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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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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章

溫硯嶺在房間裏待了一晚上,始終心緒覆雜地難以入眠。大腦仿佛受到了極大的刺激,一夜過去,都無法保持平靜。他的內心翻江倒海,好似被什麽東西束在半空,不著天也不著地,迷茫又混亂。

街上偶爾響起的車聲,窗外間或傳來的鳥鳴,一下子都變得格外清晰。玻璃窗的顏色由黑到藍,映出他沈郁的側臉。

早上九點,他終於起身敲響了厲詞安的房門。

過了許久,房裏才傳來他翻身下床的動靜,接著,厲詞安趿拉著拖鞋過來給他開門,一雙眼迷蒙著,似乎還沒睡醒。

看到溫硯嶺站在門口,厲詞安半晌都沒反應過來,呆滯地瞅了他半天,才出聲問他:“這麽早,是有什麽事嗎?”

溫硯嶺看著他,問道:“昨天那部電影,能借我看看嗎?”

要是以往,聽他這麽問,厲詞安肯定立馬就答應了,但此刻即便腦袋昏沈,他也忘不了溫硯嶺昨天的狀態,猶豫了一下,厲詞安問他:“你確定要看嗎?”

溫硯嶺點了點頭。

可厲詞安沒有動,他的眉心微蹙,睜開眼瞧他,目光嚴肅而認真,許久才慢慢問他:“你真的確定嗎?”

溫硯嶺說:“確定。”

天色尚早,清晨的光線照在溫硯嶺的臉上,使厲詞安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眼底的烏黑痕跡,以及眼中布滿的血絲。

溫硯嶺要比厲詞安高一些,將近一米九的個頭,站在面前總給人一種很強烈的壓迫感。加上他的表情冷冰冰的,眼珠子又黑又沈,給人的距離感就變得更加強烈了。

然而此刻那雙黑漆漆的眼睛卻透著一股疲憊。

厲詞安垂眸深思了會兒,他想,一部影片而已,應該不會怎麽樣,沒有道理拒絕人家。

他把房門敞開,讓溫硯嶺進來。厲詞安去找來昨天那部片子,將放映機和膠片一並交給溫硯嶺。溫硯嶺伸手接過,對他道了聲謝。

溫硯嶺拿著老式放映機回了臥室,心裏仍舊茫然,不知道自己大清早地討要一部老電影是為什麽,也不知道看完之後又能證明或者改變什麽,但他還是打開了它,並且認認真真地看完了它。

溫得和克郊外,秋疏桐拍完了上午的戲份,同劇組演員道別。

“啊,終於可以休息會兒了,最近真是要累癱了。”有人輕呼了一口氣。

說完這句,立即有人笑道:“其實這個強度還好,我之前去大西北拍戲,當時在沙漠裏,天氣不好,導演就想趕快收工,回橫店。那會兒我大概連著拍了兩天吧,整整48小時都沒合眼,可真要把我累壞了。後來回程,我一上飛機就睡著了,不死不活地睡了一路。”

“這麽誇張?我還從來沒有試過這種拍攝強度呢。”

“那你下次可以去試試。”

“哈哈哈哈哈。”那人笑了聲,轉頭問秋疏桐,“池零露,你回酒店嗎?一塊兒啊。”

秋疏桐搖搖頭:“我打算去別的地方逛逛。”

“那行,那就明天見了。”

“明天見。”

秋疏桐走到路邊,攔下一輛出租車,同司機報了地址,安心地靠在後座的椅背上。

是在快到55號別墅時,手機忽然彈出副導演的消息,通知她:【我看今天天氣還行,風不太大。那就下午兩點,我們來把車禍的戲拍一下。】

這時已經是12:30,車程一小時,她想著都快到家了,沒理由立刻折返,先見溫硯嶺一面再回去也來得及,就沒讓司機調轉方向。

下了車,秋疏桐直奔客廳,她看到溫硯嶺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機裏的BBC新聞,卻沒有打開聲音。

秋疏桐感到奇怪:“怎麽不開聲音啊?”

溫硯嶺收回專註於電視機屏幕上的視線,見她慢慢靠近,隨口回了句:“隨便看看。”

秋疏桐懷著疑惑的心情走到他身邊,挨著他坐下:“今天不忙嗎?怎麽突然看起新聞來了?”

“今早看了一部1933年的老電影,覺得還挺神奇的,神奇中又帶著一點兒沈重。”溫硯嶺說,“看完就準備看會兒新聞,放空放空大腦。”

秋疏桐臉上的怔忡只出現了一剎那,很快被她斂去,好似那一瞬的恍惚只是溫硯嶺走了神。

秋疏桐道:“看新聞有時的確會讓人放空。”

溫硯嶺的眼睛擡了擡,註視著秋疏桐:“你怎麽不問我看了什麽電影?又為什麽感到神奇和沈重?”

二人視線相撞,幾秒後秋疏桐率先移開目光,緩緩開口:“沒什麽好問的,那個時代的電影,大多題材都比較沈重。”

“是嗎?你對老電影有研究?”

“沒有。”秋疏桐直接否認。

溫硯嶺沒再說話,往後挪了挪,靠在沙發上,繼續盯著BBC新聞。

碰巧屏幕切到了某個戰場,記者穿著防彈衣,一臉嚴肅地同主持人播報當地的實時情況。溫硯嶺看了幾分鐘,平靜開口:“記得你之前問我1937年的安城戰役,問我那場戰爭的結局,你為什麽突然想要了解那場戰爭?”

“......”秋疏桐垂下眼睫,“我那會兒剛好在拍民國劇,我想了解一下歷史。”

“中華上下五千年歷史,各朝各代都有數不盡的戰爭,你為什麽偏偏想要了解那一年的?是因為……那一年對你意義重大嗎?”

不知從何而來的緊張一下子攫住了秋疏桐,她幾乎誤以為溫硯嶺是知道了什麽,才會突然這麽問。要是以往,他才不會跟池零露談論這些,因為在他看來,池零露就是個不學無術的千金大小姐,同她說這些根本沒用。

那現在是為什麽?他是發現了什麽東西嗎?發現自己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了?

可是這種違背科學的事實,他又如何得知?如何相信呢?

秋疏桐想,一定是自己多慮了。

那瞬間心跳加速,血液流速都好似加快了許多,秋疏桐深吸了一口氣,眉目認真地看著他,臉上掛著笑意,好像在說著與她毫不相幹的事:“我當時只是隨口問了句。那一年所發生的事,距離現在幾十年,怎麽可能跟我有關系呢?”

“沒有關系嗎?”溫硯嶺低聲念著這幾個字,覆又擡起頭來看她,繼續問,“若是沒關系,那你又是如何得知民國時期是有女飛行員的?如何得知她當年是去的瑞士學習飛行?”

溫硯嶺冷漠的眼睛直視著秋疏桐,客廳一片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秋疏桐才說:“我之前在報紙上看到的。”

“報紙上看到的。”溫硯嶺笑了聲,目光空茫茫的,不知在看向何處,半晌,他才收回視線,冷聲道,“我母親瑞士的客戶不清楚這件事,我學歷史的朋友對民國時的女飛行員也不夠了解,你卻能那麽堅定地告訴我那時是有女飛行員的。那是1937年,對吧?安城戰役時期,有一場大轟炸,是嗎?那場大轟炸,你就在現場,對嗎?”

“你在說什……”

“秋疏桐,你是覺得撒謊不會傷害到我,所以決定一直欺騙下去,是嗎?”

溫硯嶺平時情緒都算穩定,大多時候都是冷漠的、拒人於千裏之外的。但這時,他濃黑深沈的目光緊緊釘在秋疏桐身上,被人欺騙、某些情感得不到依托的心情再也克制不住,他以為,秋疏桐對他說過的話都是謊言,包括她給他的愛。

空氣一時變得緊繃,只能聽到彼此急促的呼吸聲,秋疏桐將頭低下,垂於身側的手指漸漸收緊。

她曾經無數次夢到這樣的場面,被溫硯嶺發現,被溫硯嶺質疑,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現在卻發現,並沒有。

兜裏的手機振動起來,一聲又一聲,她知道,是導演那邊在催她。

秋疏桐輕嘆了一聲,半天才擠出一句:“我不是故意要欺騙你的,我有我的原因。”

“什麽原因?快一年了,你都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告訴我嗎?”溫硯嶺問她,一雙眼睛看起來冷漠而難過,“是因為不信任我嗎?”

“沒有不信任。”秋疏桐抓住他的手,輕輕地捏了捏,“但我想,現在也並不合適。等我不這麽忙,等你冷靜下來,我再同你解釋,可以嗎?”

手機不停振動,像是某個號角在不斷地催促著她。秋疏桐掏出來看了眼,很快又放下,因為她聽到溫硯嶺說:“等到什麽時候?你什麽時候才算不忙?什麽時候才算是合適的時機?”

她握住他的手指忍不住又用了些力氣:“今晚。等我把下午的戲拍完,這場戲比較重要,行嗎?”

溫硯嶺想說這戲比我們之間的關系還重要,是嗎?想了想,到底沒忍心說出口,只是抽出了自己的手,對她說了三個字:“隨便吧。”

秋疏桐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55號別墅走出來的,又是怎麽匆匆忙忙攔下的出租車。她走得急促又緊張,甚至於打開車門磕到膝蓋都沒有反應過來。待坐到車後座,身體不由地顫抖,讓她感受到了屬於這座非洲城市的冷意,連帶著神經都仿佛被窗外的溫度給凍住了。足足過去好幾分鐘,她才好似聽到前座的司機問她:“Are you OK?”

她感覺自己的眼睛仿佛都被冬天給凍傷了,眨了眨,滿眼的水光,秋疏桐呆呆地點了點頭:“Yes。”

出租車很快朝前駛去,秋疏桐強行使自己恢覆平靜,她深吸一口氣,掏出手機,隨著屏幕敲出“抱歉”兩個字。

客廳裏的溫硯嶺也沒有多好過,他獨自在沙發上坐著,總是會控制不住地去想這件事,去想同秋疏桐有關的一切。他極力克制自己不再陷入回憶,可是始終沒有辦法。

最終,溫硯嶺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回到了56號別墅。他再次敲響了厲詞安的房門,問他:“你之前說的打槍的地方,在哪兒?”

厲詞安以為這家夥瘋了,這個點兒過來問他,那地方不是他想去就能去,是需要預約的,好嗎?見他臉色比早上還差,終是忍住沒說出這些話,冷靜道:“我打個電話,預約一下。”

那個地方位於城市的西邊,是一個室外射擊場,車程半小時。

他們兩點半出發,換好裝備,在冬日的寒風裏射擊。

厲詞安打了十來發子彈,感覺手臂酸疼得厲害,便摘了消.音.器,走到了空曠的場地。

溫硯嶺卻是感覺不到疲憊,也或許是心中郁結,需要一個釋放的途徑,一連打了幾十發,都沒有停下來。

子彈用完,他摘下消.音.器,準備換上新的,忽聽身後匆忙而淩亂的腳步聲,不斷向自己靠近。

溫硯嶺幾乎是下意識地轉過頭去。

他看到厲詞安滿眼焦灼,額上布著細細密密的汗珠,他不停地在同自己說著什麽,可溫硯嶺卻仿佛瞬間失去了聽覺。

過去很久很久,厲詞安的聲音才總算通過風這種介質傳到他的耳朵,他聽到他說:“池零露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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