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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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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爽道:“賞,每人賞一錢銀子,都去找玳安領賞吧。”

下人們又道謝稱頌了一番。

西門慶拉著李瓶兒的手,在院裏的石桌旁坐下來。李瓶兒剛要坐下去,西門慶忽然“咦呀”一聲,怒斥繡春:“石凳這麽涼,六娘身子弱,你還不快去找個墊子來?”

繡春嚇得腦袋一縮,忙不疊地跑回房找墊子去了。

不一時,兩個石凳都放了軟墊,一丈青領著丫頭送上新茶,又重新上了幾樣精巧果碟。

西門慶一直握著李瓶兒的手,慢慢揉搓,間或還用指甲輕刮她的掌心。也不知這一招是他自創的,還是跟倚翠學來的。

李瓶兒被他弄得癢癢麻麻,渾身不自在,當著下人們的面,又不好強硬掙開,只能暗自忍耐著。

西門慶端著一張笑臉,湊近李瓶兒的臉蛋,柔聲道:“六娘,你可想我?我可是想死你了,總算能和你在一處了。”

倚翠並其他下人俱都不敢擡頭,個個裝雕塑,站在一邊不敢亂瞄。

李瓶兒喉嚨一哽,好想吐。悄悄吸一口長氣,清冽的空氣混雜著涼風滑下喉嚨,總算把這股異樣給壓制住了。她擡眼瞧他,只見那一雙桃花眼,柔情無限地盯著她,眼裏閃出電波無數,如玉般的臉龐被鬢邊那朵白瓣綠尖菊襯得更加俊朗無匹。

西門慶常年招花惹草,調風弄月,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那麽西門慶的眼睛就是一臺小小的發電站。無意一瞥,都能惹得無數女人對他趨之若鶩,更別提他有意為之了。

李瓶兒做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雛兒,哪裏是這種老色狼的對手。她抵擋不住這種電波,好在她的神智還在線,慌亂之下,猝然起身。

西門慶訝然發問:“怎麽了?”

李瓶兒板著臉:“月事來了。”然後匆匆跑進上房,繡春連忙跟了上去。

被人撇下,獨自坐在桌旁的西門慶臉色瞬間變黑,和背後漸漸暗沈起來的暮色相融,令人不敢直視。

那一刻,沒有哪個下人敢盯著老爺的臉色看,更不敢揣摩他的心思。倚翠將自己縮得更緊,生怕被人當做出頭鳥。

李瓶兒跑進凈房,坐到馬桶上,心臟還在怦怦亂跳。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果然欲望是罪惡的溫床。都怪那情那景太美了,她一時不察,才著了他的道。看來,她有必要把自己的生活範圍往外擴大一點。日日悶在莊子裏,沒病都有病了。

“六娘,真是月事來了?”繡春有點著急,因為六娘的小日子不是這時候。

“沒有,你別出去亂講。若有人問起,就說是。”李瓶兒收回心神,搖搖頭,又問道,“倚翠呢?”她現在急需倚翠的幫助。不讓倚翠幹粗活,賞銀也給得最多,這些可不是白給的。她要是想撂挑子,得先問問李瓶兒答不答應。

“在外面呢,我瞧她也是被嚇壞了。”繡春回道。

“沒事。等晚上老爺哄哄她,她就好了。”李瓶兒感到心力交瘁。

她摘下頭上的鮮花、簪環,又讓繡春伺候著洗了把臉。繡春說要去提熱水來,李瓶兒不讓,就著盆裏的冷水匆匆洗了洗。

剛收拾好,西門慶進來了。

他拉著她的手,只覺她手心冰涼,上上下下地仔細打量她,道:“怎麽臉色忽然這麽蒼白?”

李瓶兒才不會告訴他這是因為剛用冷水洗過臉的原因呢!

“哎呀,你瞧你,手心也發涼。我就說,那螃蟹不能吃太多,你又不肯配著酒吃,可不是受寒了麽?肚子疼不疼?要不要找個大夫來?”西門慶一連聲地問。

“不用,我去躺躺就好。”李瓶兒往床邊走去,西門慶硬要扶著她,倒把繡春擠到旁邊去了。

“快躺好。”西門慶扶著她躺下,扯過被子搭到她的肚子上,又替她脫了鞋,捧著她的兩條細腿要放進被窩裏去。忽然,他動作一頓,捏了捏她的腳,嘆了口氣,“不要緊,你的腳已經這樣了,我也不嫌你的腳難看。以後別再躲我了,我真的不嫌棄。”

李瓶兒眨眨眼,楞楞地看著他。

西門慶替她蓋好被子,掖了掖被角,輕笑道:“六娘的圓頭小鞋也挺有趣的,還是那麽小巧。”

李瓶兒猶猶豫豫地問:“老爺,那您今晚……”

“你當老爺還是那不知事的人?你月事來了就好好歇著,我自有去處,別操心我。”西門慶臉色真誠,言語懇切。

李瓶兒放下心,暗想又逃過一劫。本著慈悲的心腸,她勸了一句:“老爺,您對倚翠和藹些。她膽小,不經嚇。”

“我知道,你安心歇息。我去倚翠屋裏歇一夜,省得打攪到你。等過幾日,你舒坦了我再來。我和你的感情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人能比的,等幾日不算什麽。”

李瓶兒心一緊,只見西門慶已經起身出去了,留下她獨自消化這個不定時的炸|彈。

倚翠現在的身段放得很低,眼裏也有了活兒,哪兒需要人幫忙,都不用別人喊她,自己就上去了。

西門慶出來時,倚翠正在收拾石桌上的茶碗果碟。

西門慶對倚翠說:“倚翠,跟我回屋。”

倚翠嚇得手一抖,差點將手裏的細瓷白碟摔到地上。她連忙放下手裏的東西,用一旁的布巾擦了擦手,低眉順眼地邁著小碎步緊緊跟上。

這一夜,西門慶折騰得格外厲害。動作粗魯豪放,完全沒把倚翠當人。他拉開倚翠的雙腿朝後壓,差點將她的大腿根壓折,嘴裏連聲喊:“瓶兒,我的瓶兒……”

倚翠捂著嘴,不敢漏出一絲聲音,生怕攪醒了老爺的美夢。

西門慶折騰了大半夜才睡下,倚翠瞇著眼歇了一小覺,天才麻麻亮她就起身了,拖著破布般的身軀掙紮著去了上房,她要好好伺候六娘。

李瓶兒昨夜睡得早,醒得自然也早。才剛端起茶盞,倚翠就來了。

她驚訝地看著她:“怎麽不多歇會兒?我這裏不缺人使,你回去休息吧。”

倚翠勉強笑了笑:“老爺還在睡,我沒事幹,就來陪著六娘。”

“哦,那你坐吧,別站著。”李瓶兒體諒她辛苦,吩咐繡春給她搬個座兒。

倚翠斜簽著身子坐下,屁股剛挨到凳面,嘴裏就嘶了一聲,迅速站起身,尷尬地笑道:“我還是站著吧,哪有在六娘面前坐著的道理?”

“你……”李瓶兒總算看出來了,這姑娘受傷不輕啊!也不知西門慶那廝又如何折騰她了。一想到西門慶琳瑯滿目的花式玩法,以及比多拉A夢還要多的輔助用具,李瓶兒就替她打了個抖。

那廝再俊俏,再風流倜儻,也是個折磨女人的劊子手啊!

“咳,”李瓶兒放下茶盞,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和藹地對倚翠說,“我曉得你的辛苦,你放心,”她拍拍倚翠的手,以做鼓勵及安慰,“老爺平日事多,難得來莊子上一趟。明年,明年……”頓了頓,她還是沒把這話說出來,“明年,我自會提拔你,給你一份好前程。”

她想過了,等西門慶一死,她絕不回去府裏受吳月娘的擺布,到時就躲在莊子上過清靜日子,若是躲不過,大不了賣了莊子,帶著家當,隱姓埋名,另尋別的地方住。

倚翠也算是功臣,到時看她是繼續留在自己身邊呢,還是想嫁出去。不論哪樣,她都不會小氣的。

“繡春,拿十兩銀子來,再從箱子裏取幾條銷金繡花汗巾。”李瓶兒吩咐道。

繡春拿了東西出來,李瓶兒把這些全賞給倚翠。倚翠還想推辭,李瓶兒故意板著臉:“賞你的,你就收好。好好存著,將來自有用處。”

倚翠搖晃著破碎身軀彎腰向她道謝。

李瓶兒不忍心看她,這是代自己受罪了啊。她揮揮手:“你去繡春房裏歇著,老爺那裏我會吩咐小丫頭在門外守著。”

倚翠謝了又謝,蹣跚著腳步退出去。

“嘖嘖,”李瓶兒見倚翠出去了,她吸了口氣,冷風穿過牙縫,激起一陣牙疼,“繡春,給我泡盞濃茶,我得壓壓驚。”

“六娘,早晨空腹喝濃茶對身體不好,我還是給您泡盞金桔蜂蜜水來。就用楊娘子送來的野蜜,可甜了!”繡春對倚翠的慘狀心有戚戚,見李瓶兒發話,這才收回心神。

“行吧。等下,”李瓶兒叫住她,“老爺一會兒該醒了,你多泡一盞,給他解解酒。老爺那杯不用放金桔。”

辰時,西門慶醒了,睜開眼就在床上大喊:“人呢?都死哪兒去了?”

小丫頭喜兒奉命守在倚翠屋外,聽見屋裏老爺在喊人,她不敢進去,反而踢踢踏踏的一路往上房跑,嘴裏叫著:“六娘,六娘,老爺醒了!”

西門慶坐起身,聽著屋外雜亂的跑動聲,宿醉的頭更加痛了,嘴裏罵道:“一個個的都沒規沒矩。我不住這裏,你們一個個的不把六娘當回事,看來是時候給你們松松癢了!”

☆、第 41 章

西門慶正在罵罵咧咧, 李瓶兒端著茶盞進來, 笑道:“老爺醒了, 頭可疼?我泡了蜂蜜水給您解解酒。”

西門慶收起罵聲, 換上笑臉:“正口渴呢, 也就只有你才會想著我。”接過茶盞,先嘗了一口, 甜甜的, 順著幹涸的喉嚨而下, 滋潤極了。他一飲而盡, 讚道,“這個好,頭好像也不那麽疼了。”

李瓶兒接過他手裏的茶盞,笑瞇瞇道:“老爺喝著好,等下連罐子帶回去。平時喝了酒就泡上一杯, 對身體也好。”

西門慶拉著她的手,往外走:“我怎麽能搶你的東西呢?還是留給你吧。”

李瓶兒:“那我讓繡春分一半給您帶走。我們一人一半, 大家都有得喝,怎麽樣?”

“這樣好, ”西門慶溫柔地看著她, “我和六娘同享一罐蜜, 想起來心裏都是甜的。你不知道,最近事多,日日都有人請客,酒席不斷。可能是連番勞累, 總覺得身子困乏,頭腦昏沈。”

李瓶兒聞言,端詳了他一眼,見他眼皮有些虛浮,眼瞼下隱隱有青黑色,只道:“老爺多註意身體,保養好自己,不要太勞累了。”

“我知道。”西門慶摟著她一路回了上房,喊丫頭服侍他洗漱更衣。

用早飯的時候,倚翠沒有來伺候主子,仍然躺在繡春的屋子裏歇息。西門慶也不在意,連問都沒有問一聲。

不一時,用過早飯,他讓玳安去備馬,準備打道回府。

臨出門前,西門慶握著李瓶兒的手,仔細叮囑了好幾遍:“等我忙完這段,過幾天就來看你。”他捏捏手心嬌嫩的小手,調戲道,“等那時,你身上也該幹凈了。”

李瓶兒不好說什麽,只低著頭裝嬌羞。

“申二姐的曲唱得還不錯,你若喜歡就多留她幾天。”

“不用了,您把她帶回去吧。”李瓶兒對她唱的各種曲不是很熱衷。

“那好吧,就讓她跟我一起回城。”

李瓶兒又賞了申二姐五錢銀子,並一匹緞子,喜得申二姐磕頭道謝,然後才起身坐上了回城的小轎。

西門慶騎著高頭大馬走在回城的路上,眾小廝坐在後頭的騾車裏緊緊跟隨。

他心裏得意極了,只覺天寬地廣,雖然秋風冷冽卻更讓人心曠神怡。他騎在馬上,搖頭晃腦地回味李瓶兒的音容笑貌,時不時發出陣陣淫|笑聲,驚得路旁樹上的老鴉桀桀怪笑著飛走。

他放慢馬速,和後面的騾車並行。騾車裏的玳安聽見老爺的怪笑聲,以為出了什麽事,趕緊伸頭出來瞧。

“玳安,你小子可有心上人?”西門慶瞇著眼問他。

玳安嚇了一跳,心跳如鼓,誠惶誠恐回道:“還沒有。我這樣的,哪有姑娘看得上我?”老爺啊,我可沒有隨意勾搭府裏的女人啊。

“看你這小膽兒!沒有賊膽,連賊心也沒有。”西門慶看不上他這模樣,“等再過幾年,我替你尋一個,包你滿意。”

玳安湊趣跟著笑:“謝謝老爺的大恩大德。”

西門慶不再理他,輕夾馬腹,又跑到了前頭。

女人嘛,光是溫柔如水也沒意思。就像月娘,時時謹記端莊大度,就少了許多情趣。再比如潘六兒——金蓮小名六兒——她倒是不端莊,在床上也別有一套,可是盡愛使小性子發脾氣,還得像李瓶兒這樣才好,既能溫柔似水,又能稍稍反抗他一下,顯出另類風情,勾得他心裏癢癢的。

“哈哈!”西門慶大笑一聲,打了馬一鞭子,朝前跑了。

“老爺怎麽了?”來安問玳安。

玳安:“誰知道呢。快跟上,快跟上。”

西門慶回到家,先是給謝希大暖屋玩了一整日,過後又忙著打理鋪子。等到這五六日忙完,西門慶想起李瓶兒,心想她身上必定幹凈了,正欲往莊子上走一趟,誰知府裏卻出了一件大事,一向在書房伺候的小廝書童竟然卷了許多錢財跑了!

原來那幾日,西門慶因格外想念李瓶兒,竟一連留宿在書房三夜。見識了李瓶兒的風情月貌,西門慶現在對著府裏的一眾老人沒一個有胃口的。

後院的女人們使出百般辦法,都沒能留住老爺。吳月娘仗著有官哥兒在手,倒能經常請到老爺去上房用飯,雖然她夜裏也不敢強留老爺。

玉簫因這幾日被月娘派來書房請老爺去上房用飯,和書童打得火熱,趁著沒人就調笑幾句,你摸我的臉,我捏你的手,不亦樂乎。

潘金蓮心裏最不忿,大家都是老爺的女人,憑什麽就你一個人霸占著老爺?

所以,這一天早上,她起得格外早,洗澡熏香,描眉搽粉,打扮好了才趕早往書房去找老爺。

丫頭玉簫比她更早,前一夜,老爺終於留宿在上房。她趁著大家還沒起身,偷溜到外院,和書童打了個眼色,兩人趁老爺不在,躲進書房幹那不可描述之事去了。

潘金蓮打扮得很美,想得也很美。老爺連著曠了好幾日,正是需要女人替他紓解的時候。早晨的老爺是最龍精虎猛的,她不取這個巧難道還傻等著?誰知竟當場撞破了書童和玉簫的奸|情。

潘金蓮氣極了,狠狠罵道:“找死的奴才,竟然在老爺的床上胡搞!看我對不對老爺說,到時扒了你們的皮!”

玉簫嚇得戰戰兢兢,胡亂套好衣服,跪在地下哀求。書童也好不到哪兒去,被嚇得面如土色。五娘是最愛跟老爺告狀的人,動不動就說“看我叫老爺打你”之類的話,滿府裏的下人,誰不怕她?

潘金蓮撂下這句狠話,轉身就走。玉簫一骨碌爬起來,緊緊跟在五娘身後。

潘金蓮氣得花枝亂顫,尤其是得知老爺昨夜歇在了上房。她回了自己屋子,等玉簫進來後,讓她關好門。

玉簫剛進來就撲通一聲給她跪下,苦苦哀求:“求五娘行行好,千萬別說出去。要是老爺知道了,一定會打死我們兩個的。”

潘金蓮坐到炕上,慢悠悠喝著茶,打量了玉簫好幾眼,才慢慢道:“要我不跟老爺說,也行。以後你得聽我的話,我若要問點什麽,你得老老實實對我說。我若要幹點什麽,你得……”

玉簫嘭嘭地磕著頭:“奴婢一定聽五娘的吩咐,不敢不從,只求五娘給條活路。”

潘金蓮得意地笑了。

玉簫是月娘的大丫頭,現在卻被她握著這麽大的一個把柄,不愁將來用不上。

潘金蓮:“那你先跟我說說,明明大娘好幾年都沒有身孕,她怎麽忽然就懷上了?”

玉簫便把月娘從薛姑子那買藥,用別人生的頭一胎男孩兒的胎盤,拿酒洗凈,燒成灰,配上符藥,挑個壬子日,空腹用黃酒送服,再和老爺春風一度,不出一個月,保管穩坐男胎。

潘金蓮面上不言,心裏卻震驚無比。

她沒想到大娘為了生兒子,竟然敢幹出這樣的事來。要知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吃別人的胎盤相當於吃人。

潘金蓮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又問:“花了多少銀錢?”

玉簫不敢看她,垂著頭道:“人是王姑子給介紹的,大娘給了她們每人一兩銀子。”

潘金蓮恨聲罵道:“平時裝得端莊大方,動不動就說她是正經人家的姑娘身子嫁進來的。瞧瞧她背地裏幹得這些事,也不怕將來遭了報應!”

玉簫不敢搭話,把頭埋得更低。

潘金蓮心念急轉,迅速做出決定,道:“我曉得了,你下去吧,不要把這事告訴別人。”看來,她也得找個機會見一見那能幫人生兒子的薛姑子才行。

玉簫出了一身冷汗,終於過了這個坎,誰知留在書房的書童見勢頭不好,急忙忙地搜刮了許多汗巾手帕,挑牙簪環,並老爺收下的人情等物,又跑到外邊鋪裏櫃臺上,哄騙傅夥計支給他二十兩,謊稱要替老爺辦事。

然後,書童徑出城外,租了一匹馬,一路瘋奔到碼頭,坐上船回老家去了。

西門慶在上房慢慢用完早飯,逗弄了官哥兒一番,走出來找書童有事,到處尋不到人。一路找到外邊鋪子上,傅夥計報告說書童找他支了二十兩銀子,說替老爺辦事。

西門慶聽了,心說不好,趕緊跑回家,到了書房一看,只見裏面翻得亂七八糟,丟了許多東西。氣得他大怒,狠狠砸了兩個茶盞,令人報官備案捉拿書童,嘴裏狠罵道:“這死奴才,等捉了回來,看我不活活打死他!”

書童早就坐上了船,這個時候已經過了不知多少道彎,多少座山,哪裏還找得到?

西門慶得了信,將滿府下人聚齊到一起,一個個敲打過,又發了狠話,再將書房的鑰匙交給了王六兒的弟弟王經看管,這才出門,準備往莊子上去找李瓶兒散散心。

他剛走到大街上,被應伯爵看見了,一把扯住馬僵,硬拉著他到妓|院去玩耍。

應伯爵會說話,且善長自黑,常常哄得西門慶哈哈大笑。他們在妓|院呆了好幾日,西門慶倒把思念李瓶兒的心淡了一些,連去莊子上的事情也暫且擱下。

西門府裏那麽多女人,全都盼著西門慶一個人,他就算有三頭六臂也難每個都顧忌到。

他不在府的這幾天,潘金蓮又整出了幺蛾子。

她趁著薛姑子進府找大娘說話,偷偷把她請到自己屋裏,給足了銀錢,也要買一貼生仔藥。薛姑子接了錢,喜得眉開眼笑,連聲保證,等藥一配好立馬給她送過來。

薛姑子走了,潘金蓮卻陷入了沈思。

府裏已有一個官哥兒,再加上月娘也正懷著,她已落後了一步,就算將來她生了兒子,哪怕生十個八個呢,也抵不過官哥兒和月娘肚裏的那一個。如果有機會,這府裏最好還是只有她生的兒子才好。

潘金蓮心裏煩悶,老爺又不在家,長日漫漫,沒個去處,她在府裏四處亂走,打發時間。

這一日午後,府裏眾人都午睡了。潘金蓮因上午醒得太晚,這會兒並不困。她慢慢晃到花園角門口,花園裏一個人影也沒有。因老爺不在家,大娘將各處門禁管得很嚴,陳經濟沒事不敢到後邊來。

潘金蓮的苦悶無處訴,一路亂走,竟然走到了大廚房。

時近年下,老爺偏愛大魚大肉,所以廚房添治了許多活物,用來做年食,比如雞鴨鵝魚之類。魚全裝在一個大桶裏,一半活吃,一半用來做臘魚。雞鴨鵝則關在一個竹籠裏。

廚房裏沒人,管著廚房的孫雪娥見老爺不在,也懶散了幾分,安排好各人的午飯,她就回屋去歇午覺了。

金蓮在廚房外面的院子裏走了一圈,見到墻角的竹籠來了幾分興趣,站在旁邊看了看。

雞和鴨大約是被關久了,神情懨懨,萎靡不振,都耷拉著腦袋縮進翅膀裏,蜷在竹籠的一角。唯獨那只大公鵝,生龍活虎,在竹籠裏踱著四方步,巡視它的領地。

潘金蓮撲的笑了:“你這扁毛畜生,倒還挺精神!”說著,踢了竹籠一腳。

公鵝受到驚嚇,撲扇著翅膀嘎嘎亂叫,似乎還想出來和她打一架。

潘金蓮氣極,又踢了竹籠一腳:“就你這畜生還想欺負我?小心晚上拿你做菜!”

潘金蓮穿了一條綠絹繡花裙,公鵝撲到籠邊,伸嘴啄她的裙角,氣勢洶洶。

潘金蓮退後一步,皺眉看著公鵝。半晌,她提起裙角,在竹籠邊來回走動,果然,公鵝隨著她的裙角轉動視線,時不時還想撲上來。

她笑了,正想做點什麽,旁邊的一道門開了,孫雪娥站在門口,沒好氣地問:“原來是五姐。你不睡午覺在這兒幹什麽呢?倒惹得這群畜生嘰嘰亂叫,擾人清夢。”

潘金蓮柳眉倒豎,罵道:“我在哪兒要你這個奴才來管?自己整天懶得皮子發癢,倒嫌我吵到你睡覺。老爺在家時,你也敢這樣?”

孫雪娥對著天空翻了個白眼:“這不是老爺不在家麽!”

“睡你的覺去!我愛在哪兒就在哪兒。”

孫雪娥砰地一聲關上門,再也不理她,徑自又睡下了。隨五娘折騰去,就算這些畜生有個好歹,再買就是了,反正花的也不是她的錢。她急什麽啊?

潘金蓮對著緊閉的屋門罵道:“等老爺回來,看我對不對他說!”然後氣沖沖地走了。

潘金蓮走回自己屋,春梅在她房間歇午覺,只有秋菊搬了個小凳子,坐在門口打著磕睡。她連屋門都沒進,也沒吵醒秋菊,轉身又去了上房。

上房裏,吳月娘是身孕的人,本來就比別人貪睡,這會兒睡得正好。

小玉和如意兒也歇下了,如意兒在睡前托不想睡的玉簫幫她看著官哥兒。官哥兒正躺在炕上,手腳一動一動的,睜著眼睛,自在玩耍,玉簫在一旁做著針線活。

潘金蓮悄悄進了側間,玉簫見她進來,手腳慌亂,連忙向她行禮,討好地問:“五娘怎麽不睡?我去給五娘倒杯熱茶,再拿幾樣點心。”

“嗯,去吧,我替你看著官哥兒。”潘金蓮坐到炕上,伸手逗弄官哥兒。

官哥兒穿著一身綠綢璐棉襖,上面用淺色線繡著小片的樹葉子,手腕上戴著黃燦燦的小金鐲。他正用手拔弄著小金鐲上面的金鈴鐺,聽著聲響兒,嘴裏無意識地啊啊小聲叫著。

“胖小子,家裏的好東西全都使到你身上了。”潘金蓮趁著沒人,在官哥兒胳膊上用力擰了一把。誰知,官哥兒也不叫痛,只看了她一眼,又移開視線,繼續玩鈴鐺。

“真是個傻子。”潘金蓮嗤笑道,“連痛都不知道,就算長大了又有什麽用?”

玉簫端著托盤進來,上面放了一碟米糕,一碟鮮菱角,一碟瓜子兒,一盞果仁泡茶。她把東西在炕桌上擺好,請五娘品嘗。

潘金蓮索性脫了鞋,盤腿上炕,接過玉簫親手遞來的茶盞,呷了一口,開始嗑瓜子。

金蓮的牙口好,嗑起瓜子來既快又清脆,發出的聲音比官哥兒的金鈴鐺還好聽。他幹脆也不玩鈴鐺了,專門盯著五娘的嘴看,看得目不轉睛。

潘金蓮笑了,指著官哥兒對玉簫說:“你看,他賊不賊?這麽小就曉得這東西好吃了。”她從嘴裏吐出一顆瓜子仁,遞到官哥兒嘴邊,“來,五娘讓你嘗一個。”

玉簫嚇了一跳,趕緊攔住她:“官哥兒的牙齒還沒長好,不能吃這個,別嗆著了。”

“哪有你說得那麽嚴重?瓜子多小啊,沒事。來,不怕,五娘給你嘗的。”潘金蓮不肯聽玉簫的,正好官哥兒伸出舌頭,舔了舔那粒瓜子。她笑著對玉簫說,“你看,他不是挺喜歡的嗎?”

玉簫急得不行,想攔又不敢:“大娘說了,像這類東西是不許給官哥兒吃的。”

“嘁,你還真以為大娘是真心愛這個孩子?”潘金蓮見四下無人,嘲笑道,“等她肚子裏的那個生了出來,看她還拿不拿這個當寶貝。”

玉簫哪裏敢在這個地方說月娘的壞話,只為難地笑著,並不搭話。

“放心吧,”潘金蓮知道她在擔心什麽,“大娘好命,這會兒睡得正香呢。也只有我這種苦命人,才在這時候落得看守孩子的活兒。”

“五娘,您喝茶,我來看著官哥兒。”玉簫陪著笑。

“沒事,我愛跟官哥兒一起玩。好吧,不餵他瓜子了,這米糕總能餵吧?”

“能,能。不過要少餵一點,大娘不許他吃這些呢!”玉簫道。

☆、第 42 章

潘金蓮拿了一塊米糕, 用一條銷金青葡萄手帕托著, 掰下一小塊, 餵到官哥兒嘴邊。官哥兒嘴一張, 一口就吃下去了, 幾乎連嚼都沒嚼。

金蓮見了小公子這副貪吃模樣,笑道:“玉簫, 你快看, 他一定是餓極了。賊奴才如意兒, 讓她奶著官哥兒, 動不動她就歇下了,要不就是夜裏纏著老爺,她真當自己幹的那點齷齪事別人都不知道呢?也只瞞著大娘一個人罷了。”一面說,一面又掰下一大塊米糕要餵官哥兒。

玉簫這回再也看不下去,急忙伸手去攔:“五娘, 這一塊太大了,官哥兒會噎住的!”

“噎什麽啊?就你瞎操心。”

這一塊的確太大, 官哥兒用幾顆門牙將遞來的米糕咬成兩截,金蓮把官哥兒吐出來的另一半用手指頭托著, 硬往他嘴裏塞。官哥兒咽下前頭那一大塊, 趕緊將後來的這一塊也跟著咽下, 哽得瞪眼伸脖子。

潘金蓮看了玉簫一眼,沒好氣地說:“大娘就在隔壁睡覺,你別咋咋呼呼的,當心吵醒大娘你不好交差!行了, 我心裏有數,官哥兒要真是噎著了,我不會給他拍背?不會餵他喝茶水?你去我屋裏,把我前幾日做的那雙蝶戲花的繡鞋拿來,我也做一會兒針線。”

玉簫想了想,沖她福了福,轉身去了。

潘金蓮見玉簫走了,眼珠轉了轉,伸手又取了一塊米糕,一分為二,一半放到仰躺著的官哥兒的下巴前,逗他:“小哥兒,你自己吃著玩兒,我得去一下凈房。”用青色手帕包著另一半米糕,握在手裏,轉身出去。

官哥兒輕聲啊啊叫了兩下,也不在乎沒人陪他,自己抓著米糕就啃,脖子上、肩膀上全是掉落的米糕屑。

潘金蓮緊握著手帕,一路潛蹤,溜到廚房外的院子裏。還是一個人影也沒有,孫雪娥睡得正熟,她的房門緊閉,不見一絲聲音,就連墻角處的幾個生畜籠子也是一片寂靜。

潘金蓮來到籠邊,輕輕踢了一下竹籠,雞鴨俱無動靜,只有先前那只好鬥的大公鵝撩開眼皮脧了她一眼。

“呵,瞧你這賊眉鼠眼的樣兒!”潘金蓮輕聲罵了一句,揭開手帕,露出裏面的米糕,逗弄那只鵝,“想不想吃?你看看這是什麽。”說著,掰了一小塊扔進竹籠。

大公鵝長脖一伸,也不嫌棄就將米糕啄來吃了。吃完,它歪頭看著潘金蓮的手,似乎對她的手帕更有興趣。

“畜生就是畜生,不懂好壞!”潘金蓮又踢了竹籠幾腳。

竹籠上的竹扣做得不夠結實,可能是這幾天開開關關的使用多了,就有些松動,被潘金蓮這幾腳踢得竹籠顫顫巍巍地開了巴掌般大的一條縫。

大公鵝賊精,一見有路可走,趕緊伸脖扭腰擠了出來。院子被下人們打掃得幹幹凈凈,連一根草也沒有。它徑直奔著潘金蓮的綠裙而去,撲扇著翅膀就要開啄。

潘金蓮沒想到它這麽兇殘,又心疼自己新做的裙子,提著裙角就往回跑,大公鵝在後面嘎嘎怪叫了兩聲,一路追趕。

屋裏沈睡的孫雪娥聽見這兩聲怪叫,氣得在床上扯著嗓子罵了一句:“畜生就是畜生,大中午的也不讓人清靜!”

金蓮不睬她,輕手輕腳出了院門,特意將院門半敞,大公鵝從後面追趕而來,順著她的引逗,竟然一路被引到了上房。

金蓮閃身進了官哥兒睡覺的偏房,玉簫還沒回來,她進了屋就躲到屋當中的八仙桌後面。大公鵝長得高大壯實,伸長脖子都能夠到她的大腿了,她也害怕,只遠遠地將脆綠欲滴的青色手帕團成一團,朝著炕上扔去。

大公鵝畢竟是畜生,見眼前閃過一團綠色,趕緊追著那一團而去,飛撲上了炕。

官哥兒正在一邊玩一邊吃米糕,忽然見了這麽一個大活物,竟然也不害怕,還笑了兩聲。

潘金蓮暗自撇嘴,悄悄溜出來,將門關緊,然後進了不遠處的凈房,坐到馬桶上。

大公鵝上了炕,找到那一團手帕,盡力啄了半天,這才發現自己上了當。它氣性上來,又扯著脖子怪叫了一聲。

隔壁屋的月娘正在睡覺,聽見怪叫聲,迷迷糊糊地問:“什麽東西在吵?”

沒人應她。

她仔細聽了一回,見那聲音不再響了,便沒放在心上,閉眼又睡了。

大公鵝和官哥兒大眼瞪小眼,瞪了好半晌,它似乎對官哥兒身上的綠綢襖兒極有興趣。它在炕上來回踱著步,末了,朝官哥兒身上狠狠一啄,官哥兒穿得厚,也沒覺得疼,還嘻嘻笑起來。

大公鵝又啄了綢襖兒好幾下,不忿沒食物進嘴,倒是官哥兒脖子和肩膀上的米糕屑吸引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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