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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荒野第N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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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直下了兩天,時大時小,時斷時續,一直到第三天早上才停下來。

屋裏積了不少的水,他們的床墊也有些發潮,梁二本來打算把床墊裏的幹草拿出來再烤烤的,但是梁簫一直在睡覺,時而清醒時而模糊,像一灘泥一樣攤在床上不起來。

她真的生病了,他心想。

但他不知道該給她吃哪個藥,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這種情況。他只知道發燒了應該降溫,應該吃退燒藥,應該多喝水早睡覺,可她額頭並不燙,臉色也很好,這下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梁簫睡著的時候,他就把她抱在懷裏,有時候她會醒一會兒,問問現在幾點了,雨停了嗎,然後又接著睡。

不對,太不對了,他心想。她從來沒有睡這麽長時間過,而且之前她吐了好幾次,會不會……

他想起了去年冬天,他以為自己就要死了的時候,疼痛發作時,渾身就像被白蟻啃過似的,一點力氣都沒有,只想昏昏沈沈地躺在地上,恨不得暈死過去才好。他是用了多麽大的意志和忍耐才堅持住了不被人發現。

她的癥狀幾乎跟他一樣,難道說她也得了跟他一樣的病?可她不是金屬人,也許這是上次能流彈爆炸的後遺癥?或者說這是她營養不良

可他們沒有藥,這裏沒有醫生,沒有醫院,在她生病的時候除了守著她、看著她痛苦之外,他幾乎沒有任何辦法。

如果她死了……他絕望地想道,如果她沒能堅持住,他該怎麽辦?

他突然覺得自己太自私,為什麽不想走呢?梁簫也是人,她也會生病啊!難帶就為了自己這種齷齪的心思,就要把她一輩子留在這兒嗎?他之前還想過,如果她找到了什麽通訊的設備或方法,他可以暗中做點什麽,拖延一下離開的時間,多享受幾天全然不受打擾的二人生活。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像海妖的歌聲一樣,讓人明知道是陷阱、明知道是錯誤,還是被拖入誘惑的深淵。

他太幼稚,也太自私了。他根本沒有想過她如果生病了怎麽辦,她受傷了怎麽辦,難道他只能像現在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她難受嗎?

我們得出去,他下定決心,我們一定要出去。

梁簫斷斷續續地睡了兩天多,中間醒過來的時間不超過五個小時,外面的雨不停,屋裏的人不醒,梁二根本不敢出門。幸好梁簫預料到要下雨,撿了很多樹枝進來,不過他們都沒料到雨能下這麽久,足足兩天,為了怕她冷,白天也一直燃著火,眼看著柴火就要不夠用了,梁二只能把梁簫裹成一個蠶蛹,抱在懷裏。

或許是因為這裏可以擋雨,又或者是因為溫度夠高,窗子外面鉆進來幾只胖松鼠,三個小的和一個大的,站在理他們很遠的墻邊,時不時往火堆旁湊一湊,見他們動了,就“咻”地一下跑到墻根,隨時準備逃。

梁二現在已經無暇思考他們到底能不能吃、好不好吃了,他現在關心的只有梁簫。梁簫實在睡得太久了,他隔五分鐘就要去摸一摸她的鼻子,感受到她均勻、悠長的呼吸,才能放下心。

他總怕她一下子就睡過去,閉著的眼再也睜不開了。

雨終於停了,天還陰著,樹枝也燒盡了,零星的幾點火苗還在垂死掙紮,胖松鼠們的鼻子嗅了嗅,連成串地從門縫溜走了。

梁二輕輕晃了晃懷裏的人,在她耳邊道:“醒醒。”

懷裏的人沒有任何反應。

他再次晃了晃,聲音大了幾分:“梁簫,快醒醒!”

懷裏的人依舊緊閉著雙眼。

“梁簫!”他著急了,直接去摸到她的胸口。

“咚咚,咚咚……”還好,心跳還在,他正松了口氣,胳膊便被人“啪”地打掉了。

“……節制!”梁簫打了個呵欠,從他懷裏坐起來。

“你醒了!太好了!”他卻不讓她動,先抱住她蹭了蹭,又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拉開了距離,把她圈在懷裏,觀察著她臉上的表情。

“你還難受嗎?想吐嗎?”他問道。

“好多了。”她又打了一個呵欠,“有點困,幾點了?”

他們沒有表,只能大概推測時間,梁二看了一眼屋外:“應該五六點了吧?”見她伸著脖子望向窗外,他又把床單在她身上攏了攏,“雨已經停了。”

“嗯。”梁簫一把揮開身上的被單,站了起來。剛睡醒雖然有點冷,但被冷風一吹,整個人都清醒了許多。

“睡了大半天啊……”她站在窗前,把散亂的頭發綁在一起。

“其實……”梁二頓了頓,“睡了兩天多了……”

“……兩、天?”梁簫一楞,“昨天一整天,前天一下午加一晚上?”

“前天一整天,昨天一整天……還有大前天一下午。”

梁簫拍了拍腦袋,一股覆雜的情緒油然而生:“怎麽睡了這麽久……”別是真的得了什麽嗜睡癥吧?而且完全沒有什麽饑餓的感覺,難道她的消化系統徹底失靈了?

她記得自己中間醒過幾次,看到外面天還灰蒙蒙的,雨也沒停,以為只睡了一會兒,沒想到竟然睡了這麽久嗎?再一回頭,看見火堆已經熄滅了,之前收集的樹枝一根都不剩了。

還真是睡了很久……

“還難受嗎?”梁二從身後抱住她,輕聲道,“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從一開始我就應該聽你的,不,我不該聽你的,只要能讓你出去,怎麽樣都可以,就算要了我的命……也無所畏懼。

他現在深刻的意識到,有比“他們永遠在一起”、“他的安全”優先級更高的東西,有淩駕在一切之上的首要準則,就是“梁簫的安全”。讓他犧牲她的健康和安全來換取他們在一起這種事,他根本不敢想也不可能做,所以需要犧牲他能讓梁簫出去的話……就算她不同意,他也不會聽她的話。

這是他頭一次做出反抗她命令的決定。

“跟你有什麽關系。”梁簫的腦子亂成一片,閉著眼平覆了一下,拍了拍他的手,“外面還有積水,你先別出去。”

看樣子他這兩天也沒出去,印象中每次睜開眼的時候都是在他懷裏,睡得模模糊糊的時候,身邊的觸感也絲毫沒有變。這傻孩子,就在這幹坐了兩天嗎?她哭笑不得地想道。柴也燒完了,陶鍋裏的水還剩了一半,沒有任何變化,甚至裏面還能看到幾坨疑似老鼠屎的東西。她把水倒在窗外,夾著陶鍋出了門。

“可是……”梁二擡腳就要追她,被她推了回去:“不許出來!”他只能點頭,眼巴巴地站在門邊,看她一步一步往下走。

其實她並沒有什麽非要下山的理由,她根本不渴,就算渴的話,馬上天要晴了,等地上的水幹一幹下來更方便。她只是覺得現在思緒有些亂,想冷靜冷靜。

壞了,我真得了絕癥了,她想道。隨即馬上否認自己,她只是睡之前幹嘔了幾次,最近一直精神緊張,高度疲勞,正好又遇到下大雨的天氣,精神放松下來之後,睡上幾天幾夜也是正常的吧?楊柳月不就是,每次上完夜班都要花一天一夜補覺的嘛。

但她不是楊柳月,她很清楚自己的身體出了問題。

她在一塊平坦的石頭上坐了下來,把陶鍋放在一旁,他們來這座島上起碼有七天了,今天大概是八月八號到十號,這麽算來……

已經過了十多天了。

上個月同一時間,她仔細回想了一下,上個月的生理期大概是……她和梁二帶著梁外婆一起回了A市,彼時兩人都沒從死裏逃生的緊張中緩過勁,失而覆得的後怕和慶幸仍然那麽強烈。

他每天都纏著她,她也樂得被他纏,似乎只有最親密的肌膚相觸才能讓他們找到安全感。關於那個節育針,他們也就是隨口一提,之後就算想起來,也沒有真的去打,或許他們心中都默認了這件事的不可能的,又或許都在潛意識中期盼著它的到來。

當時沒有在意,現在回想起來,她能百分之百的確定,上個月的生理期也被略過了。

這真是……又驚喜,又意外,她想道。

梁簫鎮定地在湖邊打了半鍋水,先把鍋放在石頭上,然後爬上石頭,拿起鍋,再放到更高處的石頭上,再爬上去,撿起鍋……周而覆始,終於慢悠悠地爬上了山。

就像看一場磨人的比賽,作為場外觀眾的梁二一直在山上看得清清楚楚,卻只能幹著急,他的眼神隨著梁簫的每個動作上下起伏,長籲短嘆得恨不得沖上去把她直接扛回來。

最後一級巖石有點高,梁二也顧不得梁簫“不準出圈”的命令了,三兩步從屋裏跑出來,水坑和樹葉上掛著的水滴把他的衣服和鞋都沾濕了,他跳了下去,兩手托著梁簫的腋下,像抱小孩似的把她托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的進了屋,梁簫坐在床墊上想了想,沖梁二招手:“過來。”他乖乖坐在她身邊,順手把床單圍在她身上。

她心想,我又不是雪做的,好像隨時都要化了似的。

“我得跟你說一件事……”她拉著他,不知道怎麽開口,心裏總有種怪異的感覺縈繞不散。說實話,她並不知道她的猜測準不準,也許只是生理期紊亂,或是消化系統出了問題,但她的思緒還是如開閘了的洪水一樣,往那個明顯卻棘手的答案傾瀉而去。

“什麽?”他跟她湊得極近,洗耳恭聽的樣子仿佛她說的是什麽金口玉言。

梁簫張了張嘴,忽然皺起了眉:“噓——”她指著屋外,“你聽,是不是有聲音?”

梁二側著頭,幾秒後,點頭道:“有,而且……越來越大。”像是老舊飛機的噴氣引擎聲,響聲不太規律,噪音極大,正由遠及近地從他們頭頂掠過。

似乎還不只一個。

梁簫的臉頓時嚴肅起來,剛才想說的話霎時拋到腦後,她拉著梁二,在墻角靠窗的地方蹲下,只露出小半張臉,警惕地望著窗外的天空。

兩人屏氣凝神,頭頂的響聲越來越大,約三分鐘後,他們看到空中劃過了一片陰影,那是低空飛行的一組飛機編隊。距離很遠,他們看不起飛機具體的樣子,但輪廓和顏色跟廖馮在A市上空布下的飛機一模一樣。

飛機編隊從西南面飛來,順著他們的視線的方向,逐漸消失在東北方的雲層中。

兩人目送著飛機越走越遠,誰都不敢貿然出去,直到飛機完全消失,梁簫才站起來,指著不遠處的湖面。

“那兒有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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