫字，是雲姑娘的功勞。”
“身為表哥，自然要替她感謝雲姑娘，每次東宮辦宴，我吩咐過內侍，無論雲姑娘去不去，帖子都是要送到的。”
他說到此處，擡眸看著雲棲，道：“況且雲姑娘聰明伶俐，孤能與她做朋友，也是一件幸事。”
老太太說道：“太子殿下高看雲棲了，她自幼貪玩愛偷懶，惹她父親生氣。那一點小聰明，也皆是用來捉弄別人的。”
“殿下可莫要認為雲棲聰明伶俐，她除了會彈琴讀書，女紅是半點不會。我兒媳教她做家膳，她險些沒把府邸的小廚房給燒了。”老太太搖搖頭，說道，“我這做祖母的，就不說她的壞話了。”
老太太訕訕地笑著，心想著要不要說幾件她孫女犯蠢的事，如此太子殿下也不會覺得她孫女聰明了，她的孫女便可逃出他的爪牙。
趙景央笑說道：“我記得雲姑娘五歲就會熟背唐詩了。”
“哦，那是雲棲把詩抄到手心上了，她的記性沒那麽好。”
“孤的表妹親口告訴我，雲姑娘寫了一手好字，在東平王府很受夫子的重視。”
“寫好字不足為奇，她受夫子的重視，是因為跟將軍府的賀昀總是挑事兒，鬧別扭。”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
山風呼嘯，蛙鼓蟬鳴，鏗鏘渾厚的敲鐘聲在空谷回響。
梳雙掛髻，穿蓮花對襟襦裙的女子將身子探出窗外，眼睛滴溜溜地轉了一圈，旋即關緊禪房的窗戶，扭頭笑道：“小姐，估摸著夜裏要下雨了，今日來寺院燒香的香客變少了。”
本是六月灼熱的天兒，汴京城內的草木都是蔫巴巴的，因老太太年事已高，實在受不了這架著火烤的天氣，夜夜難眠。
永昌伯琢磨著送老太太來杻陽山的寶光寺避暑，既能聽聽佛經，又能修養身心，過過山間清涼悠閑的日子。
雲棲也是剛從老太太的禪房裏邊出來，她這次陪祖母一同到的寶光寺。
她坐在榻上看著當下汴京的書生寫的詩詞，問道：“我們到寶光寺有半個月了嗎？”
丹桃答道：“小姐，咱們是初一來的寶光寺，奴婢今日聽小和尚說，後天十五，到時來寺院燒香拜佛的施主會很多的。”
“快半個月了。”雲棲合上書冊，斜靠著木枕，說道，“我臨走前和清嘉姐姐約好了要去梅溪村看望夫子，正好後天祖母不需要我陪著。”
禪房有些背光，丹桃點了蠟燭，應道：“那讓奴婢跟著小姐去吧，梅溪村離寶光寺不遠，但中間隔了一座山，聽說在那生活的百姓搬走了大半，都是因為山匪作惡。小姐要多帶點侍衛。”
這一年來，雲棲過得安穩平淡，在書房寫字，在閨房刺繡，父親和祖母以為她受了情傷，便極少再在她面前提起女子要早點出嫁、相夫教子的話了。
雲棲倒算是了卻一樁煩心事，無需想著要如何應付父親的催婚。
“讓雪芝跟著我去吧，她許久沒出過遠門，悶在寺院這麽些天，該透透氣了。”
丹桃讚同地點點頭，道：“她是該透透氣了，不然奴婢真怕她留在這寺院剃度出家。”
雪芝半跪在條案前，手捧經書，回道：“我……我是聽方丈說，讀經書可以開智，明事理，不會犯糊塗。”
“你現在要比我還聰明了，怎麽總擔心煩糊塗？”丹桃知道雪芝對小姐和衛元朔絕交的那件事耿耿於懷，往常她雖膽小，但喜歡和府邸的丫鬟們說笑打鬧，出了那事後，不僅不愛說話了，一天下來恐怕都不超過五句。
好在小姐時不時地勸導雪芝，要她不要澄思渺慮的。
漸漸的，雪芝才敞開心扉。
雪芝淡笑道：“我嘗到了甜頭，肯定想把事情越做越好了，你猜猜，上個月夫人給我發了多少月錢？”
丹桃撇撇唇，道：“你上個月去老太太的房裏幫忙，夫人絕對賞你了。”
雪芝驕傲地揚眉，道：“夫人說我近來聰慧機靈，賞了我二兩白銀呢。”
“小姐，你瞧她得意的。”丹桃打趣道，“簡直是成了財迷。”
雲棲眨眼笑道：“你領賞的時候，可要比雪芝得意，不到一日，就把賞銀全買成吃的。”
丹桃吐了吐舌頭，掏出裝在荷包的紅棗，說：“人長一張嘴，不就是為了吃東西嘛。”
禪房的門叩叩地響了兩聲——
“雲姑娘在歇息嗎？”
這聲音並不是寺院小和尚的，雲棲顰眉問：“你有何事？”
“回雲姑娘的話，奴才是東宮的內侍。太子殿下方才到寺院為陛下燒香祈福，聽聞雲姑娘陪著老太太在此修養身心，太子殿下這會兒在拜訪老太太，”小內侍不疾不徐地講明來意，“是老太太讓奴才過來的，她請雲姑娘去趟她的禪房。”
崇宣帝年初在金鑾殿突發昏厥，經太醫診治，說天家案牘勞形，身心交瘁。加之太子遲遲不立太子妃，內政不如之前整齊有序，大臣們頻頻當著天家的面吵架，使得天家左右為難，身體很難得到靜養。
天家慢慢地將部分政事讓太子殿下處理，然身體不見有好轉。
寶光寺是汴京尤為靈驗的寺院，來還願的百姓不計其數，是以殿下想來這裏給天家求平安。
雲棲聞言說道：“好，我這就去。”
她出了禪房，外邊風消雲散，日頭亮得讓人睜不開眼。
小內侍手拿拂塵，輕飄飄地走著，柔聲道：“雲姑娘，這六月的天可真古怪。剛才看著像是要下雨，現在又出太陽了。但山上的太陽沒有汴京城的毒辣，難怪有些商賈都跑到山上避暑了。”
“夜裏可能會下雨。”
“奴才也覺得夜裏會下雨，不過太子殿下打算在寶光寺借宿一晚，剛好能涼快涼快。”
小內侍的嘴巴沒停過，臉色諂媚，叭叭地跟雲棲說話。太子殿下去年就有意要立雲姑娘為太子妃，拒絕天家想賜給他的婚事，現今天家幾乎都由著殿下的性子，那雲姑娘成為太子妃是遲早的事。
……
老太太的禪房燃著檀香，楠木桌上放著核桃酪和兩碗清茶。
“先前聽我兒媳說，太子殿下常請雲棲去東宮參宴，老身當時不覺驚訝，今日聽殿下說雲棲是你的好朋友，倒讓我吃了一驚。”
趙景央的到來，治好了老太太的糊塗，皇室的人不會平白無故地對一個人好。今日太子來為天家祈福，而後來見她這半截身子骨要進棺材的老太婆，給她帶宮中膳房做的核桃酪——顯然是沖著她孫女來的。
雲棲站在老太太的身旁，緘默不語。
趙景央頷首道：“孤的表妹丹陽郡主趙瑜和雲姑娘情如親姐妹，之前姑母想讓我哄著表妹學著讀書寫字，她是一句都不聽我的。可她當年為了認識雲姑娘，還去了東平王府辦的私塾去讀書。趙瑜現在能學會寫字，是雲姑娘的功勞。”
“身為表哥，自然要替她感謝雲姑娘，每次東宮辦宴，我吩咐過內侍，無論雲姑娘去不去，帖子都是要送到的。”
他說到此處，擡眸看著雲棲，道：“況且雲姑娘聰明伶俐，孤能與她做朋友，也是一件幸事。”
老太太說道：“太子殿下高看雲棲了，她自幼貪玩愛偷懶，惹她父親生氣。那一點小聰明，也皆是用來捉弄別人的。”
“殿下可莫要認為雲棲聰明伶俐，她除了會彈琴讀書，女紅是半點不會。我兒媳教她做家膳，她險些沒把府邸的小廚房給燒了。”老太太搖搖頭，說道，“我這做祖母的，就不說她的壞話了。”
老太太訕訕地笑著，心想著要不要說幾件她孫女犯蠢的事，如此太子殿下也不會覺得她孫女聰明了，她的孫女便可逃出他的爪牙。
趙景央笑說道：“我記得雲姑娘五歲就會熟背唐詩了。”
“哦，那是雲棲把詩抄到手心上了，她的記性沒那麽好。”
“孤的表妹親口告訴我，雲姑娘寫了一手好字，在東平王府很受夫子的重視。”
“寫好字不足為奇，她受夫子的重視，是因為跟將軍府的賀昀總是挑事兒，鬧別扭。”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