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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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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在下以為衛司直獨來獨往,秉性純真,應是懂得他人閑事莫管的道理。”梁岑俯視著衛元朔,眉慈目善,像是看待一個孩童,“今日得見衛司直,倒是讓在下.體會到何為話不投機半句多。”

梁岑心想,他的這番話大抵能夠惹衛元朔不高興的。

來日方長,點到為止。

“在下告辭了。”

梁岑轉身走出涼亭,身影入亭外的竹林,由小廝引路坐上了馬車。

“小東西,你說梁岑他什麽意思?”衛元朔問道。

衛元朔不傻,他聽得懂梁岑話裏的含義,梁岑想憑這幾句毫無殺傷力的話,挑釁激怒他,未免想的過於天真了。

雲棲反問:“你說話句句帶刺的,你覺得他是什麽意思?”

“我哪句話帶刺了?”衛元朔故作懵懂,“我和梁岑無冤無仇,把他當做同僚看待,隨便問了他幾句話而已,他就陰陽怪氣地扯出來話不投機半句多。”

衛元朔嘖嘖委屈道:“梁岑才是說話帶刺的那個吧?我若是討厭他,何必跟他搭話?”

“你……”雲棲試圖從衛元朔的臉上找出他刻意偽裝的破綻,可他的眼睛的確流露著困惑。

她問:“你確定不討厭梁岑?”

“不討厭。”衛元朔答道,“我為何要討厭梁岑?這個問題你該去問梁岑,你問問他是不是討厭我。”

丹桃捂嘴憋笑,如果不是她一直在小姐身邊候著,興許會相信衛公子的話。

可適才她聽得仔細,一開始梁公子對衛公子是客客氣氣的,但衛公子似乎沒把梁公子放在眼裏,言語有些搪塞。

“只要你不討厭他,他應該不會討厭你的。”雲棲剝了顆葡萄,琢磨著說,“從小到大,我還沒聽說過梁岑有討厭的人。”

她驀然笑道:“你何時變得在意旁人如何看你了?”

衛元朔以前五句話裏面起碼有三句話是得罪人的,他明知人家不愛聽,他卻偏要肆無忌憚地說出來。

是以他更不在意別人私底下是如何議論國公府二郎的為人。

衛元朔也笑道:“這會兒怎麽不叫他梁岑哥哥了?”

雲棲猛地開始咳嗽,幸好葡萄已咽進腹中,不然她今兒個恐怕要被噎死了。

“我……他比我年長三歲,我稱呼他為哥哥,這是守禮數。”雲棲理直但氣不壯的說,“我若直呼他的名字,實……實在不妥。”

衛元朔若有所思地說道:“出門在外,是要守禮數。”

“那我比你年長兩歲,你為何不稱呼我為元朔哥哥?喊我的名字喊的倒是順口。”

雲棲扯了扯唇角,她此刻很想把衛元朔扔進湖裏,這樣她的耳根子就清靜了,再不用回答他的奇怪問題。

她思慮半天,緊皺的柳眉瞬間展平。

雲棲問:“你可稱呼過我妹妹?”

“我——”衛元朔看著雲棲的臉,欲言又止,他叫不出口。

“說不出來吧?”雲棲語重心長地問,“是不是感覺有一點別扭,甚是奇怪?”

反正於她而言,若要她那樣稱呼衛元朔,除非哪日她與衛元朔絕交了。

不,即便是絕交,她也叫不出口。

衛元朔小聲說道:“何止是別扭。”

還有些詭異。

他轉念一想,小東西對梁岑守禮數,卻對他不守禮數——

這代表著,小東西待他是特別的。

衛元朔本就微紅的耳根染上了一層赤霞,但表情依然不茍言笑,“所以你和梁岑的交情不深。”

“對。”雲棲自顧說道,“你知道的,我母親一向同別的侯爵夫人關系都不錯,且我跟宣平侯府的二姑娘亦有來往。以前我和梁岑在東平王府的私塾念書,我有不明白的地方,全是梁岑教我的,我喚他兄長,並無不妥呀。”

雲棲用食指敲了敲衛元朔的額頭,問道:“僅是一個稱呼,你這腦袋裝的都是些什麽?”

她以為衛元朔入朝為官,多少會有些變化,現在看來,是她想多了。

他仍和以前一樣,計較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衛元朔倒不惱雲棲敲他的額頭,他道:“我這腦袋裏裝的自然是無價之寶。”

雲棲嘆道:“若是讓袁方赫聽了你說的話,他肯定要嘲笑你一番。”

“嘲笑我?”衛元朔哼道,“袁方赫哪來的膽量嘲笑我,他到翰林院做修撰,被朱元魁的狐朋狗友擠兌,卻是忍氣吞聲的。”

衛元朔是把袁方赫當朋友的,他雖在大理寺任職,但袁方赫受擠兌的事在同輩之中早傳開了,他現在為人臣,私底下沒法子替袁方赫出氣。

可袁方赫由著那群鼠輩欺壓,衛元朔越想越氣,“他這個笨蛋,好意思嘲笑我。”

“元朔啊元朔,好歹我叫你一聲哥哥,你就這麽看低我啊。”

袁方赫直接從石欄外邊跳進涼亭,他臉上帶笑,露著兩排潔白的牙齒,“衛二哥只知道我受欺負,但不知曉我是忍辱負重,他日向那群朽木一一算賬。”

“衛二哥脾氣急,哪個混蛋惹了你,當日他便要遭殃,如今咱們入朝為官,焉能像少時睚眥必報。”袁方赫落座,指著自己的腦袋,“我呢,要靠智慧教訓小人,眼下受點委屈罷了,成大事者,應當沈得住氣!”

來者不單是袁方赫一個人,趙瑜笑個不停:“袁方赫,你莫在這兒吹牛,衛二郎說得沒錯,你純粹是膽量小,說什麽忍辱負重。換作是本郡主,早拎著他們去找掌院學士評理。”

“如此品德不端的人在翰林院橫行霸道,那掌院學士難脫其咎,恐怕會包庇這群兔崽子,不如讓本郡主直接上報皇帝舅舅。”

趙瑜篤定地告訴袁方赫,皇帝舅舅絕對會為他出這口惡氣。

“姑奶奶郡主,我謝謝您了。”袁方赫舉手打斷趙瑜的話,“您可千萬別去陛下的面前告狀,陛下日理萬機,你若把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鬧到宮裏去,我以後怎麽挺直腰板在翰林院當差?”

趙瑜切了一聲,抱臂坐在石凳上。

袁方赫說得有道理,這些事確實不值得鬧到皇帝舅舅那兒。

“欸,雲棲,適才衛二哥說什麽來著……”袁方赫話鋒一轉,笑容可掬地說,“我是要好好嘲諷衛二哥,幾日不見,他居然學會自賣自誇了。”

衛元朔冷哼道:“背地裏偷聽別人說話,可恥。”

“衛二哥此言差矣。”

袁方赫有陣子沒找衛元朔聚了,他大概知道一點國公夫人有意向伯爵府提親的事,只是雲姑娘這邊不知情。作為衛二哥的好兄弟,他必須幫幫衛二哥,沒準兒能促成一段佳話呢。

“這怎能是偷聽?分明是衛二哥聊得太投入,沒註意到我和丹陽郡主,人家雲棲姑娘早就瞧見我了。”

趙瑜不耐煩地說:“你別閑扯了。”

“雲棲,太子表哥那裏有熱鬧看,快跟我去閣樓。”趙瑜急得很,她牽起雲棲的手,“估摸著朱衙內這會兒已成了落湯雞,都怪袁方赫磨磨蹭蹭的,我們倆來便是喊你們去看戲的,太子表哥在同朱衙內投壺,說是誰輸誰跳水缸。”

經趙瑜的提醒,袁方赫一臉興奮地攬著衛元朔的胳膊,道:“衛二哥,走啊,別待在這裏餵蚊子了。”

*

閣樓下,身著月白底金黃二色團花緞肩袖的年輕男子負手而立,被他投出的箭矢準確無誤地進了酒壺。

“衙內,承讓了。”

朱衙內的薄衫淌著水滴,嘴皮顫抖不止,“是,是太子智勇雙全,元魁認輸。”

“太子殿下,我的衣服濕得不像樣了,可否讓我回府換一件。”朱衙內提起袖子,擰出一把水,又跺跺腳,為難地說,“殿下,我的身體受不住了,今日我掃了殿下的雅興,擇日必向殿下賠罪。”

趙景央笑問道:“衙內何罪之有?”

朱衙內松了口氣,殿下總算放過他了,他拖著沈重的袖子,揖禮道:“殿下寬宏大量,那……在下告退。”

站在臺階湊著看熱鬧的三兩個男子叫道:“朱衙內,你這局輸給太子還沒跳水缸呢,跳完再走。”

“你不是天天念叨願賭服輸嗎?今兒個就這麽走了?”

朱衙內怨氣滿腹的瞪著起哄的人,暗罵道爺爺的,這些個狗東西仗著有太子撐腰,才敢在他頭上撒野。

太子平白無故地找他麻煩,八成便是這裏面的人在太子耳邊煽風點火。

朱衙內瞇著眼笑,大方地說道:“都是好兄弟,今兒先饒了我,改日我請你們去酒樓喝一頓。”

在場無人稀罕喝朱衙內的酒,袁方赫嫌惡地翻了翻白眼,道:“我們可沒攔你,剛開始不知是誰不自量力地誇下海口,哪怕太子要你下油鍋,你也心甘情願。現在你打了退堂鼓,讓我們饒了你?從頭到尾,我們有刁難過你嗎?”

其餘男子附和道:“袁兄所言極是。”

“看來今日是孤錯了。”趙景央慢條斯理地說,“怪孤一時興起,不該與衙內比投壺。”

言畢,一個頭戴白巾的侏儒忽然冒出來,而朱衙內彎著腰聽那侏儒嘰裏呱啦地講著話。

“郡主,這侏儒男子是什麽來頭?”雲棲好奇地問,“朱衙內一副恭敬的樣子,想來應該是很怕他。”

趙瑜不知曉朱衙內何時有了侏儒小廝,“我也好奇他是哪來的。”

緊接著,只聽得撲通一聲,朱衙內跳進水缸,濺出的水足有二尺高。

“朱衙內掃了太子的興致,剛才那侏儒估計是在勸他跳水缸。”衛元朔意味深長的說,“他是朱衙內的夫子,太師花了重金請他入太師府教他的混賬兒子,侏儒神機妙算,替他解決不少醜事。”

太子屈尊給衙內認錯,不僅可笑,且滑天下之大稽。

以朱衙內的腦子,意識不到這一點,這侏儒出現的倒是及時,尷尬的場面被他挽救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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