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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兇手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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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兇手是我

內疚與恐懼把陳白晝捆得快要窒息,他抓緊耳朵,臉色白得嚇人。

他不敢。

他比母親還懼怕那個男人,他是沒用的。

現在,他除了顫動,什麽也做不了。

響聲忽然停了,如此的猝不及防。

陳白晝呆了好半響,他小心翼翼把手從耳朵上垂下來,附近只有他的呼吸和心跳。

安靜得要命。

結束了?

他猜想。

也許他們都累了……

母親也夠累的,外公是她唯一僅剩的親人了,盡管是他的一意孤行叫她陷進如今的淒慘,但她還是認認真真操辦他的後事。

只有她一個人。

至於他那位父親……

炫耀完自己的強勢後他當然也會累。

但他還不敢輕舉妄動,萬一這只是兩個人對峙中短暫的休息……那麽他的出現可能會引發不一樣的結果。

耐心。

他這樣告訴自己。

你需要耐心。

在按捺好奇的時間裏,他想得五花八門,什麽樣的鬼念頭都可以從他的腦子裏鉆出來。

母子一定有特別的默契,所以那時的陳白晝突然有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沖動。

他鬼使神差、像是被召喚的鬼魂那般從房間走出去。

一雙血紅的眼睛瞪著他。

他有預感,如果再往前一步,他肯定會被撕碎。

鮮血朝他湧流而來,像一條緩慢移動的毒蛇,他往後倒了幾步,最後靠著房門滑坐下去。

地上躺著的,是他的父親。

他整個腦袋被血液染成鮮艷的紅色,他的威風凜凜不覆存在,現在的他,只有狼狽。

母親把住桌子,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她面如死灰,撤走落在陳白晝臉上的眼神後便騰地一下倒在椅子上。

幸好那兒還有把椅子可以讓她依靠……

渾身在發顫,她甚至還沒接受眼前是什麽情況,她不曉得!她只曉得自己很亂……

今天是她老父親入土的日子,可這男人卻視若無睹,沒有半分哀悼就算了,還想對她……

他喝得醉醺醺的,連路也走不穩,這就給了她可乘之機,事情發生在混亂裏,很難講得清情況究竟是什麽。

她咬咬牙,兩行清淚從眼眶裏流出來。

也許是他自己絆倒,也許是她失手……總之,事情變成眼前的模樣。

她捂住嘴,卻捂不住無助絕望的啜泣。

這樣也好……

反正活著對她來講也是件煎熬的事,她的所有……早就被毀得一幹二凈了!

忽然,她的大腿被一陣冰冷襲擊,她後背一僵,立即戒備地擡起頭。

是陳白晝,他不知道什麽時候爬到她身邊,剛剛那股沁涼就是他的手。

“你看見了。”她佯作鎮定地問。

陳白晝搖頭,沒說話,他的雙唇還被恐懼粘得牢牢的。

“你想做什麽?”她用力地推開他的手,語氣變得很冷漠。

她望著他,這張與他父親相似的臉怎麽也挑不起她的一點兒憐愛。

陳白晝還是搖頭,他朝她靠了靠,但被她厭惡地叫住:“走開!”

“媽……”陳白晝委屈巴巴地喊著。

“別叫我媽,”她臉色難看地凝視他,一字一句地說,“從現在開始,你就沒媽了!”

“不……”陳白晝用力地擺頭,不斷地重覆,“不……”

陳白晝祈求著:“你別不要我……”

“求你……”

“求求你……”

他跪在地上,伸出手去死乞白賴地抱著她。

她掙紮了幾下,實在沒有再多的力氣能掙脫他,幹脆就讓他抱著。

“算了,也許過幾天,我們就再也見不到了。”

她喃喃自語,身子跟著放松下來。

很久了……

陳白晝很久沒跟他的母親這麽親近了,所以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擁抱她。

盡管她冰冷得寒氣凜洌,但他依然將雙手扣得緊緊的。

無言的默劇持續了大約十分鐘,她抓住陳白晝的手,低聲威脅著:“滾回去!”

陳白晝擺頭,不肯。

“放開!”她冷冷說。

“我不放……”陳白晝很倔強。

“你想跟他一樣嗎?”她指著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男人歇斯底裏地大叫。

“你要去哪兒?”陳白晝小心地說。

“我能去哪兒?”她語氣惡劣,“我只能等死……你滾回去,回你的房間去,別在這兒礙眼!”

“我不要……”陳白晝的嗓音有了些哭腔,“你別趕我走,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但她不再對他耐心,她毫不留情把他推開,並再次強調:“滾回去!不要讓我再說一遍!”

“媽……”陳白晝跪在她面前,卑微地叫喊。

“你不要叫我媽!”她不耐煩地別開頭。

“可你就是啊……”

“我不是!滾!”

她說完,就將頭埋進自己的臂彎裏。

“媽……”陳白晝搖搖她的手臂,卻被她無情地丟開。

他看見她的肩膀在輕輕地抖動。

“媽,”他喊道,“你走吧。”

她不理,仍舊咬牙抿唇。

“你走吧。”他又說一次。

“你能不能閉嘴?”她擡起頭,露出一張滿是痛苦的臉。

“你走吧,沒人會發現的。”他說,聲音很冷靜,有點不像一個14歲的少年。

她不屑地笑了一下,便別開頭去。

“你走掉了,他們就不會抓你了……”他望望窗外,“現在是晚上……”

“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他們需要一個兇手為他們的孩子償命。”她輕哼,他那對視兒子為珍寶的父母一定會想方設法讓她付出代價。

就算她跑到天涯海角,也沒用……

“我,”他的語速很慢,卻出奇的堅定,“那兇手是我。”

“?”她繃住神情,開始認真地打量他。

他的五官太像那男人了,所以她不覺得他的話可信。

“呵。”

輕笑,是毫無信任的笑聲。

“我是真心的。”他把腦袋垂到她的大腿上,用溫順的樣子表示他的忠誠。

“不要說這些可笑的話。”她並不理會他。

“媽……”他用力貼緊她,像個幼兒依附在母親身體上,“我沒保護過你……對不起……”

空氣慢慢地變冷,他的心臟也漸漸變得平靜。

“我不會感謝你。”她終於說話。

“這是我該做的。”他說。

“你不後悔?”

“不後悔。”

……

“5年,”陳白晝淡淡地說,“我被判了5年,但後面減了一些。”

他真的很像在講故事,可這是真的。

夏佩佩抱緊被子,久久不能說話。

“她離開後很久都沒出現,後來聯系的時候,她跟我說她已經結婚了,她有自己的家庭,不需要我。”

“我對她而言,是多餘的。”

他盡量在摒棄感情,但是,失落還是在字裏行間溢了個滿。

腳步難以為繼,他在這裏已經停留很久。

此時此刻,夏佩佩希望他之前講過的不在意是真的……

“對了,這件事,你不可以告訴別人,尤其是陳霏姐,你答應我。”陳白晝很認真地叮囑她。

夏佩佩能說什麽,她只能輕輕嗯一下。

“所以,你還會說她在意我嗎?”陳白晝好笑地問。

“可你在意她呀……”夏佩佩沈沈說。

她在回味他講過的話,努力在腦袋裏拼湊整個故事的開始與結束。

陳白晝扯了下嘴角,滿不在意說:“這不重要。”

他想孩子總會長大,也會慢慢失去對母親的依賴。

“陳白晝……”夏佩佩忽然察覺。

“怎麽了?”陳白晝驚訝。

“你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說。”

“之所以欺負朵朵,你是不是想要……被叫家長?”夏佩佩問。

其實她應該早一點想到,對於家庭特殊的孩子來講,吸引父母的在意是他們的一項本能。

“我……”陳白晝下意識要否認。

但這打算在半路被夏佩佩打斷,她說:“我說過,你不是壞孩子,你肯定不會隨便欺負人的,現在再回頭去想,你好像也沒對他做什麽,我說得對嗎?”

“不對。”陳白晝嘴硬道。

夏佩佩馬上接話說:“對你這種口是心非的人來說,不對就是對。”

“你很了解我嗎?”陳白晝問她。

“我覺得很了解啊!”夏佩佩自信地回答。

“呵,”陳白晝取笑了她一聲,“既然你說你了解我,那你知道我喜歡什麽嗎?”

這個問題算是問倒夏佩佩了,她支支吾吾半天,才說:“嗯……踢球,對吧?”

“那是無聊才會去做的事情。”陳白晝聳肩道。

夏佩佩翹翹嘴巴,大聲說:“那你喜歡什麽?你又沒跟我說過,你沒說,我怎麽會知道呢?”

“我……”陳白晝揚起嘴角,他放低嗓音,慢悠悠地說,“我喜歡看煙花啊。”

煙花。

流光溢彩中的他又出現在夏佩佩腦子裏,心臟沒由來地狂跳,她覺得暖氣有點開大了。

“那你煙花也看完了,該去醫院了吧?”

夏佩佩輕輕把被子掀開,好讓身上的熱氣更好地發散出去。

“在路上了。”陳白晝笑著回答她。

“哦……”夏佩佩點點頭,她又想起什麽,叫道,“那個,陳白晝……”

“怎麽了?”

“能不能讓我看看你?”

說完,夏佩佩自己都覺得羞愧難當,她幹嘛要講這樣的話?說什麽看不看的?

陳白晝楞了幾秒,難以置信地問道:“你……你想看我?”

夏佩佩把臉埋進枕頭,隨後說:“我……我是想看看你在哪兒,離醫院還有多遠……如果……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沒,”陳白晝抖了抖肩膀,“沒有不方便。”

快握不穩手機,夏佩佩得用兩只手才能把它捏住。

講了這麽多,他的神情跟起初好像沒什麽分別……

他……習慣了吧?

“你呢?”

只有他打開攝像頭而已。

“我只說看你,沒說要你看我啊。”夏佩佩才不敢打開,她的臉蛋還是燙燙的。

“這不公平!”陳白晝皺眉。

“什麽公平不公平的,你快去醫院了!”

到醫院已經淩晨2點多,陳白晝叫她趕緊去睡,但她卻執意不肯。

果然是發燒,還引起了炎癥。

37.6度。

被留在醫院輸液。

這就是陳白晝的新年,從輸液開始。

不過……

他覺得這也不算太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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