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7

“我跟阿叔說，那個地方一定是個很好的地方吧，因為小女孩和她奶奶去的地方沒有痛苦也沒有饑餓。阿叔說他也不知道，但如果他去了那個地方，一定會很想他的大哥，也會很想我。”

“徽徽，你說他現在變成星星了，會不會也很想我？”

和墨的聲音輕輕地顫著，淚水便在這顫動中悄無聲息地落下來。

楊徽也濕了眼眶。

這些天，她總是在想，為什麽和鴻叔這樣好的人要死吶？他還那麽年輕，他還沒看到和墨考大學。

那不久之前，他們一起吃飯喝酒，和鴻叔說，等他們都長大了，都考上了大學，他就放心了。

可他為什麽等不及了？

楊徽從前明沒有真正明白死亡意味著什麽。她第一次知道死亡，是看到王開暢家的小雞躺在雞窩裏一動不動，她去問王愛華，怎麽小雞睡覺睡了這麽久還不起來。王愛華去看了一眼，說小雞不是睡覺了，是死了。

楊徽不明白“死”是什麽，便回家去問楊建國，“死”是什麽。

楊建國那時見她很小，有些猶豫，但還是跟她解釋說，死就是不在這個世界上了，每個動物、每個人都活著的時候，是有生命的，但這種生命不是永遠的，會有結束的一天，就像太陽總會落山，天總會變黑，都是很平常的事情。

楊徽便問楊建國，人也有生命，所以人也會死的嗎？人死了以後還能回來嗎？

楊建國跟她說，人死後也不會再回來了，但是去哪裏，他也不知道。

那時，楊徽抱著楊建國哭，說她不要爺爺死，爺爺死了就回不來了，她一個人會害怕。楊建國笑哈哈地抱著她說，不會的，爺爺還年輕，不會死的。

可楊徽現在卻明白了，原來人年輕的時候，也會死的。她突然想，爺爺會不會有一天，也會像和鴻叔一樣，就這樣走了？再也不回來了？

她不敢再細想。

楊徽擦去眼角的淚水，走近了和墨，伸手過去握住他垂在身側的手，將他冰涼的手背抱在自己溫暖的手心中。

“他一定很想你的，而且會每天都看著你，看你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好好學習，還會看你考上大學。”楊徽堅定地說。

和墨有些難過地說：“可我連那顆星星是他都不知道。”

“那我們叫他，他聽見了一定會回答我們的。”楊徽說完，便朝著星空叫了一聲“和鴻叔”。

聲音清澈地湖現在夜間的群山之中，環繞一圈，消散入蒼穹。

和墨便也扯開嗓子，大叫道：“叔！阿叔！我在這裏！我在這裏啊！”

那一刻和墨的腦海中浮現出許許多多的東西。

和鴻朝他笑的時候，兒時將他扛在肩膀上的時候，開著摩托車載他的時候，罵他的時候，打他的時候，拍著他肩膀讓他喝酒的時候……

還有那天，他躺在棺木裏，冷冰冰埋入黃土之中的時候……

所有這些都清晰無比地印刻在和墨的靈魂深處，他想他一定要一輩子都念著這些，不叫自己忘記。

天上有一顆星，暈著淺淺的光芒，悄悄地閃了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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