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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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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極有學問的,不像我。那些小人只是眼紅你,他們巴結不了義父,拿義父沒辦法,只好說些你的閑話來出氣了。”

蔡蘊苦笑道:“呵呵,說到底,我還是借了義父的勢。”

“考取功名這種事,除了自身要有真本事,運和勢也缺一不可,一泉兄何必妄自菲薄?”

“你說得對!哈哈,是我想岔了。誠泉兄,士別三日,真當刮目相看啊!”

二人相視一笑。

蔡蘊拋開心裏的那點陰郁,隨口問:“剛才上茶的是一個新小廝,舊年那個呢?”

西門慶:“你是指書童?”

“大概是吧,”蔡蘊想了想,“就是上次鳳山兄誇獎過的那位。”

“唉,”西門慶嘆了口氣,“這小廝不是個好的,和我府裏的丫頭有染,事情敗露,竟然卷了書房的錢財跑了。我已發了榜文,只是現在還沒捉到人。”

“書房是重地,往來的重要信件極多,不可隨意讓外人瞧了去。”

“那是。我前些天病了一場,病好後,頭一件事就是將府裏心懷不軌的下人全攆了,省得一個個留在府裏當蛀蟲。”

“是該這樣。”蔡蘊點頭。

西門慶又道:“那安鳳山,竟然是個好男風的。”言語間似乎極看不上。

蔡蘊不禁看了他一眼,心想,我聽說你也是個男女不忌的。

西門慶看出他心中所想,開口解釋道:“往日我活得混沌,如今都改了。”

“哈哈,那我祝誠泉兄一杯!”

兩人飲了半日酒,夜深後,西門慶安排好客房,挑了粉頭中最漂亮的那位陪蔡蘊歇下,另外一個則打發回妓|院。

前院歡樂融融,粉頭彈唱的聲音傳到了後院,吳月娘等人俱都開心不已。

老爺終於恢覆正常,頂在她們頭上的那片天又撐起來了。

李瓶兒在上房用過晚飯,早早回了自己的小院,哄官哥兒睡下。

快到戌時,官哥兒還不肯閉眼,一直盯著絲竹聲傳來的方向。

“睡吧,睡吧。”李瓶兒拍哄兒子。

一直拍哄了近半個時辰,總算將兒子哄睡著了。

李瓶兒睡不著,披衣起身,走到榻邊坐下。

繡春捧來一盞熱茶,看著前院道:“府裏又熱鬧起來了。”

“是啊,”李瓶兒喝了一口茶,“她們開不開心?”

“當然開心了。”繡春點頭,“丫頭們最開心,只有小廝們不開心,個個都繃緊了皮,不敢亂走,不敢亂說話。”

李瓶兒笑了笑,西門慶這招殺雞儆猴幹得不錯。只是,夜都深了,怎麽還唱個不停呢?

難道他病一好,又要開始重闖江湖了?

金蓮院子裏,潘金蓮一臉喜色,吩咐秋菊給她提熱水,她要洗澡,又喊春梅開箱子,她要換身漂亮衣裙。

洗澡打扮完畢,她站在院門口張望了許久,沒等來西門慶,只得怏怏不樂地回去歇下。

第二日一大早,天還未亮,金蓮就起身了。

重新梳妝打扮一番,將昨晚找出來的鮮亮衣裙換上,踮著小腳一路溜到前院。

西門慶昨夜並沒留下粉頭,獨自歇在書房。春鴻起得早,先給書房裏所有的火盆重新添了木炭,把火拔得旺旺的,這才去廚房打熱水給自己洗漱。

潘金蓮溜到書房門口,伸手輕輕一推,門便開了。

春鴻見老爺在裏面熟睡,因此不敢鎖門,倒讓金蓮得了這個便宜。

書房還未點燈,天色也未亮,但燃著的火盆照得周圍昏黃一片。

金蓮進了書房,借著火光,直奔裏間,見西門慶正在床上熟睡,床邊不遠處,同樣擺著一盆旺旺的炭火。

她走到床前,借著火光細細端祥熟睡的老爺,見他姿容更甚以往,越看越喜,越看越愛,忍不住想要摸摸那張俊臉。

手剛伸出一半,忽地想起自己從寒風中走過來的,擔心冰著老爺,便走到火盆邊烤手。

等雙手都烤暖和了,她重新走到床尾,一屁股坐在床前的榻上,癡迷地看著因喝了酒而睡得昏沈的西門慶。

這是西門慶病好後,第一次喝酒,雖然控制了酒量,但多少都有了醉意。

身上發熱,屋裏燒著炕又燃著火盆,半夜他就將棉被掀了,露出結實修長的大腿及勁瘦的腰身。

潘金蓮看得直流口水,可老爺側著睡的,她擔心動作太大會驚醒老爺。

至於為什麽擔心這個,她也說不清,大約是他病好後變得不近人情,所以才讓她束手束腳吧?

正想著,西門慶忽然翻了個身,平躺過來,雙目緊閉,胸膛一起一伏。

金蓮大喜,又等了片刻,這才伸手將西門慶裏衣的下擺掀上去,輕手輕腳把他的褲頭扯開,露出裏面那根東西。

只看了一眼,她以為自己眼花了。

按說,西門慶的這個物件,可是她的老朋友了,彼此會面無數,閉著眼都能畫出它的模樣。

可是,此時出現在她眼前的,雖是老人卻勝似新人。

只見它比往日更加胖大,顏色極粉嫩,如同不經人事的少年,正躲在一團細草及兩顆石頭蛋中間,似新嫁娘一般含羞帶怯地微微露出半個身子。

“啊呀!”金蓮恨不住在心裏叫了一聲,“這玩意兒怎麽變得像個雛似的?”

它往常可不是這般模樣,黑紫黑紅的,一看就是老油條,久經沙場,哪裏像現在這般?

金蓮顧不得去想這其中的差別,心中又喜又愛,忍不住用手輕輕搓弄起來。

只兩下,它就站起身,朝金蓮打招呼。

潘金蓮丟開手,往下摩挲,托住下面的兩顆石頭。

她凝眉細看,發現連蛋也大了一些,緊致如同鵝蛋,托在手裏光滑溜溜,沈甸甸的。

她眼神發亮,一顆淫|蕩的心狂跳不止,正準備低頭先嘗一嘗,西門慶忽然醒了。

西門慶正睡著,突然感覺到不對勁,剛一睜眼,就見這個淫|婦又在糟蹋敗壞自己的寶貝。

頓時怒不可遏,他飛起一腳,毫不留情地將金蓮踹到了地上。

他一手捂著檔部,護住自己的命根子,一手指著跌倒在地的金蓮,破口大罵道:“賊淫|婦!好大的狗膽!還敢玷汙我的好寶貝?”

前世,他以那樣不體面的死法死了,重新活過來,怎能不愛惜?

現在他看著金蓮,就像看到吸血惡鬼似的,躲都來不及,哪裏肯讓她接近自己?

金蓮被一腳踹到了肩上,疼得她齜牙咧嘴,捂著肩膀,嗚嗚哭起來:“老爺,您好狠的心。人家只是想著您,趕早來看看罷了。就算我長得不如人,您看膩了,也不至於這樣對我,虧我一腔心意只為了老爺。嗚嗚……”

往常她這般哭,老爺都會憐惜不已,過後更加疼愛她。

哭,是一門大學問,特別是女人的哭。

若想惹人憐愛,就得哭得梨花帶雨,如雨打嬌花一般才行。你若哭得鼻涕糊滿臉,跟嚎喪似的,看誰會睬你?

潘金蓮在男人面前,一向哭得很好看,可惜這次卻失算了,西門慶壓根不看她,徑自起身系緊褲腰帶,一面暴跳如雷地大喊:“春鴻,春鴻!”

剛洗完臉的春鴻聽見老爺在喊,連忙跑進來。

西門慶朝他大發脾氣,吼道:“你怎麽把這賊淫|婦放進來了?我不是說過,要你好好守著書房,誰都不許放進來?”

春鴻很委屈:“小的只是去廚房討了點熱水洗臉,誰知道五娘會這麽早?”

西門慶看了一眼窗外,還漆黑著呢,便沒好氣道:“淫|婦!滾回你的後院去!再來前院惹人嫌,就將你趕出去!”

金蓮嚇傻了,不僅沒討好老爺,還在下人面前出了醜,當即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用手帕遮著臉,一路哭著走了。

西門慶見她走了,臉色這才好了些,問春鴻:“蔡老爺醒了沒?”

“還沒,小的剛才去看過了。”

“那好,打熱水來我洗臉。叫廚房安排一桌好席面,再上一壇好酒。還有,那個粉頭,等下記得厚賞她。”

春鴻應了,趕緊跑出去幹活。

金蓮沒有回自己院子,一路哭著往上房而去,路經李瓶兒院子時,把李瓶兒和繡春都嚇了一跳。

李瓶兒擁著被子,側耳細聽,不明白是誰這麽早就在哀哭。

繡春嚇得打了個抖,從榻上爬起來,睜大著眼問:“六娘,怎麽會有人哭?”

這一個多月,先是官哥兒無端哭泣,再是老爺病好後發威,繡春的膽子快要被嚇破了。

此時天還黑著,就有一把女聲在外面哭泣,怎能不讓她多想?

“不知道。你要是害怕,不如上來和我一起睡?”李瓶兒喊她。

她沒聽出是金蓮的聲音。金蓮在她面前只哭過一回,就是那回在地上撒潑打滾,跟嚎喪似的。

繡春不敢亂動,等那哭聲遠去了,才拍著胸口道:“管它是人還是鬼,只要不是來找我們的就行。”

潘金蓮哭著到了上房,吳月娘還睡著,兩個丫頭倒是醒了。

小玉看了她一眼,可惜自己臉沒洗,頭沒梳,實在顧不上安慰她,轉身拿著盆去洗漱。

玉簫沒辦法,只得迎上去。她蓬著頭,眼角還帶著眼屎,打著哈欠問:“五娘,這是怎麽了?你要不要喝茶?我倒碗茶給你。哦,對了,茶壺是冷的,你看我,還沒來得及收拾呢。”

金蓮一邊啜泣,一邊嫌棄道:“你都沒洗臉,倒什麽茶!大姐姐呢?”

“大娘還在睡。”玉簫也不耐煩起來。

金蓮一屁股坐到桌邊的椅子上,抽噎著道:“你去收拾吧,我在這等一會兒,等大姐姐醒。嗚嗚嗚……”又小聲哭起來。

玉簫聞言,轉身去了。

屋裏睡著的吳月娘終於被哭聲吵醒,她躺著問:“小玉?誰在外面哭哪?”

“大姐姐!”金蓮正等著她問呢,邁著小碎步奔進裏間,一頭哭倒在吳月娘的被子上。

“哎喲,哎喲,你壓到我了!快起來,起來,別壓我的肚子!”吳月娘的小腹被金蓮壓得一陣陣的疼。

金蓮慌忙爬起來,抹著淚道:“老爺昨晚又喝酒了,我擔心老爺的身子,一夜沒好好睡著。天還沒亮,就趕緊去看望他。誰知,賊漢子不領情,反倒踹了我一腳。大姐姐,您瞧,踹得我生疼生疼的!嗚嗚……”

金蓮揭開衣襟,露出雪白的肩膀及水紅的肚兜。

吳月娘就著窗外朦朧的天色看了一眼,果然青了一大塊,沒好氣道:“這才多早?你去吵他幹什麽。喝了酒的人,正該好好睡一覺。什麽時候看他不行,非得挑這時候?”

金蓮吸著鼻子,用手帕抹眼淚。

月娘:“罷了,我也該起身了。你別再哭,回去洗洗你的臉,一會兒到上房來用飯。也不知老爺會不會進來用早飯?”

“大姐姐,我就不來了,肩膀疼得很。”潘金蓮聰明,知道前院有客人,老爺必定要在前院陪客人用飯的。

“那算了,我看老爺多半不會進來,客人還沒走呢。”

潘金蓮哭訴了一通,這才起身回自己院裏。

李瓶兒洗漱完畢,和丫頭一起給剛醒的官哥兒穿衣洗臉。

繡春問:“六娘,早飯在院裏用還是去上房?”

李瓶兒想了想,她實在不喜歡妻妾一堂的感覺,更別提有金蓮那個刺頭在,哪裏還有清靜?

她道:“你去廚房拿飯,我們就在自己院裏用。若大姐姐那邊來人請,就說我們用過了。”

繡春去了。

趁著飯前的這點時光,李瓶兒領著官哥兒在院裏慢慢走動,當作晨運。

走了一陣,身體熱了些,正好早飯擺好了,便帶著兒子在桌前坐下來。

桌上擺著一碗肉粥,一碗白粥,三盤清爽的素菜,一碟蒸餃,一碟香菇白菜包子,一個鹹蛋,一個白煮蛋。

李瓶兒把白煮蛋的蛋黃攪進熬得香濃的肉粥裏,官哥兒不愛吃蛋黃,可蛋黃有營養,她只好這樣做。

官哥兒手裏捏著一把小勺,吃得有模有樣。先啃了蛋白,再一勺勺吃粥。

李瓶兒夾了兩個蒸餃,放進兒子面前的小碟裏,看他吃得歡,這才自己吃起來。

正吃著,繡秋從院外走進來。

繡秋儼然成了一個包打聽。

她年紀小,又愛熱鬧,府裏有什麽新鮮事她總會第一個知道,然後講給大家聽。

她走到桌前,向六娘行了禮,開始照顧官哥兒用飯,一面笑吟吟道:“繡春,我打聽過了,早上嚇著你的不是鬼,是五娘呢!”

繡春看向她:“五娘?那麽早她又哭什麽?春梅呢?也不勸著點,凈擾人清夢。”

“不知道,反正是五娘在哭。我聽上房的小玉說,五娘哭哭啼啼跟大娘告狀,說老爺踹了她一腳。”繡秋笑得開心極了,一臉幸災樂禍。

繡春:“她是不是傻?跟大娘告狀,還是告老爺?大娘什麽時候能治老爺了?”

繡秋和繡夏都被她的直言不諱惹得笑起來。

李瓶兒也笑:“不管她。你們也下去吃飯吧,官哥兒這裏有我就行了。”

潘金蓮一哭,西門慶那廝就有求必應,天大的事都能輕輕放過,李瓶兒才不會把這點事放在心上。

繡春對那兩人道:“你們先去吃,我在這看著。等你們吃完了,再來換我。”

繡夏和繡秋也不和她爭,轉身下去吃飯。

作者有話要說: 多謝【琉璃雪域】、【遠遠媽】、【liehuohonglian】、【鏡花水月】灌溉的營養液~

☆、第 77 章

西門慶在前院陪蔡蘊用完早飯, 蔡蘊便要告辭。

臨行前, 他拿出一包一百兩的銀子, 遞給西門慶道:“誠泉兄, 這是上回借你的路資, 特來歸還。”

西門慶不肯收,推了幾番, 見對方執意要還, 只好收下。

這時, 春鴻捧來一個托盤, 上面放著西門慶提早準備好的程儀。

蔡蘊笑道:“誠泉兄,如此就太客氣了,還請收回去吧。”

西門慶笑道:“些微薄禮,不成敬意。我與一泉兄相交一場,還請不要推辭。”說完, 親手將托盤交給蔡蘊的隨行小廝。

蔡蘊再三謝過,西門慶將他送到門外, 看著他上了馬,慢慢走遠, 這才轉身回府。

“玳安, 你去將擅長看婦女科的何太醫請來, 就說我這裏急等著,讓他務必來一趟。”西門慶吩咐道,玳安急忙去了。

西門慶並沒有進後院,他直接回了書房, 捧著茶翻書,慢慢消磨時間。

兩盞茶的功夫,何太醫來了。

西門慶起身迎接,讓春鴻上好茶來。

春鴻捧著茶進來,剛把茶放下,西門慶又道:“你去後院跟大娘說一聲,讓她把小妾和丫頭們都喊到上房去,一會兒我有話要講。”

春鴻去了,他又對何太醫道:“太醫,請用茶。我這裏有樁小事,要麻煩你一下……”

吳月娘聽了春鴻的傳話,得知老爺一會兒要進後院,便高興起來。

一面使丫頭去各處報信,一面又讓小玉趕緊給自己重新梳妝,另換新衣。

小玉拆散她的頭發,仔細梳了一個高髻,吳月娘在首飾盒裏挑挑揀揀,最後選中了一件金絲狄髻,上面鑲嵌著金珠及紅寶石。

這件金絲狄髻,還是當初李瓶兒剛進府時,特意孝敬給她的,足足有九兩重,是件難得的寶貝。

雖然她看不上李瓶兒,但不得不承認,對方手裏的好東西真多。

月娘戴好金絲狄髻,又斜插了兩根金簪,然後戴上老爺送的紅狐臥兔兒,還將紅狐圍脖也套進脖子裏。

小玉捧來衣裙,問她:“大娘,您不是說在屋裏帶圍脖熱麽?”

月娘對著鏡子笑了笑:“沒關系,你不要拿厚襖兒給我,另挑件薄的就行了。”

小玉轉身進去開箱子,重新拿了一件薄襖出來。

片刻後,月娘換好了衣服,一身正紅金絲襖裙,配著鮮亮紅艷的首飾,正妻身份不言而喻。

她在鏡子裏照了照,皺起眉頭:“小玉,我是不是又瘦了?怎麽臉色看起來很憔悴?”

小玉心想,您剛失了胎,整日哭鬧不肯好好歇下,又不願意吃太醫的藥,折騰了這麽久,能不瘦麽?

她沒好意思明講月娘經此一事,看上去足足老了十歲有餘,只強笑道:“瘦才好呢,多少人生孩子後胖得跟面團似的,您現在的身段剛剛好。我再給您補點粉?”

吳月娘心裏舒服了一些,點了點頭。

金蓮雖然想躺在床上裝病,但一想到老爺難得進後院一趟,她當然得把握住機會,好好表現一番了。

於是,描眉敷粉,挑首飾,換新衣,折騰了許久才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去了上房。

李瓶兒聽了傳話,整整衣裙就起身要走。

繡夏急忙問:“六娘,要不要換身衣服?”

李瓶兒驚訝地看著她:“這一身是我早晨剛換上的吧?不用了。”

惠慶笑道:“繡夏說得不錯。六娘,換身鮮亮點的衣服?畢竟老爺難得再進後院。你是這府裏的人,將來事事還得依仗老爺。”

從莊子上回來後,惠慶便被月娘打發去廚房幫忙。直到昨天,老爺親口說讓她們夫妻往後好好伺候六娘。所以,她這才又進了後院,光明正大的呆在李瓶兒這裏。

李瓶兒聽了她的話,點點頭,道:“有道理。不過不用換衣服了,太麻煩。要不……”

惠慶看著她的臉色,道:“那就添幾樣首飾?”

“這個好,方便。”

繡春立刻捧來首飾盒,眾人七嘴八舌地給她出主意。

若按她們說的辦,大約這盒裏的首飾當即就能少了一半去。

李瓶兒指著盒裏鑲珍珠的金絲狄髻,道:“就這件吧。我知道你們的意思,要好好打扮,看起來隆重出彩,又得顯出對老爺的重視。不過,你們說的那也太多了,頭都要壓垮了。這件好,夠閃夠亮也夠大。怎麽樣?”

惠慶捧出狄髻,一面笑著應是,一面親手替她戴好。

打扮好後,她領著丫頭們,惠慶抱著官哥兒,一行人去了上房。

等李瓶兒到時,其他人都來了,一屋子的鶯鶯燕燕,俱都珠翠環繞,打扮得如同出門做客似的。

就連孫雪娥,也在頭上插了兩根金簪。

李瓶兒進門先領著兒子給大家見禮。

見畢禮,吳月娘見她雖然也帶著金絲狄髻,但沒有自己頭上這件貴重,便笑著請她坐下,招招手將官哥兒喚到跟前,一臉溫柔地逗弄了幾句,然後才讓他回到李瓶兒身邊。

小妾們的座位是按照進門先後來排的,潘金蓮就坐在李瓶兒旁邊。

她上上下下地掃視了李瓶兒一通,既對她身上的家常襖裙不屑一顧,又眼紅她頭上的金絲狄髻。

金蓮皮笑肉不笑道:“六姐姐,怎麽穿得這麽素凈?好布料全給了官哥兒不成?”

李瓶兒平靜地答道:“是啊。”

金蓮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哪天她頭一天跟你打了架,第二天就能一臉如常的和你笑著打招呼,仿佛昨天的不愉快沒發生過似的。

這種人俗稱滾刀肉,你要是和她計較,把自己氣死了對方還活得好好的呢!

前身李瓶兒不就是被潘金蓮氣死的麽?

說起來,現在的李瓶兒當然不希望和金蓮同住一府,但現下她沒辦法回莊子上去,更沒可能趕走潘金蓮,西門慶能同意?

那貨可是明知雪獅子是金蓮養的,差點害了官哥兒一命,他最後也只是摔死雪獅子。後來發生的大鵝事件就更搞笑了,他不去處罰金蓮,倒把雪娥打了幾鞭。

這樣的糊塗男人,你能指望他什麽呢?

所以,對於金蓮,她只有冷處理。不搭理你,不主動找你攀談。

金蓮看了一眼李瓶兒懷裏的官哥兒,誇讚道:“官哥兒越長越機靈了,不愧是老爺的兒子。”

她這話裏聽不出一絲的嘲諷暗喻,滿滿的真心實意,但即使這樣,也沒換回李瓶兒的好臉色,她目視前方,冷淡地回了個“嗯”字。

金蓮見不好再聊下去,捏著手帕,擦了擦嘴角,遮住了嘴邊的一絲冷笑。

又等了許久,丫頭們都換第二輪熱茶了,西門慶還沒來。

眾人心浮氣躁,既期待見到他,又害怕他會帶來什麽壞消息。

李嬌兒進府最久,便笑著問吳月娘:“大姐姐,可知老爺找我們是為了什麽事?”

金蓮嬌笑道:“我猜,一定是有正事,難不成讓我們一起去陪他?”

吳月娘忍不住斥道:“胡說八道!官哥兒還在這裏,說話也沒個正形!”

金蓮笑笑,不以為意。

孟玉樓道:“老爺剛處理了前院的一批小廝,大約是想囑咐我們幾句吧?耐心等著就是了,左右大家也沒事。”

吳月娘含笑點頭:“三姐說得對。金蓮,你多向她學學。”

潘金蓮朝孟玉樓嘻嘻一笑。

正說著,西門慶進來了。

他穿著藍綢緞的織金大襟袍,上面用金銀二色的絲線繡著小團的忍冬花,金線為花苞,銀線為枝葉,更襯得他面如冠玉,玉樹臨風。

潘金蓮涎臉餳眼,如同餓死鬼似的緊盯著西門慶看,直到他在上首坐下來,視線也不忍離開片刻。

李瓶兒只看了一眼,微微垂下了頭。

西門慶在上首坐著,吳月娘親手捧來一盞茶,遞給他,問道:“蔡老爺走了?”

“嗯。”西門慶簡短地回答了她,看向眾妻妾,道,“我病了許久,大家都辛苦了。我擔心你們的身體,特請來何太醫為大家診治一下。有病治病,無病防身,你們認為怎麽樣?”

雖是詢問,話裏的威嚴卻讓人不容拒絕,吳月娘當即第一個捧場:“這可是好事,難為老爺想著大家。”

“玳安,讓何太醫進來!”西門慶揚聲朝門外喊,又對眾人道,“醫者父母心,你們不需避忌。”

何太醫進來了,從吳月娘開始,挨個為大家把脈,就連一眾丫頭也一一把脈一番。

把完脈,西門慶領著何太醫去了前院,交談幾句,奉上厚厚的診金,將他送走,又在書房裏略等了等,這才回了上房。

西門慶重進上房,身後跟著來保的媳婦惠祥、來興的媳婦惠秀,兩人手裏都端著托盤,上面放著一溜藥碗。

他在上首坐下,指著惠秀手裏的托盤,對吳月娘道:“你領個頭,先喝一碗。”

吳月娘二話不說,從中取了一碗,一口氣喝了。

西門慶一一叫著名字:“玉樓,雪娥,瓶兒,你們也各取一碗。”

惠秀走到三人面前,孟玉樓和孫雪娥各取一碗喝下。

輪到李瓶兒時,她被迫也取了一碗。先端在手裏細看,見湯藥呈淺黃色,聞著就是一股藥味。不過她並不是學醫的,不能光憑聞一聞就分辯出裏面有哪些藥材。可是大家都喝了,西門慶又在上面緊盯著,她也只好跟著喝下。

不管怎麽說,西門慶再怎麽變態,總不會一股腦將妻妾都毒死吧?

西門慶對惠祥說:“給五娘和春梅送去。”

惠祥穩穩地端著托盤,走到金蓮面前。

藥碗還冒著熱氣,最前面的那兩碗隱隱泛著銀波。

潘金蓮探頭瞧了一眼,隨即捂住鼻子,嫌棄不已。

她朝西門慶撒嬌道:“老爺,這湯藥怎麽這麽濃?我瞧著大姐姐她們剛喝的似乎沒這麽濃?”

西門慶緊緊盯著她:“那你到底喝不喝?”

金蓮一邊朝他飛媚眼,一邊捂著鼻子,就是不看藥碗。

西門慶問她身後的春梅:“春梅,你肯不肯喝?”

春梅機靈,取了最前面左邊的那碗,一擡手就喝光,然後將空空的碗底露給西門慶瞧。

西門慶臉上顯出欣慰的笑容。

潘金蓮也識趣,知道躲不過,伸出纖纖玉手取了右邊最前面那碗,捏著鼻子喝了,咂咂嘴,戲笑道:“這是老爺的心意,哪能不喝呢?反正老爺又不會把我毒死!就算真是毒藥,能死在老爺手裏也值了。”

西門慶扯了扯嘴角。

金蓮對身後的春梅道:“快拿點什麽我漱口,苦死了!”

春梅從身後的炕桌上端來一盤蜜果,金蓮掂了一顆扔進嘴裏,濃烈的苦味散了些。

李瓶兒因座位挨著金蓮,聞言看了一眼,果然惠祥手裏的湯藥看起來顏色更濃,聞起來味道更怪。

李嬌兒有點不安,不明白老爺略過她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很快,她就聽到老爺喊自己的名字。

“李嬌兒,你也喝一碗。”

惠祥端著托盤,走到李嬌兒面前。

李嬌兒不言不語,接過來悶聲喝下。

惠祥手裏還剩下幾碗,西門慶又道:“如意兒、迎春、倚翠,你們也各取一碗喝了。”

如意兒一臉得色,仿佛被賜藥是一種榮耀,扭著腰,走上前當先取了一碗,咕咚咕咚兩口喝下。其他二人也跟著喝了。

金蓮坐在凳子上,繃緊了神經,不敢露出一絲異樣。因為她的小腹隱隱作疼,裏褲似乎也有了濕意。

西門慶平靜的臉色終於有了改變,他含笑看向大家:“最近這一個多月來,我身體不好,只能躺著,大娘又坐褥,府裏亂七八糟。有人對我說,府裏有些人很沒規矩,竟然和外院的人私通。”

吳月娘一臉吃驚,想問又不敢問。

金蓮當即咬緊了牙,決心就算疼死也不能露出一絲一毫。

春梅心裏打了個咯噔。

自從老爺重新出山,她早就被老爺的風采所折服,心裏不只一次地暗恨五娘當初為什麽要拉她上陳姐夫那條船。

聽了老爺的話,她差點以為事情敗露了,便偷偷瞄向上方,見西門慶並沒看著她這邊,才松了口氣。

可隨即,她的小腹也隱隱作痛起來。

潘金蓮忍啊忍啊,煞白著一張臉,額頭出了冷汗,一方紫色繡金紋的手帕被她擰得花朵都變了形。

她的丫頭春梅站在她身後,正在暗暗忍著自己的腹痛,哪裏顧得上看她?

還是坐在上方的吳月娘視線開闊,一眼看出金蓮的不對勁,關心地問:“五娘,你怎麽了?我瞧你臉色極不好。”

李瓶兒聞言看過去,見潘金蓮的確不對勁,不禁露出疑惑的神色。她也喝了藥,但什麽反應都沒有。

潘金蓮的身下忽然湧出一股熱流,她再也忍不住,從椅子上慢慢滑下來,滿臉痛苦,小聲呻呤。

西門慶靜靜地欣賞了一會兒,然後移開視線,端起茶盞,慢悠悠喝了一口,冷聲道:“何太醫的醫術極好。他開的這方子,若沒事便只有強身健體的功效。若有那不軌的人,喝了就會流出不幹凈的東西來。”

他的話意有所指,吳月娘面上的平靜快要繃不住。

眾人齊齊看向潘金蓮,各自猜測她身上不幹凈的東西是指什麽。

潘金蓮癱在地上,哭道:“老爺,老爺!我沒有不軌,我對您可是一片真心哪!”

春梅趕緊上前扶她,好半天沒能扶起來。

潘金蓮搭著春梅的手,對著上方的吳月娘哭道:“大姐姐,這藥好霸道。我的月事來了,得回去歇歇。”

吳月娘正想應下,還打算喊小玉去幫忙,扭頭看到老爺冷冷的眼神,便閉了嘴。

老爺和月娘都沒出聲,其他人更加不敢多嘴。

良久,西門慶看夠了潘金蓮的痛苦,對惠祥和惠秀道:“你們扶她去凈房,看看她到底流出什麽東西來。”

這兩位媳婦身強力壯,不似春梅那般嬌柔,一人扶一邊,一把就將潘金蓮從地上拖起來。

潘金蓮還在掙紮:“老爺,你要相信我,不信問問春梅,我的月事正是這幾天。”

春梅快要被嚇死了,知道這時候打死也不能認錯,上前一步道:“是真的。老爺,五娘的小日子正是這幾天。”

吳月娘畢竟是正妻,對院裏各位小妾的小日子也有點印象,雖然暗自高興金蓮受罪,面上還是點頭,做出關切小妾的模樣,道:“是啊,金蓮的確是這幾天。”

因為每月只有這幾天,金蓮才不會搶老爺。

西門慶低頭喝茶,不搭理任何人。

潘金蓮很快被兩位下人媳婦扶到隔間的凈房,坐到了凈桶上。

身下一股股的血塊湧出來,她自己被嚇一跳,身子更加綿軟虛弱,臉白得像紙。

坐了有一刻鐘,惠祥問惠秀:“差不多了吧?把她扶起來。”

金蓮打死也不想起來,她害怕被人看見凈桶。

惠祥才不理她呢,一把將她扯起來,沒好氣地說:“五娘,那邊有月事帶,你快去墊上。老爺還等著我們回話,別耽誤了。”

潘金蓮想喊想罵,但老爺就在隔壁,她沒這個膽子。

只得委委屈屈,一邊流淚,一邊將自己收拾幹凈。

她的裏褲已經被血汙了,沒法穿。

惠秀見狀,出去喊來春梅,讓她快些回去找條褲子來。

春梅去了。

惠祥看著凈桶,裏面一片血紅。她轉身出去,找了一根小棍,伸進桶裏拔了拔,然後和惠秀一起將穿戴好的金蓮扶回上房。

金蓮被安置在她原先坐著的椅子上,春梅一臉擔憂,遞過來一杯熱茶。

金蓮彎著腰,差點連茶都捧不住。

惠祥恭敬地向西門慶回覆道:“稟老爺,確實有血塊,但看不出是什麽。”

西門慶心想,就算她和陳經濟有孽種,也才一個多月,能看出什麽來。怕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呢!

他點點頭,笑著對金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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