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門,就是惡龍的山洞,門口的金幣本來可以被當做付房租的酬勞,但多琳娜一個子兒都沒拿。一是她覺得不需要,二是這些東西都是惡龍搶來的，原本也不是她的。她是屠龍勇士,這本身就是至高無上的榮耀了，國王會給她發工資，犯不著在惡龍手裏搶錢。

林三扇對此很是痛心，哪怕只給她一個金幣也好啊！這是金幣哎,純金純金的金幣，怎麽都能值幾個錢吧？不過抵不過多琳娜堅持,最終金幣的邊她都沒摸著。

多琳娜帶著安格魯王子上了路。臨行前，她在惡龍的巢穴裏撒了藥水，做好了標記,運氣好的話，不出半年,這裏就會開辟出一條新的商路。

國家就指著這些東西發家致富呢。犧牲一個龍,造福千萬人，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事實上，像這次這樣直接找到惡龍的巢穴並不容易。惡龍們總是搬家,也不喜歡有鄰居,神出鬼沒,行蹤不定。常常是跟這它們的蹤跡追蹤了幾天幾夜,只發現他們在山上臨時搭建的簡易窩棚。

他們會把金幣財寶藏在嗉裏,等到回了洞穴再吐出來。嗉的容量畢竟有限，一次只能搬運一點東西——這是對於它們的庫存而言，對他們這種小國家而言，一年多來上這麽一回，就會破產了。

洞穴裏的財寶多到數不勝數，多琳娜在這裏做好了記號，並且在地圖上加了新的標註點。如果軍隊能在其它的惡龍發現之前趕來，他們就能順利地帶走這些財寶。

有了這些，大家的日子會好過很多吧，稅收能減免一成，城西邊的爛尾廣場也能繼續修了，小公主……也不會再抱怨父親母親不給她做好看的新衣服了吧？

“如果這些都是我……們的，該多好啊！”安格魯王子感嘆道。

“是啊！”多琳娜邊檢查行囊，邊為愛民如子的安格魯王子點了個讚。

很快，兩人便走出山洞，順著來時的方向回去了。

“說來奇怪，我那天還看到一條龍，跟這條龍打架打輸了，撞在山上不見了。”多琳娜拍了拍腰間兩根小臂長的龍牙。

“這麽大一只龍，怎麽憑空消失了呢？”她好奇地在山腳轉了轉，沒看到有生物的痕跡。想撿漏也撿不著。

“被這只吃掉了吧。”安格魯王子毫不在意，“弱肉強食，龍也是一個道理。走吧。”

“我覺得那只也不算弱，翅膀張開的弧線很漂亮，打架的動作穩準狠，可惜，就是個頭小了點。”多琳娜嘆了口氣，嘟噥著，“就算吃了也有骨頭吧？竟然什麽都沒留下……”

安格魯王子背對著多琳娜，嘴角微微上翹，勸道：“你殺了一只龍，已經很了不起了，不用管另一只了。”

多琳娜不是拖泥帶水的人，略一想就放棄了：“好吧，咱們趕緊回去，國王、王後還有小公主都等著見你呢。”雖然損失了兩個龍角，不過發現了巢穴這件事已經夠彌補了。

兩人整頓心情，開始向城邦、王宮的方向進發。

————

安格魯王子是個男人，是這個國家很有希望的繼承人，不過歸根結底他只是個普通人，還受著重傷，多琳娜帶著他，不敢太冒進。往常救人都是在離城邦很近的地方，救回的人就算受了傷也能行動自如，就連小公主滿口叫苦叫累也能跟著她走上整整一天。

但這次安格魯王子傷得太重了，她忘不了第一次見到他時他奄奄一息的樣子，不僅皮肉，連骨頭都斷了好幾根，到現在還沒完全養好。

他自己說沒問題，但多琳娜並不敢冒險。

本來路途就長，他們還放慢了速度，導致回去的時間比來時多了一半。前面幾天過得很平靜，因為多琳娜知道，在這條惡龍方圓一百宮裏範圍內不可能有其他的龍，就算有——那只也已經被吃掉了。

但是路程過半，越是靠近城邦的領地，惡龍出現的概率就越大。這裏離人類近，雖然危險，但殺戮起來也更順手。

就多琳娜所知，這一片範圍內應當有三只龍，但它們的位置不定，也許就住在哪個村子附近的山上，也許住在遠離人群的森林中。

也許一只都碰不上，也許一趟就能碰見三只。

“安格魯王子，我們要小心了。”她鄭重地給他解釋了現在的情況，順便在碎石上把他的刀磨好。其實用劍更合適的，不過這是王子自己挑的，他開心就好。

太陽剛剛落山，氣溫很快下降。她跟前幾天一樣，照舊找了一處有樹的地方，搭了一個建議的木架子床，點燃了一堆枯枝，接著石壁的反射作用把床鋪周圍烘熱。

火苗的光被刀面反射，在她臉上映出橙紅的波紋。

“多琳娜。”安格魯王子突然輕聲叫道，“你喜歡當勇士嗎？”

“喜歡。”她頭也不擡。

“當勇士有什麽好呢？”除了榮譽之外，什麽都得不到，沒有錢，沒有住處，顛沛流離，饑餐露宿。

多琳娜認真想了想：“沒什麽好不好的，這是我的職責，這是奧拉克家族祖祖輩輩的榮耀。我在鎮子裏有一間小屋，有龍的時候殺殺龍，救救人，沒有龍的時候，我就在家準備我的武器，收拾房間，跟鄰居們喝酒，打牌，偶爾公主還會出城找我。現在這樣挺好的。”

“你有很多朋友嗎？”安格魯王子又問。

“朋友嘛，並不多，但人人都對我很友好，就連一些貴族子弟、一些我從未謀面的人，見了我也會微笑致意。”

“這麽做並不稀奇。”

“是，但對我來說足夠了。我守護這裏，不僅僅是因為職責，還因為這裏值得守護。”多琳娜把刀上的碎屑擦幹凈，鄭重地兩手捧到安格魯王子的面前，“安格魯王子，希望你能讓這裏變得更好。”

安格魯王子低頭接過刀，上面還帶著摩擦和火烤的溫度。他低聲說了句什麽，眼神悠遠地望著多琳娜：“謝謝……”

————

多琳娜是被安格魯王子搖醒的。他一向彬彬有禮，不可能做出這麽魯莽的舉動，她意識到事情不對，很快便清醒過來。

“看那邊。”安格魯王子指著南邊的天空，那邊被幾塊不大的烏雲罩住，漏出幾顆閃爍的星星。

“有龍過來了。”

多琳娜一個翻身爬了起來，這才發現本應該在火堆旁的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睡到了有蓋子的簡易床上。不過她現在沒心思想這個。

她反手抽出兩掌寬的劍，橫在胸前。

南邊的天空還是一片寂靜，沒有任何動靜，四周安靜的不像話，只有火堆燃燒時畢畢剝剝的聲音。一切靜謐而美好。但她絲毫不敢放松，因為她知道，在那團烏雲的黑影下，有龍過來了。

手裏的劍發出輕微的響聲，多琳娜把兩根龍牙非快地系在袖口的綁帶上。龍牙對於龍的威力絲毫不亞於屠龍劍，只要力氣夠大，一樣可以刺穿它們的銅筋鐵骨——它們打架的時候能毫不留情地撕下對方的大腿肉。

“安格魯王子，拿好你的刀。保護好自己，必要的時候，刺它的眼睛。”多琳娜對身後的人說道。

安格魯王子松松地拎著刀，與她的鄭重其事對比，他道顯得有點漫不經心。

“嗯，放心。”

很快，屠龍劍發出的聲音小了許多，劍身開始微微發熱。在他們目力可及的範圍內，兩片烏雲的縫隙中，一個巨大的黑影出現了。

黑影的速度很快，巨大的翅膀扇動著，曠野和樹林中響起一陣陣哀嚎似的風聲。

“退後！”多琳娜喊道。巨大的風已經吹起了火堆中的枯枝，燙傷倒是次要的，如果模糊了視線，對他們將是致命的打擊。

不過半分鐘，那團黑影就飛快地俯沖到了他們面前，隨著它的靠近，他們終於看清了它的樣子。

“是它？”多琳娜的語氣很驚訝，不過立馬恨恨道，“正好。”

這是一只巨大的黑龍，光翅膀張開就有十幾米，一根角下面有半米多長的一道白疤，從眼眶一直蜿蜒到後腦的位置。這是她砍的，她認得出來。

這就是那只殺了很多人，包括她父親的那只母龍。

它很狡猾，沒有立刻降落，而是在低空不斷向地上噴火。除了一些枯枝，地上並沒有什麽易燃的東西，火柱落地十幾秒便散去，留下一堆焦黑的碳粉。多琳娜拉著安格魯王子在火圈中飛快地跳動，幾次擦著噴出的火柱而過，但毫發未損。

多琳娜見那火是沖著她來的，於是幹脆松開安格魯王子。沒了拖油瓶，這下她的動作更快了。

母龍像是被激怒了。但它很狡猾，仍然沒有下降高度。吃一塹長一智，身上的疤告訴它，一旦進入地面，它就不再有優勢了。它開始在兩人上空緩緩地盤桓，似乎在盤算著下一步怎麽辦。

幾圈過後，它忽然仰著頭低吼一聲，一個俯身，向躲在樹後的安格魯王子猛地沖去。

大樹轟然倒地，安格魯王子堪堪躲過被樹砸死的命運，下一瞬，一只巨大的爪子就襲向了他的腦袋。

他似乎是被嚇傻了，手裏的刀“當啷”一聲掉在地上，兩手抖動著，甚至向前踉蹌了一步。

母龍的爪子已經抓上了他的頭，微微收攏，下一瞬——

“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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