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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她醉得不省人事,完全沒有記憶。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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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頭又囑咐奶娘,“小心些,莫讓桌角磕著了。”

奶娘正彎腰虛扶著兩位小公子,聞言擡起頭笑:“奶奶們放心,小的看著呢!”

吳大妗子看了看三個孩子,對李瓶兒說:“六娘,你生的這三個孩子個個都像足了妹夫,難得難得。”

李瓶兒掩嘴笑,說起來也是奇怪,生了三個卻沒一個像她的,有時候想想真是失落。

正說笑著,西門慶一身錦袍大步從外面走進來。

“妹夫來了。”吳家三位女人喊了一聲,就想下炕行禮。

西門慶擡手止住她們:“都是一家人,不必見外,坐吧。”

吳月娘還是下了炕迎他,李瓶兒趕緊起身站在床前。

西門慶沒有坐,對月娘道:“外邊鬧著要見孩子,我來抱他們出去,一會兒再送進來。”

月娘點頭,連聲喊奶娘和丫頭跟著過去。

西門慶說完話,看向李瓶兒,李瓶兒朝他笑了笑,他這才領著一群人去了前院。

等老爺走了,吳月娘拉著李瓶兒的手重回炕上坐下,語氣低落地說:“前年,我們還有一群姐妹,去年就只剩下三個了,如今只有我們倆人。”

李瓶兒遞了盞茶給她:“孟三姐呢?”

月娘接了茶:“她嫁了人,年前隨夫家去外地上任,現在哪裏還見得著?”

吳大妗子接話道:“人少也有人少的好處,省得府裏烏煙障氣的。”

“這倒也是。”月娘道。

一直到年初八,西門府的客人來來往往,絡繹不絕。

這一天,西門慶回了小院,對李瓶兒說:“原本我計劃過了元宵節再動身,後來見你待客不耐煩,本想早些走,可是這樣一來你今年的生日又該在船上過了。你且忍耐兩天,等過了你的生日我們就出發。”

李瓶兒奇怪地問:“我哪有不耐煩?”

西門慶也不解釋,只道:“我在前院待客都累死了,更何況你?”說完揉揉額頭,一副疲憊至極的模樣。

“你是不是不舒服?少喝些酒吧,酒多傷身。過來,我給你按一按。”

李瓶兒心裏想笑。

西門慶升官加子,榮歸故裏的心情令他歸心似箭。

回來後,上門慶賀的人的確很多,一句句的奉承話像洩洪似的撲向西門慶。聽不完的阿諛奉承,飲不盡的敬酒,一天兩天還好,連著半個月都是這樣,再多的興奮也磨沒了。

西門慶從善如流地躺下來,頭搭在她的大腿上:“隨便按一按就行了。跟玳安說一聲,我今日不見客,若有人來就說我不在府裏。”

一旁的繡夏沖李瓶兒點點頭,轉身出去找玳安傳話。

倏忽到了元宵節,又是李瓶兒的生日,西門慶將後院裝飾一新,掛滿花燈,擺兩桌酒席,叫了兩個女藝人進來唱曲。

吳家三個女人一大早就來了,在月娘的上房坐著喝茶閑聊。花家也有人送賀禮來,西門慶讓人送到後院交給李瓶兒。

李瓶兒收下看了看,轉身回了一份重重的禮。

晚上,大家齊聚在上房坐席,西門慶斟滿兩杯酒,一杯遞給李瓶兒,舉著另一杯笑道:“總算能安安穩穩地替你過生日,你喝了這杯,願你往後萬事順意,無災無難。”

李瓶兒趕緊站起身:“多謝老爺。”然後一飲而盡。

月娘也舉杯祝她:“六娘,多謝你替老爺生了三個孩子,我也敬你一杯。”

李瓶兒趕緊道:“不敢當,大姐姐先請。”

兩人相視一笑,各自喝下。

吳月娘放下酒杯,笑著對西門慶說:“老爺,一杯酒就想打發了六娘?可別忘了補份禮。”

西門慶但笑不語。

晏哥兒捧著酒杯走上前,奶聲奶氣地說了些吉祥話,李瓶兒喝下,摸摸他的頭。兩個奶娘抱著小公子也沖李瓶兒道賀,李瓶兒一一受下。

吳家三個女人也各自敬了一杯。

等到酒席將盡,西門慶笑看著李瓶兒,道:“剛才月娘還說我沒給你送禮,我知道你愛出去走走,恰好今日又是元宵,不如出府逛逛?看看外面的燈是不是和府裏的不一樣。月娘,你也去,我們抱上孩子,都出去走走。”

吳月娘用手帕捂著嘴笑:“老爺和六娘去吧,我就不去了。外面冷呢,把兩個小的留下,省得凍著了。”

李瓶兒聽見能出去逛逛,很是高興,開口勸她:“大姐姐一起去吧,人多才熱鬧。”

吳月娘連連擺手:“街上的人夠多了,也不差我一個。再說嫂子們還在這裏,我留下來陪她們。”

西門慶站起身,招呼李瓶兒:“你回去換身衣裳,外面冷,穿厚些。把兩個小的也抱上,省得他們長大了埋怨不帶他。”

李瓶兒朝月娘行禮告辭,回到小院換上厚毛披風,剛準備走,西門慶就進來了,端祥一陣她的打扮,忽然伸出手在她發間拂過。

“嗯?”李瓶兒雖然看不見,卻感覺到頭上重了些。

西門慶盯著她一頭烏發中間的鑲東珠金步搖,瞇眼笑了:“知道瓶兒愛東珠,這步搖算是你的生日禮。”

“好不好看?我去照照鏡子。”

他拉住她的手:“好看得很,你信不過我的眼光?等回來再看,走吧,孩子們都準備好了。”

李瓶兒邊走邊問繡夏:“晏哥兒穿得厚不厚?”

繡夏:“大公子穿著皮襖呢,小公子們也都裹得厚厚的。”

李瓶兒點點頭,由西門慶牽著她一路往府門口走去。

到了府門口,惠慶正牽著晏哥兒,玳安抱著琸哥兒,奶娘抱著琛哥兒,正等著他們。

西門慶從奶娘懷裏接過琛哥兒,囑咐眾人:“都緊緊跟著,不要走散了,特別是孩子,看仔細些。”

眾人齊聲應下。

西門慶一手抱兒子,一手牽著李瓶兒,也不騎馬,身邊圍繞著小廝下人,在街上慢慢走著。

這一出門,幾乎將府裏的人手帶走大半。

兩個小廝舉著紗燈走在最前面開路,來興和棋童一左一右,走幾步就放一個炮仗,響聲雷雷。

初時李瓶兒還被嚇一大跳,過後慢慢習慣,西門慶取笑她:“連炮仗都怕,還敢出來逛燈會。”

李瓶兒不服氣,用力往回抽手,不想再讓他牽著了。

西門慶緊緊握著她的手,無奈地說:“又鬧脾氣,街上人多,小心被人搶了去。”

李瓶兒不再掙紮,扭頭看著街上的各式彩燈,嘴角彎彎。

走過大街來到燈市,游人如織,大片的彩燈映得夜如白晝,鼓聲雷雷,炮竹頻響,熱鬧非凡。

晏哥兒一進燈市就想亂跑,惠慶死死拉著他。

李瓶兒斥責道:“你再不聽話,明年就不帶你了。”

晏哥兒這才安靜下來,乖巧地跟在大人身旁慢慢看燈。

西門慶買了一盞兔子燈送給李瓶兒,還想再買三盞送給三個兒子。

晏哥兒跳著腳喊:“我不要兔子,要這個武將軍!”

西門慶只得依他,又買了兩盞老虎燈送給兩個小的。

逛了大半個時辰,西門慶擔心外面冷,瓶兒和孩子們受不住,於是催著眾人回家。

回到家,吳月娘備下姜茶,一人喝了一大碗去寒。

次日,西門慶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動身。

吳月娘心有不舍,扯著西門慶的衣袖,欲言又止。

府裏冷靜了這麽久,好不容易等到老爺和孩子回來,轉眼又要走了,她哪裏舍得!

西門慶抽回手袖,理了幾下,一臉平靜地說:“若不然,你收拾了和我們一起走,這裏就留給大舅幫忙看著就是了。”

月娘坐到一旁擦眼淚,她當然想過去,可是南邊太兇殘,去了她就會沒命。

去年的經歷一回想起來,她就心有餘悸,哪裏敢再來一次。

西門慶見她不答話,只得道:“罷了,你不願意就算了。我們走了,你好好在府裏過日子,缺了什麽就讓傅銘去辦。”

吳月娘邊哭邊點頭應下。

挑好吉時,西門慶拖家帶口上了船,揮別月娘與眾人,迎風遠去了。

上了船,李瓶兒就懶得動彈,成日躺在艙房裏。

西門慶先歇了兩天,算是緩緩過年吃的太多的酒席。

等他緩過來後,發現李瓶兒神色懨懨,飲食大減,心裏焦急得不行,可這趟出門又沒請太醫同行,一時也沒有辦法。

他拿著釣桿釣了兩尾鮮魚,熬成魚湯給李瓶兒喝。

李瓶兒心疼他在船頭受凍辛苦,可惜肚子不爭氣,只喝一口就嫌腥吐了。

西門慶趕緊替她拍背,見她吐到最後全是清水,難受得心擰成一團:“這是怎麽回事?是不是廚娘弄得不幹凈?”

“不怪她們。”李瓶兒生怕他會去找廚娘的麻煩,“我躺躺就好了,那魚湯我不要了,老爺喝吧。”

西門慶把她安置在床上躺好後,親自嘗了嘗魚湯,味道鮮美,實在嘗不出有哪裏不對。

這時,晏哥兒蹦跳著進來了,歡快地說:“娘,剛才的魚湯真好喝,還有沒有?”

李瓶兒難受得不想睜眼,只微微揮了揮手。

西門慶招手把兒子叫過來:“這裏還有一碗,你喝了吧。”

晏哥兒應了一聲,端起碗幾大口就喝得幹幹凈凈。

西門慶推著兒子朝外走:“你娘不舒服,不要吵她,回房間和弟弟們一起玩,好不好?”

晏哥兒頓時感到自己責任重大,拍著小胸脯連聲保證:“爹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弟弟們的。”

送走兒子,西門慶回到床邊,握著李瓶兒的手,低聲道:“這可怎麽辦,船才剛開幾日,要不我讓他們掉回頭,找個太醫給你看看,等治好了再走。上回也沒見你暈船,怎麽這次卻這樣難受。看你這樣,我心裏都不好受。”

李瓶兒睜開眼,弱弱地說:“老爺,我沒事,這樣躺著就行了。可能是著涼了吧?”

西門慶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船上帶著藥呢,其中就有治風寒的,我讓丫頭們熬一副端來給你喝。”

不一時,藥熬好了,西門慶親手端著餵她。

一勺藥剛送到嘴邊,李瓶兒又是一陣幹嘔。

西門慶急忙放下藥碗:“不喝了不喝了。繡夏,拿杯熱水來。”

李瓶兒捏著鼻子:“快把藥拿走,我聞到這味道就難受。”

“好好,不喝不喝,你喝點熱水壓一壓。”

看見李瓶兒難受,西門慶晚上也不敢折騰她,日夜都在艙房守著。就這麽渾渾噩噩地過了一個月,終於到了杭州城。

船停靠在碼頭,西門慶扶著李瓶兒小心翼翼地下船,來寶懷裏抱著繈褓等在碼頭,見到六娘下來,立刻迎上去,笑著說:“六娘、老爺回來了,六娘您看,這是我兒子。”

“哎呀!”李瓶兒聽了這話,精神好了許多,湊上去看了看,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嬰兒正閉著眼綣縮在包被裏。她高興極了,連聲問,“幾時生的?孩子還小,你就抱他到碼頭吹風,也不怕吹著他。小玉呢?生了沒有?”

玳安站在老爺身後,踮著腳伸長了脖子去看,心裏無比焦急。

來寶樂呵呵道:“生了,都生了,生了個姑娘,比我家的晚三天。”

玳安喜得直搓手。

李瓶兒歡喜地說:“等我回去了再賞你們。”

西門慶也很高興,扭頭對玳安說:“你先不要著急,去街上請太醫進府給六娘看看。回頭我放你三天假,讓你回家看個夠。”

玳安立刻拔腿狂奔。

來寶:“六娘不舒服?”

李瓶兒:“也沒什麽,著了涼有些暈船,都是老爺大驚小怪的。”

西門慶連聲催她上轎:“好了,我們回家去,站在這裏吹風,病又要重一層。”

一行人回了家,李瓶兒精神轉好,開箱子讓人取了幾匹精細棉布,賞給兩個剛出生的小嬰兒做衣服穿,又各賞了一對小金鐲。

繡春早就坐滿月子,身上臉上都胖了好些,站在一旁伺候李瓶兒。

李瓶兒看著她這樣,就曉得來寶照顧得她很好,笑道:“你回去多歇兩天吧,我這裏不著急。”

繡春甜甜地笑:“我早就躺悶了,□□著六娘呢!”

李瓶兒:“那好吧,到了時辰你就回去餵兒子,不必顧忌我這裏。”

“嗯,我知道的。”

繡春和小玉身旁各有一名小丫頭伺候著,等六娘回來後她們就把小丫頭還回來了。來寶手裏有銀錢,每月二錢銀子請了一位老媽子日夜替他倆看孩子。小玉也不窮,跟著也請了一位。

作者有話要說: 多謝【埃列】、【小希】、【奈奈生】灌溉的營養液~

☆、第 141 章

太醫進府,把脈過後,診出李瓶兒又有了身孕。

李瓶兒驚疑不定,怎能又懷上了呢?兩個小的還不到一歲呢,再來一個更是帶不過來了。

她看著太醫:“老先生,麻煩您再診診,我之前著了涼。”

太醫依言又把脈一番,確定道:“的確是喜脈,老夫行醫多年不至於連喜脈也把不出來。”

李瓶兒尷尬地笑笑,收回手:“有勞了。”

西門慶在前院指揮下人搬擡行李,急著進來看瓶兒,恰好聽見這話,喜得連聲喊:“當真有孕了?哎呀,在船上時我看你那樣難受,竟沒往這上頭想。”

當時大家只以為她是受寒或暈船,誰能想到這裏呢?

老太醫向西門慶道賀,西門慶忽然想起來:“那時還準備給她喝治風寒的藥,多虧她聞不得藥味才沒有喝下肚,不然就壞了!”

滿院的丫頭聽了這個喜訊都歡喜起來,晏哥兒邁著小腿跑進來看熱鬧,聞言瞧了瞧他娘的肚子,皺著一雙小眉頭,故意學大人說話:“娘,你放心,隨你生多少個我都能順手照顧了!”

西門慶笑著揉了他一把:“要你照顧,滿院的丫頭是幹嘛的?別在這裏吵你娘,快出去守著弟弟們。”

送走太醫,西門慶扶著李瓶兒回到床上躺下:“唉,太醫說你懷孕已有兩個月,讓你受苦了。”他想起月娘要瓶兒站著伺候的事情,神色冷了很多。

李瓶兒:“沒關系,不苦。只是……我感覺這回和上回不一樣,多半是女兒。老爺,你喜歡女兒麽?”

“喜歡,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歡。”西門慶替她捋捋頭發,一臉憂愁,“在船上的一個月,你幾乎沒吃什麽東西,虧了虧了,這丫頭生出來一定瘦得很。你想吃什麽?我讓廚房去做,要不然就去外面買。”

李瓶兒想了想:“白粥吧,再配幾樣清淡小菜,不要放油。”

為了讓女兒身體壯些,她決定硬塞也要吃一些下去。

丫頭吉祥將飯菜擺上桌,李瓶兒坐到桌前,西門慶如臨大敵地看著她,生怕她又會吐。

這回他很安心,因為李瓶兒沒有吐,足足吃了兩碗粥才放下筷子。

西門慶大喜,一面喊人賞廚娘,一面又叮囑李瓶兒:“你如今又有了身孕,兩個小的正是剛學會走跳的時候,不如讓繡春去幫著看孩子,吉祥和如意調到跟前來伺候你。”

李瓶兒在心中想了想,原本打算的是等繡春生完就回來伺候她,就算她隨時回家給孩子餵奶也使得的,反正院子裏的丫頭多。可現在不一樣,她又懷了一個,不說她,光是老爺就不許她身邊離了人。

她點點頭:“我知道的,回頭我跟她說。”

等西門慶去上衙了,李瓶兒喊來繡春,慢慢同她說清楚:“你兒子還小,一天得吃好幾趟奶呢,老爺不放心我,身邊不能離了人,所以我打算讓吉祥和如意在跟前伺候,你安心替我看著兩個小的,隨時回家餵奶都行,或者把他抱過來,和琛哥兒一起玩。月錢我給你漲一半,看孩子是個辛苦活,你別推辭。”

繡春知道自己怕是短期內很難寸步不離地守著六娘,於是笑著應下。

自從,李瓶兒但凡給兩個小的做衣服,就給繡春的兒子也做兩套,偶爾再賞幾套衣服給小玉的女兒。小玉倒也不會吃醋,她知道自己在六娘心中的份量不能和繡春相比。

四月間,吳月娘來了一封信,主要是問候老爺及孩子。

西門慶晾了一個月才給她回信,只寥寥幾句,順便還提到了李瓶兒又懷孕的事情。

月娘收到回信,心情很平靜,不再像當初那般歡喜。

她帶著丫頭去了自家的綢緞鋪子,想拿些布料給老爺和孩子做衣服,去了卻見傅銘正在大動幹戈地收拾鋪子,整理庫存。

她問:“好好的,這是弄什麽?”

傅銘給她行了禮,恭敬回道:“老爺來信,讓我把鋪子交給別人打理,再將生藥鋪關了,然後去南邊幫忙。”

吳月娘心頭大震,老爺的來信裏提都沒提過這事,若不是她無意撞上,只怕還被蒙在鼓裏呢。

“那邊的人手不是夠了?你去了能做什麽?”她盡量克制自己吃驚的表情,做出一副平靜的模樣。

“呵呵,”傅銘憨厚一笑,“老爺又買了兩間綢緞鋪子,讓我去做個管事。”

“哦,你忙吧。”月娘心裏發冷,“我來取些布料,你找個夥計搬出來我看看。”

月娘挑了十匹妝花錦緞,十匹細棉布,這才帶著丫頭回府。

她本來打算給老爺做十件袍子,轉念一想,人家又不稀罕自己做的,送出去也是浪費,於是只做了兩件,剩下的八匹妝花錦緞悉數送到吳大舅和吳二舅家裏。

細棉布倒是全做成了小孩的裏衣,有大有小,一股腦兒的讓人寄到杭州去。

李瓶兒懷孕已滿四個月,這期間她吃得好,睡得好,連孕吐都沒有,這更加讓她相信自己懷的一定是女孩。於是,在給未出生的孩子做衣服時,她特意選了粉嫩的顏色,做了滿滿兩大箱。

西門慶在書房裏皺著眉頭翻書,當初一時興起選定了五個名字,現在還剩下昱、晟這兩個字。

這哪適合女孩用?必須重新想一個。

可他又不舍得放棄,掂量來掂量去,最後定下鈺、笙這兩個字,然後拿給李瓶兒看。

李瓶兒表示滿意:“隨便哪個吧,都好。”

西門慶松了口氣,這才放下一樁心事:“最近身子好不好?若有不舒服的地方就趕緊喊人請太醫。”

“我知道。”李瓶兒捧著一碟新鮮桂圓吃個不停,“肚子裏是個姑娘,所以我要多吃些水果,這樣她的皮膚才漂亮。”

“像你這樣就夠了。”西門慶捏捏她的臉,“我的瓶兒最是白嫩。”

李瓶兒笑著斜他一眼,繼續吃水果。

傅銘將生藥鋪關門,按老爺的囑咐連鋪子都賣了,然後揣著銀子辭別吳月娘,搭船來到杭州。

自從李瓶兒又懷上,西門慶深感自己的家業還不夠大。

兒子好說,長大了再不濟也能自己掙銀子撐起家門,女兒就不同了,嫁妝越多才越好。於是,他在街上新買了兩間鋪子,一間仍然賣綢緞,一間做茶葉生意。

傅銘一來到,只歇了一天就走馬上任,當起管事,在兩個鋪子之間來回忙碌個不停。

西門慶的身份在這裏擺著,無賴混混不敢上門鬧事,同行之間也會給他面子,因此生意倒做得有聲有色,贏利頗豐。

時間飛逝而過,轉眼間就到了重陽節,一家人聚在花園裏吃酒玩樂。

西門慶叫了說書先生進府,晏哥兒喜歡聽武林舊事,聽得入迷,連手裏的點心都忘了吃。琸哥兒和琛哥兒聽得似懂非懂,說書先生一敲響板,他們就齊齊一震。

李瓶兒看著排排坐,像向日葵一樣圍繞著說書先生的三個兒子,笑得不得了,指給西門慶看:“老爺你看,這可比讀書用功多了。”

西門慶滿臉笑意:“今日是我在,所以才叫說書先生進來。下回我若不在,你想聽戲就請女先生進府。像這種武俠故事,還是男的講起來更有滋味。”

那倒是,女先生比較溫婉,講鶯鶯傳的時候,語聲纏綿,神態幽怨,入木三分。

這個男說書先生,講得唾沫橫飛,比手劃腳,敲響板的力氣都特別大。

“說時遲,那時快!”

說書先生見大官人和府上娘子都在認真看著他,有心賣弄,講到這裏時手指前方,猛地一敲響板,嚇得李瓶兒震了震,肚子隱隱抽了一下。

她趕緊起身:“老爺,你陪孩子們坐著,我去去就來。”

西門慶以為她是去凈房,只叫丫頭如意緊緊跟著。

李瓶兒從凈房出來,肚子還是不對勁,於是也不回花園了,一路折回自己的小院,在床上躺下來。

如意輕聲問:“六娘,可是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告訴老爺?”

“不用,我躺一會兒就好了。”

“那我去泡盞熱熱的蜂蜜水來。”如意說完就轉身去了茶水房。

等她端著蜜水過來,發現六娘已經在炕上打滾,嚇得她哎呀一聲驚叫,失手打碎了茶盞,顧不上收拾,急忙奔到床邊,聲音都變了色:“六娘,你怎麽了?怎麽了?”

李瓶兒疼得咬牙切齒:“我怕是要生了,快去……叫人……”

如意掉頭就跑,邊跑邊喊院子裏的小丫頭:“六娘要生了,快去喊老爺!”然後奔回房間盯著李瓶兒,緊張得手足無措,一時不知做什麽好。

西門慶在園子裏等了半天不見李瓶兒回來,正準備打發人去問問,忽然一個才留頭的小丫頭急慌慌地跑進來,大聲亂嚷:“六娘要生了,六娘要生了!”

“什麽!”西門慶猛地站起來,擡腳就跑。

晏哥兒已經五歲,懂得很多事情,也沒心思再聽戲,急忙跟著他爹跑。

琸哥兒琛哥兒懵懵懂懂,見爹爹哥哥都跑了,也不管他們,嚇得大哭起來。

西門慶剛跑幾步,就被兒子的哭聲拽住腳步,急忙奔回來,對惠慶囑咐道:“把三個孩子都帶到前廳去,讓說書先生接著給他們講戲,不許進來搗亂。”

惠慶趕緊出聲提醒:“老爺,先請接生婆呀!”

西門慶:“玳安,快騎馬去把接生婆接來!”

玳安掉頭就跑。

繡夏、吉祥、繡春及小玉都忙亂起來,留下幾個穩重的在前廳守著三位小公子,然後一大群人沖進了小院。

西門慶進到裏間時,李瓶兒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來。

他一把抱起她往產房去,嚇得臉都變了色:“我算著你還有一個月才生呢,怎麽這麽早?幸好產房是提前預備好的。”

送到產房躺好,西門慶知道瓶兒忌諱自己守在她跟前,柔聲囑咐:“你不要害怕,不要心慌,我就在外頭,有事就叫我。”然後退到門外焦急地等著。

很快,玳安把接生婆請來了。

接生婆見了西門慶,還想給他行禮,西門慶把她往門裏一推:“都什麽時候了還行禮!好好伺候著,若母女平安我厚厚賞你。”

西門慶手勁大,加上心裏急,差點將接生婆推一跟頭。

接生婆跌進屋裏,踉蹌好幾步,扶住桌子才險險站穩身體,肚裏納悶:還沒生呢,已經知道是姑娘了?生姑娘還能厚賞的,著實少見。

西門慶在門外站了站,又喊玳安快去請太醫進來預備著,以防萬一。

太醫還沒來到,屋裏呱的一聲,接生婆大聲朝外喊:“生了,是位小公子!”

“啊?又是男孩?”西門慶楞住了。

不一會兒,接生婆又在屋裏喊起來,她的聲音響亮極了,滿是喜悅:“還有一個,也是小公子!”

“啊?又是兩個男孩兒?”西門慶徹底呆住。良久,回過神來,一拍巴掌,“哎呀!鋪子買少了,回頭還得再買一間,不然五個兒子怎麽分?”

迄今為止,他總共只有四間鋪子。

丫頭下人圍著老爺連聲道喜,玳安領著太醫氣喘籲籲進來,就見到這一幕。

“恭喜老爺,賀喜老爺!”玳安哪能落後,顧不上擦汗,趕緊說討喜的話,“六娘真是能幹,又一胎生了兩個!”

“哈哈哈!”西門慶暢快地大笑起來,然後走到窗前問裏面,“六娘可還好?太醫在外面了。”

接生婆在裏面忙著清洗包裹小嬰兒:“娘子好著呢!”

“嗯,”西門慶滿意地點點頭,讓太醫開定心湯的方子交給丫頭去熬。

等到產房收拾幹凈,西門慶急忙進屋,先看了看李瓶兒,見她精神尚好,又忙著去看剛出生的兩個孩子。

“小四小五怎麽這麽瘦弱?”西門慶一看之下大驚,這兩個孩子可比不上琸哥兒和琛哥兒,瘦瘦小小的。他心裏恨得不行,連聲埋怨,“往年那個胡須花白的老太醫就很好,可惜今年他回了鄉下養老,之前請進來的兩位醫官竟沒把出你是雙胎。幸好母子平安,不然我非要去砸了他家不可!”

“說什麽呢!快把孩子抱來我看看。”李瓶兒伸著手喊,西門慶連忙抱起一個遞給她,自己拎著搖籃把另一個也送到床邊。李瓶兒憐愛地看著兒子,心滿意足,“瘦些不要緊,養養就胖了。”

“我看你就是剛懷上的時候虧著了。”西門慶一想起瓶兒有了身孕,月娘還讓她站著伺候就氣不打一處來,“來回又坐了將近兩個月的船,不然……”

“你這氣生的沒理由,連我自己都沒發現有了身子,叫著要回清河縣的不是老爺你麽?”

西門慶不好意思地咳了一下:“過去的就算了,今年不回清河縣了,我們好好在這邊過年。”

西門慶安頓好孩子和李瓶兒,出去前院拜了天地祖先,然後派發紅雞蛋,滿府的下人奴才俱都賞了半年月錢。

雖然之前大家都以為六娘懷的是一個姑娘,但西門慶為了保險起見,還是請了兩位奶娘進府,沒想到正好填了這個坑。一時又急忙忙地要去買丫頭,眼瞅著後院的下人不夠用。

有了去年的經驗,這回西門慶獨自挑大梁,熱熱鬧鬧地給兩個孩子辦了洗三和百日宴,收獲禮金無數。

遠在清河縣的吳月娘還沒收到消息,因為西門慶使性沒往那頭寫信。

一晃就到了年底,吳月娘又寫信來,問老爺今年是否要回家。

西門慶這才提筆回信,言道兩個孩子還小,經不起遠路,今年暫且不回了。隨信又送了許多禮盒,囑咐月娘好好過個年,把吳家人叫進府陪伴也使得的。

西門慶將新買來的隔壁屋子和自家院子打通,裝了兩個角門,把李瓶兒的院子擴得比正院還要大一倍。

現如今,李瓶兒的院子裏一共有20多個丫頭,聽著人數雖多,但有五個孩子,分到人頭也才每人四個,特別是四個小家夥,四個丫頭都不夠使喚的。李瓶兒總算能理解,為什麽四位老人和一對夫妻一起養育一個後代還要叫苦連天了,除非他們哭鬧你能忍心不管。

西門慶大肆采購,吩咐下人紮彩燈掛錦繩,又買來許多盆景,將府裏打扮得煥然一新,喜慶極了。

晏哥兒每天繞著彩燈跑跳喊叫,老二老三緊跟在他身後,惹得一群丫頭奶娘在身後疾呼。

李瓶兒在院子裏看著小四小五曬太陽,聽到前邊的動靜,笑著對繡春說:“孩子多了真是愁,吵都要吵翻天。也不知那三個哪來的力氣,天天這樣大喊大叫,他們的嗓子不痛嗎?”

繡春:“孩子都是這樣,愛玩的長大才聰明。”

李瓶兒:“老爺擴了院子,地方大,多一個孩子也不礙事。回頭把你兒子帶進來一起玩,這裏丫頭多,還能幫你看著。”

“下午我就讓老媽子抱他進來。”繡春也不推辭,笑著應了。

除夕夜,西門慶和李瓶兒在上面坐著,滿府的下人們依次過來磕頭,每人賞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大紅封。

用過年夜飯,五個孩子熬不住,由丫頭們伺候回屋裏睡下,李瓶兒和西門慶不能睡,他們得守夜。

南邊不比北邊寒冷,但冷起來也要人命,陰冷濕氣直浸人骨髓,西門慶受不住,叫人照著北邊的樣式打了炕。

兩人坐在大炕上,炕上放著小炕桌,擺了一壺酒及幾碟點心。

李瓶兒盯著紅紅的燭火發起了呆。

西門慶看她一眼,又看一眼燭火,沒什麽稀奇的,還不如他的瓶兒好看。

他借著燭火細細打量眼前的瓶兒。

她已經生了五個孩子,卻得歲月優待,臉上沒留下任何痕跡,依舊肌膚白細,嬌小玲瓏。

他有她,還有五個血脈相連的兒子,他想這輩子他和她是不能分開的。

“瓶兒,”西門慶伸手握住她的手,輕聲呢喃。

“老爺?”李瓶兒不明所以,她有點想打瞌睡,丫頭們都攆下去歇息了,唱曲的也走了,就這麽光禿禿的呆坐到天亮真是受折磨。

“我們西門家,自我爹起就是兩代單傳,”他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幸虧我有瓶兒,一生就是五個,回頭寫到族譜上,看著都高興。”

李瓶兒輕聲笑:“老爺不要忘了大姐兒。”

“我沒忘記,逢年過節,但凡送回清河縣的禮盒都有她那一份。不過,她到底是女子,沒上族譜。”

“哦。”李瓶兒有些沈悶,片刻後又反問道,“老爺,若我生了女兒,也不能進族譜嗎?”

雖然她不稀罕什麽族譜,但別人明確告訴你不夠格時,聽著就讓人有氣。

又不是隔壁老王家的孩子,憑什麽不能寫進去?

“呵呵,”西門慶悶聲笑,“瓶兒還想生?再生個女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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