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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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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宋眠看著那道門, 又開始思考,為什麽那群廚房裏的下人要撒謊,他們到底是哪裏的人。

如果他們沒撒謊, 那麽就是自己的幻覺?

不對,那個妖怪已經跟她攤牌了,宋眠覺得他完全沒有必要再騙自己。

宋眠思來想去, 還是決定先試試衛振峰的態度, 是她把自己關起來的。

結果, 她還沒想辦法把人喊來,門外就出現一個人影, 宋眠後退了一步, 然後覺得那影子有點眼熟。

她站在那裏, 看見門外的人揮退了跟在旁邊的小丫鬟,然後自己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

看見宋眠, 衛夫人柔柔一笑,然後說:“嚇壞了吧, 不要害怕,大人他不是故意要把你關起來的。”

因著衛振峰幹出來的這件事情,宋眠現在對衛夫人的觀感也開始變差,哪怕她有一張那麽招人的臉蛋都不行, 她現在就是覺得這人與衛振峰是一丘之貉。

宋眠心思再怎麽轉, 她都敵不過衛夫人這種見多了牛鬼蛇神的女人,在衛夫人的眼裏,宋眠這個小丫頭的心思簡直全都寫在臉上。

她柔柔的一笑,然後說:“你不用那麽防備我, 我對你真的沒有惡意,不信你瞧, 我給你帶吃的來了,如果我真的想對付你,我大可以餓死你,是不是?”

宋眠:“……”

話是這麽說,但這衛夫人是不是也太直接了。

她還是不願意靠近對方,她說:“你們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要這麽做?”

衛夫人嘆了口氣,她也是個嬌貴的女人,托盤端久了就覺得累了,所以她先將東西都放在了桌子上,然後自己坐在一端,拿起了碗筷,對她說:“來吃點東西,餓著肚子可不行。”

說著,她也不等宋眠,自顧自的拿起了其中一副碗筷,給自己添了吃的。

她的舉止都是被精心調教過的,有股渾然天成的貴氣,可惜宋眠沒什麽眼力見,閱歷太淺,看不出來,就只是覺得她這副模樣很優雅。

她能猜到衛夫人的目的,不就是讓她放心,這食物裏面沒放毒嗎。

宋眠心裏覺得他們虛偽,但是身體卻很誠實,畢竟衛夫人有一句話是說對了的,不能餓著肚子,得先吃飽,才有力氣想辦法。

衛夫人看見她吃東西,非常高興,甚至還主動給她夾菜。

宋眠納悶的問:“你跟衛振峰不是一夥兒的麽?”

她知道,她沒法在這些成了精的老狐貍面前玩心眼,幹脆不如直接問出口就算了。

衛夫人楞了一下,大概也沒想到她這麽直白,她笑得花枝亂顫,笑得宋眠頭皮發麻,笑了半天才堪堪止住,一邊微微擡頭,用指尖擦去眼角的淚水,一邊說:“你可真有意思,怪不得大人喜歡你。”

宋眠背上的毛都要豎起來了。

哪個大人??

衛夫人笑夠了,還輕輕揉了一下自己的酸疼的臉,她說:“你放心吧,有我在這裏,我就不會讓你出事。”

她笑著,紅唇一開一合,沒有發出聲音,但是宋眠卻從口型中讀出了意思。

衛夫人說:“我是站在你這邊的。”

宋眠信了,但是不敢全信。

她想問問題,但是衛夫人卻不給她開口的機會了,她跟宋眠講起了故事。

她問起了宋眠的事情,宋眠實話實說,說她只是村中書生與農婦的孩子,出嫁之後才算是真正的走出來。

衛夫人饒有興致的問:“那你的丈夫呢?”

宋眠沈默了一下,“分開了。”

衛夫人就沒再追問。

她又說:“那你以後有什麽打算麽,想繼續留在通州城嗎?”

宋眠搖搖頭,她暫時還沒有關於以後的打算,但如果得了自由,她大概也不會再回到家裏去了,要是可以,她想繼續寫話本子,甚至開一個話本鋪子,養花並不是她的愛好。

可是這些,她都沒必要告訴眼前的衛夫人,這些隱秘的事情,她連小櫻都沒說過,她只告訴過劉宗而已。

宋眠怕自己多說多錯,一不小心就被衛夫人給套了話去,所以話很少,衛夫人也不嫌她悶,自顧自的說話,還跟她說起了通州城的故事。

“你知道通州城為何有這麽多花兒嗎?”

宋眠搖搖頭:“我才來這裏不久,並不了解這個地方。”

衛夫人瞇起眼睛笑著說:“我來過好幾次了,也聽人說過這裏的故事。”

“當年這裏打仗,攻進城來的大將軍對城中胭脂鋪子的老板娘一見鐘情,據傳,那老板娘長得傾國傾城,她的美貌在周圍的幾個城池中都是最好的。”

宋眠眨眨眼睛,她想象不出那種容貌,但是說到這麽美的人,她覺得面前的衛夫人算是一個,祁宗也算是一個。

她能對一個妖邪容忍至此,那張臉當記頭等功。

“將軍對她一見鐘情,可奈何人家已經有了青梅竹馬的伴侶,這位大人物求而不得,而將軍夫人心生妒忌,那位美人為了躲避他帶來的困擾,就帶著自己的家人逃到了他找不到的地方。”

“此後,將軍傷心欲絕,他久尋不得,於是便說,通州城這個地方該有最漂亮的花,為了博得他的歡欣,百姓和達官顯貴便開始種花,到了現在,最美的花全在這裏。”

宋眠忍不住問:“那他現在還在通州城嗎?”

衛夫人笑著搖頭:“那種了不起的大人物,怎麽可能一直都待在小小的通州城呢。”

衛夫人的表情很陶醉,好像在醉心於這個愛情故事,為那位深情不悔的將軍著迷,但是宋眠心底卻有點不屑。

衛夫人口中這其中三言兩語,便知那位美人一定被欺負的很慘,否則人家的胭脂鋪子經營的好好的,為什麽非要拖家帶口離開生養自己的這片地方呢?

既然已有妻室,為何還要招惹別的女人,尤其是已經有了心上人的女人。.

她感動不起來。

兩人聊了許久,大多數時候都是衛夫人在說,衛夫人還說她的皮膚有點幹,用花露保養一下才好,看得出來,她是那種很在乎容貌的人。

聊到宋眠都開始累了,外面的小丫鬟才敲敲門,探頭進來對她說:“夫人,您該回去了。”

衛夫人說了一聲好,然後站起身跟宋眠道別。

衛夫人說:“我家大人一直睡不好,得有我在身邊伺候著才行,那我就先走了,你不要害怕,好好休息。”

衛夫人離開了宋眠的房間,朝小院正中的房間走去,推開門,卻發現衛振峰並不在屋子裏。

她納悶的問小丫鬟:“大人呢?”

小丫鬟說:“大人在黎王的院子裏,還沒回來呢。”

衛夫人聞言,那副端莊的姿態立馬就洩了,她沒骨頭的倚在塌上,然後打了個哈欠:“怎麽還不回來,難不成黎王那裏藏了不得了的美人兒?”

小丫鬟笑了笑:“夫人,您說什麽呢,這世上還有比您好看的人麽?”

衛夫人很受用,這是她身邊最受寵的小丫鬟,她不是最能幹的,但卻是嘴巴嘴甜的,所以這次出門,她把她給帶了出來。

即便心中高興,可衛夫人嘴上還是不放心,她說:“那不一定呢,畢竟……”

畢竟什麽,她沒往下說。

而此時,衛夫人看不見的地方,陰暗潮濕的石室中,毒蟲嗅著一股陳舊的腐爛腥氣悄悄爬過嶙峋的石頭和黏膩的土地,爬往最深處。.

越過猩紅的泥土,黑洞洞的前方,奇異的開始傳出陣陣幽香。

毒蟲的動作在這種溫柔的幽香中慢慢變得遲緩,在身體近乎凝滯後又忽然癲狂,最終,在它無頭蒼蠅似的亂撞中,它被粘在了角落的蛛網上。

常年吸食著這種異香長大的蜘蛛格外的健碩,八只有力的勾爪整齊的用力,身上的紅色絨毛根根豎起,像是危險的刺,它飛快順著蛛網移動到獵物掉入陷阱的地方,然後將自己的毒牙插進蟲子堅硬的外殼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將其變成了一具半透明的空殼。

“吱嘎、吱嘎……”

更深的室內,異香彌散的源頭,一純白色衣袍的男人站在石案前研磨著藥物的粉末,石案旁有半人高的廢物堆,若細看去,其上褶皺交疊,幹癟的五官蜷縮著,全都是發灰發暗的人皮。

昔日美人現在像是被汙染又揉皺的廢紙,毫無價值也毫無美感的堆砌在不見天日的地下室,冤魂在低矮的石室中環繞,沖天的怨氣幾乎匯成猩紅色的兇光,一下一下沖撞著室中人的面門。

但是衛振峰毫無所覺,那雙眼睛依舊死死的盯著石臺正中已然半開的花朵。

若宋眠還在這裏,一定會震驚的發現,那花朵與她選中的一模一樣,那是一朵美人面,但是那一朵碩大的美人面,足有半人那麽高,半開的花朵像是野獸半開的血盆大口,粗壯的花莖上面纏繞著無數紅色的細絲,像是血管一樣,是通紅的顏色,石臺下面,好幾個形容枯槁的活人被拴著,細瘦的手腳戴著沈重的鐵鏈,上半身的筋絡中,一只蜿蜒到花根的白色“血管”隨著根莖一直插進他們的皮膚中,紮根於血管裏,饑渴的汲取著這些血奴身體中的能量。

血奴是這株花最特殊的養料,這些人不吃五谷雜糧,他們只喝特殊的香水,那香水用美人皮做主材,經制香師的蒸煮焚烤,加入珍惜藥材,統統成為碩大花朵的養料。

衛振峰瞇起眼睛看著臺上那朵將要盛開的花,閉上眼睛,他的鼻尖仿佛都能味道那股銷魂的異香。

衛振峰說:“我好像從來沒問過你,子逍,你到底是怎麽發現這花的?”

黎王笑了笑,將提煉出的透明液體放在石案上,然後說:“這還要歸於我那好王妃。”

這種事情當然不能隨便說,畢竟他的兄長高居在京城,他們之間只能通信來往,若這些機密被有心人看了去,會給他們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今天,黎王的心情很好,難得兄長也在這裏,於是他就慢慢向他道出了自己發現這種神花的經過。

“兄長是知道的,我那王妃美則美矣,卻先天不足,從小體弱,因著得病,連帶著容貌都受了影響,臉色蠟黃,雙眼無神,年紀輕輕,那一頭黑亮的秀發就慢慢斑白了。”

“我自然不忍心看著自己的妻子這樣消沈死去,於是便開始想辦法為她找大夫,甚至還寫信去京城,尋求您的幫助。”

衛振峰聽了不住的點頭。

他確實收到過子逍的求助,也派了經常最好的大夫跋山涉水來到這裏,但是那王妃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毛病,誰來了都說是治不好的。

據黎王所說,他們請了那麽多名醫,甚至是見多識廣的江湖大夫,全都沒能治好王妃的病,就在他們要放棄的時候,奇異的,王妃的病好了。

她的先天頑疾不但痊愈,原本枯瘦下去的臉頰也重新煥發光彩,美貌慢慢回覆如初,甚至較之從前更勝一籌。

黎王還納悶是哪個大夫治好了她的病,但是他日益嬌美的妻子卻淺笑著告訴他,那並不是大夫所為,她是被花神給救了。

黎王不解那花神是什麽東西,但是王妃卻神神秘秘的告訴他,花神只在她的夢中出現,花神在她的心裏。

他的王妃很快就成了通州城中最美麗的女人,身體也格外的健康,通州城中瘟疫肆虐,甚至連他都中了招,可她依然是那副鮮活貌美的模樣,此後十年,黎王自己都無可避免的有了細紋,身體每況愈下,常年都掛著一副蒼白的病容,甚至有幾次,差點就走過了鬼門關去,但是他的王妃依然貌美健康的像是個少女,甚至懷上了孩子。

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他的王妃開始做噩夢,說她受到了花神的懲罰,花神不允許她誕下那個生命。

但是他的妻子很固執,她想給他生一個血脈相承的孩子。

所以,花神便開始找上門來,讓她噩夢連連,還要奪走她的孩子。

黎王妃幾欲癲狂,成日神神叨叨的,可那個時候,黎王因頑疾臥病在床,氣息奄奄,根本就顧不上她了。

在黎王妃中日祈求之下,花神還是沒有生出憐憫,奪走了她的性命,王妃暴斃於自己的房中,死後三天,屍體不但沒有腐爛,反而還散發著濃重的異香,她沒有任何腐化的跡象,安靜的躺在那裏,就像是個睡著的活人。

.

只不過,她的衣服下生出了碎瓷一樣的裂紋,剝開衣服,那些裂紋呈樹根的形狀,全都朝著心臟的位置,而心口地方的血肉已然潰爛,從中鉆出了半朵美人面。

王妃曾向他形容過花神的模樣,所以黎王一眼便認出,這就是有著堪稱起死回身功效的花神。

那時,他的身體已支撐不了多久,於是,抱著死馬當作活馬醫的態度,他收集了那兩瓣雕落的花瓣,一瓣入了藥,一瓣給了他遠在皇城的兄長。

第二天,他就奇跡般的從床上爬起來了。

雖還是體弱,一直咳嗽著,但是,黎王再也沒有陷入那種將死的困境。

黎王將那株神花從王妃的心臟裏面挖了出來,脫離人體後,那株花朵便飛快閉合,隱隱有要枯萎的跡象。

黎王嚇壞了,不敢再輕舉妄動,將那株花帶回到了王妃的身邊。

沒有了花神庇佑,王妃的身體在慢慢雕謝,花兒將根紮進她的皮膚下,她的皮膚變的幹癟如皺紙,花兒也被救活了。

此後,為了養活這株神花,延年益壽,返老還童,他殺了許多人,後來,他發現,這花神偏愛美人。

衛振峰聽罷點頭,頗多感慨。

他緊緊盯著那株花朵,像是在盯著一個絕世美人。

昏暗的空間中,他的目光詭異的發亮,連聲音都帶上了潮濕與陰冷,也不知他是在與黎王對話,還是在獨自呢喃。

他說:“快了……快了……”

有他那貌美的夫人,還有那位祁公子,這朵花吃得滿足,他們也早日享受昔日雄姿。

黎王也讚同的點頭。

天知道,為了抓住在通州成手眼通天的祁宗,他費了多少功夫,他將他帶到這隔絕了外界的孤島,設計了那樣大的圈套。

他本以為,依照祁宗的聰明,他不會這樣輕易中招,結果這人卻一次次的自己往圈套裏面跳,讓他的成功甚至來得有些不真實。

不過,黎王將其稱之為喜悅,並不以此為意。

*

宋眠將整個屋子裏都搜索了一遍,最後找到了幾件金子做的首飾,這可都是好東西,拿出去能賣不少錢,所以她全都不客氣的將其揣進了自己的口袋裏面。

然後,她將床上的床帳還有床單全都取了下來,將其系在一起,做了一條繩子,她站在凳子上,對著後窗悄悄的看,這些人大概只看她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所以只在門口安排了看守的侍衛,後窗是一片漆黑的小樹林,距離湖面很近,看著陰森荒涼,沒什麽人。

宋眠暗自慶幸後窗沒有安裝鐵柵欄,她長呼出一口氣,然後踩著凳子,雙臂用力,爬上了後窗,她騎在窗框上,將自己的“繩子”綁在距離最近的樹枝上,然後縋著繩子慢慢往下滑,不敢發出一點聲息。

下落的時候,樹枝因為壓迫在沒有蟲鳴的寂靜深夜中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仿佛隨時都會折斷一樣。

宋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去,雙腳成功落在地上之後,腿都是軟的。

她心驚膽戰的站在墻根下,看著伸手不見五指的小樹林,覺得自己的腳下很軟,不像是踩了泥土,那觸感滑不溜秋的,像是肉。

她安靜的站了一會兒,待到眼睛慢慢適應了黑暗,才蹲下看去。

距離她最近的一棵樹上露出了兩雙幽亮的綠眸,宋眠反而松了一口氣,她踩到了動物的內臟,大概是被野貓叼過來的食物。

宋眠前腳走出小樹林,後腳,房屋的方向就傳出了騷動,外面的守衛已經發現她逃跑,舉著火把追了上來。

宋眠驚慌失措,不知該往何處去,眼看著幾個人影飛快朝她這邊跑來,宋眠匆忙劃拉了旁邊的枯樹葉掩蓋住了自己在泥濘土地上的腳印,然後深呼一口氣,直接鉆進了水裏。

水面波瀾輕輕推開一圈,然後重歸於寂靜,待到追兵趕上來,只看見了啃咬著動物內臟的野貓,以及平靜無波的湖面。

宋眠依照記憶中的小島模樣不遠不近的沿著島的輪廓往另一邊游,為了讓自己省些力氣,她脫去了自己的外衫和衣裙,只留了一層裏衣,此時已接近黎明,湖水冷得讓人牙齒打顫,泛著魚肚白的東方,她隱約看見了船只。

但是她已自顧不暇,自然沒註意到這船只的朝向,她只以為那是離島的船。

宋眠害怕那些人也是黎王的爪牙,所以不敢露頭,只咬著牙使勁往前游,被熹微晨光照亮湖中高地,她看見不少飄搖的黑色頭發與被與啃食的殘肢斷骨,宋眠全都忍了下來,直到看見無人的岸,才敢露頭。

這一排島邊的房屋低矮簡陋,墻皮脫落,荒草叢生,一看就不是那些貴人會來的地方。

宋眠拖著又薄又濕的裏衣上岸,被黎明的冷風吹得瑟瑟發抖。

正當她思索著下一步該如何的時候,忽見那其中一間破屋後窗的鐵柵欄顫了一下,然後被一只大手輕松掰開,一顆頭探了出來,突兀的有點嚇人。

宋眠雙手抱臂,像一只受驚的小鹿一樣看去,只見祁宗目光晶亮的從窗後探出頭來,一臉的喜悅。

“眠眠,你是來救我的麽?”

祁宗笑著說:“眠眠來英雄救美了。”

英雄漠然的看了美人一眼,然後伸手:“袍子扔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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