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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在宮殿】生滅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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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在宮殿】生滅輪回

謝必安用哭喪棒敲敲皇後娘娘的床頭,告訴她自己將去。

敲出來的聲響只有皇後能聽見。

皇後娘娘緊合的雙眼,在聽到聲響時慢慢睜開,嘆了一口長長而又無力的氣說:“還是要去了嗎?阿籮還小,我怎能放下心……再讓我活多幾日罷。”

可惜沒有活多幾日,時期一到人還是要走。

走的那一日皇後娘娘又說了同樣的話:“將燈滅去,門敞開。”之後雙足一伸,掇上幾口粗氣就眼光落地。

這時黑白無常一來,一縷芳魂,便出了肉體。

謝必安當著阿籮的面帶走了她親娘娘的芳魂。

阿籮被乳娘帶回了宮殿,回到宮殿,她哄走了宮殿裏所有人,蒙在窩裏哭,勸詞相加,反惹的人情緒失恒,更加傷心,傷心得不可解,就啞聲唱起了娘娘曾給她唱過的曲子:

幾瓣桂花掉落,貪眠阿籮醒咯。

揉揉眼,揉揉眼,春日將來咯。

輕風冉冉桂樹動,花香透,且吹愁。

雀鳥凝枝頭,翻只螞蚱逗,春泥袖裏收,阿籮不知愁。

遠方山色秀,原還顛倒在夢中,匆匆來,匆匆去,咿咿呀呀喲。

讓她親眼看自己的娘娘被收走了魂,是何等殘忍之事,謝必安的心裏生起一陣愧疚,偷跟步阿籮,來到她的寢室,等屋內人一一離開,等她唱完一遍曲子,他開口說:“三公主莫傷心。”

阿籮對謝必安本就不曾歡顏相待,今日這一事,更讓她忿怒作色,掀開被褥,戢指罵道:“你還我娘娘還我娘娘……嗚嗚你這個怪東西還我娘娘。”

小姑娘的嗓音本就尖,哭起來的時候更尖細了,直把耳膜震破。

守在殿外的眾人當公主因喪母而傷,也在一旁哀哀痛哭。哭聲時有時無,謝必安心受動,動動嘴皮子又說不出一言兩語來。

阿籮一邊哭,一邊砸東西,口出惡言,說他是抓魂不眨眼的壞無常,可把謝必安氣到了,不過認真思想一番也不怪她,幼年失母少人憐,便就由她罵了。

阿籮越罵越起勁兒,活生生挨了半個時辰的罵,謝必安一看時辰不早了,留下幾句沒多大用處的慰語才離開。

他一走,阿籮就歇了嘴皮,蒙頭大哭,哭不過半刻困神一來,不知不覺進入黑甜鄉中。

到了皇後娘娘頭七那日,便就是人進棺,棺入地的那日,謝必安和範無咎引著皇後回煞。

一回煞,皇後娘娘便看見阿籮跪在自己的屍靈旁哭。

阿籮一夜之間脫了不少的肉,她知頭七之日魂要回來一趟,一大清早就守在娘娘屍靈旁,手上拿著冥鈔紙錢,一堆一堆不停地燒,跪著燒,跪到那膝蓋發紅酸痛也不肯起來,是個拗脾氣的公主。

乳娘說過,若聽到沙沙的腳步聲就是娘娘回來了,可是守到夜幕降臨也沒聽到,只聽到一陣銅鈴搖響,於是又哭了起來:“阿籮想娘娘……想……”

阿籮不茶不飯哭了好幾日,聲音都變了調兒,又沙又啞,皇後娘娘一聽,不忍再稍作勾留,輕輕拍了拍阿籮的頭便走了。

等不到娘娘回來,卻等到了娘娘的屍靈入棺,等到了棺材被運去墓裏葬下。阿籮是姑娘,不能隨去墓地,等擡棺隊伍一出宮門她就被乳娘抱走了。

夜晚的宮道上總不太平靜,乳娘不知身後步行跟隨著一大群妖魔鬼怪,那阿籮一半是傷心一半是害怕,卻還剔一只眼兒往鬼怪團裏覷,她想看看娘娘有沒有在裏頭。

謝必安就在不遠處看著,又尋收鬼怪的借口將範無咎先打發回府,這借口半真半假,他確實把宮道上的鬼怪收了,但收了之後還去尋了阿籮。

在一起收魂百來年,謝必安一向規規矩矩,範無咎沒多懷疑,先打道回府。

阿籮哭的時候不喜歡有人陪,她把人全趕了出去,包括乳娘,一個人先倚窗而泣,再扒門而哭,最後發現還是在床上哭最省力氣,不顧身上滿是灰燼,縮成一團,面墻抹淚。

謝必安悄無聲息出現在她身後,等她哭累了才說:“三公主可知,娘娘本前些時候就該走了,是三公主黃符給了娘娘服用,娘娘才多活了幾日。病有不愈不死,也有雖愈必死,人生死有數。”

冷不防身後出現說話聲,阿籮被嚇了一跳,定下心來聽見是熟悉的聲音,倒不覺得害怕了。

“娘娘愈仍死,既是陽壽已終,也不是死個屈苦,又有我黑白無常親來接引,是個好輪回。輪回一轉,下輩子仍是一位貴人,三公主應當為娘娘高興才是,娘娘一去非是去受苦難,反倒是擺脫了痛苦,既人已去,那生死之因也不需知道,知道也無用了。生滅輪回是曰無常,三公主只需知道人生是無常的,或許會看明白一些。”

謝必安說的事兒阿籮聽聞所不聞,但總算垂垂止了泣,重覆謝必安說的一句話:“生滅輪回是曰無常……”

生滅輪回是曰無常,所以勾魂使者才會被人稱為無常。

謝必安再接再厲,換了輕松的聲氣繼續哄騙:“從一鬢發生星之態又成嬬嬬之嬰,重新認識這個世道,重享極樂,三公主尚小,不知這輪回多有趣。”

這一席話說的很美好,阿籮慢慢轉了身,眨著哭紅哭腫的眼皮,臉對臉地問謝必安:“可是阿籮從書中看到了,輪回前,娘娘之魄得受盡磨難,萬一娘娘受不住磨難,有個三長兩短……那怎麽辦……”

“天庭、人間與地府合成為三界,地府雖陰暗,但仍有情,三界一切有情,受磨難不是白受的,就算熬不住閻王爺也會網開一面減輕磨難,要不這地府,哪有這麽多的地接收死去之人。”

小姑娘懂得還挺多,陰間十八站,沒有哪一站是好過的,許多魂魄都在惡狗嶺或是金雞山裏就停了步伐。每當經過這兩處地方,都能聽到一片無助的哀嚎聲,謝必安不忍告知真相,只好這般回答。

“可萬一閻王爺不肯網開一面怎麽辦……”阿籮還是擔憂,擔憂娘娘死後受折磨。

屋子裏只點了一盞燈,謝必安勉強看清阿籮的小花臉,兩頰上的肉脫了,眼底一片烏青。謝必安掂量手中的哭喪棒,念個口訣,多剔亮一盞燈心,多了一盞燈,屋內明亮三分。

謝必安繼續沈默了一會兒才說:“你聽七爺的話,七爺就幫你打點閻王。”

阿籮忽然睜圓了眼睛,鼻子裏不明不白地哼了一聲。

謝必安不慌不忙說:“今日白事轉紅事以後,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你若做到了,七爺就幫你打點閻王爺。”

阿籮低頭剔指甲完,眼兒紅腫還閣著淚呢,一低頭淚就一顆顆從眶裏脫出,掉到手背上,她決不定要不要答應謝必安,這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不就是些常事兒嗎?

她猶豫,也不知自己在猶豫什麽。

謝必安給她倒來一杯水,阿籮接到手裏沒有喝,謝必安硬了口氣,命令:“也要好好喝水。”

阿籮眼兒往上半擡,夜時的謝必安眉宇間多了一種英銳之氣,比穿黃袍的爹爹還威武幾分,她咕嘟咕嘟地喝了半杯水,說:“阿籮會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喝水,所以七爺得好好打點閻王爺。”

“好。”謝必安臉上不露聲色,應了句好,留下一張黃符,驟然消失在燈火之下。

什麽是白事換紅事呢?便就是人下葬後的當日,一片白的喪物全撤去,換上喜慶的紅物,親屬不能再哭,得笑著,強顏歡笑也成,煎熬度過往後的日子。

謝必安留下的黃符,阿籮看到了,笨手笨腳將黃符折成蝴蝶狀,放進香囊裏隨身攜帶,興許是謝必安憐她常被妖魔鬼怪纏身,所以留下了一張黃符。

阿籮遵著與謝必安的約定,好好睡覺好好吃飯,如此,不愉快的日子好像也不是特別難熬,悲痛隨著時日而淡去。

阿籮忽然覺得自己有點沒心沒肺。

黃符隨身,妖魔鬼怪不敢靠近,可用久了會失靈,紙上的朱砂都漸漸沒了顏色,阿籮又不敢和別人說自己被腌臜東西糾纏著,只能想著七爺什麽時候來,再討一張黃符。

阿籮被自己的想法嚇傻了。

人家黑白無常專務收魂一事,出現在哪兒便就說哪兒有魂要接引要收,他若再出現在宮殿,可不就是說這宮裏頭又有人壽數盡了嗎?

她怎麽能為一點私心眼巴巴盼他來。

捋清了道理,阿籮狂敲自己的腦袋,咒罵:“傻!傻阿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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