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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她醉得不省人事,完全沒有記憶。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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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提刑楊榮貴慌張進府來,報與西門慶說:“長官,我打聽得知城外五十裏遠有一間黑店,許多客商路人進去就不見出來,已經有好幾家人來報來蹤了。”

西門慶拿過地圖一看,這黑店離自己城外的莊子還挺近。

他這幾日還在回味在莊子上的放浪暢快,哪能讓這夥賊人擾了清靜,無論是從大國還是小家出發,他都該去收拾了這夥人。

當即換了勁裝,點齊人馬,與楊榮貴一起打馬直奔城外。

杭州城外有一條大道,直通南北,楊榮貴所說的黑店距城50裏遠,正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在此過路歇腳的人極多。

西門慶帶著數百名排軍差役,靜悄悄地包圍了小店,一聲令下,眾人沖進去,客人躲避不及,好些都被嚇得鉆到桌子底下。

這時,從廚房奔出來一個男的,手裏揮著一把二尺長的剔骨尖刀,幾刀就砍翻了最近的幾名排軍,慘叫聲四起。

西門慶打馬走到後門,下了馬,緊握馬鞭。

忽然,後門開了,一個裹著頭巾穿著短打的婦女先是小心翼翼地伸頭察看,正對上西門慶皺著濃眉的一張俊臉。

她嚇得往裏一縮,片刻後,重新沖出來,手裏拿著一把大刀,直奔西門慶而去。

西門慶一閃身,避開她這一劈,往旁邊跳開,緊接著揮鞭而至。

婦人揮刀去擋,馬鞭纏住大刀,兩人像拔河似的各自使起力來。

女人的力氣到底不如男人,西門慶猛地加力,一鞭甩飛了她手裏的大刀,再一鞭將她整個人死死纏住。

跟來的差役趕緊上前,將婦人結結實實地捆了。

西門慶從後門進入,大堂裏流起了血河,那男人砍傷了數位排軍差役,像發了狂的野狗似的。

西門慶靜悄悄走至他身後,猛地朝他背上踹了一腳,將他踢得一個趔趄,反身朝後就是一刀。

西門慶扭腰避開,往旁邊踏了一步,一個飛身踢掉他手裏的刀,然後兩人赤手相搏。

沒倒下的差役排軍俱都揮舞著手裏的□□,嘴裏呼呼喝喝,給他們的長官鼓勁。

楊榮貴先是在外面等待時機,等到差役將捆好的婦人送來,他趕緊舉刀進店,要幫西門慶的忙。

西門慶哪裏用得著他幫,幾個閃身之間就將已消耗了大半力氣的男人踢倒,重重一腳踏在他的胸口,威嚴喝道:“捆起來!”

躲在桌子底下觀戰的客人們這才戰戰兢兢地爬出來,對西門慶的身手稱頌不已。

西門慶朝大家拱拱手,領著差役檢查這間黑店。

廚房的竈上正燉著一鍋肉,伴隨著沸騰的咕嘟響聲,噴香的肉味從裏面漫出來。

好幾名差役感覺自己的肚子也在咕嘟直響了,有一位甚至誇讚道:“這燉的是什麽,真香啊!”

有長官在,他們到底不敢造次,只咽著口水掀開鍋蓋略看了看就放下了。等檢查到櫃子時,發現裏面有一條沒吃光的人大腿,西門慶緊皺眉頭,好幾名差役當場吐了。

剛才說燉肉真香的差役吐得最兇狠,恨不能把腸子嘔出來。

一路來到後院,院裏有一塊地皮很新,像是剛翻過,西門慶用腳踢了踢,吩咐道:“挖開。”

挖開一看,裏面埋著十幾具剔得幹幹凈凈的人骨。

因牽扯到十幾條人命,頓時成了大案,將那一男一女捆綁著押送到衙門,西門慶請來王知府,開始審問。

原來,這兩人是在老家惹了事,呆不下去,一路逃竄至此。

他們本想去梁山的,可梁山在山東境內,路途遙遠,不先弄點銀子難道要一路討飯過去?

有一身武藝卻不去打劫,他們哪裏會這麽委屈自己,當日途經這家小店,本來想吃霸王餐的,眼見店家只是一對年老夫妻,於是趁黑將他們殺了,第二日告訴大家,自己出錢買下了這間店,原先的店主帶著銀子投奔子女去了。

於是,也沒人追究,就讓他們這麽鳩占鵲巢地住了下來。

不舍得使銀子買肉,正好擔心被搶的客人去報官,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殺來吃了。

一路尾隨而來的民眾在路上聽了個大概,群情激憤,圍在衙門口要求嚴懲。

西門慶審清案情,安撫眾人道:“大家放心,我一定稟公辦理,將實情上報。”

頓時,這群民眾看西門慶的眼神如看青天大老爺。

西門慶提筆寫了一份奏章,交給王知府看過,才往上報。

判決很快下來,定了一個月後處斬。

作者有話要說: 多謝【豆子.沈】、【小希】、【】灌溉的營養液~

☆、第 139 章

西門慶在外面直忙了一天才回到家。

他事先也沒跟李瓶兒說自己要去抓壞人,李瓶兒只以為他下衙被同僚絆住了腳,便沒放在心上。

等他樂呵呵地回來,李瓶兒迎上去替他寬衣,看到袍角上的汙漬,奇怪地問:“老爺去哪了,怎麽把衣服弄得這麽臟?”

“呵呵。”西門慶脫下臟袍,順從地換上李瓶兒拿給他的蔥青繡金錦袍,“去抓了一對開黑店的。那兩個找死的竟然吃人肉,還想上梁山,活該斬頭。”

李瓶兒嚇了一跳,腦子裏瞬間浮現出人肉包子的故事,一時又想到武松。

這些視人命如草芥的強盜惡狠極了,兩廂對陣,他們光是在氣勢上就贏了一頭。在你還想著如何將對方打趴下,再也動彈不得的時候,人家琢磨的是如何一刀結果了你。

當初西門慶對上武松,也只是險勝而已,如今一對二,況且,沒點武藝的好意思上梁山?

如果老爺打輸了呢?那不就當場被殺了嗎?

她和孩子們該怎麽辦?

李瓶兒思維發散得很遠,甚至遙想到自己帶著三個孩子回到清河縣,和吳月娘依偎著度日的情景,這讓她後怕不已。

於是,她哆嗦著嘴唇:“老爺!衙門不是有差役嗎?你怎能一聲不吭的就去剿匪呢?要是有個萬一,留下我們孤兒寡母的該怎麽辦?”

“你放心,”他握住她的手,這才驚覺她手心冰涼,知道她是嚇著了趕緊安慰,“我沒事,帶了幾十號人呢。我一鞭子就打倒了那女的,再一腳踹翻那男的,輕松得很。”

李瓶兒在榻上坐下來,扭轉身子背對著他,想著想著,眼淚忽然湧了出來。

她一點也不喜歡這裏,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來這裏。

她本來是很討厭西門慶的,誰知卻慢慢地被他感化。他的溫柔體帖,他的霸道,他的無賴,以及專屬於她一人的輕浮放浪,如春雨潤物一般將她融化。

她好不容易適應並習慣了這種日子,忽然西門慶又作妖了,幹起這種危險的活兒。

他要是不在了,她怎麽辦?

她邊哭邊控訴:“你是成了家的人,就算不顧著自己,也該想想我和孩子。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我和孩子會過什麽日子,你知道嗎?早知道你這麽沖動,我當初還不如嫁給一個老頭做妾呢,起碼老頭子不敢上趕著去找梁山好漢送死。”

“我對你和孩子還不夠好?”西門慶見她哭了,頓感事態嚴重,顧不上系袍子,膝蓋一軟就跪在榻上,不斷朝她拱手作揖求饒,“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我能幹那沒把握的事?你放心吧,真到要緊關頭,我逃起命來比誰都快!”

李瓶兒見他又是下跪又是作揖的無賴樣,反倒被氣笑了,伸手拉他:“起來,一個大男人給女人下跪,像什麽樣子。”

西門慶不肯起來,越發跪得端正筆直,嘻皮笑臉地說:“跪自己的娘子不算什麽,只要你能消氣就好。”

李瓶兒聽見娘子一詞,心中微動,一張俏臉立刻浮上一層粉紅的嬌羞之色。

西門慶看得心癢,正想湊過去親個嘴,李瓶兒忽然想起什麽,又冷了臉:“你這雙金貴的膝蓋跪過的女人,怕是不止我一個吧?”

“哎呀,你又來了。”西門慶一把摟住她,先親了個嘴,“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記得了,你還老提。”一面壓著她在榻上親吻不止。

兩人纏綿了好一陣才松開,西門慶摟著她,喜滋滋道:“有了這樁功勞,年底轉正就有望了。”

李瓶兒忽然想起梁山108個好漢,被西門慶這麽一攪合,難道要變成梁山106個好漢?或許本該是110個好漢?

她輕笑出聲:“梁山好漢又得少兩位了。”

西門慶極不讚同:“什麽好漢,一群強盜罷了。好好的日子不過,偏要上山打家劫舍,弄得人心惶惶,我這是替天行道呢!”

“唉!”李瓶兒嘆了口氣,又用手指頭狠狠點著他的胸膛,“老爺若下次還要去幹危險的活兒,記得先通知我一聲。”

西門慶奇怪地看著她:“通知你有什麽用?難道有強人出沒我還要縮在府裏?你又沒有武藝,幫不了忙,好好帶大孩子就是幫了我的大忙了。”

李瓶兒哼笑一聲,冷冷道:“我才不幫你呢,我只是想在你出發前,多看你兩眼,就算到時見不到你最後一面也不至於立時就忘了你長什麽模樣。哎呀,”她一拍巴掌,“不如找位先生給你畫副畫像?將來兒子們長大了,我就拿給他們看,告訴他們這是他們的爹爹。”

西門慶冷著臉,想起她剛才氣憤中說的不如嫁給老頭子做妾的話,頓時心裏不爽得很,什麽也沒說,一把將她抱起來,去床上用家法狠狠地懲治了她一通。

眼看就要到年底,西門慶打點好兩份禮物,讓玳安提前出發送上京。

一份給康王趙構,一份給蔡太師。

因著西門慶之前的那樁功勞,年底的人事調動趙構大方地讓他正式升任知州,蔡太師微笑不語。

江南本就是趙構的封地,他想提拔誰都行,再說西門慶和自己私交甚厚,讓西門慶做這個知州他也不虧。

等到正式文書下來,西門慶喜不自禁,先捧進去給李瓶兒看。

他道:“你看,我兢兢業業了一年,總算將“代”字給去掉了。快讓丫頭們收拾收拾,今年回清河縣祭祖過年。”

“回清河縣?”李瓶兒滿臉詫異,“琸哥兒琛哥兒還小,才九個月大,如何能坐船?再說繡春和小玉都大著肚子,怕是也快生了。”

西門慶來回踱步:“船上暖和著呢,到時不讓他們出房門就好了。至於繡春和小玉……就讓她倆留在這裏,提前請下接生婆就行了。”

李瓶兒還是很擔心:“老爺,不如明年再回吧?明年孩子們也大了,趕遠路才不辛苦。”

“有下人們伺候著,哪裏會辛苦?我再買些丫頭進來,你挑幾個伶俐地放在身旁使喚。”西門慶主意已定。

李瓶兒見勸不動他,只好急忙安排起來。

先去看了看繡春和小玉,這兩人最多相隔一個月就會生產,要是小玉發動得早一點,沒準兩人能趕到一起。她分來兩個小丫頭,繡春和小玉一人一個,貼身照顧著,又請了兩名接生婆進府,隨時照料。

然後問過繡夏,從下面挑了兩名機靈懂事的丫頭,改名叫吉祥、如意,暫時頂替繡春和小玉的位置。

西門慶帶著錦衣歸故裏的迫切心情,吃過同僚請的升官酒,打好招呼,12月就動身,帶著李瓶兒和孩子包船奔回清河縣。

西門慶的心情很好,日日站在船頭眺望清河縣的方向。

這一回,他和李瓶兒獨住一間房,把晏哥兒和兩個小的安排到一起,在隔壁住下,有奶娘和丫頭日夜貼身伺候,倒也不用李瓶兒擔心。

每夜他都在李瓶兒身上使力氣,仿佛有用不完的勁兒似的,聽著船頭破浪的聲音,身下搖晃震動,兩人都感觀一新,全身酥麻。

他壓著她先做了一回,仍然興致不減,喊繡夏送酒菜進來,打算先來個中場歇息。

繡夏垂著頭,送了酒菜就轉身出去,並關好了門。

西門慶穿著白棉裏褲,上衣虛虛搭在肩上,赤|裸|著胸膛,執壺倒酒,遞到李瓶兒嘴邊:“來,喝一口。”

李瓶兒正忙著穿大衣,聞言看了他一眼,嬌嗔道:“你把衣服穿好。”

“還穿什麽呀,反正呆會兒還得脫,你也不嫌麻煩。”西門慶一把將她扯過來,嘴對嘴餵了她一口酒,戲笑道,“我發現床上榻上都不如在船上。瓶兒,你剛才美不美?”

下流!李瓶兒狠狠瞪了他一眼。

“嘖嘖,認識了你,我就知道什麽叫口是心非了。”西門慶假裝嘆氣,“明明剛才還死死摟著我的背,生怕我跑了,現在又要撇清……”他將酒一飲而盡,扔了酒杯,開始扒李瓶兒的衣服,“來,我再讓你感受感受這事的美妙之處。”

“哎呀!”李瓶兒手忙腳亂地護著自己的衣襟,小聲斥責道,“不是說好了一日只一次嗎?”

西門慶腦子轉得快,當即回道:“是啊,你小日子要來好幾天,我先提前把那幾天的用了,這樣有什麽不對嗎?”他一面說一面慢慢下沈。

李瓶兒氣得直拍他的肩膀,恨聲道:“孩子們都在隔壁,你也不知道收斂一點。”

西門慶瞇著眼睛感受這份緊致,船在晃動,即使自己不動也舒爽得很,他理直氣壯地回答:“我做事從不畏首畏尾!”然後深深淺淺地律動起來。

李瓶兒犟不過他,只能提醒自己不要叫出聲,不然丟醜就丟大了。

她微微歪著頭,牙關緊咬,用盡全部的心力來抵抗。

西門慶一邊動一邊伸手拂開她臉上的黑發,瞧見她的神情頓時很不高興。他把嘴湊上去,吻她,含住她的唇舌細細纏綿了一番,再指教一般地說:“你這樣是不行的,這樣做人怎麽能開心呢?要像我一樣,高興就要喊出來。啊!唔……啊……”

西門慶能一心二用,一邊說個不停,一邊動個不停,李瓶兒沒他那麽能幹,在齒間的呻|吟快要冒出來的時候,她挺起身子吻住了他的嘴……

次日,丫頭們在房裏擺好早飯,李瓶兒讓人把兒子們抱過來用飯。

晏哥兒裹得厚厚的,蹦跳著進來,站在他爹面前,問正在喝茶的西門慶:“爹,你昨晚在叫什麽?”

西門慶差點被茶嗆住,板著臉不承認:“我沒叫,你聽錯了。”

晏哥兒皺眉看著他:“就是你在叫,我聽得清清楚楚,啊啊地叫了兩聲。”

李瓶兒的眼珠子快要瞪出來,她不敢面對兒子,借口要更衣紅著臉走開,把爛攤子留給西門慶。

西門慶放下茶盞,肯定地說:“我沒叫,一定是你聽錯了。”

晏哥兒不服氣,指著奶娘:“我明明聽見了,還想再聽一下,可是奶娘哄我,我就睡著了。不信,你問她!”

奶娘哪裏敢擡頭,把頭埋得低低的。

西門慶無奈地嘆氣,這孩子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性格怎麽差別那麽大呢?他小時候可沒有這麽固執。

他只得打起精神哄兒子:“是野貓,野貓叫呢,你連爹的聲音也聽不出來?啊……啊……”他假模假樣地捏著嗓子叫了兩聲,“你聽,是不是?昨晚的野貓就是這樣叫的。”

晏哥兒聽著既像又不像,一時也分不清了,西門慶拍拍他的屁股:“過去吃點心。”

奶娘這才擡起頭,端著點心碟子哄晏哥兒。

晏哥兒被點心吸引了註意力,不再糾結到底是他爹叫的還是野貓叫的這個問題。

李瓶兒羞得不行,到了晚上就不許西門慶再胡鬧。

西門慶不服,仗著武力鎮壓了她。

李瓶兒大恨:“那你快一點,不要超過兩刻鐘,不然我就喊晏哥兒過來了。”

西門慶一想到大兒子那固執的性子,你若不理他,他能一直拍門到天亮,深感時間寶貴,一邊亂動一邊嚷嚷:“兩刻鐘太短了,急行軍也沒這種趕法,半個時辰好不好?”

“不好,你給我快點,再啰嗦我就喊晏哥兒了。”李瓶兒毫不留情。

西門慶不敢再廢話,爭分奪秒一般,連額頭上的汗水都顧不上擦。

一路順風順水地到了清河縣的地界,琸哥兒和琛哥兒在船上都學會了走路,能扶著人手慢慢走上幾步。

吳月娘、吳大舅、吳二舅、傅銘、周守備、何千戶等人接了信,一大早就在碼頭候著。

李瓶兒落在後面收拾三個小家夥,西門慶先她一步下船,與周守備和何千戶寒暄幾句,周守備極力邀請他去家裏接風洗塵,西門慶想著何千戶也在,便一口應了,跟月娘打了聲招呼,留下玳安給瓶兒使喚,然後坐轎與那兩人同往周府而去。

等到李瓶兒下了船,老爺已經不見了,只有吳家幾人還在這裏。

月娘急步迎上來:“孩子呢?”

“大姐姐好。”李瓶兒先沖她行了禮,然後才讓出身後的奶娘等人。

“好好。”月娘匆匆回了禮,主動牽著晏哥兒,又眼都不眨地盯著兩個小的。

晏哥兒快一年沒見過月娘,有些抗拒,吳月娘臉上露出受傷的神色:“晏哥兒不認得大娘了?”

李瓶兒趕緊道:“晏哥兒,這是大娘,你小的時候她最疼你了,快喊大娘。”

晏哥兒很聽話:“大娘。”

“好好。”吳月娘將晏哥兒抱起來,眼裏淚花閃動。

李瓶兒見她瘦了許多,臉色憔悴,身形幹瘦,忍不住說:“大姐姐,他長得胖,你不要累著了。玳安,你來抱著晏哥兒。”又問他老爺在哪。

月娘剛抱了一會兒,確實壓手,心有餘而力不足,順勢將孩子交到玳安手裏,回答道:“周守備給老爺接風洗塵,我們不管他,回府去自在吃酒。”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回了西門府,李瓶兒之前住的小院是提前派人打掃過的,燒著炕,屋裏暖烘烘的。

“大姐姐,又麻煩你了。”李瓶兒站在屋裏,看著丫頭們忙忙亂亂地整理東西。

“說哪裏話,我不過是吩咐一聲罷了。”月娘陪在一旁,“你先洗漱一下,等下來上房用飯。不如我把晏哥兒帶去上房洗漱?你還要顧著兩個小的呢。”

李瓶兒彎腰柔聲問兒子:“你跟著大娘去上房更衣,好不好?等下我收拾好弟弟們就來找你。”

晏哥兒心裏是不願意的,李瓶兒又勸:“我讓繡夏跟你一起去。”

晏哥兒這才點頭答應。

月娘高興極了:“那走吧,六娘收拾好了就過來,我在上房等你。”然後牽著晏哥兒走了,繡夏緊緊跟在旁邊。

老爺不在府裏,李瓶兒和吳月娘對坐,敘了闊別之情,用過飯後李瓶兒就領著三個孩子回小院歇息,吳月娘則急忙去廚房安排晚上的酒菜。

老爺中午不能回來,晚上必定能回來的,而且她的大哥二哥還在前院,老爺無論如何也會回來見一見他們的。

這麽一想,她心中充滿了幹勁,囑咐廚房好好整治兩桌酒席。

西門慶應酬完周守備和何千戶,喝得半醉歸家,問了玳安,知道六娘和孩子在午歇,想了想,決定先去上房看望吳月娘。

吳月娘像接金元寶似的把他迎進來:“老爺又喝酒了,我讓丫頭去弄碗解酒湯?”

“嗯。”西門慶在椅子上坐下來,“你這一年可得過好?府裏的用度有沒有虧了你?”

吳月娘緊挨著他坐下,親手遞了一盞濃茶過去:“府裏好著呢,大哥二哥時不時也會進府看望,沒人敢欺負我。傅銘每月都送銀子進來,我的吃穿用度還和往常一樣。”

西門慶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打量她兩眼,關切道:“我瞧著你又瘦了,怎麽不多吃些?”

這一年,雖然月娘過得輕松自在,心裏卻空落落的,再多的陪客,再多的歡笑都填不滿,因此老態頗顯。

她撫撫發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爺不在家,我始終覺得空落落的。”

西門慶垂下眼皮:“不是我不讓你過去,而是……”

吳月娘急急道:“是我身子不爭氣,在南邊呆不住,老爺待我的心我自然知道的。”

西門慶沒接這話。

這時,玉簫端來解酒湯,解了月娘的尷尬,她起身接過來:“老爺,快些喝了,省得酒燒心。”

西門慶依言喝下,放下碗正想走,月娘拉住他的衣袖:“許久沒見面了,老爺不如在我這裏歇一會兒?”

“我去那邊歇也是一樣。”西門慶扯回衣袖,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月娘怔怔地站在原地。

西門慶回了小院,李瓶兒三母子已經在熱呼呼的大炕上熟睡。

他在她身旁躺下來,閉目休息。

快到晚飯時辰,他才睜開眼,輕輕搖醒李瓶兒:“起來了,晚上在上房吃飯,我還要去前邊陪吳大舅。”

李瓶兒迷迷糊糊地張開眼睛,略醒了醒神:“是該起來了,老爺快去吧,他們在前院呆了一天了。”

又搖醒三個小孩,彼此梳洗整齊,一起往上房去。

上房已經備好了酒席,一大桌的雞鴨魚肉,吳月娘也調整好心情,笑吟吟地對著大家。

西門慶先扶著李瓶兒坐下,然後才自己坐下,打頭敬了月娘一杯,再敬李瓶兒一杯,然後對月娘道:“你們先吃著,我去前邊陪陪吳大舅,等下再進來。”

月娘含笑將他送到門口,然後回來坐下,嘆了口氣,對李瓶兒說:“這一年老爺不在,你也不在,偌大的宅子就只有我一個人。別人家都是妻妾同歡,唯獨我孤零零的可憐。上回去我大哥家,他家新買了兩個小妾,可老實了,一直站在大嫂身邊伺候她用飯呢!”

李瓶兒這趟回來也沒有刻意打扮,但月娘就是看她不順眼。

六娘不僅比自己年輕貌美,還得老爺的歡心,衣裙精致,頭上只戴一朵珠花,但那朵珠花上鑲了一顆透亮的大珍珠。下午六娘走後,月娘站在鏡子前,換上自己最好看的衣裙,最漂亮的首飾,左看右看都沒法違心地說自己比六娘好看。

老爺英俊瀟灑,玉樹臨風,和六娘站在一起像一對壁人,襯得自己像他們的嬸嬸。

嫉妒的種子在親眼見到老爺扶六娘入座時瘋狂生長,讓她喘不過氣。

不發洩發洩,怕是她很快就要死掉給六娘騰地方了。

李瓶兒正端坐著,聽了月娘的話,哪裏還坐得下去,她的話都說得這麽明顯了,裝傻充楞顯然不適合。

她趕緊起身,站在月娘身旁替她夾菜倒酒。

月娘這頓飯吃得極慢,一口菜要嚼十下,米是一粒粒挑著吃的,一個多鐘頭了她還沒吃完一碗飯。

晏哥兒吃飯快,三兩下就餵飽肚子,看到他娘一直站在一旁伺候大娘,便問:“娘,你怎麽不坐下來吃飯?”往常他家沒有這個規矩的。

“你吃飽了就出去玩,娘還不餓。”李瓶兒哄他。

晏哥兒到底還小,沒人跟他明講就不理解這其中的關竅,奶娘也不敢多嘴,低聲哄晏哥兒去外面花園裏玩。

☆、第 140 章

晏哥兒跑到花園裏,經過書房時看到他爹正陪著兩個陌生男人吃飯,便蹬蹬蹬地跑過去:“爹,你怎麽在這裏吃?”

西門慶把他摟進懷裏,指著對面的吳大舅和吳二舅,教他認人:“這是你大舅舅,這是二舅舅,快喊人。”

晏哥兒乖乖喊了,偎在他爹懷裏仰著小腦袋問:“爹為什麽不跟我們一起用飯?娘也不吃飯,真奇怪。”

“嗯?”西門慶神情有些緊張,“你娘不吃飯?她哪裏不舒服?”

“沒有。”晏哥兒想了想,他娘確實沒有露出痛苦的神色,“她一直站在旁邊給大娘夾菜呢!大娘都那麽大了,吃飯還要人照顧,像弟弟們一樣。我就很乖,不要丫頭餵飯。”

西門慶心中一冷,面上卻不顯:“爹陪舅舅們喝酒,你去園子裏玩,不要亂跑。”

晏哥兒點點頭,蹬蹬蹬地跑了出去。

吳大舅略有些尷尬,妹夫對六娘的看重人人皆知,雖說小妾伺候正房是天經地義,但人家剛剛遠途歸來,就算要立規矩也不該急於一時。

他笑了笑,沖西門慶討好地說:“妹夫,我敬你一杯。”

吳二舅則滿臉不以為然:“能進西門府是她的福氣,誰家小妾不伺候正房娘子?”

西門慶本來就有氣,聽了吳二舅的話就更氣了。

吳二舅跟李嬌兒有奸|情,若按他的性子,早就不會跟這樣的人來往。要不是看在月娘的面上,能讓他進府?

西門慶放下酒杯,靜靜地看著吳二舅:“你妹妹能嫁給我也是福氣呢!”

那兩人心裏都咯噔一下,頓時想到妹妹嫁過來多年卻一無所出,妹夫現如今的三個兒子全是六娘生的,一時不知說什麽好。

西門慶淡淡道:“多謝你們來碼頭接我。我買了些特產回來,回頭就使人送到你們家裏去。天也晚了,我就不留你們了,下回再聚。”

兩人慌亂起身,沖西門慶拱拱手,道了幾句謝,一起出府。

西門慶一路疾走,沖進上房。

果然見到李瓶兒跟個丫頭似的站在月娘身旁替她布菜,月娘吃相緩慢,神態坦然,瓶兒原本坐著的位置上的碗碟幹凈得如洗過一般,可見還沒用上一口。

他心裏有氣,臉色就不怎麽好。

月娘見他來了,本想起身迎他的,見了他的冷臉,也不高興了,坐得穩穩的:“前邊的酒席倒散得早。老爺,要再用一點麽?”

“不用,我飽了。”西門慶坐下來,看了一眼李瓶兒。

李瓶兒朝他笑笑,悄悄動了動腿。站了快兩個鐘頭,其他的倒還好,就是腿腳有些發麻發疼。

吳月娘看了她一眼,慢慢道:“你也坐吧,難得讓你伺候我一回,你不會怨我吧?”

李瓶兒也不強站,順著她的話坐下來,微笑道:“怎麽會呢,這是我應做的。”

吳月娘放下筷子,看著桌面上早已冷掉的飯菜:“菜都冷了,怕是你也吃不下去,我就不留你了,回頭讓廚房送一桌去你院裏。”

“謝謝大姐姐。”

西門慶心疼李瓶兒到現在還沒吃上飯,急著要走,吳月娘攔住他:“老爺,您升了官,又新添了兩個兒子,該去拜拜祖先才是。”

“嗯。”西門慶點頭,轉身吩咐李瓶兒,“你先回去,讓人上一桌飯菜吃著,等會兒我就過來。”

回到小院,繡夏就要去廚房安排飯菜,李瓶兒道:“不著急,先打盆水來我泡泡腳,泡完再用飯。”

繡夏應了,喊吉祥去廚房拿水,她估摸著六娘應該吃不下油膩的,吩咐多上些清淡的來,然後走過來脫掉李瓶兒的鞋襪,替她揉腳。

繡夏很心疼她。

六娘待人和善,就算是買來的丫頭也從沒要求要一直站著。沒使喚的時候,丫頭們都在側間坐著閑聊,哪怕繡春這個近身伺候的,也是經常搬個小板凳坐在六娘跟前。

等了一會兒,熱水來了。

腳泡進熱水裏,李瓶兒舒服地瞇著眼,看見繡夏的神色,柔柔一笑,勸慰她:“不必難過,我始終記著自己的身份呢。一年到頭也見不了大姐姐幾回,伺候她一會兒也不算什麽。”

“嗯。”繡夏收起悲色,甜甜笑了。

西門慶急匆匆上完香就趕來小院,恰好聽見這句話,在原地站了站,終究沒有進去,轉身回去書房坐著。

坐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長嘆口氣,重新回了小院。

李瓶兒正在用飯,見他來了立刻問:“老爺,要不要再用一點?”

“不用,你吃,不必管我。”他一面說一面在桌前坐下來,拿起一旁備用的筷子給李瓶兒夾菜。

先夾了一塊肥瘦相間的熏臘肉過去,李瓶兒拔到一邊不肯吃,西門慶又夾了青菜,她這才吃下。

等她吃完,他又舀了一勺嫩嫩的蛋羹過去,哄勸道:“不想吃肉就吃點雞蛋,老吃青菜怎能有營養?”

李瓶兒看他像個侍飯丫頭,輕聲笑起來:“老爺喝茶吧,我自己吃就行了。”

“不要緊,我伺候人也有一手的。想吃哪個告訴我,我來伺候你。”

他臉色平靜,神態間也不似作偽,李瓶兒看他兩眼,忽然感覺胃鼓鼓的,沒了胃口。

她放下筷子:“我夠了,陪老爺喝會兒茶。”

西門慶挑眉看著她還剩了一大半的飯碗:“還剩這麽多,怎麽不吃完?”

“夠了,肚子飽飽的,沒什麽胃口。”又喊丫頭過來把飯桌撤了。

“也行,既然不想吃菜就讓她們上些點心,再用幾塊點心也是好的。”

洗漱過後,兩人躺在床上。

西門慶一反常態,竟然沒有折騰她。

李瓶兒累了一天,又站了快兩個鐘頭,正巴不得好好睡一覺,窩在他懷裏很快沈睡過去,倒是西門慶盯著頭頂的帳子發楞,直到後半夜才合上眼。

次日,陸陸續續有親朋好友上門,西門慶在前院忙著待客。

李瓶兒晨起去給吳月娘請安,月娘一臉和氣,仿佛又回到了彼此都有心和平共處的時候。

後院也來了許多女客,月娘拉著李瓶兒作陪,三個孩子在上房裏玩耍吵鬧,熱鬧喧天。

月娘滿臉喜意,指著兩個小的對吳大姨說:“你看,這兩個多聰明機靈,這才九個月都能扶著桌角走路了!”

吳大姨笑容燦爛:“妹夫的孩子還能有笨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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