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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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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選擇

直到天亮,宋清辭才趕到了山上。

茅屋裏經過打鬥已面目全非,黑色的腳印在雪裏裏淩亂不堪,還有不少的血跡滴在地上。刑部已經來人,不出意料,譚念月已經在勘查現場的環境。

內室裏,為了維護他最後的體面,蘇秉淮的屍體被蓋了一層白布。

“多刀斃命,死前經過掙紮,被拖移過。”

譚念月攔在了宋清辭的面前,仿佛是可以阻止他不去看裏面的慘象。然而,宋清辭的手臂推開了他,徑直向屍體走去。

“你還是別看了。”譚念月叫住他。

宋清辭毫無猶豫地揭開了白布。

蘇秉淮那張清臒文雅的面容在胸口血跡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可憐。

不忍再看第二眼,宋清辭指尖顫抖地放下了白布。

外頭,一個刑部下屬手裏拿著一件東西,走過來稟告:“譚大人,宋大人,我們在後面的院子雪地裏發現了這個。”

瑩白寒冷的天光裏,一塊白玉鏤雕鳥銜花佩落入宋清辭的視線。

記憶裏的一段對話浮現在腦海中——

“喜歡嗎?”

“我會好好保管,不會弄丟它。”

“玉佩丟了也沒事,人在就行。這句話務必記好。”

“人怎麽會丟呢。”

握緊手中的玉墜子,宋清辭口中反覆念著一句話,“是我錯了”,隨後走了出去。

他可怕的臉色令誰也不敢靠近,譚念月擰緊眉頭,追上去:“你先冷靜下來。小郡王說當時他只看到一名刺客。如果梁映章是獨自逃跑的,她就一定還在山裏。現在天亮了,加派人手尋找,一定能把人找回來。”

宋清辭的眼神閃了閃,沒有一絲停頓,疾風迅雨地離開便往山裏深處去找人了。

譚念月低聲叮囑馮魏:”看著他點。”頓了頓,他又繼續道:“山裏面天寒地凍,離人失蹤已有好幾個時辰。若是不幸找到的是梁映章的屍首……”

馮魏打斷他,表情凝重道:“譚大人,我明白你的意思。”

***

在以前,梁映章所受過的最大的苦就是餓肚子。

那是在來京城之前的事,跟阿翁生活在一起時,她自然沒餓過肚子。爺孫倆的日子雖然過得清貧,但別家小孩有的她都有。除了吃飽穿暖外,阿翁還教她許多人生的大道理,教她識字看書。因而打小,梁映章就比村子裏其他只知道追雞摸狗的小屁孩們懂事得多。

自小沒有爹娘的原因,阿翁對她百般疼愛,沒打過她沒罵過她,哪怕是連一句重話都不曾對她吼過。興許也因為這樣,阿翁將她保護得太好,讓她不曾見過人世間許多不好的事情,人心的險惡,世道的艱難。

直到阿翁的突然去世,才讓梁映章一夜之間長大成人。

十五歲,本來是花季正好的年紀,父慈母愛,翁孃寵溺,待字閨中後,興許能遇到一位自己也看對眼的心上人,這輩子也就知足常樂之中平淡地過去了。剛剛失去唯一的依靠,梁映章不辭辛苦從青鎮徒步走到了京城,千裏迢迢,風吹日曬雨淋,挨過多少餓受過多少凍,受過多少冷眼唾棄,她都咬緊牙關扛過來了。

她覺得這些都不算太苦,忍忍就過去了。

真正的苦,生死之苦,離別之苦,相思之苦,來了京城後,她才算一一嘗遍了。她覺得也不枉此生了。就這麽凍死過去,就是閉上眼的事。

可是,她仍然強撐著意志,哪怕眼皮子再沈重不堪也不能讓自己閉上。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光禿禿的黑色枝椏橫隔在藍色的天空,忽隱忽現。

她有點惋惜,也有些生氣。

離開侍郎府這幾日,梁映章時不時的焦慮埋在心裏,期待著那個人的身影會出現在自己眼前。留下的信裏也只是她的一時氣話,事後她就後悔了。可她清楚宋清辭的為人,他是君子,君子一諾千金,他必然會遵守約定。

這樣一來,梁映章就更見不到他了。

更氣人的是,他也不會出來尋自己。連陸景襄都能在山裏找到她,那麽會揣摩心思城府極深的男人怎麽會猜不到她的心思呢。

不過是,不想來找她罷了。

梁映章感到自己的雙腳已沒了知覺。從茅屋裏逃出來時,蘇大叔拼了命地擋在刺客身前,不斷地大喊著讓她快跑快跑。

黑夜裏的山林中,她一路奔跑,不僅迷了路,還把鞋給弄丟了。

“蘇大叔……”

梁映章灰心了,眼淚直流,她聽到了遠處的鐘聲,也不知是從哪座廟裏傳來的。大年初一的話,山下的城隍廟應該是人山人海,聚集去廟裏祈福。

難怪鐘聲不斷,連綿不絕。

她想起慘死在自己面前的蘇秉淮,想起等不到的人,想起自己掛在長長的山面斜坡上,樹枝插在她的腰腹上,動一下,就會摔下去。

這一次,她再也支撐不住,緩緩閉上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梁映章感覺到自己的身子突然之間變得輕盈無比,盡管能夠感覺到腰部穿來的疼痛,但是沒有那麽劇烈了,也許是早已麻木了。

她的眼睛稍微張開一條縫,看見眼前一張模糊的面孔,她隱隱約約聽到對方在叫她的名字:“阿映,撐住。”

只有一個人才會這麽叫她,阿映……

她的身體被放到了平坦的雪地上,柔軟的東西裹住了她的雙腳,使勁揉搓她的腳掌。就在對方要為她察看傷勢時,不遠處傳來了獵犬的叫聲。

那道人影從她眼前一下子消失了。

“梁映章!”

這個聲音是……

陸景襄發了瘋似的沖來,將她緊緊抱住。這個動作牽扯到了他手臂上的傷口,他疼得冷汗直冒。他強撐著,試圖抱起她,然而沒有成功。

韓子瑜從後面走出來,“我來吧。”

陸景襄先掀開蓋在梁映章身上的一塊裘子,剎那間發現她的腰部正插著一根鋒利的樹枝,周圍的衣料都被鮮血染紅了。

“小心!”他大喊道。

韓子瑜的動作停住了,也發現了梁映章身上的傷口。

***

在陸景襄帶著人下山時,一群人中途沖了出來。

他看清了最前頭的人正是宋清辭,此時此刻對方的面色比地上的雪還慘白,他周圍充斥著無聲而淩厲的氣勢,像一頭上古的神獸,隨時會撲過來將所有人生吞活剝。

“把人給我。”

宋清辭呼出的氣息裏都是冰渣子,字字充滿威懾。

說這句話時,他只對著韓子瑜,對陸景襄一眼也沒看,目光全落在韓子瑜懷裏的人身上。由於蓋著裘子,他僅憑想象去看她此刻的虛弱模樣。

韓子瑜猶豫住了,眼睛一轉,轉向陸景襄。

陸景襄揭開梁映章臉上的裘子,對她道:“你是要跟我走,還是跟他走?”

沒有多餘的思考,只是下意識的,梁映章憑借僅有的氣力,擡起一根食指,朝宋清辭的方向指了指,氣息微弱道:“兄長……”

陸景襄眉梢抖了抖,表情難以言狀。

宋清辭走近過來,目光死死盯著她慘白可憐的小臉,喉結滾動,猶如吞刀片般隱忍開口,道:“我在。”

“第二個條件,我不想再叫你兄長了。”梁映章說完,虛弱的笑消失在臉上,安靜地閉上了眼睛。

宋清辭擡起的手瞬間落下。

陸景襄揚起一抹得意的神色,示意韓子瑜:“我們走。”

***

開春三月,臨野坊的如意街上新開了一家糕餅鋪。

店面不大,四開間,前店後院,鬧中取靜。新店開業第一天,也沒引起多大動靜,只有一兩個人進來看看,什麽也沒買就出去了。

“唉,都開了一上午了,一個來買餅的人都沒有。”

梁映章把做好的餅全拿了出來,對垂頭喪氣的莫小九說:“這些全部免費試吃,一文錢也不要收。一個人只能拿一個。不能多拿。”

“全部免費?一文錢不收?”正坐在門檻上的莫小九立即跳起來,“你這是做生意呢還是做善事?”

梁映章笑笑:“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先把人招來,名氣打響,生意就回來了。”

不到一個時辰功夫,所有的餅一搶而空。

差不多到日中,店就關門了。

梁映章下午有事,給店裏的兩個做餅的幫工放了假。

這兩名年輕婦女一個叫蘭心,一個叫四娘,是經三芳齋胡掌櫃的介紹過來做幫工的,人都挺勤奮老實,之前在三芳齋做過,做餅的手藝都不錯,後來嫁人生了孩子就在家洗衣做飯,孩子大了才又想出來找份活幹補貼家用,因而對梁映章給她們活幹一事很感激,對開出的薪酬也很滿意。

梁映章從後門出來,陸景襄已經在巷子裏等候多時。

過了個年,小郡王看上去沈穩許多,駿眉星目,丹唇外朗,哪怕是挑眉的小動作也流露出一種貴氣天成。

但是,一開口就露了紈絝子弟的形。

“我每次見你都得走後門,我們又不是幹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就算是要幹,那也是你情我願光明正大,又不是搞什麽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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