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時候,通訊就恢覆了,路也修通了。只要暴雨能停,一切就都好辦了。

林三扇打來電話,對王佩表達了強烈的關懷，並且很隱晦的問她什麽時候回去。

“出事兒了？”王佩問。

“沒有沒有,你忙你的，保重身體，一路平安！”

王佩覺得有點不對勁，但到底哪兒不對勁她也說不上來。

西戶江龍王的命很硬,被敖望這麽折騰也沒死，王佩懷疑敖望根本沒下死手,只是想嚇唬嚇唬他。他現在知道自己無力回天，只能逞逞口頭上的威風，在敖望的袖子裏時而長籲短嘆,時而破口大罵。

敖望本來想直接捏死他，但擔心沒人帶路,幹脆把他繞在手腕上,做成一只龍皮手環，悠悠然地往龍宮去。

連下多日暴雨，西戶江水底渾濁不清,龍王領著敖望一路下水,七拐八拐才找到了龍宮。

“王八就是王八,就算成了龍也是一副寒酸相。”敖望不屑道。

西戶江龍王特別想怒吼兩聲：“那是赑屃！不是王八！而且老子現在是龍,是龍好嗎！”奈何被人定住了,打也打不過，罵也罵不出，神識又被人狠狠揪住，只能使勁瞪眼勉強找回面子。

龍生來孤傲，即便化形前是其他物種，一旦化形，他們的心態和性格都會發生極大變化。誰讓龍是這天地間獨一無二的生物呢？化形來的龍都這麽傲氣，更何況天生的龍？

久而久之，這天下的龍都養成了行事放縱、肆無忌憚的性格，根本不知收斂為何物。西戶江龍王是如此，敖望更是如此。

敖望站在龍宮的門口，擡腳就往裏走。

守衛攔住他：“你是何人？來我龍宮做什麽？”

敖望對著手腕道：“這破地方也好意思稱龍宮？”

守衛大怒：“放肆！等龍王回來，看你還敢不敢說這話！”

敖望一擡手：“吶，你們的龍王回來了。”

守衛盯著他手腕看了一眼，剛開始還滿臉不屑，後來就變成了錯愕、驚恐。還沒等敖望說話，他就嚇得屁滾尿流：“不、不好了！龍王死了！”

西戶江龍王：……你特麽的哪只眼看到我死了？

敖望大搖大擺地進了宮：“鎮地獸在哪兒？”

西戶江龍王的神識還在抵抗：“去了你也打不開。”

敖望微微放出神識，西戶江龍王立馬求饒：“在地牢，在地牢！但你去了也沒用，鎮地獸願不願意跟你走還另說呢。”

“那就看看吧。”敖望往地牢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的守衛驚慌失措，只有地牢門口的螃蟹盡職盡責地攔住了他。

“就算龍王已死，我也不可能放你進去！”

敖望晃了晃手腕，西戶江龍王立刻開頭，“呸”了一聲：“蠢貨，快開門！”

螃蟹定睛看了看：“龍王！原來您沒死……”

“沒死也被你這傻逼蠢貨氣死了！”西戶江龍王終於能說話，恨不得把積攢了幾千年的臟話一下子罵出來。

脾氣這麽暴躁，確實是龍王無疑了。螃蟹看了敖望一眼，乖乖開門：“這位……神君千萬小心，鎮地獸的脾氣可不好。”

敖望不置可否地“哦”了一聲，擡腳進門。剛一進去就聽到地牢裏傳來陣陣怒吼，轉下樓梯，終於看到關在玄鐵籠子裏的鎮地獸。

個頭不大，像只大個的貓，手腳粗壯，爪子肥大，腦袋上長著像牛一樣的犄角。見到有人來了，立馬渾身炸毛，發出威脅的低吼。

敖望：“小東西長得挺別致。”

西戶江龍王：“……”

“重點不是這個好嗎？鎮地獸性情暴躁，又貪玩，時不時就從地底溜出來，等玩夠了才肯回去。這只剛一逃出來就被我捉了……”西戶江龍王本想說鎮地獸輕易不會走，但說到這兒，想到自己不僅失去了一個兒子，還要因為關押鎮地獸、私降暴雨受罰，忍不住悲從中來。

“真是冤吶！”他哭道。

敖望點頭：“它是挺冤的。”

螃蟹守衛跟在後頭：“我給您打開籠子，您千萬小心，我——哎？”他保持著掏鑰匙的姿勢，就見敖望手一推，輕輕松松地推開了鐵門，鎖鏈應聲墜地，像紙糊的一樣。

這位神君厲害了……而且看樣子跟龍王關系不太好啊。螃蟹守衛默默地縮在一邊，避免待會兒被殃及。

鎮地獸才到敖望的小腿高，但絲毫不怕人，沖上去就是狠狠一頂。但敖望紋絲未動，它呲牙咧嘴，直沖敖望的小腿撲去。

咬。咬不動。

再咬。咬不動。

“嘎嘣”一聲，鎮地獸呆楞楞地滑落到地上：“嗷！”

牙掉了！

敖望一手揪住它的脖子，輕輕一提就拎了起來：“走吧，回家吧。”鎮地獸捂著嘴哀嚎，很快就蔫了下去。

鎮地獸：……是誰揪住了我命運的後頸皮！

西戶江龍王也震驚了。鎮地獸這東西軟硬不吃，沒想到竟然折服於一個黃口小兒，是他低估了金龍的厲害。

鎮地獸被乖乖拎著送回了地底，接連不斷的餘震終於平息。敖望正準備把西戶江龍王丟到天庭，讓他們愛怎麽處置怎麽處置，沒想到天庭竟然派人下來了。

“你怎麽來了？”敖望詫異過後就剩下憋屈。

望舒神女笑道：“聽說小龍君近日學好了，懲治惡龍，為民除害，我便代替神官來看看。”

敖望神經兮兮地回頭看了一眼，望舒見狀說道：“她看不見我。”

敖望“哦”了一聲，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她見到也未必認得你。”

望舒不以為意：“認不認得不重要。小龍君，同樣的錯不能犯兩次。”

敖望側過臉：“……我知道。”

望舒接過西戶江龍王，放到盒中：“天帝見到你如今這樣，應當十分欣慰。”

敖望沒說話，望舒笑道：“小龍君此次立下大功，私用神力之事就功過相抵，不再計較了。”說完飄飄然離開了。

敖望站在原地半晌，直到有人拍了拍他得後背：“那個神仙離開了？”不然他一個人神神叨叨地對著半空說什麽呢。

敖望點頭。王佩又問：“西戶江龍王送走了？”

敖望又點頭。

王佩忽然笑了：“你不是話挺多的嗎？”

敖望突然無力地靠在她肩上：“佩佩……”說了兩個字，他就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了。

他想說：你跟我回去吧，咱們別在凡間受這罪了，天帝那裏我去解釋，我可是金龍真身，出了事我扛著。可他害怕，一旦回去，一旦想起前塵往事，她會恨他的吧？

倒不如這樣陪著她，一世又一世，輪回又輪回，堪破不了心障也沒關系，生生世世做凡人又怎樣？

王佩拍了拍他的肩：“謝謝。”上次救了她，這次救了整個Y縣，他口口聲聲念叨著“人命輕賤”，動手救人卻毫不猶豫。自詡懸壺濟世的她，實際上連他的萬分之一都不如。

龍都是這麽傲嬌的嗎？

“我有個問題，你們天庭，有沒有神仙跟凡人相戀的先例？”

“有倒是有，但結果……”敖望突然擡頭，“你、你什麽意思？”

王佩施施然往回走：“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敖望楞住，漸漸回過味來。他堂堂一個縱橫四海的小龍君，怎麽次次都被反殺？這劇本拿反了吧？

不過，這樣的佩佩還真是可愛啊……

————

王佩是一周之後走的。路一通，大批物資和車輛就能進來了。災區的情況迅速好轉，傷亡人數基本穩定，但王佩的身體卻每況愈下。

原來在市醫院，她盡管經常加班、熬夜，但有足夠的時間回家充電。而在這兒，她連閉眼的時間都沒有，唯一的休息就是手術間歇，能靠在椅子上瞇上一會兒。像那次坐山觀龍鬥的輕松時刻再也沒有第二次了。

手術途中她就暈了三次，但她不敢暈太久，常常是三五分鐘後突然驚醒，再被扶回手術臺。不單單是她一個人，幾乎每一個醫生都是這樣的狀態。

敖望看得難受，他雖然貴為龍君，寵冠六界，橫行霸道，可這世上仍然有他無法左右的事情。王佩的心障是她自己造成的，也要由她自己解開。

僅僅一周的時間，敖望已經改頭換面，穿著破舊的工裝褲，扛著兩桶水，健步如飛地穿梭在各個安置房中間。

還挺像回事兒，王佩想。看在他這麽有誠意的份上，給他個機會也可以吧。

第三批物資送進來的時候，在敖望和眾人的勸說下，王佩終於同意回去。現在醫務人員和藥品都充足，再不回去，她的命都要沒了。

剛上了車，她就睡死過去，等睜開眼時，已經到家了。

“你……”王佩茫然道。

“我帶你回來的。”敖望一臉理所應當。

王佩了然，這位是騰雲駕霧帶她飛回來了。

“小龍君，要吃晚飯嗎？”屋外還天光大亮，她邊問邊往廚房走。

敖望被她這稱呼弄得一楞，恍然像是回到了天庭，半晌才搖頭道：“不吃了，現在已經是早上了。”

王佩：“那就吃早飯。”

敖望：“佩佩，有件事我要告訴你……”

王佩咬了一口面包，才發現已經過期了，順手扔掉，問道：“什麽事兒？”

敖望深呼吸：“剛才林三扇來電話。”

王佩點頭，翻出手機，上面沒有任何未接來電。

敖望接著說：“我接了。”

王佩：“什麽事兒？”

敖望：“那個男……鄒老師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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