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6

徽聽見陳曦反倒來安慰他們，又想起她還在讀小學的時候，李清華便因為工作勞累過度胃出血進過一次醫院了，也不知道這些年又是怎麽折騰自己的身體的，竟得了癌癥。楊徽心裏難受得很，卻強忍著情緒，怕自己的低落情緒給陳曦添堵。

陳曦問起兩人的近況，聽見楊徽有意向回南溪來教書，點了點頭說：“你有這樣的想法是很好的，不過也要結合你的實際情況。”他看向和墨，笑了笑：“你小子這麽多年不肯來見我們，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要躲著我們了。以前李老師就跟我說，你們這兩個孩子以後怕是要談戀愛的，我那個時候不信，覺得你們就是兩個孩子，哪有什麽愛情。看來還是李老師更懂年輕人的想法。”

話剛到了這裏，躺在病床上的李清華便呻吟幾聲，陳曦從椅子上跳起來，湊過去握住她的手：“清華，怎麽了？你醒了嗎？哪裏不舒服？”

李清華一雙眼睛睜開一條縫，似是醒來了，又似乎依舊迷糊。她的目光落在楊徽與和墨身上，最後又轉向陳曦，斷斷續續地說：“我好像看到楊徽……還看到了和墨……”

陳曦雙眼微熱：“是楊徽跟和墨，是他們來看你了。”

“楊徽……”李清華側過臉去，眼睛閉上了，手卻緊緊抓著陳曦的指節，“楊徽……我們現在學費書本費都免了……有新的資助項目可以申請，都能申請到的……你不要擔心生活費……快……快去把和墨叫回來……叫和墨回來讀書……”

李清華斷斷續續說了許多話，有些字句即便無法連成句，卻不妨礙其他幾人聽懂其中的意思。

楊徽偏過臉去，偷偷擦了眼角的淚水，湊到李清華耳朵邊輕聲說：“李老師，楊徽已經上大學了，您不要擔心補助的事情……”

“楊徽……你一定要去考大學的……”李清華仿佛沒聽見楊徽的聲音，依舊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說夢話。她忽而伸手抓住楊徽的手腕，睜開眼睛道：“楊徽，是我對不住和墨，是我不好……我如果幫你申請到補助，他就不會輟學了……是我不好……”

和墨靜靜站立在一旁，終究是忍不住，轉頭出了病房。

這麽多年過去了，原來他的遺憾並不只是他一人的遺憾與魔怔，也是楊徽的遺憾與魔怔，更是李清華的遺憾與魔怔。

或許曾在許多個午夜夢回，李清華一次又一次地想起和墨，想起那些因各樣原因而輟學的學生，想起他們再也無法重來的人生……那時的李清華是以怎樣的心情度過漫漫長夜的？是否填滿她心間的便是這一次次爭取之後的無可奈何，一遍遍無能為力後的耿耿於懷？

和墨明白他很自私，這麽多年來因著輟學的陰影，將從前與學校有關的人與事都排斥在外，便不敢去見兩位老師，更不敢與他們聯系。可是這麽多年來，他們一直都惦念他，一直都在為他而憂慮。

“和墨，”楊徽從身後走來，手掌攀上他的肩膀，“別難過了，老師他們都明白你的，也不會怪你。”

和墨沒有說話，轉過身去將楊徽抱進懷裏，仿佛想從她身上汲取一些溫暖與舒適，好讓他此刻顛簸的心緒能有個落腳的地方。楊徽也沒有說話，擡起手來輕輕拍拍他的背。

走的時候，陳曦送兩人到了住院部的樓下，與兩人說，李清華的燒已經退了，讓他們不必過於擔心。又囑咐楊徽道，如果就業有了著落，記得與他們說一聲。楊徽應下來，又聽見陳曦說道：“我跟李老師年紀也慢慢大了，總是想起以前的事情，也總是思考，如果當年有現在這麽好的助學政策，那麽該有多少學生可以避免輟學。”

陳曦笑著搖了搖頭，拍拍和墨的肩膀，擺擺手與他們告別。

這天陽光明媚，楊徽擡起頭來看看住院部的大樓，它依舊如從前那般高大而堅固。只是如今不會再有人像爺爺那樣，因為繳不起住院費而在寒冷的夜裏徘徊於生死之間，也並不會再有人像和墨與她那樣，因為出不起幾十塊的學費而輟學。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