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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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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4 章

屏幕裏,女子穿著深色的旗袍,襯得皮膚白皙異常,烏黑的秀發高高盤起,再用發簪點綴其中。她看起來要比現在青澀許多,但是面對旁人的神態與動作卻是游刃有餘。

有一瞬間,溫硯嶺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他用力地握著拳,深深吸了口氣,沈黑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眼前的屏幕,令他本就疏離的眉眼看起來更加冷漠。

少頃,他才重重地呼了口氣,沙啞著嗓音問一旁的厲詞安:“這電影,有沒有可能不是以前的?會不會是現代人偽造的?”

“你這是在質疑我朋友的專業水平和我獨特的眼光嗎?”厲詞安不滿道,“這電影可是1933年拍的,就算現在技術再好,也造不出這種老電影的質感吧。而且以現在化妝師的水平,根本化不了那個時代的妝容啊,就算仿得再像,也不可能毫無瑕疵的。”

聽他這麽說,溫硯嶺感到自己的心臟仿佛被重重一擊,有什麽東西在揪扯著它不斷地往下墜,連帶著他的情緒都跟著往下跌。

如果厲詞安沒有說謊,這部電影的確是民國時期拍的,那上面又為什麽會出現池零露呢?

溫硯嶺試圖掙紮:“這個電影可以把進度條往後拉嗎?”他想讓厲詞安把進度條拉到演職員名單,看看這個同他妻子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究竟是誰。

厲詞安不由打趣道:“幹嘛?你還能找著她不成?就算找到了,又能怎樣呢?拍電影的那會兒,她大概才十八、九歲吧,但是這部電影距離現在已經過去90年了。她就算還在世,如今也是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奶奶了吧。你找她幹嘛?”

溫硯嶺沒說話。

他似乎總是這樣的,不願搭理別人時,連表情都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直把別人的話語全都拒之門外。

厲詞安瞥他一眼,發現這人還真是無懈可擊。

他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見他時,非常主動地去同他打招呼。溫硯嶺倒不是不搭理他,他當時也同樣回以問候了,只是表情冷冷的,一副厲詞安欠了他八百萬的模樣。那表情,還不如直接不理他呢。如今回憶起來,厲詞安仍舊覺得他當時的表情特別欠揍。要不是自己性格好,又愛交朋友,溫硯嶺大概整個學生時代都會孤身一人。

厲詞安在心裏暗罵了他一句,聽話地將手搖把手往順時針方向轉了幾圈。隨著他轉動的動作,收片齒輪與放片齒輪也跟著快速滾動了幾圈,厲詞安道:“不曉得你要幹嘛,但是這部電影特別小眾的。就算你看到了演員的名字,到百度上找,也未必能夠找到她。”

溫硯嶺輕輕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影片很快播至末尾。

溫硯嶺的呼吸驟然停止,漆黑的眼珠看到屏幕上的演員名單裏,赫然寫著——秋疏桐。

“怎麽樣?不是你認識的民國演員吧?”厲詞安說,“不過不得不承認,這世界還真的挺神奇的,竟然會有長得一模一樣的兩個人,比雙胞胎還像,還隔了快一個世紀。池零露該不會是秋疏桐轉世吧?不會吧?不行了,我快要不相信科學了。”

溫硯嶺只丟下一個“嗯”字,就失魂落魄地從厲詞安的房間裏出來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一貫條縷清晰的大腦仿佛被人摁了格式化按鈕,一片空白。他聽不見厲詞安說的話,也不知該作何反應,腦中目前僅存的只有屏幕裏的那三個字——

秋疏桐。

這三個字被不斷放大,再放大,直至侵占他的大腦。

“你沒事吧?你這狀態看起來很不對勁啊?”厲詞安追出來問他。

溫硯嶺淡淡開口:“沒事。”

但厲詞安仍舊不放心:“你要是身體不舒服,就去房間裏躺會兒吧,有事叫我。”

溫硯嶺有幾分恍惚地說:“嗯。”

他幾乎有些僵硬地回到自己的房間,步伐邁得如同行屍走肉,厲詞安總覺得他下一秒就要摔倒在地上。早知道他反應這麽大,就不給他看這部電影了,可真是罪過啊。

昏暗的房間裏,窗簾緊緊閉合,沒有一絲光線,也沒有一絲聲音,顯得外頭的動靜極其明顯。

同事們笑嘻嘻地聊著天,有人在客廳裏走來走去,窗外的鳥鳴聲、街頭的車聲,一下子使這座城市變得生機勃勃。

沒有人知道房間裏的溫硯嶺腦內紛亂繁雜,也沒有人知道他在進行多麽激烈的思想鬥爭。

溫硯嶺也對外頭的動靜毫無所覺,他躺在床上,記憶如同書頁般嘩啦啦地往前翻,往事不斷浮現於腦海。

記得初逢時,她問他:“我同你,真的是夫妻嗎?”溫硯嶺不知道她又在折騰什麽,以為她又開始胡攪蠻纏了,同她說話時,他幾乎沒有一絲好氣。

再次相遇時,家裏的狗忽然沖著她狂吠不停,溫硯嶺也單純地相信了劉嫂的話,以為只是因為她身上的消毒水味重。可是比起自己,她身上的那點兒消毒水味兒又算得了什麽呢?

回家之後,她就從自己的臥房搬到了他的臥室,要跟他同床共枕,全然忘了他們當初說好的互不幹擾的約定。

明明時常流連於酒吧、夜店,卻稱自己不勝酒力;明明脾氣不好,愛使性子、愛發火,卻對互聯網上的惡評雲淡風輕。從前因為一點兒小事就會發消息給他,恨不得占用他的所有時間,失憶後卻不再事事與他報備,還會時常擔心自己叨擾到他。有意無意間,還曾告訴過他,愛情是一場豪賭。

溫硯嶺閉上眼睛,煩亂的腦中不斷浮現出她的身影,一個個,一幕幕。

會吹嗩吶,不挑食,也不減肥,珍惜糧食,愛吃海棠糕,愛吃甜食。

性子委婉,喜歡寫繁體字,覺得繁體字更好看,對著《中國近代史》的書籍會忍不住落淚。

說自己忘了英文,但卻會法語,稱法語比英語簡單,會一臉認真地告訴他民國時期是有女飛行員的。

血型是AB型,被他親手摘除的那顆闌尾還完完整整地出現在她的體內。

會在夢裏不斷念叨“媽媽”,非常想回家。

不會調節手機屏幕亮度,不記得家裏的門鎖密碼……

紛亂的記憶裏,覆雜的情緒自心口蔓延至舌根,帶著苦澀。

溫硯嶺覺得,好像每次察覺到疑點、快要接近真相時,都會有什麽東西適時出現,恰如其分地分散走他的註意力,讓他不斷安慰自己只是疑心太重。然而現實卻在今天給他來個當頭一棒,叫他不許再自欺欺人。

溫硯嶺一直以為她在假裝失憶,在演戲,在捉弄自己。原來演戲是真,失憶卻是假的。

所以,從醫院醒來的那一刻,她便是秋疏桐嗎?

是安城那位出身名門的秋疏桐,是秋思沒有任何資料保存下來的曾祖姑母,是秋景予在1937年後便了無音訊的妹妹。所以她當時的確參加了那場戰爭,並且死在了1937年嗎?

那她又是怎麽來到這個世界的?穿越嗎?可是穿越這種事有科學依據嗎?

但如果她不是穿越來的,那她又如何會寫繁體字?如何知道民國是有女飛行員的?他又該如何解釋她與池零露的性格截然不同?如何解釋她的血型和闌尾?

溫硯嶺想起之前她總說一些神神叨叨的話,讓他掛上他母親去廟裏求來的平安符,跟他說科學和醫學解釋不了許多事情。是不是在那時候,她就在隱晦地告訴他,科學解釋不了她的存在?

在安城時,她說她撒了謊,需要一些時間才能告訴他。所以一直以來,她對他說的話,都是謊言嗎?

溫硯嶺的腦中不斷回放他與秋疏桐相處的每一幕,如同電影畫面般,一幀一幀地在他腦內重現。他們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她的言行舉止。他在思考哪些是真,哪些又是假的。

如果她是秋疏桐,那她又為什麽要假扮池零露呢?

連父母雙亡都來不及趕回國的秋疏桐,靠一股毅力堅守他鄉,一心為國的秋疏桐,是如何勸說自己冒充池零露、並且留在她家的?又是如何承受網絡上的流言蜚語、替池零露承受原是屬於她的罵名的?

溫硯嶺想不明白,他只感到此刻心緒覆雜又痛苦,如螞蟻噬咬一般,細細密密的疼。

晚上,池零露照例給他發來消息:【我今晚不回55號別墅。】

溫硯嶺過了很久,或許是十分鐘,或許是半小時,他才僵僵地拿起手機給她回覆:【好。】

事實上,她如果回來,溫硯嶺也不知道以他如今的心態,該如何面對她,也許連跟她說話都做不到。

溫硯嶺靜靜地想著,手機屏幕再次亮起,是秋疏桐給他打來的電話。

溫硯嶺盯著屏幕上的來電顯示,近乎有些錯亂地不知如何是好。他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緒,過了很久很久,久到電話都快自動掛斷時,他才接通電話。

聽筒安靜了好幾秒,秋疏桐主動開口說話:“你在忙嗎?我有沒有打擾到你?”

“......沒有。”溫硯嶺說。

“你的聲音怎麽了?怎麽聽著有點兒啞,是感冒了嗎?”秋疏桐緊張地問,“最近天氣越來越冷了,記得多喝熱水,要註意身體啊。”

“嗯。”溫硯嶺答應道,“你最近怎麽樣?一直在拍外景戲嗎?”

“對,我接下來的戲基本都是外景戲。”秋疏桐說,心想自己還是比較喜歡拍室內的戲份。

“一直待在外邊很冷吧?”溫硯嶺問她。

秋疏桐:“有點兒,溫得和克的冬天比我想象中還要冷,我們同組的演員都在說這一點兒也不非洲。”

溫硯嶺:“是嗎?”

“嗯。”

二人沈默了一會兒,正當秋疏桐打算掛斷電話的時候,忽然想起什麽,她說:“對了,我明天下午或許放假,你還在家嗎?”

明天是周日,他休息,溫硯嶺如實說:“在家的。”

“好。”秋疏桐笑了聲,無知無覺地說,“那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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