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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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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9 章

已經晚上九點半,整個小區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說實話,秋疏桐來過溫硯嶺家許多次,但是印象裏,這麽晚來還是第一次。

電梯不停地上下運行,最後停在了1樓,頭頂的感應燈明明滅滅,最終徹底暗了下來。秋疏桐盯著樓層顯示器,始終不敢上前一步,按下那個上行按鍵。

她獨自站在電梯門前,一張臉迷茫而無措,腦袋也跟著放空,不知在思考什麽,仿佛對身後的動靜渾然未覺,只是緊緊地盯著那道許久不曾打開的門。

不知過了多久,秋疏桐猛然意識到時間已經很晚,溫硯嶺還在家裏等她。她下意識地伸手摸口袋,想要掏出手機來。結果摸了半天,也沒找到手機,她有些心慌地以為自己將手機弄丟了,想要彎腰翻找,卻怎麽都找不到。

正準備回頭,沿著來時的路尋找時,腳剛踏出去一步,她忽然想起剛剛出門時,她將手機還給了陳焱,此刻的她身上空無一物。

心臟傳來“咚”的一聲,如同平靜的湖面被擲了一顆石子,劇烈晃動後餘波不斷,振出一陣酸麻感,苦澀泛濫。

秋疏桐覺得好像隨著手機交還回去,身上的許多東西也跟著被她弄丟了,但她想不明白是什麽。

她不由地站在原地發懵,像是一個在公園丟了玩具不知所措的孩子,迷茫,心慌,無所適從。時間每過去一秒,這種惶恐的感覺便會加深一分。

驀地,身後傳來一聲輕喚,像是害怕嚇到她,聲音很輕很輕:“疏桐。”

秋疏桐微微頓了頓。

“竟……”她下意識地回頭,視野裏水霧彌漫,她看到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影子,明明模糊不清,但她還是認出了來人,“竟然被你找到了啊。”

“竟然”這個詞令溫硯嶺心中一慟。

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對面的人。

秋疏桐緩慢地擡起頭來,朝他看過去,眼裏盡是傷感。

暗沈的天空下,溫硯嶺身著一件黑色襯衣,仿佛與黑夜融為一體。

秋疏桐眨了眨眼,雙眼模糊不清,以至於懷疑他是自己產生的幻覺,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的,好似隨時都會消失。

她輕輕地握了握拳頭,說:“我不知道該去哪兒,就讓司機把我送到了這裏。但是大晚上的來這兒,媽媽和頤嫻肯定會擔心,所以我沒敢上樓去驚擾她們,還好你來了。”

與其說是害怕驚擾,倒不如說是害怕面對她們。

從陳焱家離開,秋疏桐感到十分愧疚,為自己長時間的欺瞞和謊言。被人揭穿時,比起羞愧,她更多的是害怕,怕令她難過,也怕自己辜負了她這麽久的信賴。這種情感在面對陳焱時不斷侵襲心臟,面對朱婉微和溫頤嫻時,想必也不會輕松。

所以她沒敢上樓。

電梯“叮”的一聲,樓道的感應燈亮起,墻上多出了一道身形挺拔的影子。

良久,溫硯嶺才長舒一口氣,神色總算恢覆了正常:“還好我沒猜錯,還好你在這裏。”

“你找了我很久嗎?”秋疏桐這才將註意力凝聚在溫硯嶺身上,猶疑著問道。

夜風朝樓梯口吹來,溫硯嶺走上前,伸手將她攬到懷中,風將他身上的雪松味送至秋疏桐鼻間。呼吸間,肺裏充盈著這股熟悉的味道,她聽到他開口:“沒有,但是大晚上的亂跑,真的很危險,你知道嗎?”

聽到這話,懷裏的身子倏然一僵。

體溫包裹著體溫,她深埋著腦袋,閉上眼,悶著嗓音說:“抱歉。”

溫硯嶺感覺出了胸口的濕意,猛地一頓。

他想,之前在溫得和克,他毫不留情地揭穿她,她是否也像今天這樣,偷偷地躲起來哭泣?

秋疏桐是民國人,自小在那種社會環境下長大,經歷得多,又慣於隱忍,不願意在人前表露情緒。每一次被人質疑,被人盤問,被人識破,她是否也曾想過辯解,但是性子使然,她終是沒有說出口?

一想到她被所有人懷疑,在世界各地都無依無靠,遇到任何事情都只能默默自我消化,溫硯嶺便覺得心臟一抽一抽地疼,緊接著是沒頂的難過。

又一陣風吹來時,溫硯嶺加大了擁抱她的力道。

他抿了抿幹澀的嘴唇:“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只是特別擔心你。”

說話時,他的呼吸都在發顫。秋疏桐感覺出來了,回抱他的手臂不自覺收緊。

二人緊緊相擁,溫硯嶺微低腦袋,同她商量:“疏桐,現在上樓,被媽媽和頤嫻看見了,肯定會多想,我們去別的地方吧?”

許久,埋於他胸口處的腦袋才點了點。

開出小區時已經很晚,街上行人寥寥,世界好像驀然陷入了沈寂。這一天也不知道怎麽了,遠處林立的高樓裏也只能看到零星的燈光。一路上車子很少,只有他們的車穿行於寂靜的黑夜。

溫硯嶺趁等紅燈時,看了副駕駛座上的人一眼。秋疏桐面無表情地望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行道樹與街燈自她眼前飄過,可似乎什麽都沒入她的眼。

天很黑,一絲月光都沒有,許許多多未解的情緒就像這無邊無際的黑暗一般,圍繞著她,久久不散。

她渾身的脆弱,一眼落在他眼裏。

她看起來特別孤獨。

紅燈轉為綠燈,溫硯嶺輕聲問她:“你在想什麽?”

秋疏桐沈默地回視他,許久才說:“今天,我m……陳女士發現了我的身份。她沒有質問我為什麽欺騙她,也沒有指責我長達一年冒領她女兒的身份這件事,只是一味地不願接受事實,讓我不要再開玩笑了。”

“我就在想,要是我說的真的是笑話就好了,明明她都已經那麽害怕了,可我還是說出了真相。明明池零露是她的精神寄托,可我還是把事實血淋淋地攤開在她面前。”

她到此刻都在後悔,雖說這段母女情是她偷來的,虛假的,但是陳焱待她的好卻是真實的,而她最後卻是一點兒希望都沒有給她留。

“或許你以為你做的事對她而言是種傷害,但在我看來,並不是。”溫硯嶺說,“我寧願你告訴我殘酷的真相,也不願被你欺騙。我想,她應當也不願一直被人蒙蔽。”

“或許吧。”秋疏桐聽著他的話,輕輕地點了點頭,“其實有時候我還挺羨慕你的,家庭和睦,美滿幸福。我以前,也曾短暫地體會過一陣,只是好像無論是上世紀還是現在,我都無法擁有太多,我的親情緣實在是太淺了,好似怎麽都留不住。”

溫硯嶺覺得這是一道非常難答的題,他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的家庭完整,成長經歷也足夠順遂,除卻池零露的阻撓,幾乎無波無瀾,可他不想就此保持沈默:“但你有我,我的家庭就是你的家庭,關於親情緣淺這一點,我並不認同。”

聞言,秋疏桐幾不可聞地勾了勾唇。

十點半,溫硯嶺將她帶回了自己新買的別墅,這便是她前幾日問起,他自稱是秘密的地方。其實他本來打算過段時間再跟秋疏桐說的,想當作驚喜告訴她,只是沒想到計劃趕不上變化。

溫硯嶺一路將她帶到臥室,給她介紹了一下洗漱用品的擺放位置,讓她別想太多,早些休息,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秋疏桐聽話地走進浴室,洗漱完倒在溫硯嶺身旁,努力使自己進入睡眠狀態。不知是太過努力,還是這一天實在太過勞累,她很快就放松了下來,適應了陌生的環境。

其實這樣突然松懈下來的生活令她十分不適應。忽然失去了工作,也沒有手機,不知道外界的消息,每天除了吃飯就是看書,生活過得還挺茫然的。

好在這段時間溫硯嶺一直陪在她身邊,秋疏桐待在書房看書,他就在旁邊寫論文,二人互不幹擾,倒也愜意地生活了許多天。

在沒有社交的日子裏,秋疏桐的心情也漸漸恢覆了平靜,只是她總會不時想起那一天。在過去的幾天時間內,不管她在做什麽,在哪裏,只要一閉上眼,眼前就會浮現陳焱那一張受傷的臉,雙眼通紅,悲傷欲絕。

可她實在找不到合適的立場去關心她。

溫硯嶺大概瞧出了她的想法,但是怕她傷心,他刻意地不去提及這個話題。每天吃飯閑聊時,也總是同她聊一些曾經的事,譬如上世紀的電影,譬如那個時代的醫療水平。

忽然有一天,溫硯嶺好似想起什麽,問她:“你穿回民國的時候,有遇到以前的熟人嗎?”

秋疏桐停下筷子,如實回答:“見到了我哥哥。我當時受了傷,他替我包紮了傷口,盡管包紮時特別淡定,但我知道他是真的嚇壞了。”

溫硯嶺沒說她離開時自己也是真的嚇壞了,猶疑著開口:“那你回到這,他應該很擔心吧?”

秋疏桐沒有否認,她長嘆了一聲,道:“雖然在此之前,我曾同他說過,如果某天我意外消失了,讓他不必尋我。但那天回來,屬實太過匆忙,我並沒能找到機會同他好好道別。說起來,還挺遺憾的。”

溫硯嶺默了一會兒,同她說:“雖然這話說得有些不合時宜,但比起讓你回到過去,回到你的家人身邊,我更希望你能留在這裏陪我。你回去的那幾天,我真的很不安。”

“如果你願意的話,哪天有時間,帶我去看看你的父母吧?”溫硯嶺輕聲提出自己的請求。

秋疏桐說好。

其實並沒有等很久,因為她最近並無任何工作安排,溫硯嶺的時間也比較自由,所以他們決定第二天前往安城。

原是可以乘坐飛機的,但由於秋疏桐歸還了池零露的所有證件,無法乘坐任何交通工具,溫硯嶺只得選擇開車前往。

“沒有身份證在這個時代簡直寸步難行,等返回安城,我需要同我母親商量一下,讓她給你安排一個身份。”溫硯嶺一邊開車,一邊說,“但那時她肯定會知曉你的真實身份,你……會介意嗎?”

秋疏桐想了想:“不會,但我怕她會害怕。”

溫硯嶺:“我媽媽不會的。”

“那就好。”

通往墓園的路要比上世紀平整開闊許多。

在他們踏入墓園時,有一堆人正好從山上下來。

秋疏桐和溫硯嶺往旁邊讓了幾步,讓他們先走。待人經過身邊時,他明顯看到其中一個女人稍稍頓了頓,嘴巴微張,另一個拉住她,問她:“怎麽了?”

她立刻搖搖頭,表示沒事,走出好遠,才恍惚著同身旁那人說:“剛剛那人,長得好像我曾祖姑母啊。”

“你別扯了,人比你還年輕。你這話說的,要讓人聽見了,準跟你急。”

“哈哈,也是,是我看錯了。”

溫硯嶺忍不住朝她們看了眼,默不作聲地往山上走去。

手機鈴聲響起的時候,他們剛從墓園出來。

屏幕上顯示的是陌生號碼,溫硯嶺垂眸看了眼,毫不猶豫地按下了拒接按鈕。

但那端好似有什麽急事般,在他掛斷的瞬間,再次打了過來。

溫硯嶺猶豫了一下,終是沒忍住,劃開了接聽鍵,只聽那端有人扯著嗓音問他:“餵,你是溫硯嶺嗎?池零露在不在你身邊?”

溫硯嶺幾乎在頃刻間認出了陳渺的聲音,問她:“你找她有事嗎?”

“讓她接一下電話吧。”

溫硯嶺朝身旁看了眼,秋疏桐立馬反應過來,指了指自己,無聲問他:“找我?”

溫硯嶺點了點頭,將手機遞給她。

陳渺開口的第一句便是:“池零露啊,你是不是又惹你媽媽生氣了?”

聽她這麽說,秋疏桐沒有吱聲。

“我就知道。”陳渺說。

一連數日,她都沒有收到池零露的回覆,想問她劇本考慮得怎麽樣了,怎麽一直沒個消息的。忍了好幾天,終於忍不住主動去找她,結果電話響了無數聲,接聽的卻是她姐姐,聲音聽起來還十分疲憊:“怎麽了?”

“姐,怎麽是你啊?”陳渺有些驚訝,過了好一會兒才想到正事,“上次跟露露聊劇本,沒聊多久,她就被你喊回家了。一直到今天,她都沒有給我回覆。這些都是很好的項目,競爭的人特別多。我就想問問她,到底想好要演哪部沒,想好了,我好給她安排。”

聽她念了一堆,話筒安靜了數秒,過後,只聽陳焱開口道:“暫時……先不要給她安排工作了吧。”

“啊?什麽情況?她又惹你不高興了?”陳渺連問好幾句,總覺得不對勁。因為從前即使池零露再胡作非為,陳焱也不會幹涉她的工作,她猜一定是池零露將她媽惹急了。但無論她怎麽問,陳焱都沒透露半分,沒有給予她想要的答案。

不過不用猜,一定是池零露的錯。

“你就說你進娛樂圈,你媽媽什麽時候管過你?這次肯定是你的錯,她才會限制你的活動。”陳渺對著聽筒一頓數落,完了,又說,“聽小姨的,好好跟你媽媽道個歉,服個軟,這事就過去了。”

秋疏桐平靜地說:“這不是道歉就可以解決的事情。”

“嘿,你這丫頭!我就沒見過比你還倔的!你就說,憑什麽每次都得你媽讓著你啊?她愛你,你就一直耍性子啊?就你脾氣大,就你不能先低頭?”陳渺越說越來氣。

秋疏桐默默地受著她的訓斥,一句話也不反駁。終於等到陳渺罵累了,主動掛斷了電話,她才將手機還給溫硯嶺。

只是沒想到,剛把手機遞過去,電話鈴聲再次響起。

秋疏桐以為是陳渺還沒罵盡興,或者是想到什麽,又來氣了,打回來繼續找茬。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按下接聽鍵。

聽筒內安靜數秒,一直無人出聲,寂靜蔓延。可是秋疏桐卻憑借那細微的呼吸聲,辨出了對方是誰。

她怔了怔,斟酌一番,出口:“你最近過得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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