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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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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了?”

“開年就23了呢!這在鄉下,已經屬於老光棍了。”

“23啊?”李瓶兒在心裏嘆了口氣,比現在的她小了四歲,讓她情何以堪?胸腔中積蓄了一下午的奇怪情緒消散了一些,她又道,“是該成家了。你打算給他找個什麽樣兒的?”

“像我們這樣的人家還能找什麽樣的?不敢要求家底,只好人好、身家清白的黃花大姑娘就成。”楊素梅樂呵呵道。

李瓶兒的奇怪情緒再次消散了一點,淡笑道:“也是。”

楊素梅忽地想起她小叔子還在外面候著,便道:“他說要特意來謝謝您,就跟著我一起來了,就在外邊,您看……”

李瓶兒聞言看了一眼窗外,秦少正正站在院裏的大樹下,臉對著外面那道墻,沒看向這邊。

她忽然覺得意興索然起來,道:“不用了,我不好見外男的。你們的心意我心領了,你下去忙吧。”

楊素梅慎重地再次道謝,這才轉身出去。

李瓶兒低頭喝了幾口茶,擡頭看向窗外時,樹下的人影已經不在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桿及墻壁。

☆、第 52 章

這日, 西門慶忙完事情, 在書房內賞雪。

雪下得越發大了, 鵝毛一般, 紛紛揚揚。

西門慶看了一會兒, 覺得身上酸痛得厲害,可又不想躺下, 看著窗外的大雪, 他擔心起莊子上來, 暗自嘆了口氣。

像這種天氣, 也不宜出行,衙門裏事多,家裏事也多,連點空閑都騰不出來,也不知那母子倆在莊子上有沒有凍著, 餓著。

這麽想著,他便喊王經:“王經, 你去跟來安說,讓他再送幾筐上好的炭去莊子上, 肉菜也多拿些。這種天氣不好出門, 她們若缺了什麽, 拿著錢都沒地方買呢。你叫他們跑一趟,不要怕雪大,趕著騾車,中午用過點心就走。”

王經應了, 趕緊下去找來安吩咐事情。

西門慶獨坐了一會兒,讓人將應伯爵和溫秀才請來一同賞雪,喝酒行令。

粉頭鄭愛月忽然讓人送禮來,兩盒點心及一包她親口嗑的瓜子仁兒。

瓜子仁兒只有一小捧,用一方結穗汗巾裹著,西門慶還來不及吃,被應伯爵一把搶了扔進嘴裏。等西門慶去搶時,已經不剩下什麽了。

鄭愛月畢竟是嬌滴滴的姑娘家,用這種小意籠絡西門慶而已。難道她還真的嗑個十斤八斤的,讓西門慶用籃子來裝啊?

黃四又走拜見,一是還西門慶的銀子,二是求他幫忙解決自己岳父的人命官司案子。

西門慶想著不過是寫個貼子的事情,便應了。

黃四千恩萬謝,約定過兩天在妓|院擺酒請西門慶。

西門慶本來不想去,雪雖然有些大,可他惦記著官哥兒,尋思這兩日還是得抽個空去一趟。

應伯爵在一旁煽風點火:“大哥,你若不去,他就難過死了,這也是黃四的心意。反正雪這麽大,也沒法去哪裏,不日就讓黃四孝敬我們去妓|院裏好好玩一日。”

西門慶被他纏得沒辦法,只好答應下來。

等黃四走了,三人繼續喝酒行令。

說說笑笑了一回,西門慶讓王經拿了三盤瓜子擺到桌子上。

他從腰間抽出自己的汗巾,鋪在手邊,邊喝酒邊嗑瓜子,嗑了並不吃,將瓜子仁挨個放到汗巾上。不一時,便積了一小捧出來。

應伯爵奇怪地問:“雖然愛月兒送來的瓜子仁被我搶來吃了,大哥,你這是饞瓜子了?”

西門慶笑笑,並不搭話,斜眼瞅了他一眼,繼續嗑瓜仁。

應伯爵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哎呀,你看我笨的!這是給愛月兒的回禮吧?”

西門慶搖搖頭:“趁著下午下人們要去莊子上,讓他們帶給六娘,也讓六娘嘗嘗今年新出的瓜子。”

應伯爵拍手大笑:“大哥不愧是常在妓|院行走的人,這般會討女人歡心!”

西門慶笑瞇了眼,嗑著瓜子道:“你是看見的,我一身的事兒,日日不得閑,只好先送包瓜子過去表表我對她的情意。”

西門慶嗑了一大把瓜子仁,用汗巾裹好,遞給王經:“你交給來安,讓他小心收好,下午給六娘送過去。就說是我親口嗑的,讓她也嘗嘗。再拿三罐新進的衣梅順路帶去。等回頭閑了,我立馬就去看她和官哥兒。”

王經小心接了,轉身出去找來安。

下午,來安帶著小廝,趕著兩輛騾車去了莊子上。

他給李瓶兒磕了頭,恭敬地將手裏的描金盒兒遞上去,垂頭道:“這是老爺親口嗑的,說是今年的新瓜子,讓六娘嘗嘗。還有三罐衣梅,給六娘潤喉。”

繡春把盒子接過來,遞給李瓶兒。

李瓶兒不急著看裏面的東西,笑著對來安說:“辛苦你了,大雪天還累你跑這一趟。讓來寶帶你下去喝壺熱酒,暖暖身子。”又賞了他三錢銀子。

來寶磕頭謝了,爬起來就退了出去。

六娘一慣大方,賞錢也給得最多,大家都喜歡替六娘辦事。只要你把她的事情辦好,隨你落下多少銀子,她都不管。不像五娘潘金蓮,明明要買一兩銀子的東西,她硬是能只給你九錢銀子,買的不好還要罵你,動不動就威脅要叫老爺來打你。

來安歡天喜地,跟著來寶下去吃飯喝酒。

李瓶兒看著桌上的小盒,最終還是打開,只見裏面盛著一方裹成團的藏青色竹紋汗巾,想了想,拆開來看,內裏是一包瓜子仁。

李瓶兒笑著對繡春道:“我剛才聽錯了?還以為是老爺親手炒的瓜子呢,沒想到是親口嗑的。”誰耐煩吃他的口水?惡心死了!

繡春笑瞇瞇道:“這是老爺記掛著六娘。”

李瓶兒問她:“你吃不吃?想吃就給你。我最近有些上火,不能吃炒貨。”

繡春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我也不要。”

“沒人吃,那只好扔了。”李瓶兒一邊說,一邊將瓜子仁全倒進腳邊的火盆裏。

繡春嚇得趕緊看一眼門外,見無人才小聲道:“六娘不怕老爺知道了生氣?”

李瓶兒悠閑道:“怕什麽,難道你會出去亂說不成?再說,我又沒把他的汗巾一起燒了。回頭你叫小丫頭把老爺的汗巾洗洗,和他的衣服放到一起。”

繡春定了定神,道:“知道了。”

李瓶兒拿起衣梅瞧了瞧,罐子封得嚴嚴實實,顯見還沒開封過,便讓繡春打開,取了一粒放進嘴裏,酸酸甜甜,頓時口水四溢。

“這個好,這幾天屋裏燒著火盆和火炕,我正覺得喉嚨有些不舒服呢!”李瓶兒嘗了一粒,又夾了一粒送到繡春嘴裏。

繡春含著吃了,高興得眉開眼笑。

過了兩日,應伯爵趕早來到西門府上,硬將西門慶拉到妓|院裏去。

鄭愛月兒和西門慶在床上火速來了一場。事畢,鄭愛月兒將李桂姐告了一狀,說她和王三官勾搭上了。

西門慶聽了大怒,臉色鐵青,他每月出三十兩銀子包著李桂姐呢!哪裏能容她和別的男人有一腿?

鄭愛月兒抿嘴偷笑,道:“老爺,我有一計,包你報了這個仇!”

原來,王三官的娘也是個不安分的。丈夫雖然死了,她卻還年輕,守不住,常借著文嫂兒和別的男人私通,只是做得隱密,沒被外人察覺而已。

鄭愛月道:“你找到文嫂,先圖了林太太,不愁王三官的娘子不是你的。”

西門慶聽應伯爵誇過,說王三官的娘子生得極好,兼又是六黃太尉的親侄女,他的心頓時癢癢起來。

有了這麽一樁事在心上,西門慶度日如年,把思念李瓶兒及官哥兒的心淡得不能再淡了。近期,他的人生目標就是先勾搭林太太,再圖黃氏。

西門慶從妓院回來,立馬急吼吼地讓玳安去尋文嫂兒。

林太太先是拜倒在西門慶的瀟灑英姿下,接著又被他的床上功夫給征服了,兩人打得火熱。

西門慶志得意滿,有了這個新鮮甜頭,便把去莊子上的事情一拖再拖,只叮囑下人送些日常用物過去。

等他終於膩歪了林太太,振作精神準備去莊子上時,忽然得到消息,確認自己即將升官,由副轉正,又收到京中急報,要各省提刑官火速進京朝見謝恩。

這是大事,西門慶不敢馬虎,回到後院對吳月娘囑咐一番,又派人去莊子上知會六娘一聲,然後急忙忙收拾行李,和夏提刑一起進京去了。

李瓶兒見了府裏派來的下人,聽了回話,心裏高興得很。

這廝總算走了,這一走,少說也得近一個月,總算不用再提心吊膽的害怕他會突然出現了。

李瓶兒撒了歡,日日哼著歌,優哉游哉地過自己的小日子,官哥兒卻不太快樂。

因連日天氣不好,極度寒冷,大寶又太調皮,如果被關在屋子裏,他會上竄下跳,把屋子搞得一團糟。所以,楊素梅這幾天就不帶兒子來莊子上,怕他糟蹋六娘的房間。

正好家裏的羊也賣光了,小叔子騰出手來專門帶著大寶。

外面雪大,秦少正不許大寶出去玩,只關在屋裏,隨他跑跳。

可家裏太清貧,放眼一望也沒幾件家具,更別提玩具了。大寶發起脾氣,在屋裏大哭大鬧,吵著要娘。

他一直嚎了兩個多時辰,秦少正被他吵得不勝其煩,只好把他裹得厚厚的,領到屋外玩耍。

屋外大雪稍霽,大寶玩心重,又不怕凍,玩著玩著,竟然一路走到了莊子後門口。

楊素梅每日帶大寶來莊子都是從後門進的,所以大寶認得這裏,一來就直奔後門,掙開秦少正的手,跑上去敲門。

秦少正趕緊拉住他:“你娘在做事呢,不能去吵她,我們回去吧?”

“不回!”大寶喊道,“那我在這裏等娘。”

地上落了厚厚一層雪,大寶蹲下開始玩雪。他把雪團成一小團,再踩散,再團,再踩,玩得不亦乎。

秦少正遙望著莊內,只能看到層層疊疊的屋頂,裏面隱隱傳來說話聲。他想,這裏面一定沒有六娘的聲音,離外墻近的是廚房和下人房,六娘怎麽會來這裏呢?

看了會屋頂,扭頭看到大寶正在踩雪,嚇了一大跳,趕緊攔住他:“你想玩雪,我給你堆雪人就是了。別再踩雪,小心棉鞋會打濕。”

官哥兒在家關了幾天,今日又沒見到大寶,他開始發脾氣,哭鬧不止。

眾丫頭哄了他一上午,個個累得精疲力盡。

用過午飯,李瓶兒看著窗外雪小了些,便讓繡春給官哥兒穿厚點:“我們帶他去院子裏走一圈,不出莊子,讓他聞聞外面的新鮮空氣就好了。”

小孩就這樣,在外面呆慣了、和小孩玩慣了,家裏就關不住。再說,官哥兒也沒到認字的時候,又沒有動畫片哄他,不哭鬧才怪。

繡春給官哥兒穿戴好,想起了什麽,忽然笑了,對李瓶兒說:“幸好如意兒回去了,要是她還留在這,保管她現在也哄不住官哥兒。”

繡夏也笑:“官哥兒壯實了好些,人也調皮了,奶娘哪裏抱得住?”

一丈青道:“還是老爺說得對,男孩子就得多跑跑跳跳,哪能一直窩在奶娘懷裏?就是女孩兒也沒這種養法。”

屋外寒冷,繡春收拾好官哥兒,交給一丈青抱著,自己回裏間找出李瓶兒帶來的黑色貂鼠皮襖給她披上。

李瓶兒看著身上的皮襖,道:“用不著穿這個吧?隨便找件鬥蓬就行了。”

這可是皮草呢,在草根李瓶看來,這就是極高檔的貨,她怕一個不小心蹦了火星,那就太可惜了。

繡春替她系好領結,道:“皮襖買來就是穿的,六娘不穿難道想送人?”

是哦,原身李瓶兒死後,這件皮襖被潘金蓮要去,穿出門做客,很是出了一陣風頭。為了這事,吳月娘和潘金蓮又大吵一架。

李瓶兒摸摸身上光滑的皮襖:“你說得對,就穿它吧。”

寧願自己穿爛,也不能便宜了那兩人。

一出了上房,官哥兒不肯讓一丈青抱,從她懷裏掙紮下來,踩著小羊皮靴跑得飛快。

大寶和他一起玩耍時,曾帶他去楊素梅做事的地方玩過。官哥兒越來越聰明,他記住了這條路,一路跑出院門,順著石徑小路往廚房那邊跑去。

一群人在他身後一邊呼喊一邊追攆。

官哥兒跑到石徑盡頭,出現了兩條分岔路口,一條稍長的小路直通後邊的廚房,一條稍短的則通向後門。

官哥兒停在原地,左右看了看。忽然,他聽見後門外有大寶的歡笑聲,便笑著朝後門跑去。

“官哥兒,不能去,那是後門。”繡春跑得氣喘籲籲,又不敢下死力追,生怕嚇著了官哥兒,連累他摔跤。那樣的話,老爺是不會放過她們的。

李瓶兒的腳不給力,再加上雪地又濕又滑,不好走,她扶著腰對身旁照顧她的一丈青道:“你快跟上去看著,我自己慢慢走。”

一丈青看看前邊,那幾個丫頭都年輕,她也擔心官哥兒出意外,便丟下李瓶兒,緊追了上去。

☆、第 53 章

官哥兒跑到後門, 只見門房緊閉, 看守後門的婆子從門房出來, 臉上笑成了一朵菊花, 彎著腰熱情地說:“官哥兒, 您怎麽來了這裏?”

“開門。”官哥兒指著門,奶聲奶氣地喊。

“哎喲, 外面雪大, 無事不能開門。”

“開門, 開門!”官哥兒急起來, 離得近了,他能清楚地聽見大寶就在門外。

繡春跑得直喘氣,終於追了上來。

她一把抱起官哥兒,哄道:“六娘只說在院子裏走走,可沒說能出去外面。”

婆子見了繡春就討好地說:“外面冷, 要不繡春姑娘帶官哥兒進來坐坐,烤烤火?”

繡春道:“不了, 六娘還在後邊呢。”

官哥兒在繡春懷裏掙紮:“大寶,大寶。”一手指著門外。

繡春仔細一聽, 笑了:“果然是大寶。”

一丈青疾走過來, 聽見她的話, 道:“原來是大寶在外面啊?那把門打開吧,讓大寶進來陪官哥兒玩會兒。就在這裏玩,不要進六娘的屋子了,省得回頭不好收拾。”

一丈青對大寶的破壞力心有餘悸, 真不知道楊娘子家那麽窮,怎麽養出這麽精神充沛的兒子來的。

婆子笑著打開了後門。

“娘!娘來了?”大寶聽開門響,朝後扭頭看。他身邊堆著一個巨大的雪人,用路邊撿來的枯枝做了鼻子、眼睛和嘴巴。

“大寶!”官哥兒一見大寶就大喊大叫,同時他也看到了那個雪人,眼裏直冒光,說什麽也要下來。

繡春抱不住他,又怕摔了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把他放下。

官哥兒立馬跑到雪人身邊,左看右看,想摸又不敢摸。

秦少正立在一旁,見了官哥兒就打招呼:“小公子好。這是雪人,你喜不喜歡?”

官哥兒猛點頭:“喜歡!好看!”說著,伸出手想去摸雪人的鼻子。

秦少正握住他的手,柔聲道:“不能摸,雪凍手呢!看看也就罷了。”

一丈青是媳婦子,兒子都十幾歲了,自然不像年輕小姑娘那般臉皮薄。而繡春在西門府裏呆了這麽些年,見慣了老爺的沒規沒矩,她對年輕女子不可輕易見外男的習俗真沒放到心上。

兩人見了秦少正,都點頭同他打招呼,然後站在門邊看著官哥兒和大寶玩耍。

李瓶兒穿著貂鼠皮襖,一路急走,走得粉臉通紅。等她快走到後門口時,一丈青聽見動靜,急忙過來攙扶她。

李瓶兒走到門邊,看見官哥兒正和大寶玩得開心,便笑了。

秦少正立即躬身向她行禮,李瓶兒回了禮,然後相對無言,整個後門只剩下官哥兒和大寶的歡笑聲。

雪人只有一個,大寶認為這個是自己的,不許官哥兒碰雪人。官哥兒急得不行,眼淚汪汪地看著李瓶兒。

那副要哭不哭的模樣,讓李瓶兒心疼不已。

秦少正哄官哥兒:“大寶調皮,我們不理他。現在也給你堆一個好不好?”

官哥兒收回眼淚,拍著小手喊:“好!”

繡春玩心重,立即道:“那我去廚房找根紅蘿蔔來做雪人的鼻子。”

官哥兒聽見這話,想起娘給自己穿衣服的樣子,拍著手又叫:“衣服,衣服也要!”

繡夏抿嘴笑:“那奴婢回去找塊布,當雪人的披風。”

兩個丫頭都跑回去了,一丈青見秦少正手上連雙手套都沒有,一捧捧地堆雪做雪人,片刻功夫,他的手就凍得紅通通的了。

一丈青道:“六娘,我去泡壺熱茶吧?你看他的手凍的。”

李瓶兒趕緊道:“你快去,再拿些點心來。”

一丈青轉身去了。

李瓶兒朝外走了兩步,對秦少正道:“天太冷,要不別弄這個,回頭凍著了你,我心裏也過意不去。”

秦少正蹲在地上,手裏不停的忙活,聞言扭頭朝她笑了一下,道:“沒事,孩子們喜歡,再說雪多得是呢!”說完,他才發現圍在六娘身邊的一群人不見了,只剩下他倆。

他心裏很激動,心臟怦怦地跳著,雪也變得燙手起來,他低下頭,手上的動作快了幾分。

秦少正是幹慣了粗活的人,手上有力,沒多大會功夫,一個光禿禿的雪人就堆好了,和原前的那個並肩站在一起。

大寶在地上玩雪,官哥兒怕凍不怎麽碰雪,他四下看看,踩著雪搖搖晃晃地撿了幾根枯枝,遞給秦少正,再指指大寶的雪人身上的眼睛和鼻子。

秦少正把枯枝接過來,對官哥兒說:“這個不好看,侍候你的丫頭們不是回去拿衣服了嗎?雪人穿衣服才好看。”

官哥兒聽懂了,朝他笑笑,便走到大寶跟前,看著他在地上胡亂玩雪。

秦少正的臉有些紅,也不知是凍的還是激動的,他一邊盯著兩個孩子,一邊悄悄往李瓶兒身邊走了兩步。

李瓶兒正含笑看著官哥兒,察覺到他走近,看了他一眼,客氣道:“謝謝,讓你受凍了。”

秦少正低著頭,無意識地搓著自己發紅的一對手掌,輕聲道:“這不算什麽,你不必放在心上。”

李瓶兒:“嗯。”

秦少正繼續搓著手,直到手心暖和起來才松開。他猶豫了半晌,吞吞吐吐道:“我聽嫂子說,府裏的老爺脾氣暴躁。雖然這麽說很唐突,但我還是想說,你多保重自己,遇見他發火就躲開,別硬碰硬,會吃虧的。”

村裏打罵老婆的男人不是沒有,甚至有四五個呢。秦少正聽得多,見得多,一聽嫂子那樣說,第一時間就擔憂六娘的安危。

李瓶兒訝然,他這是在關心自己,頓時覺得心裏暖烘烘的。

忽然想起自己上次的冷漠,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釋道:“那天,聽說你來了,我不好見外男的,所以沒讓你進來,你別生氣。”

秦少正早就猜到是這樣,忙不疊道:“沒生氣,沒生氣。”

氣氛又沈默起來,秦少正偷偷瞧李瓶兒,見她穿著昂貴的皮襖,一張粉臉躲在皮襖中,鮮嫩得像枝頭的梅花,怎麽看怎麽稀罕。

他只瞧了一眼,心就像被人敲了一下似的,立即低下頭。

李瓶兒站得有些冷,動了動腳,沒話找話道:“我聽說,你嫂子要給你娶媳婦?好事若成了,記得告訴我,到時我會送禮過去,也沾些喜氣。”

秦少正俊臉通紅,不好意思地說:“沒這回事,你別聽嫂子瞎說。”

李瓶兒笑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秦少正的耳朵也紅起來了:“我暫時不想那些,只想幫著嫂子把大寶好好養大。”

李瓶兒看了他一眼:“慢慢來吧,日子總會好起來的。有幾個人是一生下來就好命的呢?”

秦少正聽了這話,大著膽子又看了她一眼。心內暗想,必定是老爺不憐惜她,像這種有權有勢又貪色的官老爺,最是見異思遷。不然,她也不至於被人打發到清苦的莊子上來了。

他替她惋惜,勸慰道:“做人總得往前看,你有官哥兒,守著他好好過。等官哥兒長大,你就能享福了。”

事實上,楊素梅並不是一個嘴碎的人。她僅僅在家念叨過一句莊子上的老爺好嚇人,威嚴得可怕。秦少正雖然沒見過西門慶,但他不像楊素梅,畢竟是在城裏做工一年的人,平時也聽說過西門老爺的事跡,無非是些錢財無數,霸女無數之類的惡言惡行。

這可真是一朵鮮花插到了牛糞上啊!

西門慶這坨牛糞還什麽都不知道,他正頂風冒雪地趕著進京呢!

李瓶兒聽他說得怪怪的,當下也沒多想,順嘴回道:“你說的是。”

她朝後邊看了看,一丈青及幾個丫頭還沒回來,便問秦少正:“你心裏……想找個什麽樣的姑娘?”

秦少正眼睛發亮,卻不敢看她,低頭用腳蹍了蹍雪,略羞澀道:“人好就行。”

李瓶兒笑起來:“那也得找個年紀差不多的吧?大幾歲能接受嗎?”

秦少正鼓起勇氣,又看了她一眼。

李瓶兒雖然今年27歲,還生了一個孩子,但長相是頂尖的,再加上保養得宜,身邊伺候她的丫頭又多,這幾個月心境寬松,養得更加好了,看起來如同少女一般。

秦少正只覺得每次見她,都如同直面陽光一樣,亮得晃人眼睛。等緩過了那陣,才敢再看第二眼。

他以為她還很小,估摸著可能也就十八、九歲。這樣一算,自己倒是比她大了不少,心裏頓時失望起來。

秦少正想了想,認真回答:“如果她不介意我的年紀,我怎麽樣都可以。”

李瓶兒:“你23歲?”也是,這時候村裏適婚的小姑娘幾乎都是15、6歲,他跟人家比起來,的確是老了一大截。

李瓶兒反過來安慰他:“你模樣好,又肯吃苦,還很能幹,我相信會有姑娘慧眼相中你的。”

秦少正得了這句讚語,心裏歡喜無限。

一丈青拿了熱茶及點心出來,看到六娘和秦少正站在一起,聊得開心,她微微皺了皺眉,也沒多說什麽,只是走近問道:“六娘,茶水來了,我還籠了一個火盆,不如進門房烤烤火,喝點熱茶暖一暖?”

李瓶兒趕緊招呼秦少正:“你也來,烤烤手,喝口茶再吃些點心。”說完,又招呼官哥兒和大寶進來。

兩個孩子都不肯進來,官哥兒還等著給他的雪人打扮,死活不肯答應。

正好,繡春和繡夏來了,兩個丫頭幫著打扮雪人。

小孩子火力旺盛,從不耐煩烤火,兩個小丫頭又還年輕,玩心重。到了最後,只有李瓶兒、秦少正及一丈青進了門房。

看守後門的老婆子在收拾好火盆之後,就避出去了。

一丈青在門房內擺好桌,倒了兩盞熱熱的松子果仁泡茶,端給秦少正的那盞裏面放著好些果仁,李瓶兒那碗則全是茶水,沒一粒果仁。

這是李瓶兒的喜好,她不喜歡在茶裏面放亂七八糟的東西。

相互請過之後,各自端茶喝了。

秦少正將茶盞裏的果仁細細嚼了,咽下。

一丈青客氣地請他吃點心:“再吃些點心吧,這麽冷的天,難為你還給官哥兒堆了個雪人。”

秦少正放下茶盞,朝一丈青笑了笑:“青嬸,不要這樣說,是我考慮的不周全,應該在院內堆的。堆到外面,小公子想看都不方便。”

一丈青將點心往他那邊推了推:“不用再堆了,雪一停也會化掉。官哥兒就是看個稀奇,若是凍壞了你,我們也過意不去。”

李瓶兒點頭讚同,對一丈青說:“我房裏還有衣梅,你去取一罐來。”

一丈青頓了頓,還是去了,留下李瓶兒和秦少正兩個人坐在門房內。

秦少正垂著眼,既喜又猶豫,孤男寡女獨坐一起,很容易招人話柄。頓了頓,他滿面羞紅,道:“我該出去了。”心裏卻很期盼對方能留住他。

李瓶兒很欣賞他這副純情又略帶羞澀的模樣,這才是正經男人的樣子麽!哪像西門慶那匹種馬,見到美女就兩眼放光,恨不能把眼珠子粘到人家身上去。

李瓶兒笑道:“外面冷,你再坐坐。有丫頭看著呢,大寶不會有事的。”

秦少正背心出汗,心裏滾燙,放在膝蓋上的手緊了緊,囁嚅道:“你……”

恰在這時,繡春嘻嘻哈哈地進來了:“六娘,我倒兩碗茶送出去。我說讓官哥兒回來喝點熱茶,他和大寶玩得開心呢,死活不肯進來。沒辦法,我只好端兩碗出去給他們喝,好去去他倆身上的寒氣。”

秦少正迅速從凳子上起身,李瓶兒止住他,道:“你坐,不要拘束。”

繡春一邊從壺裏倒茶,一邊笑道:“是呀,老人家您坐著,我自己來就是了。”

秦少正更加坐立難安,神情局促。

李瓶兒忍不住笑,斥責繡春:“你別逗他,人家是老實人,不經逗。”

繡春笑嘻嘻的:“秦二哥,你別見怪。”然後端著兩盞茶跑出去了。

繡春出去了,秦少正依然臉色微紅,喃喃吶吶道:“我、我也不是老實人。”

李瓶兒替他續上茶:“這得看跟誰比。”跟西門慶比的話,秦少正可就老實得不能再老實了。

秦少正見她親手替自己續茶,趕緊站起來:“多謝六娘。”

“你坐,不要這麽客氣,弄得我都不自在了。”

“嗯。”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西顧的營養液~

☆、第 54 章

等繡春一出去, 秦少正的臉色正常了許多, 神態也自然起來:“六娘, 你、你可是被府裏的大婦趕出來的?”

像這種官老爺貪花戀色強搶民女進府, 過後惡毒大婦不容, 將美貌小妾趕出來的故事他不知聽過多少。更何況在城裏做工的時候,閑時聽工頭講過, 清河縣最惡霸的當屬西門慶, 但凡被他看中的, 沒有不被他搞到手的。

比如武大的老婆潘金蓮, 被他倆合夥害死了,然後一頂小轎將潘金蓮接進府;再比如花公子的老婆——也就是李瓶兒——也被西門慶看中,可惜人家不理他,等花公子死了,那小媳婦招贅了街口上的大夫蔣竹山, 好日子沒過多久,又被西門慶使計讓幾個賴皮將蔣竹山坑了一頓, 還惹上官司。

官官相護,那小媳婦沒奈何, 只能含著眼淚進了西門府。

秦少正沒想到, 他有生之年, 竟然見到了這位可憐可嘆的小媳婦本人。

這麽一想,秦少正再看向李瓶兒的目光就憐惜了許多,眼裏柔得能化出水來。他道:“你要想開些,日子總能過下去的。”他握了握拳頭, 暗恨自己沒本事,除了打西門慶一頓,就再也沒別的辦法了。

可是,西門慶的麻袋也不是那麽好套的。他進進出出,身邊永遠跟隨著兩三個小廝,機會難尋啊,除非他武力過人。

李瓶兒被他的目光看得低下了頭,小聲道:“老爺進了京,據說又要升官了。”西門慶這次進京,能從副職轉為正職,可不是升官了麽!

秦少正目光沈沈,也垂下了眼睛。

李瓶兒又接著道:“連日來,他總說自己身子不好,酸痛不止,吃了無數藥丸也不頂事。我看他……身子虧損得厲害,大約……”

秦少正擡起頭,眼裏閃出希望的光芒。暗想:痛得好!活該,報應!像這種惡霸就該早逝!可見頭上還是有青天的。

李瓶兒擡頭看著他,沖他嬌羞地笑了笑,覆又低下頭。

秦少正只覺得胸腔裏滿滿一腔激情,道:“若你有為難的事,我能幫上的絕不推辭。如果你不方便找我,可以讓我嫂子帶話給我。”

“嗯。”李瓶兒低低應了。

拿衣梅回來的一丈青在窗外聽了一會兒,心裏叫苦連天。

這可怎麽好?若六娘真的……等老爺回來,第一個倒黴的就是她和來昭呀!

輕輕跺了跺腳,一丈青揚起一臉笑,走進房間,道:“衣梅來了。”

她在廚房拿了一個小碟子,將橘葉裹著的衣梅盛在碟子裏,一粒粒分開放,黑黑的一小團兒,看著就引人流口水。

“秦二哥,你嘗嘗。”一丈青道。

秦少正道:“六娘請。”

李瓶兒:“你也吃。火盆烤得人幹幹的,衣梅能生津補肺,吃一粒潤一潤喉。”

一丈青爽利地遞了他們一人一個,李瓶兒含著衣梅,眉開眼笑。秦少正也覺得那衣梅甜極了。

吃完了這粒衣梅,一丈青笑道:“等下秦二哥走時,把這幾盤點心也帶上,給大寶當零嘴吃。”

秦少正一聽這話,趕緊起身要告辭,李瓶兒也不好留他,倒是一丈青快手快腳地將幾碟點心裝進盒子,硬塞到秦少正手裏。

李瓶兒送他出去,發現門外那個新堆的雪人被繡春和繡夏裹上了披風,還用紅蘿蔔做了鼻子和嘴巴,至於眼睛,則是用兩顆核桃做的。

李瓶兒招手喊官哥兒:“官哥兒,回來,大寶也該回家了。”

繡春趕緊抱著官哥兒往回走,大寶在外面瘋魔夠了,此時也沒什麽意見,乖乖站在原地,等著自己的叔叔來認領。

官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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