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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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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祁恩的皇位來得簡單, 原先的老國王子嗣綿薄,王宮裏面的皇子,除了祁恩與祁宗, 全都死光了。

所以祁恩這一路走來可謂順風順水,從沒受過這麽苦,後來自己做了國王, 別人只有順著他的份兒, 他破了個皮都是天大的事情, 什麽時候,他被這樣對待過?

祁恩第一反應就是恐懼。

是的, 恐懼, 哪怕頤指氣使的當了那麽多年的國王, 可當刀尖真的抵在自己的身上的時候,他也端不起國王的架子了, 那是求生的本能。

幸好,祁宗的刀尖並未真的切進他的眼球裏。

他對人體經絡很了解, 知道切下去幾分不會傷到眼球。

他看見自己的兄長被這一瞬的刀傷和一指寬的細小傷口嚇得面無血色,便索然無味了起來。

.

可是這並不代表他不計較了。

他收回了刀,祁恩便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砰”的一聲, 巨大的肉身倒地, 將地面都震得抖了兩下,正在換衣服的宋眠被這個動靜嚇了一跳。

宋眠匆忙從房間中探出頭去,問守在旁邊的仆人:“發生什麽事了?”

很快,也並不需要這個仆人開口了, 許多穿著鮮艷的仆人從宮殿外面沖了進來,吵吵嚷嚷的說著陛下受傷了。

宋眠趴在門邊, 很快就看見一座小山被擡到了殿外。

宋眠大驚失色,慌忙往外跑,差點踩到自己沒來得及整理好的裙子。

祁宗站在門口看著人群匆匆來,匆匆走,看見宋眠露出這樣的表情,眼睛沈了一下。

宋眠著急的說:“別叫他們踩壞了我在院子裏面種的花!!”

祁宗怔了一下,然後看向門外。

祁恩喜歡排場,他的侍從太多了,因為國王出事,所以這些人難免慌張,宋眠原本想著院子裏面沒多少人,所以直接將大片的花種滿了院子,現在這麽多人來去,肯定要給她踩壞了。

祁宗的心情很微妙,他走出門去,只見那些人匆匆走下臺階,就要一窩蜂的朝著花海中間留下的那條小路上湧去,祁宗冷眼過去,不知從哪裏冒出兩個侍從擋在了小徑口,板著一張臉,擡著古井無波的眼睛朝那些慌張的人看過去,“不要傷了殿下院子裏的花。”

那些人慌亂中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宋眠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待院中的人全都離開了,宋眠走下了臺階去,蹲在了花旁,看著那一排排被壓彎的花枝,嘆了口氣。

幸好她將那幾株醜兮兮的小黑花種在了最裏面。

祁宗很古怪的看她。

他不明白,只是幾朵花,宋眠為何要那麽憐惜他們。

可是,宋眠看不見的地方,他的眼神深處,看著她,卻有了一些變化。

好像是祁恩黏糊糊的目光給他提了個醒,他直勾勾的盯著宋眠的背影,無數模糊的碎片從他的腦中飛過,像是一個漫長又美好的夢境。

祁宗皺了皺眉,他的頭有些疼。

但是這一次,他好像捕捉到了一些碎片。

破碎的夢境裏,他經常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他叫她眠眠。

“眠眠……”

祁宗無聲的將這個名字在自己的口中反覆咀嚼,眼睛深處的光一點一點亮了起來。

宋眠蹲在那裏,覺得如芒在背。

這種被註視感她很熟悉,那種貪婪的眼神。

可是宋眠卻依然低下頭去,慢慢扶正了彎倒的花枝。

沒別的理由。

習慣了。

她重新站起身來,憂心忡忡的望著小徑兩邊的花。

祁宗的目光已經重新變得平和,他說:“別替這些死物操心了,死了再換新的就是了。”

宋眠不高興的鼓起了腮幫子。

祁宗歪頭看她這幅難得嬌俏的模樣,伸出一根微涼的手指,戳在了她的臉上。

宋眠並不是瘦削的美人,因為懶散,所以臉頰兩邊又軟肉,被祁宗這樣一戳,她的臉頰癟了下去,軟肉陷了進去,手感還不錯。

祁宗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奇的玩具一樣,戳著宋眠的臉蛋不松手了。

最後還是宋眠煩他,別開了臉。

祁宗也不生氣,宋眠自己提著裙子往宮殿裏面走,走到一半,站在臺階上,回過頭來跟祁宗說:“我沒吃飽。”

剛才被祁恩攪得沒有胃口,中間又離席,她其實沒吃多少東西。

祁宗慢慢跟在她後面,回了宮殿去。

宋眠重新坐在了桌前,身邊卻不見了祁宗的身影。

她問隱身在角落中的侍從,“你們殿下人呢?”

侍從從陰影中走出,恭敬的說:“宋小姐,殿下歇息了。”

宋眠納悶。

祁宗怎麽這麽早就休息了。

宋眠納悶,但是她餓了,她一邊吃東西,一邊叫沈默寡言的侍從叫到自己的跟前。

宋眠問了她許多問題,比如祁宗小時候的事情,他的生日;還問她皇宮中的事情,問她小王爺和國王的關系。

有的很有用,有的是廢話,那奴仆也不是什麽都知道,她的回答並不能讓宋眠滿意。

但是宋眠也無意為難她,自己吃飽了,就放過了對方,拍拍自己圓鼓鼓的肚子,朝外面走。

夜色已經濃重,但今日天空晴朗,不見月亮,倒是漫天都灑滿了亮晶晶的星星。

星光滴滴點點鋪灑在花朵上,像是要將最純粹的天地精華灑在其中,洗投皇宮之中的渾濁。

宋眠自己打了一壺水,然後用袖間的小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將自己的血滴在了水壺裏。

她皮厚,輕易不會受傷,就連流血都是,兩滴便沒了。

宋眠也受不了那個疼,見此便止住了。

她拎著壺,踩著星光,走進了花園裏面。

越走就越亮堂,她回過頭去,只見殿中點起了盞盞琉璃燈。.

祁宗的殿中那些仆人只是沈默寡言了一些,但他們是最懂看眼色的,他們知道這個宋小姐受小王爺的器重。

祁宗私下比國王還要乖張,如果不懂得看眼色,他們不會活這麽久。

宋眠看著盞盞精致的琉璃燈,輕輕哼著歌,率先走向墻根下那幾株可憐的美人面。

一墻之隔,是祁宗的臥房。

宋眠特地將這幾株花栽在了距離他最近的地方。

她覺得自己與這花有緣,與祁宗也是,祁宗說他的院子裏面開不了花,宋眠不明白為什麽,但是她不信。

她想,時間緊迫,但不代表沒有時間了。

她蹲在那裏,將清水澆灌在花朵上,沒有看見,進一墻之隔,深深的地下,一滴一滴的毒汁正在滲入地下,滲入泥土之中,慢慢侵染整座院落。

祁宗衣衫不整的靠在墻角,早已經將屋中簡陋的擺件給砸了個幹凈,他癱坐在墻角,如水流的汗液大顆大顆蔥皮膚中滲出,流經皮膚,慢慢幹涸城一縷一縷的絲,白絲一層一層,似是要纏繞成繭,將他整個人全都包裹在其中。

祁宗的手腳脫力,如果這個時候有人推門進來,他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他看過那個狗屁國師的手劄,知道這叫結繭,就像蝴蝶蛻變,毒蛇換皮,是某種動物天生就會的東西,是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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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是人,至少在殺死國師,找到那本手劄之前,他是那樣稱呼自己的,他是一個普通的人,盡管從前那麽多年,他的身體卻有異於常人之處,但祁宗從不懷疑這點。

毒汁幹涸留下的細絲慢慢織成了一個薄膜,將他覆蓋其中。

留在了皮膚上,這一次與往常都不一樣,無論他怎麽擦都抹不去,除非直接撕下這層皮肉。

他的生日快到了,這種變化是不可逆的。

汗水滴滴答答的淌在地上,汁水落地,像是沸騰一樣從地面蒸發,只留下淺淡的水痕,它變成細小的可以穿透地面的水珠,不停地往下滲,若有人挖開下面的泥土,便可以看見,被侵染過的泥土變成了紅色,紅色的粘稠將黑褐色的泥土黏連在一起,像是某些身體的組織一樣,絞殺土地上的每一寸生靈。

祁宗虛弱的靠在墻邊,蜷縮起來,任由自己的皮膚蒙上一層又一層的繭絲,在昏暗的空間中,他的五官與身體像是被切割過一樣,碎成了一片一片。

滴答滴答……

汁水流淌。

水聲之中,有人在哼歌。

在他的背後,一墻之隔,淅淅瀝瀝的水聲響著,有人在那裏走來走去,衣裙擦著花枝,又撲簌簌的聲音。

良久,祁宗攏了身上的衣服,看向一旁的銅鏡,那些細絲生長在臉上,伴著肩頸生出的畸骨,再也消退不下去了。

偏偏這個時候,外面的聲音停了。

下一秒,有人敲響了他的房門。

宋眠在外面說:“宗宗,你在裏面嗎?”

宋眠敲了半天的門,沒有聲音,她有點奇怪。

宋眠揚高了聲音說:“我要進去了。”

還是沒人回答她。

宋眠皺了皺眉,看旁邊的仆人:“你們小王爺在裏面不會出事吧?”

仆人低眉順眼,沒人知道祁宗把自己關在屋子裏的時候都會發生什麽事情,他們只知道,祁宗不出聲,他們就不會進去。

但是宋眠不一樣,宋眠真的推門進去了。

宋眠關了門,提起燈,奇怪的環視空蕩蕩的屋子。

忽然,背後有東西碰了她一下。

很輕的一下。

柔軟的,堅韌的,有些癢。

像是細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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