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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二十八回 雙雌對戰風雲起 舊事出水嫁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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墜陽落血,雲殘畫劍。

桑絲巷巷口正前,戾風揚塵,草木如霜。

顧桑嫂碎花羅裙罩身,手中一柄九轉龍頭掃,眉目英寒,氣勢如冰。

而在對面,周大娘發絲迎風狂舞,手握一把金剛鐵把帚,橫眉冷目,煞氣凜凜。

“桑娘,你不該來!”周大娘冷聲陣陣。

“可我已經來了!”顧桑嫂冷笑。

“江湖險惡,不該管的事兒,莫要插手!”周大娘雙眸一瞇,寒光迸發。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顧桑嫂長嘆一口氣,慢慢豎起了手中的兵器,眉峰凝出冷意,“出手吧,周大娘!”

四眸默默對視,昏暗風聲騰嘯,黯色羅裙卷著塵沙飛揚而起,在空中劃過淩厲弧度。

“謔!”

突然,二人同時大喝一聲,雙雙一躍而起,猶如兩只鷹鷲展翅,沖向昏黃天際——

周大娘金剛帚化作一道流光,宛若從天外而來的掃帚星,瞬發而至。

顧桑嫂冷笑一聲,九轉龍頭掃甩出一道神龍擺尾,變作一道雷霆之怒,豁然劈下。

“轟!”

二人兵器在血色日輪光暈中交擊,萬條掃帚枝條攜著塵灰激撞,燦出無數的星火,好似一朵朵耀目萬分的焰光,在半空綻放——綻放——再綻放……

“阿瑟……”一道磁性暗啞畫外音突然響起,“我們……是否要去幫忙……”

“誒?”郝瑟眼皮一抖,豁然回神,現實世界的聲音影響立即湧入眼眶耳廓。

“姓顧的,你他奶奶的給我讓開!我今天定要將這兩個臭小子挫骨揚灰!”周大娘滿頭亂發飛舞,手中掃帚狂掃一氣,口水亂噴,劈頭蓋臉。

“周家的,俗話說打狗還要看主人,你在老娘的地盤上打老娘的人,這分明就是扇老娘的臉!”

顧桑嫂揮舞掃把迎難而上,和周大娘廝打成一團。

周遭一眾街坊圍觀一旁,看熱鬧的、勸架的、起哄的,應有盡有亂成一團。

“桑娘、周大娘,都是街裏街坊的,有話好說啊!”王家肉鋪媳婦柔柔弱弱在一旁喊著,可惜沒人理會。

“桑娘,使勁兒打,我早就看這周家的老太太不順眼了!”陳鐵匠媳婦揮舞這錘子搖旗吶喊。

“桑姨、桑姨,用金箍棒打老妖婆!”梓兒趴在呂褔黎的懷中,滿面激動,若不是呂老板死死壓著,怕是早就沖上來幫忙了。

“哎呦,這可是咱們桑絲巷的大事,我得趕緊記下來!”陳冬生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表情,立即被自家大哥陳鐵匠一巴掌扇到了一邊。

還有一堆不明真相的群眾嘰嘰喳喳:

“哎呦呦,這周大娘和顧桑嫂怎麽打起來了?”

“你不知道?聽說是小郝和周家二姑娘好上了,可是周大娘不同意,棒打鴛鴦,顧桑嫂這是來主持公道的!”

“哎呀呀,這小郝人挺好的啊,周大娘有啥不樂意的?”

“說的就是這話啊!”

“誒?誒!!誒?!!”郝瑟圓瞪死魚眼四下一頓亂瞄,“決戰紫禁城之巔呢?華山論劍呢?我剛剛眼前明明是……”

“郝大哥,還楞著幹啥,趕緊上來拜見丈母娘啊!”人群中的陳冬生朝著郝瑟大喊。

“丈、丈母娘……”郝瑟瞬時回歸現實,死魚眼一閃,眉毛一豎,立時大叫道,“拜見個錘子!老子是清白的好伐!”

“你個臭小子,你居然還敢說你是清白的!”遠處的周大娘一聽就勃然大怒,跳腳大罵,“你這是要害死我家雲娘啊啊啊啊!”

這一喊,周遭圍觀街坊立時就炸了窩。

“啥啥啥,這是咋回事兒?”

“天哪,這小郝莫不是把人家閨女的肚子給……”

“哎呦呦,這可是一屍兩命啊!”

“不對吧,小郝可不像這等不認賬的人!”

“就是,別亂說!”

“切,俗話說知人知面不知心——”

一片謠言四起之中,郝瑟頭頂青筋哢吧哢吧蹦出來一盤爆炒牛筋。

先人板板!這都是什麽鬼啊什麽鬼!

郝瑟噌一下蹦起三尺高,提聲怒喝:“都他奶奶的給老子閉——”

“住口!”

突然,一道啞音厲喝豁然發出,宛若寒山鐘鳴驚徹天地,立時將整條巷子震得鴉雀無聲。

郝瑟一驚,轉頭一看,但見身側屍天清劍眉冷豎,薄唇抿白,全身宛若罩了一聲寒霜之意,徹骨滲人。

“屍、屍兄?”郝瑟咽了咽口水。

屍天清側目望了一眼郝瑟,提步向前走去,一襲黑衣宛若暴雨前際怒雲翻滾,破空鳴嘯,隱帶雷震之音。

“阿瑟乃是天下至誠至真、唯正唯善之人,絕不會做此等毀人清譽之行,若是誰膽敢再說半字汙蔑阿瑟之言——”

屍天清筆直身形一頓,停在廝打的周大娘和顧桑嫂身側,蠟手一探,搶過周大娘手中掃帚,冷目一閃,手指用力,就聽“哢”一聲,那掃帚柄應聲斷成兩截,跌落地面。

“就如此物!”

冷寒啞音猶如一道劍光,凜然劃過眾人面頰,發出割肉切皮般的悲鳴。

霎時,人群一片死寂。

周大娘看著地上的掃帚殘骸,面顯驚懼之色,慢慢後退了一步。

顧桑嫂看著屍天清,一臉驚詫。

陳冬生一臉崇拜,陳鐵匠等人皆是驚詫萬分。

遠處的郝瑟更是一臉感動:

啥也不說了!屍兄,一輩子的好兄弟!

“小、小屍這是生氣了?”

忽然,人群中冒出一個聲音。

緊接著,就好似打開了話題開關一般,眾人立時又熱絡交流起來。

“廢話,你沒看小屍臉都氣黃了嗎?!”

“餵餵,人家小屍的臉本來就是黃的!”

“閉嘴啦,都是你在那胡說八道,說什麽小郝……”

“哎呦,我這不是一時嘴快沒把住門嘛!”

“人家小郝可是正經人!”

“可不是呢,小郝可熱心呢!才不是那種做了不認賬的人!”

“對對對,剛剛是誰在那亂嚼舌根子,趕緊出來認錯!”

一時間,話頭風向驟轉,竟是都變成了給郝瑟洗白認錯的臺詞風格。

屍天清站在人群中,臉色總算緩下幾分,朝郝瑟點了點頭。

餵餵餵,你們這幫家夥,未免也太會見風使舵了吧。

郝瑟聽得是滿頭黑線。

顧桑嫂長籲一口氣,轉目望向周大娘:“周大娘,你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周大娘一臉忌憚看了屍天清一眼,結結巴巴道:“才、才不是誤會,你這兩個夥計做了一件……”

“娘!”

突然,一聲大喊隨著一道窈窕身影從周家的大門沖出,直直奔到了周大娘身前,柳眉倒豎喊道:“你這是作甚?這根本不管郝大哥和屍大哥的事兒,都是女兒自己的主意!”

繡裙華貴,面容嬌美,可不正是剛剛謠言八卦的女主角,周家二姑娘——周雲娘。

“雲娘,你怎麽出來了?!”周大娘立時就急了,忙拽著周雲娘往回家拖,“快回去!”

“娘!你莫想再把我關起來!女兒一定要嫁給那人!”周雲娘死死站在原地,一臉堅持。

“嫁什麽嫁?!那個是什麽人?是克死三個老婆的傅禮!是不祥之人!你嫁過去不是找死嗎!”周大娘立時就怒了。

“那又如何,女兒就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定要嫁給傅禮!”周雲娘一臉堅持。

“哎呦,作孽啊、作孽啊!”周大娘嘴角一咧,噗通一聲屁股坐地,拍腿大哭起來。

二人這一鬧,圍觀街坊又一次炸開了窩。

“傅禮?哪個傅禮?”

“總不會是城東的那個傅禮吧?”

“哇,這周家二姑娘居然要嫁給他?”

“哎呦呦,這都什麽事兒啊!”

先人板板,果然就是周雲娘的委托給惹的禍啊!

莫名其妙背了半天的黑鍋的郝瑟撩起眼皮翻了一個白眼,壓了壓火,推開人群走上前,朝著周家母女一抱拳:

“周大娘,周小姐,可否聽小的一言?”

“作孽啊、作孽啊啊!”周大娘嚎哭不停。

“娘——”周雲娘死命拉著周大娘的胳膊,氣得臉色煞白,“你先起來!”

二人撕扯成一團,直接將郝瑟無視。

“……”郝瑟伸出一根指頭撓了撓臉皮,四下一瞅,吸了口氣,雙手叉腰,驟然提聲大喝,“傅禮——其實——不克妻啊啊啊!”

這一聲,聲厲如箭,直沖雲霄。

周遭倏然一靜,然後——

“誒?!”

眾人驚呼險些掀翻桑絲巷。

桑葉影,葡葉搖,茶香裊裊繞。

顧桑嫂小院內,郝瑟、屍天清、陳冬生、顧桑嫂,周大娘和周雲娘在葡萄架下圍坐一圈,形色各異。

“行,我倒要聽聽,你們憑啥說那傅禮不克妻!”周大娘一臉警惕瞪著郝瑟和屍天清道。

其餘幾人目光唰一下射向郝瑟。

“嗯咳,那麽,傅禮調查匯報正式開始!”郝瑟一拍手,“首先,有請我們首席探員陳冬生上場!”

說著,就呱唧呱唧一陣鼓掌。

可惜除了屍天清給面子一同拍了兩下之外,其餘人皆是一臉漠然。

“好勒!”陳冬生卻是一點都不在意,跳起身向眾人一抱拳道,“諸位,經過我小冬子在樂安縣走訪了整整一日,詢問了四十八位當時了解這三樁舊事的老人,得到以下消息□□,絕對真實可信——”

“別貧嘴了,趕緊說吧!”顧桑嫂一臉不耐煩道。

陳冬生噎了噎,清了清嗓子,繼續道:“先說這傅禮第一位定親的趙小姐,其實是個體弱多病吹風就倒的藥罐子,曾有大夫斷言這趙小姐活不過十歲,可是這趙家和傅家是世交,這傅禮和趙小姐也算是青梅竹馬,感情深厚,所以這傅禮就不顧家人反對,冒險下聘——可誰曾想……唉,真是紅顏薄命,命比紙薄啊……”

“所以啊,這只能怪這位趙小姐命數不好,怪不得傅禮啊。而且,還充分說明傅老板是個重情重義的好男人!”郝瑟發表感慨。

周雲娘面色稍稍放松,看了一眼周大娘。

周大娘臉皮一抖:“那第二樁親事呢?”

“這第二位與傅禮定親的城北張小姐,倒是身體康健,可惜這兒——”陳冬生指了指腦袋,“有點問題,因為傅禮第一樁親事不成,後來便起了克妻的謠言,所以傅禮無奈之下,才選了這一位性格有些憨直的小姐。”

“不料下聘那日,看護張小姐的丫鬟婆子一時好奇去看熱鬧,這張小姐一時不慎,就從繡樓下摔了下來……唉……”陳冬生嘆氣。

“看看,這分明就是克妻!”周大娘叫道。

“別忙別忙,還有後續呢!”郝瑟忙道。

“沒錯!這事兒還沒完呢!”

陳冬生壓下幾分聲音,“張家人原本也以為張小姐只是失足落樓,可未曾想,過了幾年,那張家的小兒子,就是張小姐的弟弟一日醉酒之時說漏了嘴,這才真相大白。”陳冬生微微搖頭,“那張家小公子嫉妒這個傻姐姐處處受家人偏顧,加之那時年紀小,一時不忿,所以起了歹念,在傅禮下聘那日,支走丫頭婆子,將自己姐姐推下了樓……”

此言一出,顧桑嫂、周大娘和周雲娘皆是面色大驚。

“唉,人間慘劇、倫理悲劇啊!”郝瑟掩面搖頭。

“這張家不想家醜外揚,就將此事瞞了下來,還恬不知恥去求傅禮也莫要將此事外傳,結果,傅老板還真應了。”陳冬生顯出敬色,“這傅老板還真是條漢子。”

“沒錯沒錯,是條漢子!”郝瑟連連附和。

周雲娘露出微微笑意,周大娘面色也有些動搖。

“那第三樁呢?”顧桑嫂問道。

“這第三家就更談不上克妻了,那個小戶女子是與自己情郎私奔罷了。”說到這的陳冬生雙眼閃閃發亮,“聽說那二人早已情投意合,家裏也默許了,結果這家人貪圖傅禮的聘禮,不顧女兒反對訂了親事……後來這姑娘私奔,傅禮打聽到了前因後果,就主動退了親事,還送了一份賀禮給這家,可惜,這些事兒,卻幾乎無人知曉……”

“不計前嫌,以德報怨,這可是提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人啊!可惜卻被流言所害……”郝瑟一臉惋惜。

“即便是如此,可、可這傅禮可是樂安縣裏出了名的倒黴鬼,這若是、若是黴運波及到雲娘……”周大娘一臉不安道。

“咳咳,周大娘,不若您先聽聽小的這一份德智體財貌全方位報告再做評斷如何?”郝瑟一臉得意從懷裏掏出小冊子向前一遞。

“不必了!”不料周雲娘一開口,就把郝瑟的小報告給打入了冷宮。

“哈?”郝瑟臉皮一抽。

餵餵,周小姐,這可是老子披星戴月廢寢忘食做出的報告啊餵!你多少先聽聽再……

“娘,你以為女兒除了傅禮,還有更好的選擇嗎?”周雲娘平聲道出一句。

眾人皆是一楞。

“怎麽不能?!”周大娘立時就急了,“雲娘你年輕貌美,咱們家裏又有家底,也算是大戶人家……”

“娘,你莫要自欺欺人了!”周雲娘苦笑一聲,“平日裏那些打腫臉充胖子的話莫要再提。女兒已經年過十八,卻是無一人來提親,若是再蹉跎下去,恐怕就要與姐姐一般,嫁給一個年將枯朽的老頭做續弦了……”

“你、你莫要胡說,你姐姐那時、那時是迫不得已——”周大娘雙眼立時一紅。

“是啊,迫不得已。”周雲娘苦笑一聲,“有個那樣的兄長,只能迫不得已。”

“兄長?”郝瑟急忙問旁邊的陳冬生,“周小姐的兄長有啥子問題?”

“這個……”陳冬生看了一眼周家母女,欲言又止。

“也不是什麽秘密,大家都知道的。”周雲娘捋了捋鬢角,輕笑一聲,“雲娘的大哥是一個大戶中的管家……”

“唉,那不是挺好的嗎?”郝瑟驚奇。

“只是,那家大戶的主人是一位——”周雲娘垂下眼睫,“錦衣衛。”

“錦衣衛?”郝瑟震驚。

屍天清眉毛微微一蹙。

“郝大哥,你也知道的,這錦衣衛的名聲嘛……”陳冬生在一旁壓低嗓門,“千人唾罵,萬人鄙夷……”

“原來是這樣——”郝瑟撓了撓腦袋。

“雲娘,你不能怪你大哥,若不是你大哥——”周大娘雙目通紅。

“我怎會怪大哥呢?”周雲娘搖頭,長嘆道,“若不是大哥,恐怕我們早就餓死在十年前那場饑荒裏。人人都說錦衣衛是大惡人,可救了我們一家的恩人卻是偏偏就是錦衣衛……”

“這都是命啊……”周大娘抹淚。

“所以,放眼這樂安縣,恐怕也只有這位被‘克妻’惡名纏身的傅禮才不會嫌棄女兒的出身吧。”周雲娘輕輕嘆了口氣道。

“可是、可是這傅禮早就立誓不娶妻了啊!”周大娘面色焦急道。

“所以,女兒不是嫁給他做妻,而是做妾啊!”周雲娘笑了起來,“傅禮克妻,又不是克妾,發誓不娶妻,又不是不娶妾,女兒嫁過去,豈不是正好。”

“你這孩子,哪有姑娘要做妾不做妻的啊!”周大娘扯著帕子哭了起來,“還有你這套歪理,根本就是強詞奪理嘛!”

“那又如何?”周雲娘擡手給周大娘抹去眼淚,“傅家無妻,雲娘嫁過去,雖名為妾,實為妻!這不是很好!”

“雲娘,為娘、為娘不忍心啊……你姐姐當時、當時……”

“娘,如今女兒已無他路,唯有——”周雲娘緊緊握住周大娘的手,容色堅定,“唯有破釜沈舟放手一搏,才不會步姐姐的後塵!”

初生新月之下,周雲娘杏眸含淚,瑩瑩碎波,燦然一笑,便又是那個說話帶刺,語嫣嬌美,不可一世的周雲娘。

周小姐果然是有理想、有追求、有主見的奇美人啊!

郝瑟看得心頭發熱,眼眶盈淚,抓著屍天清胳膊騰一下站起身,一拍胸脯:

“周小姐您放心,小的一定幫你達成心願!”

周雲娘眸中水光流轉,起身向郝瑟盈盈一拜:“那就有勞郝哥哥和屍哥哥了。”

“不必多禮!”郝瑟抱拳。

屍天清頓了頓,也抱拳回禮。

“不過,這個……周小姐,此事若是成了,您上次說的報酬?”郝瑟一吸鼻子,搓著手指暗示道。

周雲娘用絲帕點去眼角淚痕,嫣然一笑:“郝哥哥,屍哥哥,您二位放心,事成之後,奴家定會奉上三十兩白銀重酬致謝!”

“爽快!”郝瑟瞇眼一笑,“周小姐,您就等好信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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