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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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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經和李銘各自拎著禮物,在應伯爵家門口碰上了面。

李銘笑道:“王經,你來幹嘛的?”

王經眼珠一轉:“你管我來幹嘛?反正我和你不是一個桶裏吃水的人。”

李銘大笑:“那倒也是,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不如,一起進去?”

應伯爵正巧在家,見了他倆,不禁奇道:“哎呀,上門就行了,何必費心買這許多禮?”

二人將禮物放下,你前我後地說明了來意。

應伯爵坐在椅子上,得意地笑著:“我和大哥是什麽關系?你倆放心,這事包在我身上。唉,”嘆了口氣,換了一副沈痛的模樣,“這一個月,我家雜事也多。你們曉得的,我剛得了個小兒子,小孩子麽,三天兩頭就是病痛,累得全家人仰馬翻!我早就尋思著得去看看大哥了,偏偏他一直在後院養病,我又不好闖進去的。”

二人急忙將他恭維一番:“老爺平素最看重應二叔,只要是應二叔張口,他沒有不依的。”

應伯爵笑了,爽快地答應下來,但不肯收他倆的禮。

那兩人將禮物放下,奪門就走。

應伯爵將禮物提到後院,遞給他娘子,道:“這條豬腿倒極好,加點黃豆燉上,你吃了也能多些奶水。”

杜氏笑著接過來:“這東西倒好,我現在就燉上,中午就能吃了。”

應伯爵:“你自己吃,我去一趟大哥府上。”

杜氏也不管他:“那你去,回頭我給你留一碗。”

應伯爵重新換了一身衣服,順手將王經送來的兩盒點心提上,大搖大擺地去了西門府。

他是這裏的常客,熟得如同自家後院似的。

看守大門的來興,見他來了,正要迎過去,賠兩句好話,請他過些日子再來。

哪知,應伯爵一把推開他,笑道:“我還用得著你來迎接?自己進去就是了,你別管我。”說著,大踏步走了進去。

來興在後面急得直跳,一面關門,一面盼望玳安能將他攔住。

應伯爵走到花園,一眼就看見玳安正站在書房門外規規矩矩地守著。

玳安聽見腳步聲,扭頭一看,走過來小聲道:“應二叔怎麽來了?來興沒跟您說?老爺近日不見客呢!”

應伯爵挑眉看著他:“你應二叔是客?當心我打你屁股!嘿嘿,不要以為我沒來,就不知道你挨了板子。”他湊近玳安,小聲詢問,“怎麽回事?我大哥一向當你是幹兒子似的,怎麽也舍得打你?”

玳安哭喪著一張臉:“您行行好,別提這事了,成不?”

應伯爵猛地朝他屁股上拍了一下,大聲笑道:“不提就不提,我找大哥去!”

然後不管齜牙咧嘴的玳安,越過他,幾步走到書房門口,擡手就敲門。

他朝裏喊道:“大哥,是我!”

敲了好幾下,裏面沒有回音,他又伸手推門,推不開。

玳安這時才趕上來,應伯爵扭頭問他:“我大哥真在裏面?怎麽沒人呢?”

玳安有苦難言,只得道:“可能睡著了吧?”

應伯爵點點頭:“那倒是來得不巧了。大病一場的人,是該好生歇著。行了,我不吵他,這兩盒點心你留下,等大哥醒了,就說是我拿來的。我先走了,過兩日再來看望他。”然後自顧朝外走。

玳安見他要走,正想抹把冷汗,卻見應伯爵立在幾步之外,朝他招手。

玳安只得走過去,應伯爵拉著他,小聲問:“你實話對我說,大哥為什麽把王經趕走了?聽說前幾日那幾個粉頭特意進府看他,連面都沒見上。”

玳安小聲回道:“我能知道什麽?老爺最近不愛說話,我們這些下人哪裏敢多嘴問?別說粉頭了,就連大娘來了,他也不見呢!”

“嗯,”應伯爵皺著眉,連面都沒見上,怎麽替那些人說情?

“應二叔,您先回去,別再為難小的。老爺的吩咐,說最近不見人。”

“行了行了,我這就走,過幾日再來。”

應伯爵這回真的走了。

玳安親眼看著他出了府門,這才回到書房,輕輕敲門,立在門外小聲稟道:“應二叔已經走了,留下兩盒點心。”

良久,西門慶回道:“賞你了。”

玳安道了謝,摸不著頭腦,只好把點心拿下去和其他人分著吃了。

西門慶坐在書房裏冷笑一聲。

應伯爵,他一直把他當成同胞兄弟般的照顧。這些年,沒少借給他錢糧。說是借,其實就是贈與,從沒要他還過一文錢。

但凡應伯爵開口,不論是求人情還是說項讓他入股做生意,他看應伯爵的面上,都應了。

就這麽一個來往最密切的好兄弟,卻在他死後,拉上會中幾友,一人僅出一錢銀子,潦草湊了一張祭桌給他,倒賺了他家七分銀子的孝絹並半張席面。

這倒也罷了,可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他死後不久,就攛掇著頂替他職位的張二老爺來奪他的小妾!

張二官那廝,不僅娶走了李嬌兒,聽了應伯爵的花言巧語還想將潘金蓮也娶回家去。

他倒不指望她們能替他守一輩子,但好歹也得守過百日吧?

這副急切的模樣,真令人心寒。

潘金蓮見不到老爺,連書房的門都摸不進去,又尋不到機會和陳經濟私會,她如同困獸一般,只好日日打罵秋菊來出氣。

李瓶兒守著兒子,抱著得過且過的想法,倒還算平靜。

西門慶關在書房近十天,一步也不出,誰來都不肯見。

就在眾人猜測他何時才會出來時,這一天早上,他終於踏出了書房。

他先去了衙門一趟,銷了假,跟何千戶寒暄幾句,帶著幾名差役便回了府。

他吩咐將所有妻妾並下人都集中到院子裏。

下人、丫頭及媳婦婆子們站了滿滿一院子,吳月娘及幾位小妾全都站在一旁。

二月下旬的天氣,早春的氣象漸漸露出來,雪慢慢融化,日照一天比一天久,寒風也溫柔了許多。

西門慶負著雙手,立於臺階上。

他身穿白綾道袍,腳下粉底皂靴,肩上披著飛魚五彩蟒衣,一頭烏發用白玉簪束起。

他看上去年輕了好幾歲,臉上重新長了些肉,雖仍比舊時清瘦,到底和病中那副枯槁模樣大相徑庭。

他原本的底子就很好,只不過那時喜愛大魚大肉,又嗜飲酒,雖然生得風流博浪,周身卻泛著一股輕浮浪蕩之氣。這一病,倒似脫胎換骨,徹底洗髓了一般。

略瘦削的身材顯得他玉樹臨風,天庭飽滿,面如敷粉。在屋內關了這麽久,倒養出一副好氣色,之前圍繞周身的濁氣、病氣一掃而空。就連那股輕浮浪蕩之氣,也無影無蹤,甚至隱隱多了一股尊貴的氣派。

他臉龐堅毅,目光沈沈,一雙清澈的桃花眼靜靜地看向眾人,下人丫頭們無一敢直視。

李瓶兒驚訝地看著西門慶,沒想到這家夥關了幾天,倒更顯得風度翩翩,豐神俊朗,將之前留給她的酒色之徒的壞印象擊得體無完膚。

他這是去了一趟韓國嗎?

李瓶兒都震驚成這樣,更別提別人了。那些曾和西門慶有一腿的女人們,俱都一臉癡迷地看著他。

這其中,要數潘金蓮最甚。

金蓮呆呆的看著上方俊俏更甚以往的西門慶,她媚眼含笑,心裏幸福得直冒泡,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我是他的小妾,我竟然是這等人物的小妾,何其有幸!

她仿佛回到了初次撞見西門慶的時候,心悸不已。

金蓮這一輩子有過的男人,除了年老體衰的張大戶,再就是三寸丁武大,還有幾個叫不上名字的小廝,雖說陳經濟長得也算拔尖,但那得看跟誰比了。

西門慶和陳經濟,一個是天,一個是地。一個成熟有風度,一個稚嫩兼小氣。

西門慶有份好家當,揮灑銀錢的瀟灑英姿哪裏是落魄的書辦公子可比的?

西門慶當著官,前呼後擁,自有一股尊貴威嚴。陳經濟寄人籬下,成日在鋪子裏幫忙,像個夥計似的。

西門慶氣度不凡,哪怕對著京官也沒有奴顏婢膝之態,在後院行走更是昂首挺胸。陳經濟則時時彎著腰,扮忠厚老實相。

將這兩人放在一起,實在是差距懸殊,高下立判。

若換成以前,潘金蓮一定會趁此機會和她的小情郎偷遞眼神。

怪只怪西門慶這十天恢覆得太好了,將潘金蓮所有的心神都吸引過去,連陳姐夫也不記得了。

雖然此時她將陳姐夫忘到九霄雲外,但陳姐夫可是心心念念著她呢!

陳經濟站在下面,先偷偷瞄了下西門慶,緊跟著就將眼神拐到金蓮身上,卻見她一臉癡迷的看著老爺,頓時心裏氣不打一處來。

吳月娘一臉欣喜地看著老爺,孟玉樓垂著頭,李嬌兒也是滿臉羞意。

西門慶淡淡地看向眾人,音線清潤又冷冽:“我以前諸事繁忙,不曾好好地看一看你們每一個人。這一回生病,倒給了我這個空閑。”

金蓮和春梅癡癡地呆望著他。

李瓶兒低著頭,心想,喜怒無常的西門慶不知又要搞什麽幺蛾子了,弄得這麽隆重。

西門慶道:“品性忠厚的,我自然會善待;偷奸耍滑的,看在主仆一場的份上,我也不多為難大家,只略作懲戒,趕出府就是了。”

下人們聽得心裏打鼓,想交頭接耳兩句,不敢;想看看老爺的臉色,更加不敢。

陳經濟和春梅心裏最害怕,總覺得老爺意有所指,雙腿都在打顫。潘金蓮比那兩人的心性強些,仍然穩穩地站著。

這時,玳安和春鴻擡著一把交椅上來,西門慶掀開袍角,坐了。

他一個眼神過去,就有小廝擡了兩張長凳上來,幾名差役手裏拿著木板,站在長凳旁邊。

下人們心裏的鼓越敲越響,越來越密集,眾人面面相覷,不曉得哪裏又惹著了這位活閻王。

西門慶朝玳安招招手,玳安手裏捧著幾大張紙走到他跟前。

西門慶沈痛道:“家父家母雖然去得早,卻也留了些產業給我。到今日,不說富甲一方,倒也吃穿不愁。我不忍心家業雕零,況我病中發現府裏人極沒有規矩。”

他並沒有看向吳月娘,月娘卻當眾羞紅了臉。

他又道:“這是我制定的府規,玳安當眾讀一遍,然後貼到各處。望你們時時自省,莫要再犯,我府裏可容不下那些心思狡詐之人。”

玳安捧著紙,一頁頁宣讀。

李瓶兒聽得仔細,有前院小廝無事不得入後院,後院丫頭也不可隨意進出前院之類的規定,將前後院弄得涇渭分明。甚至連門戶幾時開,幾時關都一一列出來了。

當玳安讀到“凡是從後門進府的外人,哪怕是往廚房送菜的也必需一一記錄時”,看守後門的婆子跪著說自己不會寫字。

玳安先看了一眼上首的老爺,見老爺神色不變,玳安便罵那婆子:“不會寫字,你會不會畫畫?”

那婆子怕丟了差使,趕緊回說自己會繡花,大概也能畫幾筆。

李瓶兒聽得差點笑出聲。

玳安宣讀完,下人們都松了一口氣,只有陳經濟心裏不憤,這樣他還有什麽借口去金蓮院裏鬼混?

府規念完了,西門慶看向玳安:“趴上去!”

玳安不敢求饒,放下府規,老老實實地趴到長凳上。

西門慶沈聲吩咐:“十板。”

差役拿起板子,劈裏叭啦痛打了玳安十大板。

眾人大驚,不明白一向最有臉面的玳安竟然當眾挨了板子!

可沒人敢問老爺原因,就連苦主玳安都不敢問,更何況別人?

李瓶兒心裏害怕,垂著頭不敢看向玳安。

西門慶冷冷地看著他最親近的小廝挨板子,就算玳安被他歷練出來了,也不能抵消他對他的恨意。

玳安不守規矩,竟然和葉五兒有染,這十板子他挨得不冤。

罷了,也是自己一向荒唐,不怪近身小廝有樣學樣。

十板打完,西門慶厲聲道:“以後好好當差,不許再動歪心思!若不老實,就把你趕出去!”

玳安嚇得不顧發疼的屁股,跪在地上表忠心,起來後一瘸一拐地走到西門慶身旁,垂著頭,老實極了。

西門慶看也不看他,又喊了一個名字:“來爵,出來!”

來爵嚇得渾身一抖,撲倒在地,磕頭求饒道:“老爺,小的最近可老實了,沒幹壞事啊!”

西門慶看著他,這廝在前一世,可是和李四串通,瞞了他的批文倒賣的,他如何饒得了他?

他道:“按上去,打二十板。”

幾名差役上前,將癱在地上的來爵一把扯起來,按到長凳上,一頓板子下去,打得來爵像殺豬似的慘叫。

李瓶兒沒忍住,偷偷瞄了一眼施刑處,見兩名差役一左一右地站在長凳兩側,手裏高舉著木板,一人一下輪流招呼著來爵的屁股。

打一下,來爵就嚎一聲,身子一縮。再打一下,再嚎再縮……

直到20板打完,來爵的屁股像發面團一樣,腫得老高。

李瓶兒心裏一抖,趕緊低下頭。

她算是親眼見識了一回西門慶的兇惡霸道。

來爵的媳婦惠元,站在人堆裏,看著丈夫受苦,卻拿不出一絲辦法。

她是最後一個和西門慶偷情的人,雖然只有一次,但她自認沒那麽大的臉面敢替自家丈夫求情。

她只能一眼一眼地脧西門慶,渴望老爺能記起當日的歡|愛,格外開恩。

西門慶像瞎子似的,不理會惠元的求情信號,等來爵挨完打,才道:“即日起,你和你媳婦一起出府去!府裏的東西不許你們帶走,自己的衣服箱子允許拿走。我另外賞你們20兩銀子的安家費,也是大家主仆一場的情份。”

來爵慌了,顧不上哭,跪地哀求道:“老爺,小的哪兒做錯了,您要趕我們出去?不如再打小的幾十板吧,只求別趕小人走!”

惠元再也忍不住,撲到丈夫身邊,跟著跪下求情。她眼裏含淚,急切地看著上面的老爺。

西門慶臉上沒一絲溫柔,冷冷道:“玳安,還不帶他們下去?”

玳安忍著屁股痛,喊了幾個小廝,將來爵和他媳婦一起架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坐回】的地雷。

謝謝【涵谷關】、【坐回】、【窒息的魚?】、【愛宥】、【海鏤空】、【遠遠媽】灌溉的營養液。

祝大家周末快樂,看文愉快~~

☆、第 75 章

來爵兩口子當即被趕出了府。

他倆還是應伯爵介紹進府的呢, 都能被老爺狠心趕走, 其他的下人、媳婦婆子們都人人自危起來。

他們個個垂頭縮肩, 生怕下一個遭殃的就是自己。

吳月娘張了張嘴, 想替來爵求情, 可老爺這次病過之後,更顯威嚴, 而且也不像往常那般給她臉面了。

於是, 她閉緊了嘴巴。

潘金蓮仍然一臉癡迷地盯著西門慶, 看他打人板子、攆人出府, 那冷冷的眼神,非凡的氣勢,都讓她沈醉不已,她才不在乎哪個小廝被攆呢!

李瓶兒低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

印象裏, 來爵似乎不是個好人,被攆了也好。不過, 如果西門慶能攆走潘金蓮,那才叫真的好。和金蓮同住一府, 總是讓人擔憂心煩, 她三番四次惹事生非, 心腸狠毒,官哥兒幾次差點遭了她的毒手,自己也常被她擠兌。

幸好沒帶官哥兒來,不然他看了這打人的場面, 大概又得哭鬧。

也不知這會兒他在幹嘛?繡夏和繡秋能不能把他哄住?

西門慶坐在交椅上,右手中指緩慢、勻速地敲著下面的木質扶手,發出沈悶的咚咚聲。

眾人聽得心驚。

良久,他看向平安,道:“平安,出來。”

其他下人松了一口氣,幸災樂禍地看著平安。

平安嚇得快要尿褲子,哆嗦著從人堆裏走出來,撲到西門慶跟前,跪在地上,眼淚鼻涕糊了一臉:“老爺,小的沒幹壞事啊!求老爺明鑒!”

西門慶冷冷地看著他。

平安這廝,在他死後,不僅偷府裏的財物去妓院花費,被捉拿後,甚至在吳典恩的誘使下謊稱月娘和玳安有一腿!

這讓他如何能忍?

當即宣布打30大板,然後趕出府,不給一分銀子,只允許他帶走自己的衣物。

三十大板,不是一下兩下就能打完的。

李瓶兒聽著耳邊沈悶的撲撲聲,不許自己去想血淋淋的恐怖畫面,可等到撲撲聲不再響起時,她控制不住地飛快瞄了一眼。

只見平安的屁股已經滲出絲絲血跡,看起來比來爵慘多了。

玳安和兩個小廝架著平安回到他的屋子,替他收拾了衣服,然後又架著他朝府門外走。

平安一路哭哭啼啼,哀求玳安道:“玳安,看在我倆相處這麽久的份上,你告訴我,老爺為什麽打我?為什麽將我趕出府?是誰在背後挑唆老爺?”

他不願意被攆出去,從西門府裏被攆出來的人,哪個大戶人家還敢用?

玳安毫無感情地說:“你問我,我問誰?沒見我都挨了兩回了?”

然後不再和他歪纏,直接把人架到府門外,將收拾出來的包裹丟給他,然後關緊了大門。

平安見沒了指望,撿起地上的包裹,捂著屁股,一路哭著回老家去了。

吳月娘見平安也被趕走,忍不住出聲道:“老爺,平安一向乖順,您又何必……”

西門慶平靜地看過來,道:“我在處理前院小廝的事情,你多什麽嘴?”

吳月娘羞得滿臉通紅。

潘金蓮高興得嘴角飛揚,她喜歡看到吳月娘吃憋。

西門慶看著下面,又道:“來昭,出來。”

他之所以會找上來昭,是因為前世他死後,來旺歸來後和孫雪娥勾搭上,夜夜借來昭的屋子翻墻進府和雪娥偷情。

這兩個骯臟東西偷盜府裏財物,當以後跑路的生活費的時候,來昭做為看守大門的人,竟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假裝不知。

來昭畢竟年紀大些,兒子鐵棍都快13歲了。

一聽老爺叫他,他什麽也沒說,自動站出去。

西門慶看在他只是個從犯,而且兩口子照顧李瓶兒這麽久,心裏一軟,便只賞了他十五大板。

來昭先跪下謝恩,問都不問自己為什麽挨打,然後趴到長凳上,結結實實地挨了這一頓。

一丈青惠慶,正站在李瓶兒身側,眼見自己的丈夫挨打,她心裏急得不行,默默喊冤。

明明什麽壞事也沒幹,為什麽老爺偏偏要發瘋?

她不敢勸,也不敢攔,只把希望全部放到李瓶兒身上,期盼六娘能看在自己夫妻倆伺候她還算盡心的份上,勸一勸老爺。

李瓶兒雖然目不斜視,但惠慶的目光過於熱烈急切,她無言地看了惠慶一眼,然後動了動腳。

她不是不想勸,而是不敢勸啊!

看西門慶這架勢,明顯這只是一個開始。等收拾完前院的小廝,只怕就該輪到後院了吧?

倘若早知道這廝會抽中免死幸運大禮包,之前她就不那麽懟他了。

她應該溫柔一點,乖順一點,如同孟玉樓似的,不出挑也不顯彩,守著自己的那份銀子,龜縮在後院一隅,不是也能平安度過此生嗎?

惠慶聽見來昭被打得悶哼了一聲,擔心他熬不過,便顧不得尊卑,伸手扯了扯李瓶兒的衣袖。

李瓶兒被逼無奈,只得朝前挪了小半步,對著上面的西門慶道:“能、能不能……”

西門慶靜靜地看過來,墨如深潭的眼眸不喜不怒,如同正在看一朵花,一顆草,沒什麽可稀奇的。

李瓶兒咽了下口水。

這廝變得好奇怪。

以前,他都是一臉涎色,一雙桃花眼笑得彎彎的,討好她,想和她求歡。要麽就是一臉暴怒,想打她又舍不得打,最後把自己氣走了。

現在被他這麽一看,她感覺到了一種詭異的可怕感。

仿佛自己和正在挨打的來昭是一樣的,只要西門慶樂意,他也能打她的板子。

她正想往後縮,行刑的差役忽然道:“15板,打完了。”

行了,這下也不用求情了,都打完了還求個P啊!

西門慶朝差役點點頭,看向李瓶兒,見她低頭退了回去,便什麽也沒說。

來昭挨完打,雖然痛疼難忍,到底沒打出血。

他從長凳上滾下來,跪在地上,磕頭謝恩,滿心淒涼地以為自己也要被趕走了。

惠慶忍不住沖出去,和他跪在一起。

西門慶看著他倆:“往後好好當差,不許動歪心思。若不老實,必不饒你們。”

來昭兩人聽得稀裏糊塗,不明白自己動過什麽歪心思。不過,沒被趕走已是不幸中的大幸,兩人齊齊磕頭謝恩。

西門慶又道:“鐵棍大了吧?往後多帶他出來走動走動,也讓他跑跑腿。從下個月開始,鐵棍也領一份月錢。”

這對來昭夫妻來講,簡直是喜上加喜,二人再次道謝,一臉歡欣。

西門慶看著下面站著的小廝們,雖然留下來的這些人,他不敢保證個個都沒有二心,起碼那些令他印象深刻的害群之馬已經被自己剔除了。

當然,最可恨的要數來保和韓道國。

不過,他倆去進貨還沒回來,等回來再算賬。

清理之後,留下的小廝們有:玳安、春鴻、花童、畫童、來安、棋童、來興、來寶。

西門慶道:“你們用心當差,遇事不可推諉。當然,最重要的是忠心!若我發現誰不忠心……呵呵,到那時可就沒今天這麽好運了。”

小廝們俱都肅著一張臉,齊齊表忠心。

西門慶:“以後,一年四季的衣物,你們每人多置四套,逢年過節也有賞錢可拿。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忠心。對府裏忠心,對我忠心。”

眾小廝齊齊應是,唯獨來寶悄悄看了李瓶兒一眼。

西門慶發覺了來寶的小動作,也沒去管他。

等處理好前院的小廝,一個上午就快要過去了。

西門慶起身,不言不語地往上房走去。

吳月娘滿心歡喜,緊隨在他身側。

潘金蓮也不示弱,趕緊跟上。

李嬌兒、孟玉樓及孫雪娥齊齊跟上。李瓶兒沒辦法,總不能脫離群眾,只好落在後面,慢慢跟了上去。

西門慶進了上房,大馬金刀地坐在上首,吳月娘進來後坐到他身側,其他小妾則各自找位子坐下。

他目光沈沈地看著這一群女人,這都是他的女人。

可前一世他死後,她們又是如何對待他的呢?

他不想再看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妻妾們,便把目光放到站著的丫頭們身上。

西門慶最先看向的是春梅。

春梅是府裏一眾丫頭中的頭一份,西門慶最給她臉面,賞賜的首飾最多,衣服最光鮮。她處處挑釁別人,西門慶也幫她撐腰。

可後來呢?照樣不是勾搭上陳經濟?

這個金蓮的貼身丫頭,後來和金蓮一起被趕出府,賣進周守備府裏,然後生下一個不清不楚的兒子,在周府站穩腳根。

過後,她見雪娥落難,欲報舊仇。先將雪娥買進府百般折磨,後又將她賣進妓院,最後無望之下,雪娥上吊自盡。

孫雪娥,哼,長得不算上乘,膽子倒是極大。不僅和小廝私通,還敢偷府裏的東西。

也不怪事情敗露後,月娘要將她賣掉了。

不過,周守備那家夥也是傻蛋。養著別人的兒子當命根子,把一個淫|亂後院的丫頭還扶成正妻,真是瞎了眼!

春梅見老爺一直盯著她,當即便回了老爺一個羞答答的嬌俏媚眼。

西門慶忽地移開目光,不忍再看。

繡春,是瓶兒的貼身丫頭,前世繡春最後出家做了尼姑。

罷了,這是個好的,還讓她好好跟著六娘吧。

迎春和玉簫,則被韓道國那廝在翟管家面前吹噓自己府上的丫頭能彈能唱,便修書來討要。

月娘將這二人給了他,令來保送她們上京,在路上被來保|奸|汙。

翟管家……罷了,反正最後蔡太師的下場也不好,何必現在與他置氣?

如意兒站在迎春身旁,見老爺盯著迎春瞧,便悄悄往迎春身邊靠了靠。

西門慶看見她的動作,卻沒有任何反應,最後將目光移到大姐兒的身上。

大姐兒,自己獨這麽一個女兒,最後卻被陳經濟那賤人折磨得上吊而死。

西門慶坐在上首不說話,只用眼神一遍遍地盯著下面的人,眾人都心慌起來。

他剛才的發威,令眾人不敢隨意搭話,生怕前院的災難會漫延到後院。

“爹?”大姐兒輕聲喊了一聲。

“嗯。”西門慶朝女兒笑了一下,總算收回了心神。

吳月娘趁機道:“老爺,先讓丫頭們上茶吧?”

西門慶點點頭,幾個丫頭魚貫而出。

須臾,茶上來。

西門慶端起茶盞,用茶蓋輕輕刮著茶沫,慢慢道:“前院已經清理幹凈,現在該輪到後院了。你們好歹也是我府裏的人,我打算……”

話還未說完,玳安在門口恭敬地稟道:“老爺,蔡禦史來了。”

“哦?”西門慶當即站起身,“先請進書房,上好茶,我馬上就來。”然後對眾妻妾道,“我先出去見客,你們……”

吳月娘站起來,一臉笑意:“老爺放心去吧,我馬上就安排酒席送過去。”

西門慶點點頭,起身走了。

李瓶兒暗暗呼出一口氣,這人不知要搞什麽大動作。

看他這般的陣仗,似乎改變了不少。

不過,不管如何說,西門慶既然不死了,那她少不得要重新想想以後的事。

吳月娘因老爺今日終於出了書房,心情大好,一定要留大家在上房用午飯。

眾人都應下,李瓶兒因為一上午沒見過兒子,便提出先回小院看看。

吳月娘見離廚房擺桌還有一會兒,便喊她快去快回。

李瓶兒帶著繡春回了小院,官哥兒正在院子裏踢球,繡夏和繡秋緊緊守在他身邊。

“六娘,您回來了。”繡夏迎上來。

繡秋也湊上來問:“六娘,我好像聽見前面有打板子的聲音?”因為要守著官哥兒,繡秋不敢擅自離開去看熱鬧,便問了一句。

繡春的心還在怦怦亂跳,捂著胸口道:“老爺好嚇人,打了好些人,又攆了好些人。我們以後要好好當差,千萬不能惹老爺生氣。”

繡夏驚訝地看過來,她雖然沒說什麽,心裏卻是認同老爺的做法。

畢竟她之前也是在大戶人家做丫頭的,知道凡是大戶人家,門禁嚴格,規矩森然,哪裏像西門府裏,如篩子一般,到處都是漏洞。

繡秋則有點害怕,做丫頭的當然希望遇到溫和、善良的主子。動不動就打板子、動不動就攆人的,是最不好伺候的。

李瓶兒笑道:“不用擔心。要我說,老爺這樣做也挺好。”

府裏牛鬼蛇神太多,他總算將心放在正事上了,這是件好事。

作者有話要說: 多謝【遠遠媽】、【小語】灌溉的營養液。

☆、第 76 章

西門慶整了整衣服, 去了前院, 在路上, 吩咐玳安趕緊去妓院請兩個粉頭來做陪。

玳安問他請哪兩位。

西門慶想了想, 並沒有叫往常相熟的, 只吩咐道:“隨便請兩個顏色好的就行了。”

玳安猜他是不想見到熟人,便去了妓院請了兩位面生的粉頭。

蔡蘊是前科狀元, 和西門慶一樣, 同為內閣太師蔡京所認的義子。

一說起蔡京的義子, 那可真是人數眾多, 幸虧不用入族譜,不然想來蔡京家的族譜一本怕是不夠用。

蔡京將有才學的、有錢財的、值得拉攏的通通收成義子,不僅能在朝庭上幫到他,一到年節,收到的厚禮比比皆是。

兩人相互見了禮, 坐下,春鴻上茶來, 西門慶請他用茶。

蔡蘊看了西門慶幾眼,見他雖清瘦了些, 但容光煥發, 眼神極亮, 便含笑道:“多日不見,四泉兄的風采更甚從前了。”

“哪裏哪裏,”西門慶謙虛道,“我如今改號了, 誠泉。”

“哦?”蔡蘊驚訝問,“誠泉兄,悟出什麽道理了?連號都改了。”

西門慶哈哈一笑,見到蔡蘊,他非常開心。

想他前世一死,個個落井下石,爭著踩踏不疊,獨這蔡蘊,路過清河縣時,上府拜見。得知他已去世,真心實意地在他靈前上了香,又將從前借他的錢當場還給吳月娘50兩。

雖說50兩根本抵不上西門慶借他的一半,但好歹是心意,在一眾捧高踩低的小人中顯得格外難得。

就連他當成同胞兄弟一般的應伯爵,也只是上門給了一錢銀子的禮呢!

兩人閑話一陣,小廝備好酒席,西門慶請他入座,兩人喝酒吃菜。

兩個粉頭在席旁彈唱遞酒。

西門慶先問了他回家的見聞,然後又談及當今的局勢,提到了義父蔡京。

也許是喝多了幾杯,也許是見西門慶和以往迥然不同,身上不再有暴發戶的氣息,更顯得文質彬彬,儀表堂堂。

蔡蘊一口幹了杯中酒,將酒杯重重放到桌面上,沈聲道:“人人都說我是個僥幸狀元,是托了義父的福。都說那安鳳山才該是真正的狀元。我寒窗苦讀幾十載,沒想到竟是這樣……”

“一泉兄,別這樣說。”西門慶替他斟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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