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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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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

貞禮三年十一月廿二·宜齋醮。

寒風凜冽,北風夾帶風雪穿過弄堂打透衣裳,薛婠婠隨手折下折冬梅,火紅的梅花映著她的臉龐顯得她更加嬌媚了。

“你再說一遍,王爺吩咐了什麽?”她把梅花仔細放在托盤裏,輕輕攏了一下,不讓風把花吹落。

沈碧舉著托盤在後面跟著,風一點一滴的帶走她們主仆的體溫,聲音散在寒風裏,透著些許迷茫,“王爺說,要您最近幾天不要出門。”

薛婠婠冷哼一聲,嬌滴滴的聲音裏透著幾分不爽,“就說他最近不對勁。”

她看了一眼托盤,見梅花折的差不多也不再繼續逗留在院子裏,接過飛鳥遞上來的湯婆子,帶著一行人回了她的院子。

從夜叉過來的那天看,李道彥不是那種會無視人意見的人,那麽是什麽事能讓他這麽反常?薛婠婠透過餘光看著亦步亦趨跟著她的沈碧。

沈碧謊報?她把這個想法從腦子裏拋出去,沈碧是母妃賜給她的,不會有什麽錯。

正思緒著就看李道彥站在書房外,一身玄衣,腰背挺的筆直,頭發被寒風微微吹亂,擋住了他的眼神,他走到薛婠婠的面前,把她拉到角落裏。

薛婠婠緊了緊身上的金絲孔雀披風,給沈碧她們打了手勢讓她們先進去,不必等她,天這麽冷,她可舍不得她的人受罪。

做完這一切她才直視著李道彥,貓兒一樣的眼裏閃著光芒,“說吧,你到底怎麽了?”

李道彥抿了抿嘴,不知如何開口,沈默了半刻道,“明天就是,他們的忌日了,你……準備下。”

他的聲音很平穩,但隱隱約約間,似乎又帶著某種不為人知的痛苦,薛婠婠擡手捧起他的臉,認認真真的看著他的面孔。

這個人只不過比她大上一歲,卻像是比她大了很多,酸澀的心情從心底蔓延開來,她從來沒有感受過這種感情,像是悲傷,又像是希冀,她想了想,露出一個和平常無異的笑容。

“好,我知道了。”

李道彥看著這笑容楞住了,他慢慢握住薛婠婠的手,那手很涼,很小,很柔弱,心底生出來一絲溫暖,他突然意識到,他再也不是一個人了,而那些解釋的話也湮沒在了口裏。

“其實也不特意用準備什麽,就是普通的祭拜而已。”他低下頭,星眸微垂,“爹爹和爺爺還收回了遺體,哥哥豎的只是個衣冠冢。”

薛婠婠踮起腳摸了摸他的頭,聲音甜美溫柔,淩冽的寒風似乎吹不進這個小小的角落,“別難過,過去的總要過去,人得向前看。”

是的,無論是悲傷還是歡樂,過去的就是過去了,未來才是最重要的。

李道彥點了點頭,替她攏了攏頭發,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沒在弄亂,“我先去準備祭拜的事,先走了。”

薛婠婠笑笑,知趣的讓他離開,自己走回書房,沈碧等人早就在屋子等著了。

“沈碧,祭拜都要做什麽?”她拿起一支梅花插進花瓶裏,這花瓶還是嫁妝裏帶的,白釉為底,上面描畫著成片的緋色祥雲,雲層間隱隱有鳳凰藏於其中。

薛婠婠不太喜歡這花瓶,剛想讓沈碧換一個,就聽她沈穩的聲音,緩緩從身後響起,“公主不必參加的,殿下身份比他們高的多,不必向他們下跪。”

薛婠婠沈默了一瞬,自古確實沒上位給下級祭拜的道理,可到底李家是不同的,她嫁到了李家,況且她想她知道了為什麽李道彥為什麽反常的原因。

家人的死亡不是那麽容易跨過去的。

輕微的嘆了口氣,隨意把剩下的花插進花瓶,也沒了修剪的興趣,把花瓶置在一旁,“我以為沈碧你能拎清的。”

沈碧沈默的跪在地上,緩聲道,“奴婢是為了殿下好。”

她當然知道沈碧是為了她好,薛婠婠把這個跟了她許久的大宮女拉起來,“只是我不覺得這是折辱,我確實不用跪他們,我連哥哥都沒跪過呢。”她頓了頓又道,“但是我要想和李道彥長久下去,只端著公主的架子是不行的。”

薛婠婠把手指豎在沈碧的嘴上,手指傳來的柔軟觸感,讓她的心更加柔軟一點,“即使公主的婚姻大多源於利益,但是並不代表我不想把它過好,利益和幸福並不矛盾。”

她只是有些天真,並不是蠢,有些事她看的很開。

沈碧低著頭,聲音悶悶的,“殿下。”

風雪在牖外颯颯做響,就著這風聲薛婠婠的心裏突然生出來些許惶恐,她清楚這份惶恐來自於哪裏,她看著沈碧,目光深邃,像是透過她看著別人。

李道彥知道那些往事嗎?如果知道他能和以前一樣嗎?

和之前一樣,這種消極的念頭只在薛婠婠腦子晃了一圈,就消失不見了,她把前幾天一直戴在手上的金絲鐲拿下來,扔給了沈碧,“我不喜歡了,送你了。”

“我果然還是喜歡鈴鐺啊。”她小聲的嘟囔著,“結婚後,真的不能戴嗎?”

每人回答她,她也沒指望有人回答,華安只是抱怨一下而已,下意識的晃了晃手腕,沒有那熟悉的聲音,有著莫名的煩躁,深深的吸一口氣。

“我們去找老夫人吧。”她突然開口,目光直視著沈碧,“我想元寶了。”

老夫人住的院子離她只有一墻之隔,這也是當初為了方面照顧老人考慮的,薛婠婠連披風都沒披,直接跑了過去。

剛推開遠門,就聽元寶喵的一聲跑了過來,薛婠婠嬌笑了起來,剛才的煩悶似乎消散了些,她彎腰把元寶抱起來,進入老夫人的屋子。

這屋子和她那不同,安了火龍,要比她那更暖和一些,也更幹一些,元寶柔軟的觸感給她帶來了極大的撫慰。

“奶奶。”她乖巧的開口。

老夫人也笑笑,“這小頑皮聽見動靜就跑出了,我就猜到是你來了。”

薛婠婠抱著元寶笑笑,“王爺今天和我說他哥哥只有個衣冠冢,這是為何?”

奶娘慈祥的笑容似乎凝結在了臉上,她沈默了許久,才長長嘆了口氣,“道墨那孩子當時是軍中的前鋒,沖的太往前了,戰場上死人又多……”

“我想聽實話。”薛婠婠突然強硬了起來,她目光灼灼的看著老夫人,眼裏閃著光芒,“我想知道真相,我不想蒙在鼓裏。”

如是李家真的死於先皇的猜忌那就罷了,這東西她都看膩了,若是不是呢,若是更深的東西呢?她是這片土地最尊貴的公主,她有權利知道她想知道的一切。

老夫人楞在那裏,許久沒有回過神,“你的脾氣和道彥的爹真像,他凡事也喜歡刨根問底。”她苦笑了笑聲,拉長了聲音。

“當時也是這樣一個冬天,冷的骨子裏都發寒,糧草卻遲遲都不來。”老夫人閉上了眼睛,似是不想再回憶當初的事情,“折子遞上去一封又一封,卻杳無音信,最終他爺爺下令把戰馬都殺了,可即使到戰馬都吃沒了,糧草都沒有來。”

“偏偏這個時候,回回族來犯了,和以往都不同,他們像知道消息一樣,他們選擇了圍城,在守城之戰裏我的丈夫,我的兒子都死了。”說道這裏老夫人睜開了眼睛,直視著薛婠婠,眼裏的怨恨呼之欲出,“半個月後,道墨為了突圍,選了一只小隊,迂回到敵方大本營,殺了地方將領也死在了那裏。”

“你想知道真相,我也想,我想知道糧草為什麽沒來呢?”

這句話大概在她心裏說過無數回了,這一次問出口,就顯得格外淒厲。

薛婠婠並沒有回避,早在她進來的時候就把所有丫鬟都打發出來了,這屋子裏只有她們兩個人,她摸了摸元寶的貓,輕輕的笑了起來,張揚而又明快。

“奶奶是知道答案的吧,既然知道又為什麽來問我呢,不過我也總算是明白,母妃為什麽要極力促成這樁婚姻啦。”她把貓放下去,嬌滴滴的聲音透著幾分微妙之意。

“因為只有我這個最受寵愛的公主,才是最貴重的誠意,才能緩和哥哥的矛盾呀。”她轉過頭來看著老夫人,“你說不是嗎?”

像是疲倦到極點一樣,老夫人無力的點了點頭,“無論如何,我都不希望鬧的太僵,道彥是個好孩子,我寧願他永遠不知道。”

薛婠婠聳了聳肩,“朝堂的每一道命令,都會有卷宗的,他早晚會知道。”邊說邊走到老夫人身邊,張開雙手環抱住她。

“奶奶不要操心啦,我的人我一定會照顧好的。”她朝老夫人揚起一個明媚陽光的笑容,“即使這個世界有陰暗,但相對的也一定會有陽光。”

蒼老的手掌緩緩的落上去,是啊,這個世界上不僅僅只有陰暗,還又其他的東西。

夜涼如水,姽婳單獨出現在薛婠婠的臥室內,李道彥在院子準備祭拜的事,她一會也會過去。

“公主吩咐要找的卷宗並不在史庫裏。”姽婳無波無瀾的又重覆了一遍,她不了解其中的緣故,只是殿下要找的卷宗確實不存在。

“竟然沒有?”她蹙著眉坐在椅子上,看著跪在地上的姽婳,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她從老夫人屋裏回來就吩咐姽婳去找當時的卷宗“當年的戰役竟然沒有相關卷宗。”

“先起來吧。”她擺了擺手,煩悶的嘟了嘟嘴,她就像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麽事,怎麽這麽艱難。

鈴鐺手鐲又被她戴回了手上,只是沒有了裏面的珍珠,只留下蓮花雕刻的外殼,“有趣,不過就是一場戰役,連明面上的東西都沒有,父皇是多害怕。”

她輕輕的笑了起來,即使她還算受寵,但是先皇也絕對不是一個好父親,甚至不能算是一個好皇帝,“那就先這樣吧。”

姽婳沈默的立在一旁,深淵的一樣的眸透過餘光看著自己主人,手下意識的握住腰間的軟劍上,“調取記錄不對。”

薛婠婠眼睛一下亮了起來,晃了晃手腕,那上面的鈴鐺早已不會發生,“嘛,先這樣吧,查的太快就沒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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