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魂之體。”敖望站在病床前,僅僅看了一眼就得出了結論。

“這是什麽意思？”王佩不解。

“他的魂魄缺了一半,這樣的人要麽生來癡傻,要麽短命多病,不得善終。”

ZK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兩眼無神,四肢僵直，醫院已經下了病危通知。胡離來不了，只能在視頻裏嚶嚶地哭。

王佩轉身問白及：“這是怎麽回事？”

白及仍然處於不可思議的狀態：“他就是摔了一跤……而已啊。”

他是第一個發現ZK出事的。ZK在外地辦完見面會，會上透露了一下自己的感情狀態：“戀愛中”。粉絲們全都被這個響雷炸懵了。

“為什麽這麽突然！”

“雖然期待這一天,可真的到來了還有點不舍呢！”

“到底是什麽奇女子竟然能收服這個鋼鐵直男？”

“老母親嫁女兒的既視感哈哈哈。”

公司差點被粉絲擠爆，經紀人的奪命連環call一個接一個,ZK關了手機，悄悄躲到胡離房間，用胡離的賬號刷起了評論。

“噗哈哈哈,這誰這麽有才？”胡離邊看評論邊嗑瓜子，被齊刷刷給“女兒”添嫁妝的評論笑噴。

正看著,胡離的電話突然響了,ZK一看號碼就懵了：“臥槽，她怎麽找到你電話的？”

胡離一楞：“誰啊？”

ZK匆忙往外跑：“陳姐！不行我得趕緊走了，這是真有事兒。”

胡離“哦”了一聲,準備出門送送他,誰知道推開門不見他的人影。

“跑得這麽快……”她嘟囔著進屋了。等白及下班回來的時候,才突然發現樹下趴著一個人。

他走過去一看,這不是ZK麽,趴在這兒看什麽呢？

他拍了拍ZK的肩膀：“ZK，起來看吧，地上臟。”等了一會兒沒動靜，他才發現不對勁，翻過來一看，ZK整個人都僵了。

白及嚇了一跳。這是摔傷了還是怎麽了？身上也沒有傷口啊，怎麽動不了了？當即叫了救護車把人送醫院，很快就下了診斷：PVS，也就是俗稱的植物人。

“怎麽可能摔一跤就成了植物人呢？”這個問題白及至今都不解。

“他的魂魄本來就不穩，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僥幸。”敖望用神識在病床上探視一番，指著半空浮著的幾團螢火，“魂魄離體，已經碎了。”

王佩沒有敖望的能力，只能看到幾點螢火蟲似的光斑。

“這就是人的魂魄麽……”她喃喃道，用手輕輕點了點一團螢火。指尖一涼，螢火落在她的手上。

敖望下了結論：“沒救了。”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情，若是臨死的人都救，那這個世界就亂套了，再說了，閻王和天帝也不能同意。西戶江龍王是知法犯法，罪有應得，那時候救人還情有可原，可平白無故地覆活一個瀕死之人……

難道說他不該死？這理由也太牽強了吧？

王佩任那團螢火在她手上停了一會兒，才輕輕甩開，問敖望：“有什麽辦法嗎？”

敖望無奈：“我不知道。天庭……沒有神仙管這個。”原來有人就喜歡管這種事，現在那人已經不在了。

王佩“嗯”了一聲，沒說話。敖望沈吟道：“你要是想救他……”

“我想。”王佩毫不猶豫地答道。

敖望的眼神黯下去：“我知道了。”說完就走。

王佩氣笑了：“你知道什麽了？”她擋在他面前：“我是個醫生，我會用一切可能的醫學手段救他。如果不行，也算是盡力了。”

敖望定定地看著她，半晌才“哦”了一聲：“那我跟你一起。”說完轉身就走。

屋裏就剩白及和王佩，還有一個沒有意識的ZK。

“外面都瘋了吧？”王佩問。

白及點頭：“聽說ZK在公寓出的事兒，好多媒體堵在門口，警察也來了幾趟，公寓裏沒有監控，誰也說不清怎麽回事兒，只能……等他醒了。”

“胡離能撐住嗎？”

白及嘆氣：“失而覆得，現在人又要沒了，她差點沒瘋。”

胡離的直覺是對的，她知道這個有緣人就是ZK，但她不知道他生生世世所受的離魂之苦。她以為只是腦部損傷了，既然這樣，手術不就好了？再不濟，她有法術，符大仙也有法術，還有更厲害的小龍君，難道還會沒有辦法嗎？

所以她雖然傷心，但並不絕望。要是知道連小龍君都束手無策……那她可能真的會瘋。

王佩點頭：“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白及看了一眼表，現在正是午飯時間，門口堵著的人會少一些，他點點頭，轉身離開。

當晚，敖望就來跟王佩告別：“我要回天庭一趟。”

————

天庭，羅摩宮。

守門的仙獸遠遠地見到空中的金光，頓時渾身炸毛，“嗷嗚”叫著奔向宮裏。

“不好了！”它邊跑邊叫，“小龍君又來了！”它是不久前調來羅摩宮的，但對於小龍君的種種惡行可謂是了如指掌。

這世上龍王很多，龍王的兒子們也很多，但提起“小龍君”這三個字，沒有人會想錯，天地間唯有這條龍欺行霸市，無惡不作，令人聞風喪膽、逃之夭夭。這混賬家夥，不是都安分了麽？怎麽還來？

神獸邊跑邊叫，羅摩宮裏的仙女們嚇了一跳，等聽清它說的什麽，她們紛紛大驚失色：

“這可如何是好！”

“現在沒有制得住他的人了啊。”

“快！快把丹爐和藥收好！”

“對了，趕緊告訴望舒！”

仙女們紛紛逃往後殿，羅摩宮的大門被人“嘭”地一下推開，仙女們嚇了一跳，跑得更快了：“望舒神女！”

望舒從屋裏出來：“這是怎麽了？”

仙女們躲到她身後：“小龍君又來了，救命啊！”

望舒笑道：“膽小。”施施然迎了出去，就見敖望摸著前殿的丹爐，神情落寞，不知在想什麽。

嘖嘖，這可真是世間奇觀。

“小龍君有難事？”望舒問道。

敖望忙收回手：“確實有。我想知道凡人離魂之癥有沒有救治的辦法？”

望舒一楞：“怎麽？她——”

“不是，不是她，是一個男人。”

望舒這才放心：“辦法應當有，但我要找一找，畢竟凡人生老病死自有命數，這等事，天庭即便有記載，也不見得能行。”

雖說人如螻蟻，命如草芥，但這世界是六界眾生的世界，每個生命都遵循各自的命數，不論是多麽小的錯亂，都會對六界產生不可預知的影響。

望舒沒問原因，只問道：“你想好了？”

敖望不甚在意：“想好了，我有什麽不敢做的？”

望舒點頭：“那你等一等，我去書閣找一找。”走了兩步，望舒突然提醒道：“小龍君若是無聊，不如去上生星君那兒。”

上生星君掌管南鬥六星，他那兒除了凡間諸仙外，還能看到貶落凡塵、人間歷劫的神君、神女。

敖望點頭，化作一道金光飛出門去。望舒嘆了口氣，小龍君原來是無情、多情、不知情，變成現在這幅癡情的模樣，不知道到底是喜還是憂。

————

“小龍君在嗎？”望舒輕輕推開門。

上生星君沖她擠眉弄眼：“那兒呢，在那兒坐了半個時辰了。”

望舒一楞：“那人間可過了半月了。”

上生星君點頭，兩只手的食指湊到一起：“這是……嗯？嗯嗯？”

望舒：“……您老人家還是這麽八卦。”

聽到望舒的聲音，敖望才猛地擡頭，把眼睛從鏡子上挪開：“怎麽？有辦法了？”

望舒點頭：“辦法是有，但要先去十殿閻王處報備。”

敖望拔腿就走，被望舒攔住：“還需……”敖望頓住，聽望舒說道：

“一截龍骨。”

————

ZK昏迷了近20天。期間王佩無微不至地照料，但病情絲毫沒有起色，每天早晨開門，她都能見到床頭飄蕩著的幾點熒光。隨著時間流逝，那幾點熒光越來越暗，時亮時滅，仿佛輕輕一吹就能熄滅。

第21天，敖望終於回來了。

他一步三晃，臉色蒼白得透明，皮膚下青綠色的血管像是奇異的刺青，密布的紋路遍布全身。

“你怎麽了？”王佩吃了一驚。

敖望的眼神很平靜，王佩甚至從中看出了喜悅。他從包裏掏出一個水晶瓶：“他的魂魄，我帶來了。”

王佩看著瓶子裏那團晶瑩、純凈的光團：“胡離給你的？”

敖望點頭：“先跟他剩下的一半融合，再引魂入體。”

王佩先是驚喜：“你有辦法了？！”接著又懷疑：“你真沒事兒？代價很大麽？”

敖望露出一個蒼白的笑：“你開心就好。”

王佩：“……別鬧。”

敖望收了笑容，打開水晶瓶：“開始吧。”他從包裏掏出一個木盒，剛一開蓋，一團金色的火焰就鉆了出來，在屋裏亂竄了一陣，然後停在敖望手上。

火焰剛一接觸敖望，就化成一圈流動的水，在他手掌上盤桓。敖望神色覆雜地望著這團水，終於揚手把水拋了出去。

金色的汁水一接觸ZK散落的魂魄，瞬間化成水汽被吸了進去，幾團熒光合成一體，變成一枚耀眼的光球。水汽湧動，很快把水晶瓶裏的那團魂魄也吸了進去。

光球霎時間漲大數倍，幾乎撐滿整個房間。王佩用手遮住眼睛，剛擡手，光線便驟然減弱。

金色的光球化成一團瑩白的霧，順著ZK的七竅被吸入體內。片刻後，雜散的腦電圖變得上下起伏，規則波動。

床上的人緩緩睜開眼：“唔……沒死？”

王佩驚喜，忙按鈴：“真醒了？！我去叫主治醫師。”

ZK微微扭過頭，沖王佩和敖望說道：“謝……謝。”他雖然動彈不了、說不出話，但他仍有意識，知道昏迷時是誰在照顧他，也知道是誰救了他。

敖望跟著王佩走出病房，走了兩步突然停住，握住王佩的手：“佩佩，你喜歡他嗎？”

王佩皺眉：“我……怎麽可能？”

敖望低頭。就算不喜歡，這麽無微不至的照顧，和出乎意料的和顏悅色，也足以說明ZK對於她是很重要的人。

他從前不知道，她原來可以這麽體貼地對待一個人，她原來也可以沖一個人露出這麽多笑容。他不知道鄒老師跟她到底有多少聯系，他更不知道她對他是怎樣的感情。

可就是在上生星君那兒的時候，他突然明白：佩佩愛不愛他已經不重要了，佩佩是凡人還是神仙也不重要了，她的目光不會為任何人停留，即便說要跟他“試試仙凡戀”，其實對他也沒有多少眷戀之情。

所以——她想做什麽，她想要什麽，他都給她。至於結果如何……不重要了。

她若是知道橫行六界的小龍君為她舍了一截龍骨，會不會稍微高看他一點呢？只是，那時候他怕也無法得見了。

“佩佩，你要記得，你想做什麽、想喜歡誰都行。你做過、要做什麽，我知道你都是好心，結果如何都不怪你。別讓自己難受。”

敖望說完踉踉蹌蹌地跑下樓，王佩一楞，追著他跑了出去。剛出醫院大門，便看見敖望的身子漸漸消失，化成一片金色的光，漸漸散去。

王佩大喊：“敖望！”

沒人回答。路過的病人紛紛看向她，不知道她對著空氣發什麽瘋。

敖望死了嗎……王佩像個瘋子似的跑了一圈，大喊著他的名字，沒有任何人回答。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腦中突然紛紛雜雜響起了許多聲音。

“我不是故意的，不就是個破瓶子，賠你一個就是了……”

“神女不必自責，這不怪你。”

“你這又是何苦？”

“你當真想好了？”

“即便是神，也無法兼顧六界，神女為何想不通？”

“天下蒼生這麽多，你一個一個去救嗎？”

“天命自有定數。”

是啊，這是天命。她也只是天地間的眾生之一，她自以為是的善意，也許六界蒼生並不需要啊。她不是法力無邊的遠古天神，總有她無能為力的事啊！

無數聲音在王佩的腦中回響，突然，空中層雲盡散，陽光灑落，光深處隱隱出現一團人影，轉瞬間出現在王佩眼前。

那人仙衣飄飛，沖她微微屈身：“恭喜神女堪破心障，歷劫成功。”

杏臉上露出欣喜的笑：

“望佩，歡迎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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